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夕菀正色道:“这可不是嘴甜,我这人最是实诚,从不说谎。”
孙氏无奈摇头,回头见自家夫君虽然面色淡淡,但是眼底也是带着喜色的。知道华长葆是面冷心热的性子,孙氏也习惯了,便道:“这是母亲疼我,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人给了我,才把气色养得这么好。”
卢氏笑着道:“我就你们两个闺女,好东西不给你们,给谁?”她伸手指向华长葆与华定莀,“难不成给这两个臭小子?就算你们舍得,我还嫌他们浪费好东西呢。”这话等于是把孙女当成自家闺女,而不是别人了。
孙氏掩嘴轻笑,倒不觉得婆婆在说场面话,放眼整个京城,又有几个婆婆能做到她婆婆这般体贴大度?
华定莀闻言表示不服,可是在女人面前,哪有他说理的地方,最后不过是被几位女眷一起打趣一番罢了 。
说笑一阵后,华夕菀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几匹雪缎,就让紫衫给福儿做了几身贴身衣服,嫂子等下试试看何不合身,若是不合适,就让下面的丫鬟拿去改改。”
雪缎触体凉爽又不冰寒,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孙氏当下便道:“福儿不过是十一个月大的孩子,哪里用得着穿这么好的料子?”
“就因为我们家福儿是小孩子,贴身衣物才要多讲究些,”华夕菀笑眯眯道,“等他长大了,就算你们给他穿粗布衣服,我也不会管。”
孙氏心底一暖,知道华夕菀不讲究虚礼的性子,笑了笑便接受了这份好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华夕菀发现桌上大多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甚至有些菜还是卢氏亲自做的,她觉得心头有些酸涩,只是再抬头时,已经微笑满面。
一顿饭吃完,华夕菀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卢氏担心她积食,只好让丫鬟泡了消食的茶给她喝,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孙氏与华夕菀三个女眷后,才谈起后院的事情:“大姑娘与周侍郎儿子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八月初二。”
华夕菀想起有关周侍郎儿子的传言:“听说那位周家公子府里通房有了身孕,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又如何?”卢氏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当初是他们周家苦苦求娶,那么在大姑娘与周家公子成婚十年内,他们周家就不可能有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
华夕菀皱眉,即便如此 ,华依柳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又有什么意思,“周家既然敢闹出这种事,二伯鱼二婶为什么不退婚?”这里又不是女子退婚就不能活的地方,退婚虽然对女子名声有些妨碍,但总比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好。
“周家夫人与你二婶交情颇好,谁知你二婶是什么打算,”卢氏摇了摇头,“若是周家公子日后不再犯这糊涂毛病倒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婚后还是如此,大姑娘就可怜了。”
华家三个姑娘,华依柳最大,华夕菀最小。按理说,华夕菀应该与华依柳更加亲近,毕竟二伯与她父亲才是同胞亲兄弟。可是华夕菀偏偏比较欣赏二姐华楚雨,对华依柳这位大姐观感倒是一般。
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不想眼睁睁看到华依柳嫁给一个不好的男人:“二婶就大姐一个女儿,难道就舍得自家闺女受委屈?”
卢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正谈论着,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大姑娘与二姑娘来了。
“快请两位姑娘进来,”卢氏起身道,“我去后院看看,你们几个姐妹好好聊聊。”
孙氏见状,跟着起身道:“福儿快要午睡了,我回院子瞧瞧去。”虽然与华夕菀这个小姑子关系亲密,但是孙氏与华家另外两个姑娘来往并不多,所以也不想留在这里影响姐妹三人谈性。
华夕菀只好道:“那好,我们晚上再一起好好聊聊。”
华楚雨与华依柳二人刚走进正院,顿时有好几个丫鬟迎上来簇拥着两人进了正屋,一边扶着两人坐下,一边丫又是奉茶又是捧点心,好不热闹。
相比于面色红润的华楚雨,华依柳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丫鬟们忙来忙去,一言不发。她抬头见华夕菀与华楚雨谈性正好,失神了片刻,有些惆怅道:“天气越来越热,过了夏日,就入秋了。”那个周公子她曾经见过一面,虽然相貌英俊,可是与显郡王相比,就差得太多。身份与才华更是不能与显郡王相提并论,难道她日后就要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吗?
华楚雨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华夕菀眉梢微挑:“到了秋天就没有这么热了。”
华依柳心里微苦,自己害怕秋天的到来是因为不想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华夕菀却因苦夏盼着秋季来临。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在华夕菀眼里,大概还比不上几日的凉爽来得重要。
什么姐妹,不过如此而已。
第27章 差别
似乎是察觉到华依柳情绪有些不对劲,华楚雨开口道:“堂姐这对出云钗可真别致,不知是哪家匠人做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颜色素了些,”华依柳勉强笑了笑,摸了摸鬓边的银钗,“真的好看?”
