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住在正气充足的地方?”树妖还在嘀咕。
沈长安怔住,住在正气充足的地方?
他仰头看着这棵大树,眼神幽深。
“你、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是随便聊聊,随便聊聊。”这棵树早就被沈长安打怕了,他怕对方再敲他几下,他连灵识都保不住,变成一个普通的树木,赶紧说好话:“我敢向天道发誓,我这辈子就干过这一件坏事。”
今天可能宜发誓,这已经是第二个向他发誓的了。
“你自己也承认干的是坏事了?”沈长安冷笑一声,收回自己的视线,“好好改造吧,在你真心弥补错误前,别想化身成人了。”
“等等,兄弟,大佬,大爷,我叫你爷爷成不成……”
沈长安没有理会树妖的呼喊声,他大步走出院子,锁好院门后,看着道路两边昏黄的路灯,忽然有种天地之大,却没有人等着他回家的孤独感。
掏出手机,沈长安看到姚怀林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过来,他没有理会对象,发了一条消息给道年。
长安:道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神仙吗?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道年,可是在今夜,他突然想再问一次。也许他并不想知道什么答案,只是欺骗自己,在他迷茫的时候,有个可以询问的对象。
发过去以后,沈长安又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可笑,想把消息撤回来。
年:?
看着这个简单的问好,沈长安忽然就笑了,他没有撤回消息,快速回复了道年。
长安:刚才有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感而发。
年:没有,不要信。
沈长安把“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怪”这几个字,一个个删除。
长安:嗯,不信。
道年把手机收起来,问垂首站在他面前的刘茅:“明天再去追加一笔科学宣传资金。”
刘茅立刻点头:“好的,先生。”
星期一早晨,沈长安刚走进办公室,看到刘茅跟杜主任说说笑笑走出来,他停下脚步跟刘茅打了声招呼。
看到他出现,刘茅非常热情:“沈先生,早上好,吃过早饭没有?”今天沈先生没有戴眼镜,看起来挺精神的。
沈长安点了点头。
不等沈长安问,刘茅就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先生觉得,宣传科学不能光靠传统纸媒,还要加强网络宣传,所以今天我过来,是代表先生给贵部门增捐一笔经费。”
“多谢贵公司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你们这种热心公益的精神,我一定会写一份报告,汇报给上级。”杜仲海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些短路,一时间竟不记得刘茅的老板姓什么,只好用“贵公司”来代替,“也请诸位放心,财政支出方面,我们会出具详细的报表,保证每一分都用在科学宣传上。”
“我相信贵部门,更何况有沈先生在这里,我们就更加放心了。”刘茅不忘给沈长安上司表明沈长安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若不是沈先生,我们还不知道贵部门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宣传科学默默努力。”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刘茅微笑着道,“我们先生向来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能为科学贡献一份力,那是我们的荣幸。”
听到这话,沈长安暗自庆幸,幸好昨晚没有跟道年说,也许世上真的有鬼神这种话。
对不相信世界上有神鬼的人而言,在他面前说什么神鬼之类的话,无疑就是挑战三观。
身为朋友,就该尊重对方的信仰,比如说……信仰科学?
此时此刻,在北面的一座山峰上,各界修士面容狼狈地看着峡谷中翻涌的秽气,眼神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
“严印大师,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一位穿着黄色道袍的老人吐出一口血,面色蜡黄,“封印大阵快撑不下去了。”
他们在这里待了几天,灵气几乎耗尽,除了硬撑,别无他法。
“实在不行,我们再试一次请神敬天?”另一位身着紫色法袍的女道长走到黄袍道人面前,“万一能够成功呢?”
众人闻言,皆露出苦笑,近百年来已经没人能够请神敬天成功,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他们渐渐明白,神灵已经放弃了人间界,又或者说,人类已经不再需要神灵。
可是待这些秽气溢出,人间就会爆发重大的瘟疫。虽然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也许很快就能研制出有用的疫苗,但这些秽气终究会伤害人的身体?
“再试一次吧。”紫袍女道长睁着疲倦的双眼,抬头看着白云翻滚的天空,“万一上天能够听到我们的祈求呢?”
“人类肆无忌惮地伤害大自然,无休止的开发各种资源,早就失去了一切敬畏之心。”严印法师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有些疲倦,“人类早已经抛弃神灵,无数神灵消失在天地间,现在我们还能去请哪位神?”
