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钱太妃不必多礼,”晋鞅朝钱太妃微微颔首,然后上前几步朝天后作揖道,“儿子家见过母后。”

“我看你不是来见我的,”周太后笑道,“你是来接久久的才对。”

晋鞅笑着道:“儿子来见母后不假,等会陪久久一道回寝殿也不假。”

“罢罢罢,”太后笑着指了指顾如玖,“你快些跟你家陛下回去吧,免得让我成了那打鸳鸯的老棍讨人嫌。”说完,又对晋鞅道,“你们两个走了,我正好与钱太妃说说话,这儿话你们年轻人就别听了。”

知道太后是说玩笑话,顾如玖也不害怕,笑嘻嘻的就要起身,站在她旁边的晋鞅忙伸手扶着她站起来。

“母后与太妃娘娘说话,晚辈也不好打扰,这便告辞。”顾如玖笑眯眯的朝太后行礼。

见久久已经站稳,晋鞅才松开手,朝太后作揖:“儿子告退。”行完礼后,就又把顾如玖的手给牵住了。

见两人这般情态,周太后乐呵呵的让两人退下了。

钱太妃心下想,外面还有人猜测太后与皇上面和心不合,若是瞧见今天这一幕,只怕再无人说这种话了。

太后与陛下的相处方式很随意,言谈举止也并无猜忌,便是皇室的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两人平日私下里就是这番模样,你别介意。”周太后朝钱太妃淡淡一笑。

“帝后和睦,是我们大丰之幸,妾见了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钱太妃暗惊,太后这是在警告她?

“是啊,哀家看到他们两个这样,心里也甚是安慰,”周太后笑着摇头叹息,“比我们那会儿可好多了。”

钱太妃不知道太后是什么用意,但是至少从对方的话里,她没有感受到恶意,所以便点头道:“陛下是个好皇上,也是个好男人。”

两人都没有提及先帝,因为实在没什么好提的。那个男人在她们眼里,几乎算得上一无是处。

他唯一所能依仗的,就是那皇帝的身份。

“当初若不是你跟孙太妃闹出这些事,哀家也不会下定决心让你们离开,”周太后脸上的笑意散去,看着钱太妃道,“先帝在时,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我不想让你们晚年也过得凄凉。”

钱太妃愣住,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们这些先帝的女人在后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太后与当今都不曾提过让她们离开的话。她原本以为当今是想借着她们博仁厚之名,可是仔细想一想,先帝都没了,谁会在乎她们这些太妃太嫔?她们住在哪,生活得怎么样,对当今的名声又有何妨碍?

原来这一切竟是太后的仁慈之心,才会让她们在后宫里留了这么久……

“是妾等辜负了太后您的一片好意,”钱太妃站起身,真心诚意的朝周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妾等让您为难了。”

不用想也知道,当初皇后刚嫁进宫不久,就有宫女无视规矩,在皇后休息时进入内室。那时候陛下与皇后或许已经知道这事与她们太妃太嫔们有关,但是到了最后并没有发作,这其中恐怕有太后出力,才把事情拦了下来。

“哀家刚开始不是说过往事不提吗?”周太后语气平淡道,“以后就安安分分过日子吧,再不济……也比先帝在时强。”

钱太妃闻言笑着道:“您说得对。”

再差,也差不过那个时候。

“你去云芳宫了?”晋鞅撑着伞,替他与顾如玖遮住头顶的阳光,“那里几年没住过人,我怕里面不干净,日后别去了。”

“没想到你还会信这些?”顾如玖歪着头对他笑道,“你往日不是不信这些吗?”

“若是我遇上,自然是不信的,可只要与你有关的,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晋鞅挽着顾如玖的腰,缓缓的走在青石路上,心中十分的安宁。

“傻气,”顾如玖靠着他的肩,小声道,“云芳宫破旧成那样,要不要修缮一下?”

“又没有人住,现在修缮了有什么用?”晋鞅不甚在意道,“浪费银钱。”

“现在没人,难道日后也没人吗?”顾如玖挑眉看他。

“几十年后,那是我们儿子的事情,”晋鞅看着顾如玖的肚子,“我这个做老子的,才不会替他花这个钱。”

顾如玖笑眯眯的看着他,从表情上看,说明对晋鞅这个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孙太妃遇刺一案,虽然闹得轰轰烈烈,瑞王也因此名声扫地,但是关于瑞王刺杀孙太妃的这个猜测,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根本站不住脚。

历时近三个月,经过重重取证,各方筛查,最后刑部与大理寺得出的结论是,刺杀孙太妃的是一位太监。

这位太监因被孙太妃责罚,心中愤恨难平,便找到一位擅箭术的好友,与这位好友里应外合,射杀了孙太妃。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原本关心这件案子的百姓转移重心,不再关注这件事。所以尽管得出的结论不是那么令人信服,也没有引起多少轰动,于是这个案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了。