“嗯,配着你的肤色,再好看不过,”华楚雨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华夕菀,“夕菀,你说对吧?”她不知道华夕菀已经知道周家公子的事情,所以特意使了一个眼色。
“二堂姐说得对,”华夕菀语带艳羡道,“连我都想仿着做一对,就担心戴起来没有你好看。”
“夕菀你天生丽质,哪里需要这些外物来增加光彩?”华依柳的脸色好看不少,说话时也多了几分活力,“我今天来侯府之前,母亲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好好谢谢你。之前为了我舅舅一案,害得显郡王被疑,母亲深感愧疚,还请夕菀你多多见谅。”
“这有什么,”华夕菀笑着让下人给两位堂姐换两盘糕点,“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华楚雨听到华依柳的话后,才知道二婶竟然为了张家把显郡王府都牵扯了进去,难怪母亲幸灾乐祸的说前几日二伯与二婶起了争执,大概就是因为这事。作为晚辈,她虽然不该评判二婶做的这件事,但是想到华夕菀因此被牵连,便忍不住道:“幸好显郡王宽厚,若是因此恼恨夕菀就不好了。”
听出华楚雨话中有批责怪之意,华依柳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就你知道担心夕菀,那当年又是谁害得夕菀生病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
华楚雨听到这话,想辩驳说当年若不是她撞到自己,自己又怎么会掉进水池中,害得夕菀寒冬腊月里因为救自己掉进水里?可是想着夕菀难得回一次娘家,她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便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堂姐记性真好,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华夕菀放下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道,“我都快不记得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好像是因为你撞了二堂姐一下?还是二堂姐脚下一滑跌进去的?”
华依柳唇角微颤,半晌后干笑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华楚雨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屋内贴身伺候几位姑娘的丫鬟们,都知道这声轻笑是什么意思。伺候华依柳的两个丫鬟,已经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华依柳面色虽然未变,心里却升起一股恨意,自己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华夕菀与华楚雨两人的笑料罢了,她想一走了之,可又因为要顾及华夕菀的身份,不得不陪着笑脸。
“我记得你向来苦夏,最近吃睡上可还好?”华楚雨懒得跟华依柳一般见识,干脆不理会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华夕菀身上,“郡王府中的下人伺候你时可尽心?”
“下人都很用心,郡王府的规矩甚严,下人不敢不用心,”华夕菀合掌一拍,“说来我倒是忘了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在府中发现了一些孤本诗集,想着你也许会喜欢,就让人给你抄录了一份,等下我让白夏交给你的丫鬟。”
“真的?”华楚雨面上一喜,随即道,“我可等不及,不如让好白夏这会儿就给我吧。”
“请二姑娘稍等,”白夏朝华楚雨福了福身,“您即便叫奴婢坏白夏,奴婢也是要给您拿来的。”
“这般好的丫头,我可舍不得说个坏字,”华楚雨捂着嘴角轻笑几声,“你快快把诗集拿来,等下我多称赞你几个好字。”
“屋里闷了些,我出去走走,”旁边的华依柳突然站起身,扔下这么一句,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去。
“你别理她,她最近的性子是越来越怪了,”华楚雨怕影响华夕菀的心情,忙劝慰道,“这些日子她对我也是这般阴阳怪气,好像整个华家的人都欠着她似的。”
华夕菀不甚在意的挑眉:“没事。”
见她真的不在意后,华楚雨叹口气道:“我虽体谅她因为周家公子通房一事心情不好,可是天底下万万没有因为她有几分不幸,所有人都得让着她由着她的道理,就算我们让着她有什么用?嫁到周家以后,她的丈夫让着她,公婆让着她,那才真的有用。”
华夕菀知道华依柳有些小心眼,又爱胡思乱想,这样的性格嫁到周家,可能要吃不少的亏才能学聪明,“天底下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她父母,什么都由着她。”
华楚雨想说就算她的父母也不可能万事都由着她,可是想到自己母亲平日的行为,她在心底叹口气,这句话却没脸说出口了。
“对了,你身边的绿珠去哪了?”华楚雨只看到白夏、紫衫、红缨三人,便有些奇怪,“她没有随你一道回来吗?”
“郡王府需要有人看着,我就把她留在府中了,”华夕菀喝了一口消食茶,打了个哈欠道,“今晚你别回去了,留着陪我说说话,如今我嫁到郡王府上,便不能像往日那般,常常与你见面了。”
“就算你今日撵我,我也是不走的,”华楚雨起身走到离华夕菀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叹口气苦笑道,“这些日子我母亲正在给我挑成亲对象,还总爱拿我与你比。”说到这,她有些无奈,“子不言母,以后她若是有什么言语冒犯,我先给你道个歉,请你多担待些,实际上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心眼。”
华夕菀见华楚雨满脸为难,便点头道:“三婶的为人,我明白的。”
华楚雨仍旧苦笑,又是感激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华夕菀,若不是自家母亲在外面乱传谣言,这些年哪里又会有夕菀乃是无盐女的谣言?她只是没有想到,母亲在外面随便乱说的几句话,竟然会传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郡王府中,木通站在书房外,看着天际挂着的烈阳,忍不住掏出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刚收好手帕,就见一个翠色衣衫女子朝这边走来,他眉头一皱,走到前面把人拦了下来:“这不是绿珠姑娘吗,你有什么事?”
