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秦家人现在恨不得一把掐死秦白露,若不是家主夫人向来行事彪悍,他们哪里还能容得一个被休弃的女人住在本家。可如果早知道她会做出胆大包天的事,说出胆大包天的话,他们就算撕破脸,也要把她送走,免得被她带累整个家族。

贺珩此时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一样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惦记,更何况这个男人差点还能取代自己的位置。

“你可曾听说过天注定?”曲轻裾面色平静的看着秦白露,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丧家犬,“你说先帝把我们赐婚的对象改变,那就说明在先帝心中,我才是最适合皇上的人,我才是皇上命定的女人。你嫉妒本宫也好,恨本宫也罢,本宫就是夺得了皇上的喜爱,你奈我何?”

秦白露把她们的争端往贺渊身上扯,那她就要故意曲解为秦白露嫉妒她获得了皇帝的喜爱,这两者看似一回事,但是给人感觉却不同。

她要让贺珩知道,她想抢的是他,她注意的也是他。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后患,甚至能让贺珩对自己更加的信任与看重。

“就连老天也帮着本宫,你拿什么与本宫比,”曲轻裾转头看向贺珩,果然见他已经露出了笑意,她瞪了他一眼,用嘴型做出“沾花惹草”四个字后,转头又对秦白露道,“你输给了本宫不甘心,还与婧国公主勾结,故意散播谣言坏我大隆朝臣的名声。如此险恶用心,难怪连老天都帮着本宫成为皇上身边的女人,若你成了我大隆的皇后,岂不是天下大乱。”

“你!”秦白露没有想到曲轻裾会说出这席话来,她张嘴便要大骂,谁知被旁边的秦夫人重重一耳光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趴在了地上。

“住嘴!”秦夫人哽咽道,“你这不忠不孝之女,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整个大殿上除了秦夫人的哭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秦白露捂着脸没有看自己的母亲,反而看向上首端坐的帝后二人,眼中露出恨意。顺手拔下发间尖利的银钗,猛的起身便向曲轻裾冲了过去。

“娘娘!”旁边的木槿吓得从曲轻裾背后扑过去半边身子,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响后,她听到一个闷哼声从不远处响起,然后整个大殿开始吵嚷起来。

不解的抬头看去,她就见到秦白露狼狈的躺在一边,皇上正挡在皇后娘娘面前,袍子的一角起了褶皱。

“皇上,你没事吧?”曲轻裾站起身,面色惊惶的上下打量完贺珩的全身,才松了口气,带着怒意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多人在,你跑我前面来做什么!”

整个大殿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惊慌的、押秦白露的、请罪的,此时通通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殿上这么多人,谁让你挡我前面的,炫耀你腿长吗?!啊!要不要命了,谁要你救了,我又不是蠢货,难道会坐着让她刺吗?!你长没长脑子?!啊!”

木槿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后娘娘发飙的样子,看着皇上被皇后娘娘骂得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抖了抖肩膀,咽了咽口水。

旁边的钱常信明和等人也傻了眼,谁见过皇后娘娘这副彪悍的模样?!谁见过皇后骂皇帝。身为皇上近侍,他们应该拦住皇后娘娘戳向皇上胸口的手指,应该斥责皇后娘娘这种不敬的行为,可是……他们就是莫名的不敢开口,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滚开!”曲轻裾一脚踢开跪在最前面的秦家家主身上,骂道,“都说你们秦家书香世家,可是你们做的这是些什么事情,毫无家教,行为野蛮,不忠不义,说你们是书香世家,都侮辱了这四个字!秦白露这么胆大包天,都是你们惯的!”

