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庄络胭躺在软软的被子上,听着皇帝讲小白兔与小黑兔怎么拔萝卜,虽然讲故事的水平不见长进,但这精神还是值得夸奖的。她半眯着眼睛 ,听到最后,还是败给了皇帝平板无趣的语调,沉沉睡了过去。
这可真是堪比催眠曲的故事,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日后会不会因为讲故事水平受影响。
窗外,今年第一场雪开始飘飘扬扬的落下,原本安静的熙和宫,变得更加的静谧了。
畅天楼中,倩婉仪站在窗前,看着熙和宫的方向,毫无睡意。
第105章
庄络胭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穿戴整齐,见她醒来,皇帝理了理身上的银鼠披风,“外面下着雪,你今日别出门了。”
“下雪了,”庄络胭伸头一看,发现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屋里却暖呼呼的,于是道,“皇上放心去朝上吧,妾会小心的。”
封谨点了点头,出了熙和宫,候着的高德忠迎了过来,低声道:“皇上,方才畅天楼的人来报,说倩婉仪病了,想求见皇上。”
“病了去叫人传太医,朕政务繁忙,暂时不过去了,”封谨面无表情的上了御辇,连给畅天楼的赏赐都没有。高德忠闻言,忙地下了头,心里知道,这倩婉仪算是没了用处了,可见女人光有一张漂亮的脸是没有用的。瞧瞧人家昭妃,就算有了身孕也能引皇上日日往熙和宫跑,那才叫做手段。
回头看了眼熙和宫,里面的小太监已经开始打扫积雪,倒显得熙和宫里热热闹闹的样子,也不知那倩婉仪怎么想的,真是浪费了一张好脸。
畅天楼中,倩婉仪忍着苦涩咽下口中的药,看着匆匆进来的太监:“皇上来了么?”
“回主子,高公公说皇上近来政务繁忙,怕是不能过来了,”传话的太监小心翼翼的说完这句话,就把头埋了下去。
“政务繁忙?”倩婉仪苦笑,自嘲道,“皇上日日能去熙和宫,我这邻着熙和宫的畅天楼要他来,便政务繁忙了。”
屋里伺候的人听着这带着怨气的话,各个胆战心惊的跪了下去,这话说的人不该说,而他们也不该听。
“你们一个个吓成这样是做什么呢?”倩婉仪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冷笑着试着嘴角道,“都起来吧,这里不是熙和宫,没那么多人盯着。”
“主子,皇后差人给你送了补药来,”一个宫女站在帘子外,轻声道,“皇后娘娘说,让你好生歇息。”
倩婉仪看着帘子外宫女模糊的身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漠:“赏那人。”一点补药算什么,难不成她还稀罕这么点东西。如今宫里上下都围着庄络胭打转,连淑贵妃都要避其锋芒,皇后赏她这么点东西,不过是因为那张贤良的皮子罢了。
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们听到主子突然冷下来的语气,莫名打了个寒战。
京城里一入了冬,雪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下。有时候夜里下了大雪,第二日又是个艳阳天,那太阳瞧着耀眼,就是没让人觉得有多温暖。
庄络胭站在门口,看着阳光照在白皑皑的雪上,呼了一口热气,转而对身后的云夕道:“本宫听闻前几日倩婉仪病了,让人赏些东西下去。”
“娘娘放心,这事福宝已经让人去办了,”云夕扶着庄络胭,“奴婢听闻前几日倩婉仪请见皇上,却被皇上拒了,奴婢怕她怨上娘娘您。”
“后宫的女人怨我的少了?”庄络胭笑了笑,把手里温度不够高的汤婆子递给旁边的听竹,换了一个新的用上,“她们怨本宫才能证明皇上看重本宫,这后宫没被人嫉恨过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可悲者。”
“本宫不怕她怨,就怕她不怨,”庄络胭眯眼看着畅天楼的方向,“人有了怨气,才会做傻事,做了傻事的女人,后宫便容不下。”
云夕与听竹听到这话,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不过她们很快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她们发现,积雪中,明黄的帝王仪仗队正往熙和宫方向行来。
