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就是李家不讲规矩,不分尊卑,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实在是有辱斯文。
进宫之前,李光吉也猜测过,是不是忠王知道他在背后安排人弹劾他这件事,所以才借题发挥,故意让李家下不了台?
可是想到自己安排的那些人身份都很普通,恐怕就连那些人亲人都不一定能猜到他们与自己的关系,忠王又怎么可能知道听完前因后果,晋鞅沉吟道:“李相,朕的这位堂叔性格向来鲁莽,朕这就让人把他带回去,不会再让他来闹李家人。”
堂叔?李光吉内心一口血差点没有吐出来,这都差了多少辈的血缘关系了,陛下竟然还如此亲近的称忠王为堂叔?
陛下不是讨厌鱼肉乡里的人吗,怎么对忠王的态度如此和蔼?
那些弹劾忠王的奏折,竟没有对陛下判断产生影响吗?如果这是真的,可见陛下内心有多坚定,坚定的简直让人害怕。
而且这明显维护忠王的态度,言外之意简直就是,忠王就是这种不靠谱的人,你这种靠谱的人,就多担待吧。
李光吉觉得有些憋屈,可是见陛下分明对两家之事不愿多管的态度,他只好行了一个礼后,便退了下去。
“什么簪缨世家,什么礼仪标榜,连尊卑贵贱都不分,何谈礼节?”忠王的长随扯着嗓子骂,这些话里字字不带脏,但是每一句话却像是在戳李家人心肝。
李家瞧不上忠王这种头脑简四肢发达的人,可是对方是铁帽子王,是大丰朝不少人都不知道的浑人,所以对方即使泼了他们家的大门,他们也不好对忠王用武力,只是与忠王带来的人互相争辩。
见铁帽子王与一等世家李氏一族闹得不可开交,这让不少围观群众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两边立刻打起来,那就更有意思了。
让大家失望的是,李家很聪明的没有主动与忠王带来的人起武力冲突,而忠王也没有让下人动手打人,只是让下人去骂李家,前面一个人嗓子哑了,便换另一个人上,俨然一副镇头村口仗势欺人的街霸模样。
李家傲立京城这么多年,何时遇到这这种不讲理的事,好几个李家人差点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反观把李家气成这幅模样的忠王,竟是坐在一把雕花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端着青花茶杯,优哉游哉的样子,简直刷新了京城众人的三观。
原来有了矛盾,还能这么干?
看看李家人都气成啥样儿了,这位忠王爷还能悠闲的喝茶,简直没有把李家放在眼里。
不少人对李家这种家族,是带着羡慕嫉妒恨这种情绪的,所以突然见到高高在上的李家人,竟被人如此欺负,旁边不少围观的人心里,竟有种难言的快感,隐隐约约有种希望李家更倒霉的期盼。
堂堂王爷与丞相闹成这样,实在不太好看,旁边人看热闹看得再高兴,面上也都表现出一副关切与“我什么都不懂”样子。
顾存璟带着龙禁卫赶到事发地时,就发现不远处的各个角落里,站满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他无奈的叹口气,翻身下马走到忠王面前:“下官见过忠王。”
忠王看清顾存璟相貌以后,原本抖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然后把茶杯递给身后的长随,“这位大人是?”
“下官龙禁卫统领。”顾存璟回头看了眼李家的大门,见上面被墨水泼黑了一大半,连门槛石阶石狮子也都黑漆漆的,看起来格外惨烈,“下官奉皇命而来。”
“龙禁卫统领是个好职位,”忠王点了点头,笑着道,“别人的面子我不给,但是统领大人乃是陛下的跟前的人,与旁人不同。”说完这些话,他站起身,也不问顾存璟奉了皇上什么命令而来,便朝带来的手下招手道,“既然统领大人来为李家求情,本王便给李家一个面子。若是以后再犯,本王必定上奏参李家一本。”
李家人再度喘不上气来,难道他们还该感谢他不追究之恩咯?
