“见过皇后娘娘。”魏太妃畏畏缩缩的走到顾如玖面前,朝她行了一个礼。
“魏太妃。”顾如玖回了半礼,她见魏太妃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今日不是巧遇,而是魏太妃有意找上了她。
果不其然,两人走进凉亭中没有说上几句话,魏太妃就突然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娘娘,求您救我。”
顾如玖突然想起,几年前她在康泉宫见到魏太妃时,她也曾对太后说过这句话。只是那时候她是为了自己,而这次恐怕是为了别人。
“太妃娘娘,您这是何意?”顾如玖示意让宫女把魏太妃扶了起来,她摇着手里的扇子道,“可是宫中有人怠慢您?”
“并非如此,”魏太妃苦笑着道,“本来这种事不该找您的,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求谁了。”
顾如玖低头摸着茶杯不说话,因为魏太妃的要求,她根本答应不了。
魏太妃似乎也知道顾如玖答应她请求的可能不大,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祈求,希望顾如玖能够在皇帝面前,为她叔父美言几句。
如今司马家的人突然低调起来,倒是得了一个安慰,可怜她叔父被司马家当做了出头椽子,事情一闹出来,这些人竟各奔东西,再也不管她叔叔如何了。
“太妃娘娘,本宫向来不管前朝之事,今天你恐怕要失望了。”顾如玖歉然道,“这个忙我帮不上。”
“娘娘,”魏太妃道,“只要叔父能留得一命,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叔父待她一直很好,小时候若不是叔父接济,他们一家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现在无论怎么样,她都要想办法保住叔父一命。
顾如玖叹息道:“太妃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我实在无能为力。”
“娘娘,”魏太妃急道,当即便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孙太妃早年与瑞王有私情!”
“咣!”顾如玖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她面色微变,看了眼四周伺候的宫人,幸好今天自己带的人不多,而且全都是紫宸殿的心腹,不然今天这话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何明秋罗等人,早已经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耳朵,没有听到过这句话,这等皇室丑闻,若是传出去一丝半点,那就是给整个皇室抹黑。
“魏太妃,慎言。”顾如玖勉强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这等事情,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她记得瑞王腿有残疾,当年先帝登基后,就去了封地。孙太妃是他去封地以后才进的宫,这两人早年若是有情分,孙太妃又为什么会进宫。
“娘娘,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魏太妃道,“当年瑞王与孙太妃早已经互生情愫,哪知道孙家并不太愿意让孙太妃嫁给瑞王,加之先帝登基后子嗣不封,钦天监的人算出孙太妃八字旺子,先帝就把她纳进了宫。”
抢了自己兄弟喜欢的女子进宫,理由只是因为对方能生孩子,孩子生不出来,便把人扔在一边,先帝这行事作风,实在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这些陈年旧事,你又怎么知道的?”顾如玖看着魏太妃,以魏太妃的年纪与出身,应该不可能知道那些陈年旧事。
“我进宫后,先帝对我十分的宠爱,一日他醉酒后,就跟我提起了这事,”魏太妃苦笑,想起先帝以炫耀的口吻跟她说起自己如何厉害,如何的让自己弟弟痛苦,忍不住就嘲讽道,“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仗着皇上不看重她们,常常欺辱她们。她们出身世家又如何,没有皇上的宠幸,不仍旧被我这个寒门出身的宠妃折腾吗?
听到这话,顾如玖皱了皱眉。
见到她皱眉,魏太妃忙止住了这句话:“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如果我落得这个下场,也怨不得别人。可是我叔父并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一求情,保住他一命。”
“太妃娘娘,”顾如玖站起身,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你把他们全部忘在脑后,知道吗?”