她们似乎明白主子的话了,在这个后宫中,什么都比不了圣宠的重要,皇上能把主子放在心上,那么别的女人怎么算计都没有用,皇上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子,他要真的护住一个人,别人也没办法下手。
腊月初八,正是一年一度的腊八节,帝王带着人祭祀了上天诸神与先祖,又在宫里设宴,有品级的宫妃与皇室人都能参加此宴。受皇帝看重的皇室与官员在正午前已经得了皇上赏赐的腊八粥,这会儿参宴的,也算是朝中有脸面的人。
宴席上规矩众多,所以庄络胭得了特许不必参加那些规矩,只待开席时才出现在后妃席上。
腊八粥熬得很粘稠,只是坐着就能闻到碗里的甜香味,旁边伺候的嬷嬷先是用勺子尝了一口,略待片刻后,庄络胭才拿起勺子用起粥来。因为搁碗的托盘下放着一个小暖炉,粥仍旧热着,但是庄络胭吃得却有些没滋没味。
有了孩子后她比较偏好酸辣之物,因为怕腹中胎儿上火,每日还会食用一小碗鹅蛋珍珠羹,但这些味道都合她心意,比这腻味的大锅八宝粥好。
意思性的动了几勺,小小的碗里粥便不剩多少了,看来安排宴席的人早打听清楚她的口味,这粥恐怕也就是意思意思。
放下白瓷勺,庄络胭接过听竹呈上的茶水漱口,试净嘴角,就靠着椅背等宴席结束。
“可是不合娘娘胃口?”坐在她下首的蒋贤嫔见庄络胭这个样子,压低声音担忧道,“要不让人给您呈一碟梅子来压压胃。”
“没事,你不用担心,”庄络胭对蒋贤嫔笑了笑,“只是不太爱用黏腻的东西,等下回宫让厨房的人重新做些东西便是。”
蒋贤嫔也知道这是宴席上,不易招摇为好,点着头道:“如此也好,娘娘若是不舒服,便是早些退席皇上也不会有意见,小心自个儿身子。”如今蒋贤嫔已经站在庄络胭身后,自然不想庄络胭与她腹中的孩子出半点事情。
“来之前我已经用了些东西,这会儿倒不饿,”庄络胭看了眼坐在最上面的帝后两人,“今日下着雪,想必皇上不会留大家太久的。”
她说完这话,往对面下方望去,那里坐着庄家太太,虽看不清这位庄家太太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庄夫人不时的往这个方向看。可惜身体原主已经香消玉殒,废了这番慈母之心。
宴席到了尾声,坐在上首的封谨站起身,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官员,沉声道:“时辰不早,诸位大人都回吧。”
站在后面的高德忠闻言前进一步,扬声道:“跪!”
顿时整个宴席上的官员皆跪了下来,整个大殿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被皇帝免跪的庄络胭垂首站在旁边,有些感慨的想,这就是皇权的力量了。
“叩!”
“再叩!”
“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本本分分跪送帝王妃嫔们离开后,才站起身缓缓往外走。
庄夫人扶着儿媳的手,上马车前有些不舍的看着后宫方向,“昭妃娘娘如今有了身孕,不知在后宫里生活得怎么样?”当初庄挽眉进了宫,那个贱人猖狂了些日子,如今这两人都死了,可是她女儿却陷在了后宫的泥潭中。
“母亲不必担心,儿媳前几日去广宁伯府上参宴,在座女眷待儿媳都十分客气,这都是因为昭妃娘娘尊贵才给儿媳几分薄面呢,”庄家儿媳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自己也陪着上了马车,替老太太打着帘子,让她能看见后宫方向,“如今娘娘有了身孕,又受皇上爱重,母亲当放心才是。”
“帝心难测,今日宠明日不知又怎样呢,后宫里人心复杂,娘娘心性单纯,当初还因这受皇上冷落一段时间,我就怕……”老太太说不出不吉利的话,只好叹了口气,“把帘子放下吧,这越瞧我心里越难受,只要娘娘平平安安,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庄家儿媳依言放下帘子,又劝慰起婆婆来。她进门时这位小姑子已经进了宫,听闻性子并不和软。当初传出她被皇上冷落的消息后,全府的人都胆战心惊,公公的一位姨娘还幸灾乐祸。后来这位小姑子复宠,那个姨娘也没了命,府里才真正安宁下来。