“统领大人,”忠王对李家人虽然尖酸刻薄,不讲道理,但是面对顾存璟时,还是非常客气的,“非本王与李家过不去,只是本王乃是皇室中人,他们即便是世家,也贵不过我们皇家。他们如此行事,岂不是瞧不起我,瞧不起皇室,瞧不起皇上?”说到这,他痛心疾首道,“若是因为我而让祖宗蒙羞,只怕我此生都难以心安啊!”
把抢道这种事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清新脱俗,忠王也算是人才了。
顾存璟对他刮目相看。
顾存璟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无言以对。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忠王一摆手,朝顾存璟道了一句别,便翻身上了马,当着李家不少人的面,“啪”的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然后绝尘而去。
“欺人太甚!”李老二作为李光吉的弟弟,又颇擅诗词,所以在京中极受人敬重,他这辈子活了三四十年,哪受过这样的气。见忠王如此旁若无人的离开,脸都气白了,若不是旁边的李怀谷拉了他一把,也许他这会儿已经昏阙过去。
顾存璟也不看李家人的脸色,客气的抱拳后,便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实际上连他都没有想到,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忠王会如此轻易的离开,事情顺利得让顾存璟都有些怀疑真实性了。
第79章
李家大概也没有想到忠王这么轻松就离开了,他们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顾存璟互相见礼。
李怀谷与顾存璟是同辈,这种尴尬事情,由他来与顾存璟交谈最为合适。李家其他的长辈都好面子,忠王今天把他们的脸面往地上踩,他们心里已经藏着一大堆火气,与顾存璟客气几句后,便都回了府。
“顾大人,”李怀谷朝顾存璟拱手,“夏日炎热,不如到寒舍饮杯茶?”
“今日在下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出来,既然事已毕,在下也该回宫复命了,”顾存璟还了一礼,然后满脸为难道:“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李怀谷面对顾存璟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过往那些事情,他一向很少与顾家人打交道,现在见顾存璟一身劲装,精神奕奕的样子,他恍然想到三年前,那个时候马场发生事情后,似乎也是顾存璟来接顾如玖离开。
他曾经好奇过,顾家人究竟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大女儿嫁到张家,张家上上下下都把她当眼珠子喜欢着,二女儿嫁给皇帝,竟迷得皇帝不愿纳妃,只独宠她一人。
实际上不仅仅顾家的两个女儿,顾家的两个儿子也十分受京中女子的欢迎,顾之瑀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也能让无数女人神魂颠倒,不知道顾家人是什么本事。
心情再复杂,但是面对顾存璟时李怀谷却做足了客气的姿态,然后一五一十把昨日发生的经过讲诉了一遍。
“家父原本打算今日亲自携礼拜访忠王殿下,哪知道殿下性格如此……”李怀谷苦笑,回头看了眼乌漆墨黑的大门,还有四周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王爷身份贵重,李家不敢招惹。但是家父身为朝中一品大院,由忠王如此欺辱,实在是……”
他说到这,面上露出为难,然后抬头去看顾存璟,见对方仍旧是一幅认真倾听的模样,便道:“既然顾大人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顾存璟微微颔首,骑上马背朝李怀谷行礼道:“李公子,在下先走一步。”
李怀谷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实际上该说的都说了,只差没有明明白白的表示,忠王欺负陛下的臣子,是在藐视陛下的权威。李家是怕陛下为难,才强忍着委屈不去与忠王针锋相对。
李家这是把自己摆在委曲求全的位置上了。
“贵府与忠王殿下的事情,在下定会原原本本的禀告陛下,李公子请放心。”顾存璟对李家感官一般,不然当年也不会强烈反对妹妹嫁到李家。
他看了眼李府两边的石狮子,两头石狮子身上沾着斑驳的墨点,恐怕是洗不干净了。
“告辞。”顾存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便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回到宫里,顾存璟经过何明汇报后,便进了御书房,哪知道里面不仅皇上在,自家妹子也在。
他刚正准备行礼,晋鞅就开口道:“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二舅兄跟我说说,忠王与李家闹成什么样了?”
