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好。”贺明忙回了一礼。
曲轻裾微微退后半步,示意避开半个礼后,转头对贺珩笑道:“王爷久等了。”她今天可没有穿爱使的曳地裙,而是桃花纹云烟襦裙,配当下的春光最合适。
“有没有落下东西,若是没有,我们便准备走了。”贺珩伸手扶了扶曲轻裾鬓边的蝶翅点花金步摇,不知怎么的,还没有看到外面的光景,便已经觉得妩媚了。
曲轻裾摇了摇头,步摇轻轻划过贺珩的掌心:“没有落下什么,这会儿出门时辰正好。”
“既然如此,便走吧,”贺珩伸手牵住曲轻裾的手,侧首对贺明道,“四弟,请。”
“二哥二嫂先请,”贺明退后一步,微微低头表示自己对兄嫂的尊重。
贺珩对他笑了笑,与曲轻裾相携走在前面,贺明落后两步走在后面,视线落在兄嫂的后背上,不由得有些艳羡,二哥与二嫂的感情真好。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将要迎娶罗家小姐,礼部已经开始准备他的婚礼,贺明不由心生几分期待,待他的王妃进府,是不是也会如同兄嫂这般恩爱?
跟在贺明身后的孙海有些感慨,都说皇家无真情,那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瞧人家端王与端王妃,可真是郎才女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为诚王府的总管,他虽算不上耳目聪慧,至少该知道的他都清楚。他可是听说端王府上也是有好几个美人的,可是王妃进府后,他就只听说哪个美人被打发了,就没有听说过端王对端王妃有任何不满,就连昌德公府上出了那档子事,也没有听闻端王与端王妃有一星半点的不是。
也不知是端王情痴还是端王妃手段高超,但是不管怎么说,现下成婚的三位殿下中,只有端王最让人艳羡了。
虽说是爬山,但是后面跟随的下人也准备好了轿辇,待主子累了,他们便需要出力了。
出了福琅山的地头,没有走太久就看到了白云山,曲轻裾看着山脚下刻着白云山三个大字的碑刻,不由得一抬头,就看到高耸的青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巍峨。
“怎么,腿软了?”贺珩见她仰头膜拜的模样,笑着道,“你若是不想走 ,让他们抬上去就是。”说完,指了指后面跟着的轿辇。
曲轻裾微微挑眉,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我怕不上去,就拖着你。”
贺珩轻声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走不上去,我背你上去。”
曲轻裾先是一笑,随即笑容顿失,有些遗憾的看了眼他的左臂,“可惜王爷你受伤了。”
贺珩:……
贺明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名字不够好,不然兄嫂说话时,怎么就当他是水晶般透明——完全不存在呢?他微微移开视线,看着那半山腰的五庄观,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
两人互相调笑两句后,便端着范儿继续往上走,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五庄观既然出名,那么定有香客,若是遇到什么官宦之家的人,总是有那么些丢人的。
上山的路由石阶一梯一梯的铺上去,把这些石阶踩在脚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听着耳边的鸟鸣声,曲轻裾回头看着身后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石阶,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呼了两口气后,曲轻裾用手绢擦了擦额际的细汗,气喘吁吁道:“没有想到我已经爬了这么多级阶梯了。”说完,她见贺珩脸不红气不喘的,顿时就觉得不科学,不是说这些皇子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吃喝玩乐吗,贺珩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是对她常识的嘲讽吗?
“王爷体力真好,”曲轻裾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让自己往上爬了一个阶梯,“还有多久才到?”
