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洗完澡回来,就发现床上多了只熊猫。熊猫四只小爪子都趴在枕头上,歪着毛绒绒的脑袋看着他,全方位地诠释了什么叫“憨态可掬”。
“不拿你拿温暖如春的小床单出来了?”
熊猫在床上打了个滚,扑进了沈长安怀里。
“又卖萌,又卖萌。”沈长安揉着道年的耳朵,“你说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只要你高兴,我可以不要脸的。”道年牌熊猫凑过去亲了亲沈长安的脸颊,“天气冷,我们一起睡吧。”
“唉。”沈长安抱着熊猫,觉得自己就是无能的昏君,被能够变幻身姿的道年迷得晕头晕脑,连气都不会生了。
两人躺在床上以后,由于道年这个暖炉做得很称职,所以又玩了一会拼字游戏。
比如拼个昋,继续拼个昋。
第二天早上,沈长安面色红润地坐着神荼开的车,去了民服部门上班,脚步轻快得仿佛快要飞起来。
同事们纷纷起哄,说他被爱情滋润了,还让他准备请客。
“请客?”沈长安点头,“可以啊,大家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你请什么我们吃什么。”丁洋洋笑嘻嘻道,“不过一定要把你的恋人带上。”
“对对,这个才是重点。”陈盼盼也跟着起哄。
坐在角落里的高淑娟大师,看着这些无知的年轻人,默默摇头叹息,无知真是福气啊。
她昨天晚上接到消息,激动得一宿没睡,早上起床的时候,黑眼圈都变重了,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现在听到沈长安要带着爱人请部门同事吃饭,脑子里竟有一种“原来神仙也这么接地气”的恍惚感。
在她几十年的人生中,最神奇的人物,大概就是沈长安了。
文能请神问天下,武能把瘟神打趴下,浑身带着耀眼的功德金光,却过着普通的生活。他的存在,似乎在告诉他们每一个修行人士,只要活得久,世间总是有奇迹。
“沈长安!沈长安!”虚空之中,有个愤怒的声音,怒吼着沈长安的名字。他痛苦地在空中翻滚,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打散,再一次次合拢,最后终于集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把附在灵魂深处的分魂术解除,男人面色惨白,连魂力都弱了几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算计了几千年,最后竟然差点栽在了沈长安手里。
沈长安如今只是凡体,无法完全掌握生机大道,自然也不懂术法,所以带着沈长安去拆穿道年身份时,他对沈长安没有半点防备。
可是本该不懂术法的沈长安,却在他身上下了分魂术,而他连半点察觉都没有。
这么多年,他看着生机道一次又一次转世成人,也一次次让他在孤寂中死去。在浮华的人世中,生机道经历了所有人类能够想到的痛哭。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尽管每一世的生活都不如意,生机道仍旧没有放弃这个世界,仿佛经历过的欺骗、背叛都不存在一般。
前面的九十九次,他看着生机道被车裂、腰斩甚至是焚烧,期盼着他对世间生灵失望,可是没有。
一次都没有。
这一世,是生机道最后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本以为,生机道跟天道,是不该见面的,即使见面,也会是相克相杀,但是为什么无情的天道能够容忍沈长安,甚至在明知道沈长安真实身份后,还是选择了最不利的一条路?
真可笑,生机道与天道竟然相爱了。
从诞生那一刻,便注定相克的两种道法,竟然相爱了?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痛苦煎熬了这么多年,因为他们的相爱,都变成了笑话。
若不是因为生机道多事,这个恶心又丑陋的世界,早就不该存在了。
那些无知的东西,以为他恨的是天道,可他最恨的,其实是生机道。
这样的世界,毁了便毁了,为何要耗尽百世转生,也要去拯救?