“皇后娘娘,我明白,”魏太妃起身朝她福了福,“我还知道一些秘闻,这些秘闻对您跟皇上一定有用。只要你们愿意放我叔父一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了。”顾如玖抬起手,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话我会转达给陛下的,你先回寝宫吧。”
皇子之死,林妃冤案,后宫妃嫔相互倾轧,这一件件一桩桩,祸事的源头就在先帝身上。身为帝王,竟然以抢兄弟心爱女子为荣,这本性得有多恶心,才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两日后,赵进通敌卖国一案查清,赵进乃是被魏亭诬告,晋鞅念在魏亭往日劳苦功高,只夺去了他的乌纱,收回了先帝赐给他的宅子,并没有要他的性命。
其他原本依附司马家的官员见到这个情况,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全身充满了干净。看来皇上并不打算全部清算司马一系的官员,看来他们日后只要忠君爱民,还是有升迁机会的。
心口上的大山被移走,朝堂上的气氛顿时便好了很多,至少言官们又敢跳出来上蹿下跳了。
言官们向来喜欢好名声,什么忠君爱国,什么不畏强权,只要能有好名声的事情,他们都会插上一脚。当然,这其中也不乏真心为国为民之人。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对于他们这种直谏的行为,都很考验皇帝的耐心。
先帝在位时,因为不爱打理朝政,所以不少言官又是直谏又是以头抢地的,只可惜这种行为对先帝完全没用,他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于是他死后的谥号与庙号,听起来都不太那么像明君的样子。
言官们本以为新帝登基后,必然不像先帝那样了。结果他们只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新帝登基后,确实不像先帝在位时那般昏庸,亲政后更是勤政爱民,颇有建树。
可是这位他不走寻常路啊,言官再跳脚,再以死相逼,这位都不会动怒,反而淡定的看着。等到下次上朝,言官还想再多说,当今就会找出一堆这位言官的黑历史,把他弄得名声扫地,斯文不再。
要说当今不爱听忠臣良言,那也不是,有些时候他还是会积极采纳的。所以这也导致言官们的心情犹如坐云霄飞车,一时好一时坏。
今天言官要直谏的是关于皇后住在紫宸殿这件事,虽然这是皇上的私事,但是在言官看来,皇帝的家事亦是国事,他们说上几句也是无妨。
“陛下,皇后进宫三月有余,至今仍住在紫宸殿中,微臣以为,此举不合祖宗规矩,”言官甲痛心疾首道,“还请皇上不要沉迷于男女之事,让皇后迁出紫宸殿。”
站在他旁边的官员抬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默默无言的挪动着小碎步,离这位言官远了一点点。
你说这种事情,没事提出来干什么?没见李相张相都没有开过口吗,你一个小小的言官,是有多想不开,才对陛下的私事指手画脚?
就算你想青史留名,也不该挑着这件事来谏言啊?
难道史书上记载一笔,德隆某年某月,某言官因让皇帝皇后分居而引得皇上大怒,被皇上夺去乌纱帽云云,很光荣?
让后世看了,也只会觉得这言官多半有病,吃饱了撑着闲得慌,才去管这种事。
如果皇上沉迷女色,后宫妃嫔如云,你去谏言,留在史书上也算是个美名。今天这种情况,完全跟沉迷美色是两码事啊。
再说了,你这会儿在朝堂上说得痛快,出去以后也不怕被顾家兄弟套麻袋?
“皇后乃一国之母,迁宫不是小事,怎么能轻易搬动?”晋鞅淡淡开口道,“此事朕自有主意,尔等不必再多言。”
“皇上……”言官甲不死心道,“大丰从来没有皇后居于紫宸殿的先例,微臣担心这会祸乱朝政啊!”
这话明白点讲就是,我担心皇后野心勃勃,对你的皇位有想法。
全朝文武百官齐齐静默,看着这个言官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傻子。
皇后住在紫宸殿是不合规矩,但话不能这么说啊。
这话说出来,这是瞧不起皇上还是瞧不起满朝文武大臣,皇后住在紫宸殿就能动摇国本,那皇帝得多没本事,才能把皇位都玩丢?