在有心人看来,这个案子看似皇上的妥协,实则暗藏玄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忠王翘着二郎腿,哧溜了一口茶,然后捧着茶杯走到了书案前。

“儿子,给你老子我磨墨。”忠王叹气道,“既然我们要投诚,就要有投诚的态度。”

晋宏上前替忠王磨墨,磨好以后,就见他父王在奏折上写下了这几句。

臣恭请圣安。今已入京四月有余,京中繁华非容州所见,令臣流连忘返,不忍离别,臣恳求圣上允臣等一家久居京城……

看到这个内容,他心里有些惆怅,又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他头顶的荣耀与大山同时移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德隆五年十月,铁帽子王忠王上书,因心喜京城风土人情,民生教化,请求皇上允许他全家迁往京城久住。

忠王这道奏折呈到御前,满朝皆惊。忠王之所以让无数人忌惮,就是因为他是铁帽子王,并且有容州这块封地,可以自己带兵,守护一方水土。现在他放弃容州,全家迁入京城,不等于是老虎拔了自己的牙,去做被人豢养的猫?

忠王这么做,肯定不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京城,全天下相信这个理由的恐怕没几个。

这是忠王投诚的讯息,也透露着某种信号,那就是当今陛下恐怕不能容忍有封地的藩王了。

如今忠王向陛下投诚,那么唯一还有封地的,便只有瑞王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最受忠王此举影响的就是瑞王,因为忠王这种行为,无疑是把他逼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忠王是不是疯了?!”瑞王阴沉着脸,捏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晋鞅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他竟吓得把容州都给送了出去,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竟是做出来唬人的么?”

“请父王息怒,”瑞王世子见他气成这样,担心他伤了身子,忙上前劝慰了不少的话,见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才道,“儿子怀疑忠王与当今早就搭上了线,故意演这出戏来逼您。”

“他拿容州来演戏?”瑞王冷笑道,“今日他不管是演戏也好,真心实意还好,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来了。到时候就算他说是演戏,晋鞅会认吗?”

“与狐狸演戏,他的脑子呢?”瑞王不管忠王究竟想做什么,他恨的是忠王把他闭上了绝路。

人家忠王是祖上封的铁帽子王,都主动交还封地了,他作为晋鞅的叔父,是交还还是不交还?

不还,只怕后面的人都说他狼子野心。

可是还了,他却又不甘心。

怎么可能会甘心,他算计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培养出这么大一股势力,若真的就这样放弃,岂不是说他这半辈子的努力都是笑话。

他,不甘心!

忠王上书以后,当今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只说容州在忠王祖辈的管辖下,一直都风调雨顺,若是换人来管理,只怕一时间难以适应。

见当今不同意,忠王又几次三番的上书,当今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并且表示忠王一家日后虽然住在京城,但是容州的赋税仍旧交给忠王,忠王对容州官员也有任免权。

如此便皆大欢喜,大家都称赞忠王对皇室忠心,又称赞皇上为人仁厚。

出了忠王上书这件事,朝中的氛围也跟着轻松了好多,甚至有人觉得,当今皇后真是福星,她刚怀孕不久,忠王就向朝廷主动献出容州,此乃吉兆。

对于这种说法,顾如玖表示非常的无语。

现在这些人拍马屁的手段越来越高端了,不仅把她跟宸君的马匹给拍了,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拍了。

孩子在她肚子里已经有四五个月了,有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胎动。或许正是因为这一次次的胎动,让她对腹中的胎儿越来越有感情,也渐渐让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即将要做母亲了。

近来的胃口越来越好,身上也涨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肉,她怀疑自己吃了这么多的东西,全都补到胎儿身上去了。

这几个月来,按理说她与宸君不该同房,不过在这方面,宸君向来不怎么讲理,所以两人仍旧是同吃同睡,宸君还要负责给她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

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宸君讲故事的本领越来越高强了,讲到兴起的时候,还能模仿故事里的人物动作与声音,十分的投入。

“娘娘,”秋罗走进屋,把一盅适合孕妇喝的汤呈到顾如玖面前,伺候她吃完以后才道,“方才何明公公杖责了一位宫女。”

顾如玖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何公公说,因为要为龙子积福,便饶了那宫女一命,”秋罗把空碗收拾好,递给身后的宫女,“不过人却赶到浣衣局去了。”

“什么宫女?”顾如玖道,“不会又是见到本宫有孕,认为皇上不能与本宫同房,便起了其他心思的宫女?”