“这些秽气,因人类贪婪而生,我们能做的,唯有尽量减少秽气。”严印长长叹息一声,“只要人类有私欲,这些秽气就不可能有永远消灭的一天。可世间万物,只要想活下去,就会有私欲,这是天理循环,无法可解。”
“阿弥陀佛,诸位着相了。”严印闭上眼,再次念起经文来。
山谷中的秽气张牙舞爪,渐渐凝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有人求神的时候祈求富贵,有人在求神时祈求平安长寿,但也有人在祈神时,显露出自己一切丑恶。比如希望自己的伴侣死去,比如让自己看不惯的对手死全家。
在神像面前,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私欲,因为他们知道,神只是一尊泥像,永远都不能说出他们的秘密。
可是……神真的听不见吗?
梧明市,周一下午两点,沈长安与陈盼盼敲开一家人的门,这套房子散发着一股不常打扫的臭味,门口散乱堆着几双鞋子。
“你好,我们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想来了解一下你们的家庭情况。”陈盼盼朝开门的中年男人笑了笑。
面对陈盼盼的笑脸,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让陈盼盼跟沈长安进了门。
客厅地板有些黏腻,茶几上摆着没有几个没有收拾的脏碗,桌面上积着一层油垢,沈长安甚至闻到了一股闷闷的油味。
中年男人看过沈长安跟陈盼盼的工作牌,招呼两人坐下:“不知两位想问什么?”
沈长安看了眼满是污渍的沙发,让陈盼盼在旁边的塑料凳上坐下,自己坐在了脏兮兮的沙发上,“是这样的,听说你家里有人生了重病,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是不是有经济上的困难?”
“谁跟你们说的,我老婆娘家那几个多管闲事的老娘们?”男人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身把房间门关上,不让沈长安跟陈盼盼看清房间里的景象,“这几个老娘们平时就喜欢胡说八道,我老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走夜路丢了魂,我已经请了人来请魂,很快就会好。”
沈长安皱眉,随即笑开道:“丢了魂是什么样子,我能不能去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男人见沈长安面嫩,一副刚从学校出来,不知世事的模样,于是道,“女人嘛,天生八字就弱,我早跟她说了,哪个正经女人会去上夜班,可她不信,这不就撞到脏东西了?”
男人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对老婆的担心,反而带着几分“不听我的话,总算吃亏了”的得意感。
陈盼盼是个女孩子,见男人这个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沈长安恍然道,“那大姐现在还好吗,要不要先送去医院,万一医生有办法呢?”
“随便喝点符水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花那个冤枉钱。”男人戒备地看着沈长安,“你们民服部门的人,管不了别人家的家事吧?”
陈盼盼皮笑肉不笑道:“是管不到。”
“行了,我还有事,请你们离开。”男人沉下脸,打开门道,“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拿出手机,大声喝道:“信不信我拍一段视频到网上,说你们强闯民居,欺负普通老百姓?”
“你!”陈盼盼忍无可忍,“你老婆生了病,你不送去医院,还有脸冤枉我们?”
“她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拿不拿钱给她看病,也是我的事。”男人伸手去推陈盼盼,被沈长安伸手拦住了。
“先生,你一直阻止我们去探望大姐,我怀疑你有害死妻子的嫌疑。”沈长安冷笑,“我们是大姐娘家的亲戚,听说她生病,来探望也不行?”
“多管闲事。”男人推了一下沈长安,发现竟然没有推动,没看出来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力气还这么大?