大家再去看皇上脸色,果不其然,已经阴沉如水,似乎这个言官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发怒了。
于是众位官员,默默地默默地把头埋了下去。
第66章
“放肆!”晋鞅冷眼看着这个一副正直模样的言官,冷声道,“朕勤政为民,后宫更是没有其他妃嫔,不过是与皇后同居一处,便被你说为沉迷女色,朕看你是为了挑拨朕与皇后的感情,引起帝后感情不合,其心实在可诛。”
晋鞅根本不与这个言官争辩紫宸殿这件事,他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朕看你不是为了朕好,而是想让朕事事顺着你的心意办事。”
“微臣惶恐。”言官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早知道皇上有这个反应,他今天绝对不会站出来说这件事。
前几日他听人说,皇上待皇后只是面上的情分,状似深情,实际上不过是想借用这些举动麻痹太后与顾家,好坐稳江山。他这个时候站出来,也是为了钻这个空子,哪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与他预想中的完全相反。
想要借此机会讨好皇上,并且名留青史,哪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别说名留青史,只怕连官职都保不住,要想起复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朕需要的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而不是整日盯着朕后宫的人,”晋鞅瞥了一眼这个言官,“革去职位,永不起复。”
言官听到这话,咬了咬牙,梗着一口气拼了:“陛下,微臣此举也只是为了天下万民,请陛下明鉴,难道您忘了东宁之乱吗?!”
大卫朝时期,东宁帝十分宠爱皇后,让皇后母族权倾朝野。东宁帝驾崩后,皇后突然发作,不仅派兵把所有皇子都关押起来,并且还头戴皇冠,登上御座,让满朝文武官员对她三呼万岁。
皇后登基为帝,史称玄安帝,执政二十余年,励精图治,让大卫朝四海升平,八方来朝,从百姓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但是后世的文人对她褒贬不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登上皇位,还敢纳面首的皇帝,很多人认为她这是对东宁帝不忠,为女人之耻。但也有部分文人认为,她是女中豪杰,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中,也能被称为英明之主。
但是不管后世人怎么看待她,玄安帝让后世很多皇帝对皇后都有防备之心,这就是为了避免他们自己走上东宁帝的老路,戴上无数顶名留青史的绿帽子。
玄安帝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为帝者,皆有三宫六院,朕虽为女子,然亦为帝君,又岂能与先辈们有异?”
也正因为这句话,让玄安帝被后世不少文人骂了几百年,但这些文人骂得再厉害,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玄安帝在位时,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们,也都老老实实跪在玄安帝的御座下,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句万岁。
现在文官这句话,几乎是明晃晃的在说,当今皇后有可能成为玄安帝第二。
这种耸人听闻的话一出口,满朝皆变了脸色,而晋鞅的脸,也完完全全的沉了下去。
“陛下,微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顾之瑀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看了眼那个文官,“蒋大人如此诬陷皇后娘娘,诬陷微臣一家,微臣万万不敢担此罪名,请陛下明察。”
说完,他取下头顶上的乌纱帽,伏地跪下:“微臣以及家人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但若因为舍妹成为皇后,就要受如此不白之冤,微臣愿意辞官回家,以示清白。”
“顾卿不必如此,”晋鞅走下九级玉阶,来到顾之瑀面前,亲手替他把乌纱戴回头上,“顾家的忠心,朕心中有数,你不必把这等奸邪小人的话放在心上。”
“微臣谢陛下信任,”顾之瑀红着眼,哽咽着朝晋鞅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微臣有罪,不该行此举让陛下为难,只是此等滔天大罪微臣一家不敢受,不更受,更不会犯。”
“皇后几次三番提出要搬往鸾和宫,是朕把她拦了下来。所以皇后居住紫宸殿乃是朕的意思,与皇后无关。”晋鞅看了眼那个瘫软在地的言官,冷声道,“此人当庭诬陷皇后,诬陷朝廷命官,实在可恨。不仅他此生永不能为官,他的子孙三代也不可录用。”
言官顿时如遭雷劈,呆呆的跪在地上,颤抖着唇角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日后不能为官,倒也罢了,可是子孙三代都不能被录用,这该如何是好?