第85章

顾如玖想的没错,她有了身孕后,一些宫女的心思便蠢蠢欲动起来。暗送秋波的,故作可怜的,还有特意表现出与众不同的。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人都能表现出巨大的潜力。顾如玖从来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尊贵如大长公主也好,低贱如无根的太监也好,这些人只要有自己的立场,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他们任何一个行为与举动,都不可小觑。

“娘娘,您要见见那个宫女吗?”秋罗见顾如玖脸色不太好看,以为她在生气,忙道,“您若是想见她,奴婢这就让人把她带过来。”

“不用了,”顾如玖摸了一下微微凸起的肚子,“这件事何明办得很好。”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宫女是否有野心,重要的是晋鞅态度是否鲜明。

晋鞅确实没有让顾如玖失望,他平日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在紫宸殿里陪顾如玖。因为顾如玖怀的是头胎,所以晋鞅格外的小心翼翼,只差没把顾如玖揣在兜里,整日带在身上了。

有宫女蓄意靠近他,他实际上比顾如玖还紧张,你问他为什么?

万一久久这件事动怒,动了胎气怎么办?赵御医早就说过,女人头一胎很重要,若是有什么不测,对女人身体的伤害特别大。

别的东西他不在意,但是久久身体他确是格外的小心。就因为他自己的身体不好,他知道生病的感觉有多难受,就更加不想让久久体会他平日受的罪。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贵人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

“陛下,话虽如此,但是……”

晋鞅回过神时,见下面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所为的不过是周家公子仗势欺人,打伤了两位读书人。

周家是太后的娘家,这些年虽然昏聩无能,做事糊涂,好歹从未惹出过大事来,哪知道这次竟如此糊涂,把读书人给打了。

文人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你把读书人打了,就等于是打了文人的脸,难怪朝堂上这些文官上串下跳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家公子把他们给打了。

做了几年的皇帝,晋鞅怎么会不知道文官的个性,所以任由他们争来吵去,最后宣周家公子来自辩。

周家公子虽然文武不通,但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加之太后是他的姑母,所以来到朝堂之上也不紧张,朝晋鞅恭恭敬敬行了礼后,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本微臣只是看不惯他们满口之乎者也,准备换个地方吃饭,哪知道他们竟然把话头牵扯到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身上,微臣心里气不过,才跟他们动起手来。”周公子也很光棍,他是侯府的世子,从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也不管这话会得罪多少人,就这么直愣愣的说了出来。

听到涉及到了太后与皇后,晋鞅皱了皱眉,视线扫过那些低着头做鹌鹑状的文官们,沉声道:“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说……”周公子眼珠子一转,抬头见晋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他们说太后偏爱皇后,拦着陛下您纳妃。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却因善妒独霸陛下……”

眼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周公子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不敢再说话了。

“朕对皇后情深一片,皇后对朕亦是关心体贴,而朕也早已经言明,不愿纳妃,”晋鞅沉声道,“这两位书生不努力钻研学识,竟是学着长舌之人谈及朕的后宫家事,难道这便是读书人之道?”

在场众位官员一脸的懵逼,这两个读书人还说过这种话?全天下谁不知道皇上因为之前被人逼着纳妃的事情,在朝上发了好大的火,从此朝堂上再无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事。

这事要说皇后不对,也有些不讲道理,人家皇上自个儿不愿意,关皇后什么事?你说你两个读书人,操心这个干嘛,还被太后娘家人听到了,真是挨打也活该。

“陛下,这也只是周世子一面之言,微臣以为,还要召这两个读书人,当朝对质才能分辨真假。”一个文官站了出来,只差没明着说周公子撒谎了。

周公子哼了一声,以生动的表情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情。

这位文官听到周公子的哼声,只是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以示自己不屑与周公子为伍,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其他官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知道您有骨气,但是也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啊。周家再不争气,那也是太后的娘家,陛下名义上的外祖家,你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嫌弃周家人,是瞧不起谁呀?

按规矩,没有功名的人是无法到朝堂上来的,可是这案子已经闹到了御前,有牵扯到太后与皇后这两位大丰朝最尊贵的女人,所以规矩这种东西,不该遵守的时候,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梁余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毫无功名的情况下,来到金銮殿上,他既紧张又惶恐,在踏上金銮殿外的玉阶时,不敢抬头,也不敢四处张你望。他身边的同伴与他也相差无几,两人畏畏缩缩的跟在禁卫军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金銮殿上的地砖光可鉴人,梁余踏进去的那一刻,只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没走几步,就朝上方行了一个大礼。

满殿皆静,不少人以为能见到一个风光霁月的读书人,哪知道走进来的竟是两个畏畏缩缩,毫无君子美仪的寒酸学子,原本帮着两人说话的文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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