秦家人一干子人被骂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只求皇上能饶了他们的性命。家里出了个行刺皇后的人,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轻裾……”贺珩伸手握住曲轻裾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别气,别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曲轻裾挥开他的手,径直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低头喝茶,再也不看他一眼。

钱常信与明和默默的缩回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伸出的左脚,既然连挨骂的皇上都满脸是笑,他们做下人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皇后娘娘大怒时的样子,实在是太下可怕了,河东狮吼莫过如此了。

“秦家之女言行无状,甚至胆敢行刺帝后,天理难容,三日后斩立决。”贺珩见曲轻裾不理自己,便跟在在她旁边坐下,冷声道,“秦家人教女不当,胆大包天,诬陷皇后以及朝臣,全部打入天牢,择日再宣判。”

“饶命啊皇上!”秦家人的求饶话还没有出口,便被人捂住了嘴,全部拖了下去,至于行刺曲轻裾的秦白露,早被贺珩一脚踢晕,被人拖下去时已经毫无知觉。

“都退下,”贺珩看了眼殿内,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才把曲轻裾搂进了怀中,“别恼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曲轻裾推了推他,见推不动也就不再费力气,就任由他抱着。

“一支银钗就算是扎在身上,也死不了人,更何况我跟你说过,我习过武,难不成还拿一个女人没办法?”贺珩轻拍着她的后背,“你都把我骂了一顿了,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若是扎在内脏上又该怎么办?”曲轻裾皱着眉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便做寡妇!”

“好了,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我们去看豚豚,他一定想我们了。”虽然被骂,贺珩却觉得高兴起来,若不是关心自己,以轻裾平日的行为,哪里会做出这般不当的行为。

虽然窝囊了点,但是这种感觉还是很……爽。

“你们都把自己的嘴巴给管好,”钱常信看了眼从殿中退出来的宫女太监,这些人虽然都是帝后身边常用的人,但他还是要多嘱咐一句,“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脖子上的东西也就不必要了。”

众人纷纷称是,木槿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皇后娘娘方才可真……厉害!

☆、118·无题

秦家人被打入天牢,秦家曾经做过瑞王妃的长女被下旨斩首,京城里不少人猜到秦家落到这个下场,除开秦白露行刺皇后外,还可能与之前京中流言有关。

不管真相如何,秦家近些年的行事已经渐渐失去了的作风,甚至有读书人说现在的秦家家主愧对秦氏一族列祖列宗。

有人感慨当年秦氏一族的风范,回头拿秦家的事情教育子孙,以秦家为鉴,别走了秦家的老路。

黛融听到秦白露即将被斩首示众后,便吓得不敢再出门了,她比别的人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便是秦白露与她一同商议败坏皇后的名声,秦白露甚至还跟她讲了不少大隆后宫的事情,没有想到此事这么快就被揭露出来,秦白露这个主使连命也没有保住。

秦白露斩首示众的那天,秋高气爽,凑热闹的人不少,可是直到行刑的前一刻,也没有谁来为她送行。

她茫然四顾,突然在人群后面看到骑在白马上的男人,她微微一怔,无神的双眼泪水突然滚落下来,她十三岁时便对这个男人动心,十五岁嫁给他,十七岁被他休弃,临到死前的一刻,见到的还是他。

黑色的麻布蒙上她的眼睛,她扭着头想多看他一眼,最后仍旧徒劳无功的任由刽子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她听到耳边传来骂声,嘲笑声。尽管她屏气凝神,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那一年的宫宴上,若是她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怪只怪那时的自己太过年轻,怪只怪那时的少年惊艳了她的年华。

也许,她恨的不是曲轻裾,恨的不是曲约素。她所有的恨,源自不甘心,源自对他的不满。若是人生可以重来,她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嫁一个普通的男人。繁华也好,平淡也罢,总归能得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

就像是曲轻裾那般,有个男人护着她,有一辈子可以期待。

“时辰到,行刑!”

金秋的正午阳光印在刽子手举起的的刀上,泛出点点银光,粗壮的大汗喝下烧刀子,一口喷在大刀上,然后慢慢举起手,用力砍了下去。

秦白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又看到当年宫宴上耀眼的少年,随即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贺渊握着缰绳的手蓦地一僵,随即慢慢松开,他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不去看身后的斩头台,叹息后道:“何福儿,让人好好给她下葬吧。”

上了斩头台的人,若是没有家人收尸,最后只会被人送到乱葬岗。他对她虽无感情,甚至两两生厌,但是他贺渊还不至于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死了也没有一口棺材。