“我们六岁便开始学习六艺,年少时更是喜欢骑马射箭蹴鞠,爬这么个小山头,要什么体力。”贺珩见她这个样子,便想让下面的人伺候她上轿辇,却被曲轻裾拒绝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曲轻裾挥手示意下人退下,抬头望了望看不到头的石梯,“继续走。”
贺珩无奈笑了笑,看了她半晌,把手掌伸到她面前。
曲轻裾微微垂下眼睑,看着眼前干净的手掌,顿了一下,把左手放在了这宽大的手掌中。
再难走的路也有尽头,曲轻裾踏上最后一步石阶,看着眼前的青石板小路一直延伸到一个道观前,大大的呼了一口气,擦去额际的汗,微微泛红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终于到了。”
贺珩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着点头,“整个京城多的是达官贵人嫡妻来这个地方,王妃或许是唯一自己走上来的女眷,今日你去求签,定是上上签。”
曲轻裾没有想到贺珩会说这句话,她愣了愣道:“王爷也是自己走上来的,那我们夫妻二人都能求到上上签了。”
贺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流太多汗,才放心道:“夫妻本是一体,你求一个签,便代表你我二人了。”
曲轻裾在心里想,谁不知道你是觉得大老爷们做这种事不好看?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几分:“那好,我们两个的好运加起来,就是极品好签了。”
三人走到五庄观大门,发现这座道观并不大,看起来却十分的古朴威严,门口坐着一个留着青须道人,身上的道袍半旧不新,却很干净,见到他们一行人出现,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道观里面奉着玉清元始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清灵宝天尊的神像,曲轻裾这个无神论者在穿越后,便对神灵有了中敬畏了,她从侧门进了奉神大殿,在蒲团上跪下,行了拜礼后,才取了签筒,闭眼摇了起来。
没有一会儿,一支签便掉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字分开她认识,凑在一起便弄不清是什么意思了,把签筒放回原位,她拿着签依旧从侧门出去,走到了那道士前。
“烦请这居室替在下解一解这道签文,”曲轻裾礼貌的双手奉上签。
青须道士顺着她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双手接过她的签,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道:“女尊者请坐,待贫道一观。”
贺珩见曲轻裾在青须道士面前坐下了,便上前走到了曲轻裾身后,看那道士如何解签。
谁知道士看了一会儿签文,便把手中的签放到旁边,抚着青须道:“无量天尊,近日京中突变,少有人来观中求签,二位尊者徒步而来,也算是缘分。贫道观二人印堂饱满有光,不必求签也是有大缘法者。”
“居士道法高深,一眼便知我们徒步而来,”曲轻裾笑了笑,不提那所谓的大缘法。
“贫道玄灵暂住此观已半年有余,所见尊者众,唯二人非频道所言,”青须道人起身对二人行了一个道礼,把签文递还到贺珩手上,“贫道有负二位尊者所望,惭愧惭愧。”
贺珩接过签文,温和笑道:“玄灵真人言重,世间万分皆有天道,我等岂能让真人为难。”
他低头看签文,上面写着,“九山静绿泪花红 ,三更灯火五更鸡。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奇怪的签文,前言不搭后语,对仗不工整,更不提什么对偶,什么乱七八糟的。贺珩把签递给曲轻裾,真不知女人怎么就爱信这些。
☆、62·现实
玄灵道人仿佛没有看到贺珩把签递给曲轻裾的动作,再度对两人行了一个道礼,“两位尊者,今日已无来客再到,贫道告辞。”说完,便捋着胡须笑笑走开。
待曲轻裾反应过来时,玄灵道人已经走进了林间小道中,她只来得及看到他一个背影,但是很快也看不见了。
这种甩给人背影的作风,还真有那么点高手风范,曲轻裾低头把玩着这只签,她虽然看不懂签文写的意思,但是还是能看出这个签文不对劲的地方。
一般签筒的签文有固定的数量,签文更是讲究格式,自己刚才抽到的这个,对仗不工整,不押韵不对偶。就连签诗也是东拼西凑,毫无逻辑可言。
实际上,这个签文是五庄观小道士练笔随手写的?难怪刚才那个道士一副高深模样不解签,原来是发现签文不对?