顾存璟瞥了眼在角落里懒散坐着的妹妹,她看起来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所以尽管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闭着。
似乎才发现屋里有了其他人,她才睁开眼睛,看清多出来的人是他后,便笑着道:“二哥。”
顾存璟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晋鞅,拱手道:“皇后娘娘。”
皇上把他家妹子宠成什么样子了,比在家的时候还要懒散,可真是愁人。
听到二哥称呼自己为皇后娘娘,顾如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黯淡,但是她也知道二哥这种做法才是最安全稳妥的,所以勉强扯着嘴角道,“你们有事谈,我先出去。”
她放下手里的书,慢慢的站起身,经过顾存璟身边时,见他面颊绯红,额头上还带着汗,所以出了御书房,就去准备消暑汤给二哥送去。
顾存璟怎么会没看出妹妹刚才有些不高兴,可是他却不能让皇上对顾家有恃宠而骄的印象,时间久了,会影响皇上与妹妹感情的。
晋鞅大概也能猜到顾家人的顾虑,他想说顾家不必如此,可又担心这话说出口后,顾家日后会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所以干脆装作没看见,然后给顾存璟赐座,让宫女捧了茶上来。见他热得厉害,他又让人把冰盆往顾存璟坐着的方向移了移。
把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给晋鞅听以后,顾存璟又道,“陛下,微臣还发现了一点有些怪异的地方。以忠王的性格,如果真像传言中那般嚣张跋扈,那么即使微臣去了,他应该也不会那么轻轻松松就答应离开。”
听完这话,晋鞅笑了笑道:“传言这种东西,在没有亲眼所见前,谁也不知道真假。”
他让顾存璟做龙禁卫统领,一是因为顾存璟值得信任,二是因为顾存璟行事风格让他喜欢。比如今天这件事,若是别人遇到,大概不会主动告诉他,因为它“无足轻重”,但是顾存璟却一五一十告诉他了,并且还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也许忠王对你比较欣赏,”晋鞅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或许他是借用对你的态度,来表示对朕的忠诚。”
这大概意思就是,你看我虽然敢砸李家大门,但是陛下你的人一来,我就收手了。所以我这不是对陛下不满,而是单纯跟李家过不去呀。
忠王看似鲁莽,实则大智若愚,粗中有细,这样的人对皇室忠心还好,若是对皇室又其他心思,只怕还要惹出些麻烦。
“原来如此,”顾存璟恍然一笑,“就说忠王殿下怎么对微臣如此客气,原来是微臣借了陛下的光,才在忠王那里得了几分脸面。”
知道二舅兄这话实在隐晦的吹捧自己,晋鞅有些失笑,便开始聊起其他事情来。因为顾存璟很会说话,又懂得拿捏尺寸,所以两人称得上是交谈甚欢,直到外面传来顾如玖的声音,两人才止住了话头。
“聊得这么开心,你们连时辰都忘了,”顾如玖在外面站了一下才进了御书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然后放下手里的托盘,“我让人做了酸梅汤,你们用一些。”
两碗酸梅汤色泽相同,看得出是同一锅出品,只不过一碗里面有冰,一碗里没有。
晋鞅视线在有冰的酸梅汤里看了好几眼,然后这碗加冰的酸梅汤被顾如玖端到了顾存璟手上,并且还在这个时候特意回头看了晋鞅一眼。
晋鞅缩了缩脖子,低头乖乖的喝自己温热版酸梅汤。并且为了表示自己很喜欢这碗汤,他几口就喝完整碗汤,然后边擦嘴角边夸奖顾如玖。
顾存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这碗才喝了两口的酸梅汤,又看了看自家笑眯眯的妹纸跟花式夸奖妹纸的陛下,觉得自己手里这位酸梅汤齁甜齁甜,甜得有些牙酸。
连妹妹院子里结的酸橘子都能吃下去的陛下,在面对妹妹时,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出来的?
他要淡定!
加快速度喝完手里的汤,顾存璟找了一个借口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大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到陛下与妹妹的相处后,他觉得自己还能对胡氏更好一点。
“顾大人,”何明见顾存璟出来,笑眯眯道,“事情办完了?”