“你。”男人踏破虚空,出现在床头婆婆面前。
床头婆婆跪在一座破旧的石像前,用笔为石像描补着已经看不出原色的漆,见到男人出现,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笔,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描补一座没有神力的神像,有什么用?”男人用脚尖轻轻一踢,石像便头身分离,跌入肮脏的泥中。
“因为人类的供奉,让你这个床头婆有了相伴的床头公,又因为人类的遗忘导致床头公的消失。”男人嘲讽笑道,“你如果真的在乎,就该让这个世界早日消失,由我来创造属于神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床头公:别踢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一更,12点前应该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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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
床头婆婆看着跌入烂泥中的床头公石像, 缓缓抬头:“你想怎么做?”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维持这么久还不崩离倒塌?”男人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妇人, 忽然就笑了, “你知道的, 对不对?”
床头婆的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只要他死了, 你的伴生神就能复活,并且还能风风光光, 不依靠其他生灵的香火。”男人走到泥坑边,用脚碾着石像的头,整个石像深深地陷入了污泥中。
“沈长安与天道,不能在一起。”男人忽然快意地笑了起来, “你觉得, 如果让他在数万人类的性命与天道中选一个,他会选择谁?”
床头婆浑身一颤,她抖着嗓子问:“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语带嘲讽,“高高在上的天老爷, 是不是能收获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情,知道——永远。”
床头婆突然问:“你恨的究竟是生机道, 还是为生灵守护规则的天道?”
男人嗤笑一声:“像你这种连自身身体都维持不住的微末小神,最好少一点好奇心。”
床头婆再次沉默。
“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能听到你的好消息。”男人一脚把床头公的石像身踢远, “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石像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碎成了几块。
男人不屑地冷笑一声,消失不见。
床头婆在地上坐了很久,久到她确定男人不会再回来后,才趴在地上,把断裂的石像身捡回来,哆嗦着手把它们堆在一块。
可是本就劣质的石料,又怎么经得起男人的踢,石块刚堆在一起,便哗啦一阵响,倒在地上变成一堆没有用处的碎石。
床头婆婆看着这堆碎石,转身徒手挖出泥坑中的石像首,石像首糊满了泥,她脱下外套使劲擦着,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忽然,她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抱着石像哭了起来。
“老婆婆,你没事吧?”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斜背着书包,偷偷从小巷子里窜出来,见废弃的工地旁边坐着个老太太,逃课有些心虚的他,本来打算转身就走,但是见老婆婆哭得十分伤心,又折返了回来,走到她身边蹲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虽然报了警,他逃课的事情就会暴露,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被欺负,他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大不了回家挨顿揍,反正他皮糙肉厚,问题不大。
床头婆停止哭泣,看向蹲在她面前的男孩子,这个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脸上的青涩未退,身上有层淡淡的紫色福光。
他的祖上应该是积德人家,所以后人身上才有祖上积来的福气。
“您看您年纪都这么大一把了,哭出个三长两短的,去医院待几天也不划算啊。”小男生有些吊儿郎当,“万一儿女不孝顺,为了照顾你的事,说不定还要吵上一场,到时候你更难受。”
说到这,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老婆婆,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你别把我说的话当真,要不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去。”
床头婆婆抱紧怀里的石像首:“小孩儿,没人告诉你,不能轻易靠近老人,免得被碰瓷?”