何福儿见主子脸色不好,忙示意身后的人去给秦白露收尸,“王爷,这会儿日头正毒,不如回府吧。”

贺渊挑眉看了他一眼:“回吧。”

何福儿忙上前牵住马绳,把马往郡王

府的方向牵,待要转角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人群已经散开的斩头台。午时斩首的人,只怕被这么烈的太阳一晒,连魂儿也没有了吧。

不过行刺皇后,这胆子也真够大的,难怪皇上会下这样的旨意,可真算是自作自受。幸好王爷早早便休了她,不然连郡王府也要被她连累了。

黛融不敢去看秦白露行刑的现场,听闻秦白露的尸首被瑞郡王府的人收走了后,她便一直忐忑不安的坐在屋子里,若是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便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连秦白露这样的世家之女都下令斩首,若是找到她与之前流言有关的证据,她又该是何等下场,还有婧国会不会被她连累?

她现在是后悔与秦白露合作了,她当初怎么就傻得相信一个被皇室休弃女人说的话?!

喝了一口凉透的茶压住心头的恐慌,黛融茶杯刚离口,就见到自己的婢女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公主,大隆皇帝陛下召见您与太子。”

手中的茶杯被惊得掉落在地,黛融吓得站起身,透过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大隆太监,脚下一个踉跄,勉强挤出一个笑:“等我换身衣服……”

“还请公主不要浪费时间,皇上与皇后娘娘可是很忙的,公主还是快快进宫吧。”钱常信走进屋内,面无表情的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公主,请。”

黛融认出这是大隆皇帝身边的太监,当下也不敢怠慢,勉强挤出一个笑,跟着钱常信出了屋。待走到院子,她看到图尔也穿着一身常服,脸色不太好看。

“太子,公主请,”钱常信挑了挑眉,“别让皇上久等。”

见到钱常信这般态度,黛融心头的不安越加严重,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进了宫,随着钱常信等人进了天启宫,黛融听到门内传出帝后的说话声,待钱常信传报后,说话声便停下了,她就在四周宫女太监冷冰冰的眼神中,走了进去。

曲轻裾正在把玩一个万花筒,见到黛融与图尔进来,便把万花筒递给一边的宫女,变成正襟危坐的姿势。待两人行礼后,她也只是端着茶杯不说话,任由贺珩与两人交谈。

“朕听闻护国公主曾与秦氏走得很近,不知公主有什么解释?”贺珩冷眼看着图尔与黛融,只一句话便吓得两人跪在了地上,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面色仍旧难看,“早年婧国一直是大隆看重的附属国,只是如今你们的行为让朕十分失望。”

图尔一听这话,吓得变得脸色,忙行着大礼道:“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婧国上下对您的忠心苍天可鉴,求陛下不要轻信谣言!”

“是不是谣言想必二位心里也十分清楚,”贺珩想起之前京中那些流言,还有秦白露做的那些事,便皱紧了眉头,“朕只想要婧国给我大隆一个交待。”

图尔额头已经流着汗水,他咬牙磕了一个头:“陛下,我们愿增加两成岁贡以表明对大隆的忠诚。”

“我大隆不缺这么些东西,”贺珩冷哼道,“若是朕的皇后以及朝臣因流言受到伤害,即便是扫平婧国,也无法平息朕之怒意!”

“求陛下饶恕!”图尔满脸汗水顺着下颚落在地上,却不敢伸手去擦,他向前跪行两步,哀求道,“臣妹无知,求陛下宽恕!求陛下宽恕!”

曲轻裾看了眼全身狼狈的图尔,就连图尔在他们面前都自称臣了,可见图尔此时已经无计可施了。她本来不想来凑这场热闹,可是贺珩偏偏把她叫了来,事实证明,她并不爱看人给自己磕头。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迷恋大隆繁华,婧国百姓无关,求陛下饶过婧国百姓,黛融愿承受一切责罚,”黛融想着苦寒的婧国,哪里还能承受增加两成岁贡的重压。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她明白自己做错了,“求皇上饶过婧国,婧国乃是苦寒之地,我们的百姓已经无力在承受战争与更多的岁贡了。”

听到这席话,曲轻裾倒是多看了黛融两眼,到了关键时刻,这位护国公主还没有糊涂到底,总算知道护住自己的百姓。

事实上,世间有多少人能抵抗繁华的诱惑呢?