这两个年轻人,一会儿说自己是工作人员,一会儿说他们是那个丑婆娘的亲戚,分明就是来故意找他麻烦的。
男人越想越怒,挥起拳头就要打人。
沈长安单手就把看起来很壮实的男人摁在了地上,忽然内屋传出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屋内有个女人虚弱的声音响起。
“救……救命……”
陈盼盼瞬间变了脸色,她扭头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加重了按男人的力道:“盼盼,报警,叫救护车。”
报完警,等救护车来了以后,陈盼盼才发现自己有些腿软。
“长安,幸好你提议到每家每户发宣传资料,又发现这家人不对劲。”陈盼盼满脸崇拜地看着沈长安,“不然那个大姐,说不定真的要被她老公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该怎么不让道年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道年:怎么让长安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鬼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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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死
世上有为了伴侣甘愿付出生命与财富的人, 也有嫌弃伴侣生病拖累自己,恨不得伴侣早死的人。
沈长安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家男主人有问题, 但是在路过这家人门前的时候, 他好像听到了女人呼救的声音, 隐隐约约,似真似假, 所以才会去敲门。
几天后,沈长安在陈盼盼那里听到了这件事前因后果, 女主人生病后,男主人听说要花不少钱,就把女主人关在了家里,找来一些迷信偏方, 还时常咒骂女人是个拖累。
“这个丑逼垃圾男, 工资没有他老婆高,吃得比老婆多,还好意思说老婆是拖累。”陈盼盼被这事恶心得透顶, “像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占墓地, 不死不活让人看着就生气,说他是垃圾就是侮辱了垃圾。”
屋子里其他几个男同胞不敢说话, 只敢时不时点头表示附和,然后鼓掌称赞骂得好。
“娟姨这几天一直都没来,她姐妹家的事情, 还没处理好吗?”等陈盼盼骂过垃圾男以后,沈长安看了眼娟姨的办公桌。
这周娟姨不在,他们办公室都没有以前整洁了。
“昨天给娟姨打电话,不过没有打通。”陈盼盼朝主任办公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不定主任知道,娟姨请这么多天的假,肯定要主任同意才行。”
“主任没说什么,就代表事儿不大。”丁洋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最近都没什么工作,除了发传单还是发传单。”而且发的那些传单,大多人连看都没有看,就当做废纸扔掉。
可是这些繁琐的工作又不得不做,梧明市这边封建迷信思想比较重,都现在这种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生病不去医院,转头跑去求神拜托,最后耽误治疗送了命。
“看来你又想半夜去谣言现场了。”陈盼盼把一份表格扔给丁洋,“把这些资料导进系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他们民服部门,是新组建的工作部门,据传他们的最高部门是国家安全部,不过这都只是谣传,反正他们每天的工作内容跟街道办事处差别并不大。
不过每次发生什么有关封建迷信的谣言,他们处理过后,都要把事情经过与相关人员整理成报告,导入民服部门专用办公软件中。
“姐姐,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丁洋看着报告就头疼。
“因为除了你以外,没人说没事做。”
两人正吵得欢,办公室里的办公电话响了,陈盼盼顺手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梧明市民生服务部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陈盼盼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转头看了眼沈长安:“事实并不是如此,请不要相信谣言。”
挂断电话以后,陈盼盼骂道:“一窝子人渣。”
“发生了什么事?”沈长安察觉到陈盼盼情绪不对。
“那个不给老婆看病的人渣,跑到网上传谣,说你跟他老婆勾搭不清,他不让老婆见你,你就上门殴打他。”陈盼盼咬牙切齿,“更恶心的是,这个人渣的父母跟记者说,他们儿子踏实可靠,对媳妇掏心掏肺,可是这个媳妇不愿意生孩子还乱花钱,现在不少人都在骂你奸夫,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自称记者,说是要了解情况。”
“这个男人有毛病吧?”丁洋被这种不要脸的操作惊呆了,“我见过打死都不愿意戴绿帽子的,还没见过没有绿帽子,自己给自己织一顶戴上的。”
“事情闹大了,对长安没有好处。”徐泽开口,“很多普通人不知道事情真相,被一些无良媒体误导后,就有可能引起舆论风暴,到时候长安恐怕连工作都保不住。”
“我觉得你们不用想得这么严重。”作为当事人,沈长安没有想到那个男人会有如此神奇的操作,但是他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糟糕,“现在所有说辞都出自男人一家,网友们没那么容易上当。”
因为民服部门的人多管闲事,张强不仅掏了一笔钱给老婆当医药费,还被警方教育批评了,他回到家后越想越气,想到有个远房堂弟在搞什么自媒体,就跟他联系上了。
这个堂弟正愁没有话题度,见张强自动送上门,就把事情添油加醋弄到了网上。为了挑起矛盾,他把张强的老婆塑造成一个败金不孝懒惰没有爱心的形象,瞬间引起了某部分男网友的情感共鸣。
这篇报道被许多“正义男士”发散,评论中满是对女人的讨伐。
沈长安打开这则报道,发现评论区里有人提议打死他这个“奸夫”,更不乏“沉塘”“贱人”“□□”这些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