“九山静绿泪花红 ,三更灯火五更鸡……”曲轻裾把玩着这支签,念着这两句毫无关系的诗句,挑了挑眉,从凳子上站起身,“王爷,我瞧也没什么好瞧的,不如回吧。”
贺珩见她虽然对签文不屑一顾,但是却还是交给了身后的木槿,便笑着道:“那便回吧。”那道士说他们是什么贵人,说什么京城出了事香客少,不过见他们衣着不凡,而前几天又闹出刺杀事件罢了。
至于说他们徒步上山,他侧首看了眼曲轻裾红霞未退的脸,也是十分显而易见的事,鬼神之说,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罢了。
什么九山静绿泪花红 ,三更灯火五……贺珩脸色忽然微变,他脚下一顿,转而看向扶着曲轻裾的木槿,“把签文给本王一观。”
见王妃没有反对之意,木槿小心的把签文呈上,然后就见王爷脸色有些不对。
“这个签文胡说八道的,也别费心留着了,”贺珩把签扔给身边的钱常信,对曲轻裾道,“下山的路不好走,我们坐轿辇回去。”
曲轻裾不去看他的动作,笑着点头。两人走到贺明跟前,见贺明一脸茫然的样子,贺珩便道:“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签文,看来你二嫂抽签的手不那么灵。”
曲轻裾笑着道:“方才我可是叫了你一同去的,你偏偏不去,说是要我一起求了,这会儿就嫌我手气不好,哪有这样的道理。”
“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贺珩笑着摆了摆手,“我们还是下山去,白云山的山脚处有一条小溪,我们可以在溪旁用一顿野餐。”
“这个好,”贺明仿佛没有看到二人方才的打情骂俏般,面上带着憨厚的笑意,“愚弟早就想在青山绿水间用一顿饭了。”
三人说着便顺着青石板小路往外走,不知怎么的话题便拐到了贺明下江南遇刺一事。
“朝上吵得虽厉害,但是此事早晚会有个结果,”贺珩知道他的为难之处,拍拍他的肩膀道,“世间总有为难之事,熬过去便好了。”
“二哥说得是,即便是父皇乃是九五之尊,也不是随心所欲。”贺明笑了笑,“二哥放心,愚弟明白的。”
贺珩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三抬步辇,便道:“四弟请。”
“请。”贺珩微微躬身,处处显示了身为弟弟对兄长的恭敬。
待三人都上了轿,曲轻裾隔着轿子的薄纱往外看,就感觉轿子开始微微摇晃着前行。贺明说得对,即便是皇帝身为九五之尊都无法随心所欲,更何况其他的。
忽然,她坐直身子,九五之尊……九……五……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曲轻裾再度懒洋洋的靠回软枕上,不管是不是她脑补过多,左右今天她就只求到一只废签,别的什么也没有。
下山的每一步都要走稳,抬轿子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踩稳每一级石阶,待踏到平地上时,他们才有志一同的松口气,平路比下坡路好走多了,也安全多了。
就在这时,就见几辆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行来,这些马车瞧着都是一样的制式,并且每辆马车旁还有两个穿着盔甲的护卫。
钱常信眯眼瞧瞧,顿时明白过来,这怕这是从外地送进京城选女到了,他脸色不变,也不让轿夫们转道,直直的前行。
前方赶车的虽不知道来者是何人,但是瞧着三抬轿子后来跟着不少的侍卫,心知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出来野游,便把马车赶到一边,待这些人经过后,才又再度赶起马车来。
坐在马车里的选女们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轿子,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也不知轿子里坐着什么人,排场真大。”一个年约十五的选女开口,“瞧着真威严。”
“有这么多护卫长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排场,”一个微胖的选女看了她一眼,“没准是个王爷郡王呢。”
“你就胡吹吧,王爷之类的是那么容易碰见的?”另一个选女调笑道,“没准是哪家王妃小姐呢。”
一时间,几个同车的选女们便笑闹开了。
马车外赶车的护卫听着车内的动静,面色冷了几分,就这咋呼的劲头,就没有做贵主儿的命。
他想起之前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听闻京城这些日子不稳定,诚王与端王都到京郊养伤了。想到这,他不由得面色一变,方才经过的莫不是端王或是诚王?不然这个时候,谁还有这么大的排场出现在这个地方?