刚想说求饶的话,哪知道就有禁卫军上来堵住他的嘴,把他拖出了朝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朝堂大门,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时,人已经被扔到了石阶下,四周除了面无表情的禁卫军,便再无别人。
看着高高的汉白玉阶玉阶的尽头,就是朝堂的大门。他手脚并用的朝汉白玉阶爬去,可是手刚触碰到玉阶,一柄刀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朝堂重地,不可擅闯。”身穿铠甲的禁卫军眼神冷漠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呆愣愣的缩回手,很快就有人过来撵他离开,一刻都不让他多留。
他只好站起身,茫然的朝宫外走去,走到半途的时候,突然几个穿着龙禁卫制服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身材魁梧的龙禁卫朝他嗤笑一声:“还以为是个什么忠臣烈士,原来不过是个孬种。”
他怒目而视,发现为首的是个年轻俊秀的青年,对方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他的眼神却是所有人中最冷的。
“顾统领,就是这个人想害皇后娘娘跟国公府,好在皇上圣明独断,并没有因为他的妖言惑众受影响,”说话的龙禁卫说到这,朝他啧啧几声,“这种人为了搏出位,连脸都不要了。”
原来这个看起来气度不凡的青年竟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他想到自己失去了官职,又得罪了顾家,连子孙都失去了进入朝堂的机会,忍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在龙禁卫们的面前。
见到这个言官如此窝囊的模样,顾存璟冷冷开口道:“我顾家满门上下,对陛下若有半点异心,就天打雷劈,不得好下场。人在做,天在看,若有奸佞残害忠良,必定受到报应。”
言官闻言身体晃了晃,恍恍惚惚的走出皇宫。
说来也巧,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当天晚上京城就下起了雷阵雨,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怖的雷雨中。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陷害顾家的那个言官家中门口的牌匾被雷劈了不说,就连院子中活了近百年的柏树也拦腰被劈断,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件事传开后,不少百姓都说,这个蒋大人的行为,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才以雷劈示警呢。
顾国公多好的人啊,当年京城地动,他冒着多大的危险禀报皇上这件事?若不是他,皇上不一定会把先祖给他投的梦当真,自然也就不会让百姓撤离躲避,到时候会死多少百姓?
还有皇后娘娘可是出云真人都夸过有福气的贵人,这样的贵人肯定能够福及百姓,怎么到了蒋大人嘴里,就成了祸事了?
帝后感情深厚不好,难道皇上三宫六院一大堆,沉迷于女色中就好?
这蒋大人心思实在太险恶了,肯定是故意挑拨帝后感情,影响朝政。难怪老天爷都要劈他,劈得好!
这位蒋大人不是想名留青史吗?这下因为诬陷忠良,被老天雷劈示警,他想不名留史册都不行了。只不过不是忠臣良将传,而是在奸佞传中。
或许千百年后,还会有无数人争论,这件事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因为这个官员不得民心,才有人杜撰出这种神鬼之说?
外面传得轰轰烈烈,那个弹劾过皇后的言官终于没脸再在京城待下去,带着妻儿躲到了乡下,再也没脸进入京城。
“昨晚的雷声真吓人,”秋罗捶着自己的肩膀,收拾着房间,对坐在旁边的宝绿道,“你今天不当值,一大早跑我这干什么?”
“我……”宝绿看到秋罗耳垂上的耳环,面色微黯,这对耳环是皇后娘娘昨天赏给秋罗的,不仅秋罗得了赏,就连贴身伺候娘娘的几个宫女都得了,唯有她什么都没有。
“我们俩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还吞吞吐吐的?”秋罗叠好被子,见宝绿满脸为难,便道,“再有小半个时辰娘娘就要起身,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
“你别走,”宝绿咬着唇道,“我就是有些害怕。”
秋罗走到她身边坐下,叹气道:“幸好今日听到这话的是我,若是别人听了,你只怕……”
“我也知道这话不该说,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好,”宝绿捏着手帕,满脸疲倦,“那日看到娘娘随意的让白贤把杨柳拖下去用刑,我心里就格外害怕。”
秋罗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娘娘她变了,”宝绿手里的帕子被拧成了一根绳,“她还未出嫁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