“唔,“顾存璟点头,面带笑容对何明道,“告辞。”
“慢走。”何明笑得更加灿烂,目送着顾存璟离开。心里却在想,国舅爷还是见识太少,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皇上与皇后的人,整日看着这些事,这复杂的心情,有谁能懂?
“父王,您真的把李家大门给砸了?”晋宏回来的时候,听到自家老爹给李家大门泼墨,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忠王住处,“等我们回到容州,李光吉在背后搞小动作怎么办?”
“怕什么?”忠王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挑着眉头道,“这次我们进了京,就没那么容易回容州。”
晋宏震惊得变了脸色:“为什么回不了容州?”
“诚王的子女,已经待在京城里一年多,你看陛下可曾提过让他们会锦州的话?”忠王抬了抬下巴,朝皇宫的方向指了指,“这位可比先帝能耐多了。”
“陛下不让诚王子女会锦州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我们与他没有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他……”晋宏突然顿住,不敢置信道,“陛下想要削藩?”
“削藩?”忠王好笑的看着晋宏,“现在整个天下有封地的藩王就只有我跟诚王,瑞王正在正走在作死的路上,这个藩有什么好削的?”
“至于我们忠王府……”忠王有些感慨,又有些洒脱,“我们忠王府是世袭亲王,但是却不是世袭藩王,即使陛下不让我们回容州,而是让我们回京做老老实实的王爷,他连理由都不用找。”
晋宏是看过祖上传下来的那道铁帽子王圣旨的,不过以前没有注意,现在父王提起,他才想到,那道圣旨上确实没有明确提过,他们忠王府可以世世代代在容州做藩王。
想到这,他的脸黑了黑,这些做皇帝的,一个比一个心眼多。
见到儿子这样,忠王忍不住哈哈大笑,“儿子,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跟着诚王,结可能是死也有可能是风光无限的得到大丰半壁江山,一条是跟着当今做一个安安分分的闲散铁帽子王,或许近百年能过得安稳,但也许未来哪个皇帝看咱们不顺眼,转头就削了我们的爵位。”
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铁帽子王。
“我……”晋宏张口结舌,半晌才道:“父王您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
看似有两条路,实际上他们家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老老实实的向当今投诚,而且要在当今没有开口前,主动投诚。
“我小的时候,你祖父与曾祖父就常常跟我说,要知足常乐,”忠王放下茶杯,“只有知足常乐的人,才能活得长久,活得安稳。”
“儿子……明白了。”晋宏不知道父王为什么如此敬畏当今,但是他相信父王做出的选择。
帝王万寿节的第三天,郦国的国主入京,然后长跪晋鞅面前,表示郦国百姓崇尚大丰文化,郦国都愿意成为大丰人,求陛下收留。
大丰上下所有臣民都震惊了,他们见过来大丰打秋风,见过依附大丰的,但是从未见过郦国这么耿直的小国,直接主动的把自家国家并入大丰。
郦国再小,那也是一个国家,现在这个国家不费大丰一兵一卒,主动表示要做大丰人,并且大有生是大丰人,死是大丰鬼的架势。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丰国力强盛,所以才会八方来贺四方来朝,有国家对大丰心生向往,主动表示愿意纳入大丰版图啊!
不仅朝臣激动,老百姓们也很激动,京城里甚至有摊贩开始贩卖郦国的特色水果食物等,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文人们更是写了无数的文章对当今帝王歌功颂德,大意就是,陛下,你就是光,你就是太阳,你就是唯一的神话,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我们都拜倒在了您的龙袍之下。
然后又有消息传出,原来是陛下虽然对郦国的向往之心十分感动 ,但是还是拒绝了郦国国主的这个想法。
郦国国主却不放心,并且言明,若是陛下不愿意,他就在乾坤宫前长跪不起,还请陛下怜惜郦国上下一片向往之心云云。
陛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郦国国主的请求,然后封郦国国主为定北公,封他的儿子贝多科为世子,他的女儿秋丽尔为郡主,并且赐姓黎。
黎音同郦,寓意又好,郦国国主听完后,当场就激动的红了眼眶,抹着眼泪表示,他从此改名叫黎覃,儿子改名叫黎科,女儿改名为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