婆婆的担忧她明白,如今小姑子虽已身居妃位,腹中又怀有龙子,但伴君如伴虎,如失了宠,便是万劫不复了。
一行人回到庄府,第二日一早,便得了帝王的赏赐。
赏赐的东西虽不多,但是来宣旨的是皇上的近身太监,陪宣的还有熙和宫的人,庄家上下领了旨后,喜笑颜开的又是留人吃茶,又是塞荷包。
福宝看着亲自陪坐的庄大人与庄夫人,客气道:“庄大人不必客气,奴才来之前,娘娘让奴才转告大人,娘娘一切都好,大人与夫人不必担心,万请您们二人保重身体。”
庄夫人擦着眼角的泪,“多谢娘娘挂念,也请公公转呈我们的请安,只要娘娘好好的,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福宝见庄夫人眼眶都红了,又安慰了几句。坐在旁边的宣旨太监是高德忠徒弟,一直笑眯眯的模样,不见半点傲气,他站起身道:“听闻庄大人花园里有株梅花长得极好,不知能否让人领奴才一观?”这是要给几人私下说话的机会了。
庄大人忙让庄大少亲自作陪,领着此人到花园,并又塞了个极有分量的荷包。
庄家的人很有规矩,并未问福宝不该问的事,只问庄络胭平日生活如何,宫里是否有人为难,腹中胎儿是否健康。
福宝一一答了,又补充道:“昨晚皇上宿在娘娘处,说娘娘好长时日不曾见父母,又说您们养育娘娘不易,今早便让人宣了赏赐,还特意让奴才跟了来,这是皇上的恩典呢。”
庄夫人把一叠银票塞给福宝:“皇上看重娘娘,是娘娘福气,庄家上下叩谢皇上圣恩,这些银票还请公公带给娘娘,宫里开销不小,还请娘娘别委屈了自己。”虽知道女儿什么都不缺,但她总想多给女儿些东西,心里才踏实。
福宝无法,只好接了。又谈了一会,福宝起身道:“大人,夫人,奴才该回宫了,这时间久了,总是不好。”
庄大人与庄夫人只好亲自送了一行人出府,看着那远去的马车,庄夫人的眼泪再度流了出来。
第106章
皇上特意赏了昭妃母家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后宫妃嫔又羡又妒,可是架不住人家肚皮争气,又有手段拢住帝心,皇上愿意这般宠着她,她们这些人不过是眼巴巴看着而已。
到了除夕,庄家又得了皇上赏的福字,福菜,后宫中的人心情竟是果然如此的诡异感,只是宫里的奴才们,待熙和宫上下更加客气起来。
新年第一天,后宫三大主子要受不同的人朝拜,庄络胭因为腹中的动静越来越大,便取消了大部分活动,甚至连跪拜之礼也免了,只是在最后大聚会上,露了露面。
各个世家官员自以为了解皇上的为难之处,毕竟皇上膝下子息稀少,如今有孕的昭妃,既受帝宠,出生也还算好,这有孩子难免更加小心,只是待孩子出生,若是个皇子,这庄氏一族日后就发达了。
庄络胭端着一碗核桃花生乳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喝了半天也只喝下半碗,她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有些不耐的放下碗:“把东西端下去。”
立在一边的云夕忙端起碗递给一个小宫女,小心的替庄络胭调整了下身后的靠垫,“娘娘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适?”
“没事,”庄络胭扶着腰慢慢站起身,腹中胎儿越大,她遭的罪越多,夜里胎动睡不好,白天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睡,四肢虽没有浮肿,但是偶尔腿脚抽筋起来,简直让人疼得想流泪。
最近厨房里炖了不少骨头汤来补,弄得她喝着汤汤水水就觉得想吐,今天还是新一年的大年初三,她感觉到的不是新年的欣悦,而是说不出的烦躁。
云夕知道女人有了孩子后容易动怒,便小心扶着庄络胭道:“娘娘,奴婢听闻宫里进了进来新的杂耍艺人,不若传他们到偏殿里给您杂耍一场?”
“也好,”庄络胭点了点头,压住心头莫名的烦躁感,任由云夕去安排。
不一会儿杂耍艺人便传来了,这些杂耍艺人皆是聪明的,知道昭妃有孕,各个穿着怪异的衣服,也不表演惊险的东西,反而表演一些民间有意思的笑话故事。
开演不久,就见昭妃娘娘被他们逗得发笑,于是一个个演得更起劲了。乐府里养着不少歌姬舞姬以及各色艺人,能在主子跟前得脸,那便是天大福气,他们这些玩杂耍的,本就是让人瞧不上的手艺,这会儿得了昭妃娘娘的眼,还不扬眉吐气?