“这个我不怕,我家里有钱。”小男生指了指角落,“而且最近这里发生了几起偷盗建筑材料的事,已经安全了监控,你讹不到我的。”
“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在上课时间出现在这里?”床头婆婆单手抱着石像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
“哎哎哎,您老慢点哎,万一真在我面前摔一跤,就算有监控我也说不清了。”小男生一边说着嫌弃的话,一边把床头婆小心地扶着,“有什么事不要哭,咱们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再说。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找我堂哥,他的工作就是为老百姓解决一切困难。”
床头婆婆听着小男生唠唠叨叨,用沾着泥巴的手摸了摸小男生的头顶:“你是个好孩子,会健健康康长大,成为未来栋梁的。”
小男生看到了她手上的泥巴,却没有躲开,他取下背上的书包,把一个揉得皱巴巴的围巾拿出来,抖了抖围在床头婆脖子上:“这个围巾虽然看起来皱了点,不过干净着呢,我没用过。”
“谢谢。”床头婆道着谢,轻轻抹去了这个小男生身上的五病三灾,身为守护孩子的神灵,她别的做不到,但是保佑这个孩子健康一生,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用谢。”小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我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总觉得我是世界未来的栋梁……”
他扶着老婆婆慢慢走着,走了一段后,他指着一栋半旧的楼房:“这就是我堂哥上班的地方,你从大门进去,左边那栋楼房二楼就是他们的办公地点。我表格叫徐泽,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为人还不错,他的那些同事也都好相处,你有什么烦恼,找他们就是。”
说完这些,小男生偷偷看了眼四周,发现堂哥跟同事远远朝这边走过来,连忙脱下身上的校服塞进书包:“婆婆,有事找警察或民服部门的人去,可别一个人偷偷哭,我先走啦。”
说完,也不等床头婆向他道谢,一溜烟便跑远了。
“徐江!你又逃课!”刚发完宣传单回来的徐泽,远远看到堂弟的背影,刚吼出这么一句,就见堂弟像猴子般,蹿得更远了。
“这个小混蛋!”徐泽气得推了推眼镜,转头无奈地对沈长安道,“明明脑子挺灵活,可就是不愿意用在正道上。”
“孩子还小,大点就好了。”沈长安却注意到,徐泽的堂弟是陪床头婆婆一起来的,他观察下徐泽的表情,徐泽看不到离他只有几步距离的床头婆婆。
床头婆看着与徐泽一起出现的沈长安,抱紧了怀中的石像首。
“徐泽,你先回办公室,我去对面买几杯奶茶。”沈长安转头对徐泽道,“一会儿就回来。”
“行。”徐泽掏出手机,“我打电话给叔叔跟婶儿,让他们把那小子好好管管。”
沈长安给了床头婆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床头婆犹豫了一下,跟在了他身后。她等了一会儿,见沈长安真的去买了几杯奶茶拎在手上,也没有跟她说话,只能主动开口道:“大人,您……身上的灵力越来越重了。”
“是啊,毕竟我也是天老爷的男人。”沈长安单手插兜,戴着耳机假装跟人讲电话,“灵力重不是很正常?”
“您……打定主意要跟他在一起了?”床头婆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认为我跟他不应该在一起。”沈长安扭头看床头婆婆,“我不跟他在一起,你觉得我应该跟谁在一起?还是说,我应该单身一辈子?”
床头婆无法接话。
“其实……大人能够开心就好。”床头婆婆忽然道,“老婆子看着大人一世又一世的转生,总是为了天下万物活着,这一世,您就为自己而活吧。”
“哦?”沈长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跟他分手的。”
床头婆婆笑了:“大人,这是您的选择,我应该尊重您。”
她搂紧怀中的石像首,低下头道:“只是此次一别,老妪与大人恐无再见之时,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你要远行?”
床头婆婆笑着摇头:“天下之大,也许吧。”
因人类信念而生的神灵,失去人类信念后,最后的结局只有消亡。
她早该放下了。
沈长安见床头婆婆神情不像是要远离,更像是在跟他永别,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你怀中的,是什么?”
“他是老妪的伴生神,床头公神像。”床头婆婆道,“老妪因凡人的香火成神,后来凡人觉得床头神应该是一对,便在我神庙旁边,又塑了一具床头公的神像。经过年年月月的香火祭奠,神像有了灵,便成了我的伴生神。在千年的岁月中,我们一起经历了战火、灾害还有朝代的更替。”
“百年前,天地灵气枯竭,香火缺失,他……便消散了。”
照顾孩子并不是妇女的责任,所以有了床头婆,便渐渐有了床头公,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床头公这个神灵?
“原来你们是夫妻。”沈长安点了点头,“你们年纪一大把了,也该好好出去旅游,多看看,多瞧瞧,顺便教育教育那些当甩手掌柜的爸爸,平时要多照顾孩子,不能忘记自己做父亲的责任。”
床头婆刚想说,床头公早已经消亡,而她神体也越来越虚弱,却突然发现,她怀中的神像首上,有了一丝微弱的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