贺珩冷眼看着这对兄妹,完全不为所动。国与国之间就是如此,他首先要维护自己国民的利益,才会有闲暇分出几分同情给其他人,他是大隆的帝王,不是婧国的帝王。

立场不同,何来的同情?

“公主既然知道婧国承受不住朕的怒火,为何还要做出这等大胆之事?”贺珩把调查来的东西扔到兄妹二人面前,“若是朕挥兵到婧国,也是你护国公主的罪孽。”

黛融不敢去看那些东西,只是惊惧的求饶道:“臣女鬼迷心窍,臣女甘愿受罚,求皇上饶过婧国百姓。”她不敢相信,若是大隆真的派出大军,母亲与婧国的百姓会以怎样的眼神看她,失望?愤怒?还是恨?

“皇上,臣女愿以死谢罪,求皇上饶了无辜的百姓!”黛融跪直身子,看着眼前这位出众却又无情的帝王,脸上不见当初的妖媚。她看向一直沉默饮茶的曲轻裾,向她跪行几步,然后重重磕了一个头,“臣女言行无状,冲撞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责罚。”

曲轻裾瞧不起黛融为了繁华折了国家气度,介意她与秦白露散播谣言中伤她,不过现在的黛融却仿佛卸去了所有的东西,成了婧国的护国公主,宁可以死弥补自己的错误,也不想连累自己的百姓。

知错能改的人比死到临头也不悔改的人让人看着顺眼,最重要的是黛融是婧国公主,而不是大隆的人。一个婧国好对付,若是其他附属国因此心生反意,即便大隆对付这些国家都没有问题,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必要发生的战争对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皇上,此事不如修书一封给婧国女王,由她给我们大隆一个交待,”曲轻裾放下茶杯,开口道,“事情已经过去,我不希望战争因我而起。”

贺珩叹了口气:“可若是当初的流言真的造成不好的后果,又该如何?”

“我知道皇上您的心意,”曲轻裾笑了笑,“我是懒人,不喜欢关心前朝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战争苦的都是百姓。”

半晌后,贺珩点了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此事便交给婧国女王给大隆一个交待吧。”

旁边的史官把帝后的言行记录了下来,“嘉祐元年十月,婧国公主冒犯皇后,帝大怒,意欲挥兵于婧。后劝之,言战争者,苦之百姓。帝闻,怒消。”

☆、119·曲终人散

十月底,天气已经十分凉了,各附属国也准备启程回国,所以临行前,大隆在鸾和殿办了一个宴席,宴请诸位附属国使臣。

贺珩再也没有在曲轻裾面前提及婧国之事,她也没有再问过,大隆虽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但是她很清楚自己那点能耐,连《孙子兵法》都背不全的人,还是不要去祸害百姓了。

她前世是个经纪人,知道怎么利用人心,知道怎么拿捏对方为自己谋取好处,这是属于她的小聪明,但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就如当初冯子矜借用韩良娣陷害她,她将计就计,清除这种时时刻刻都在算计自己的女人。淑贵太妃当初已经搬出后宫,两宫太后与她又不对付,怎么会容许淑贵太妃的人脉还留在宫中。

当初那事牵扯进淑贵太妃,有她背后算计,但是最大的一股势力来自凉宫太后,她们只是简简单单借用一个冯子矜与韩良娣便把淑贵太妃拉进泥潭,让她生不如死。

她猜到两宫太后的用意,所以任由冯子矜把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自掘坟墓,最后误了性命。

哪个人在发达后还能容忍曾经欺压自己的对手呢?历史上有人彘的故事,这里也有淑贵太妃活生生的教训。

坐着凤辇再次路过韩良娣曾经唱曲的凉亭,曲轻裾抱紧怀中的豚豚,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她不会让自己落到淑贵太妃那个地步!

“皇后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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