轿子停下后,曲轻裾面前的轿帘被打开,她扶着木槿的手出了轿子,看着眼前已经长出一片嫩绿的草地,以及草地尽头的溪流,不由得叹道:“此处果然好景致。”
她回头看去,就看到下人们已经开始搭锅炉,搭座椅板凳,不一会儿便把要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曲轻裾觉得自己前世手下艺人演的古装剧弱爆了,光是下人动手能力这一条就不过关。
贺珩走到她身边,指着溪流对面道,“这条溪流很宽,所以取名为清溪河,对面还有一座我们的庄子,是两年前父皇赏给我的。”
这种房子太多,住不过来的烦恼,让曲轻裾露出一丝笑意:“父皇一片慈爱之心,只可惜平日我们出门时间太少,竟住不完父皇赏下的庄子,真是遗憾。”
“日后有时间,我会多陪你出来走走,”贺珩见她笑得开心,面上的笑意也明显了几分,他拉着人在搭好的桌前坐下,然后道,“我让侍卫们去打些野味回来,让府里跟来的厨子做些有野趣的东西尝尝。”
贺明晒着温暖的太阳,心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指着小溪道:“孙海,去瞧瞧那小溪里有没有鱼,若是有取鱼竿来。”
孙海忙快步跑到溪边瞧了瞧,很快又跑了回来,他笑着道:“王爷,小的瞧着有鱼在水里游呢,就是不知道有多大。”
“那本王钓鱼去,”他站起身,对贺珩抱拳道,“二哥,弟弟去钓会儿鱼。”
贺珩点了点头,“小心别湿了鞋。”
听到这话,贺明笑了笑,“二哥放心,弟弟晓得。”
曲轻裾看着贺明一撩衣袍,把衣服后摆系在腰间,便让下人拎着凳子拿着鱼竿鱼饵去了溪边,不由得感慨,十七八岁的少年放在前世不少人还是熊孩子呢,贺明已经这么沉稳了,现在难得表现出两分年轻人的活跃,也不知是发自真心还是装出来的。
她看了身边的贺珩一眼,身边之人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已经有了如此的心思与手腕,可见皇室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复杂程度已经超过前世的娱乐圈。娱乐圈斗输了顶多没了名利,皇室若是斗输了,就可能没命没老婆孩子了。
这么一想,贺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要做到现在这个样子,也挺不容易的,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丢丢母性油然而生。
不过想起此人的心计,她那一丢丢的母性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顺手用银签叉了一块梨到嘴里,细滑多水,味道挺好。便又叉了一块递到贺珩面前,示意他尝尝。
就着曲轻裾的手尝了一口,贺珩点了点头,笑着道:“挺不错。”
钱常信瞥了眼那放得离王妃很近的香梨,王爷似乎不爱吃梨?
晋安长公主府中,贺归念翻看着手里的拜帖,面色平淡道:“就说本宫这几日有些劳累,不见外客。”这些人无非是想她从口中打听一些端王诚王的消息罢了,也不想想她一个女眷能知道多少事情,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她们。
想起从宫里得来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便招来自己亲信的杜嬷嬷道:“上一次赏画宴上,本宫听闻二弟妹喜用水果,本宫这里新得了不少水果,让人给二弟妹送些去,另外把本宫替二弟四弟备好的药材一道送去。”
杜嬷嬷听完后道:“公主,如今朝上因为刺杀事件已经乱作一团,您不如过几日再送去?”
贺归念面色凝重道:“禁卫军的人发现,刺杀端王的箭羽做工虽普通,但是箭柄所用的木料却是瑞王一个别庄后山独有的树木,现在这件事情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与刑部,早晚会上报给父皇。”
杜嬷嬷脸色微变,好半天才开口说话:“皇上素来偏爱瑞王,如此一来……”
“天下的人都看着呢,”贺归念摩挲着一张拜帖,“父皇即使一心偏爱瑞王,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无论结果如何,瑞王这辈子……除非本宫其他三个兄弟都没了,不然皇位已经与他无缘了。”
“奴婢这便去办,”杜嬷嬷明白过来,便匆匆退了下去。
翻开手里的拜帖,上面写着昌德公府魏氏,她冷笑,以为是昌德公府老太太她便要给几分颜面么,未免也看得起自己了,这京城中多得比她年长的人,她都不定给面子,更何况是个注定落没的公爷府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