出自民间的杂耍者总是放得开,演得起,反倒比宫里的那些多一股子鲜活,庄络胭一场戏看完,心情已经好得不行,对领头的道:“你们演得很好,回去多想些趣事儿,下回本宫还召你们来。”
领头人闻言喜出望外,咕咚一声跪下后,便不断磕头谢恩。
“别磕了,你们也不容易,”庄络胭示意这些人起身,又让云夕赏了他们银子点心,才道,“本宫早年在宫外也见过不少杂耍艺人,拿着命赚吆喝,其中苦楚,我们这些人也是领会不到的。”
几个杂耍艺人听到这话,各个激动得语无伦次,心下觉得这昭妃娘娘性子和软又仁慈,难怪皇上这般宠爱呢。
“娘娘,方才传来消息,淑贵妃的兄长被皇上打入天牢了,”这个时候,听竹匆匆走进来,有些气喘吁吁道,“这会儿淑贵妃正在乾正宫正门跪着求见皇上呢。”
“什么?!”庄络胭站起身,有些惊讶的看着听竹,淑贵妃只有一位嫡兄,就是曾经弹劾自己哥哥那位,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压他进天牢。这大年初三的,还未开朝呢,这位苏大人得犯多大的错,才能惹得皇帝下这样的命令?
几个杂耍艺人在听竹说第一句话时,便匆匆退下了,于是整个偏殿里只剩下庄络胭自己的人,她皱着眉有些不解的想,苏家近一年虽然越加嚣张,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的地步,皇上这么动了庄家的人,等于打了淑贵妃的脸,这后宫的格局就要变化了。
“乾正宫那边可否有什么消息?”庄络胭眉头慢慢放开,“还有景央宫那边,可有动静?”
“这事儿整个后宫都传遍了,只是皇上拒不见淑贵妃,皇后娘娘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奴婢瞧着,今日宫里景央宫里的奴才们走动少了。”
庄络胭闻言,沉吟道:“你告诉咱们宫里的人,不要胡乱说话,胡乱走动,但凡乱走的,通通送回殿中省。”
“娘娘放心,方才福宝已经吩咐下去了,”听竹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方才奴婢在外面遇到了大皇子,隐约听到大皇子对淑贵妃冷嘲热讽。”
贤贵妃与淑贵妃向来不是一条道上的,大皇子养在贤贵妃面下,想必受了贤贵妃影响,不过这会儿大皇子说这种话,是有人挑拨还是沉不住气。
“他如何与我们无干,”庄络胭冷笑,“这个时候,浑水摸鱼的人多着呢。”
云夕与听竹心头一凛,沉声称是。
正月初四,淑贵妃再次求见皇上,在乾正宫前跪了两个时辰,皇上仍旧不见。
正月初五,刷贵妃复求见皇上,在乾正宫苦求,最后仍旧被皇上下令驱离。
正月初六开朝,淑贵妃居住的安清宫被皇上派人看管起来,淑贵妃无法出宫门,但据传淑贵妃跪在安清宫大门内,样子十分狼狈。
正月初七,大雪初停,诸位妃嫔到景央宫请安,苏家这对堂姐妹只来了苏修仪,艳冠六宫的淑贵妃称病未到。
庄络胭坐在雕花椅上,听着四周妃嫔们的谈论,沉默不语。
“想来淑贵妃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吧,”嫣贵嫔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不知苏修仪有没有去探望淑贵妃娘娘?”
“嫣贵嫔解除紧闭不久,怎么这规矩还不见学好?”庄络胭眉梢一挑,漂亮的眼尾扫向嫣贵嫔,明明笑着却带着点鄙夷的味道,“不若本宫向皇后娘娘请命,再管你些日子?”
“你!”嫣贵嫔面色一变,可是却拿庄络胭无法,论地位论圣宠她皆比不过庄络胭,更何况当初她因为欺辱庄络胭才受罚。现在瞧着对方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憋闷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昭妃说得对,你一个小小贵嫔,竟是议论贵妃之事,实在是不遵礼仪,”皇后抿了一口茶,“既然如此,撤一个月牙牌以示惩戒。”
庄络胭笑着对皇后垂首道:“皇后娘娘明鉴。”
苏修仪见着这一幕,既恨嫣贵嫔这个贱人说话难听,又恨这事是庄络胭压了下去,最后深吸了两口气,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开口。
皇后看了眼坐在下面的诸位女人,抬了抬茶盏:“如今天还冷着,都回吧。”
一种人退了出去,出了宫门,嫣贵嫔身边周围竟是一个妃嫔也没有,她铁青着脸看着庄络胭坐着辇车离开,冷哼道:“不就肚子有了块,偏她特别坐辇车,别的人谁不是坐步辇,连贤贵妃也没她招摇!”
周围有人听见,离得更远了,扶着她的小宫女更是吓白了一张脸,这辇车可是皇上赐下的,主子这么说,不是对皇上圣旨有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