绿珠规规矩矩给木通行了一个礼:“我家天气热,就做了碎冰酸梅汤给郡王爷解暑,劳烦木总管把东西端进去吧。”她把东西往木通面前一送,没有要进书房的意思。
木通看着面前的食盒,皮笑肉不笑道:“有件事绿珠姑娘可能不知道,郡王爷他向来不爱用酸甜之物,这碎冰酸梅汤还是姑娘你自己留着喝吧,这书房重地可不能随意靠近。日后若是因为这事被责罚,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姑娘。”
从未被木通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过,绿珠愣了半晌后才回过神,看着木通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眼神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柔和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木通冷眼看着绿珠提着食盒往回走,等对方走出七八步距离后,开口叫住了她:“绿珠姑娘。”
绿珠脚步停下,回过头时面上带着浅笑:“木总管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木通笑了笑,“请保重。”
绿珠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走出院子后,也没有想明白木通这话里的意思。
见绿珠身影消失在走廊后,木通才嗤笑一声,早前看这位还是个懂事的丫头,近来倒越来越不像样了,竟然敢擅自给郡王爷做吃食,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郡王妃看似不爱管事,实则是个难以糊弄的人,绿珠这是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他回头看了眼其他几个守着书房的心腹下人,有些不屑道:“做下人最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忠心。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眯了眯眼,“且看这位绿珠姑娘的下场吧。”
他也想看看这位郡王妃的手段究竟如何。
华夕菀在义安候府歇了一夜,刚梳好妆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就听到下人来报郡王爷来接她回府了。
替华夕菀整理好鬓间的发钗,华楚雨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后笑着道:“很漂亮。”
华夕菀扬唇轻笑,与华楚雨并肩朝院子外走,呼吸着晨间新鲜的空气,她偏头看向华楚雨道:“我记得你最爱采集晨间的露水来煮茶。”
“可惜煮好的茶水大半都进了你这懒虫肚子里,”华楚雨摇头叹息道,“偏偏你还是个不懂风雅之人。”
“俗有俗的好,雅有雅的妙,我们这就叫大俗大雅,”华夕菀浑不在意的摇头道,“若一屋子皆是雅人,又有什么意思?”
华楚雨想笑她说的是歪理,抬头却见回廊尽头一位锦衣男子带着几个太监丫鬟朝这边走来,她停住脚步,浅笑道:“接你的人来了。”
华夕菀朝她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朝晏晋丘走去。
华楚雨静静站在原地,等着显郡王微笑着对华夕菀说完话,又替夕菀扶了扶发钗,然后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带着侍女慢慢往外走去。
第28章 美人怒
义安候府的灌汤包汤汁鲜嫩,香而不腻,是华夕菀未出阁前喜欢吃的,所以初七当天一大早,卢氏就安排下人做好华夕菀爱喝的粥,爱吃的灌汤包以及各色清淡小菜。
晏晋丘陪着华夕菀到府中正院给二老见礼后,全家人才移步到饭厅,一起吃这顿比往常要晚上大半个时辰的早饭。
净手后,等华和晟与卢氏先动筷子后,晏晋丘才举起筷子,夹起一个看起来晶莹漂亮的小汤包放到华夕菀的碗碟中,然后极为自然的倒了小半碗杏仁牛奶汤放在她的左手边。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开始挑自己喜欢的东西用起来。
卢氏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眼底露出满意之色,就连平时常吃的糖丝果仁都美味不少。
早上起来有些渴,华夕菀很快把小半碗杏仁牛奶汤喝完,把碗朝晏晋丘的方向推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卢氏见状,本想吩咐旁边的丫鬟给女儿倒上,但是见白夏等几个贴身婢女动也未动,想想后便装作没有看见这一幕。
华依柳喝粥的动作在看到两人互动后就慢了下来,她看着显郡王体贴的动作,捏着勺子的手变得用力起来,发现身边的华楚雨在看着自己,她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手中着玩没滋没味的粥。
孙氏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两人,然后微笑着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顿饭吃完,华夕菀就要跟着晏晋丘回郡王府了,她上马车前,转身看着身后的父亲与两位兄长,半晌后吐出四个字:“勿念,保重。”
华和晟看着女儿坐进马车,一道帘子隔开了他的视线,随着马车前行,他的目光也跟着一点点往前移动,直到马车看不见后才回头看着两个儿子道:“回府。”
方才离去时,夕菀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是他却听出这四个字背后所隐含的深意。
显郡王心思深不可测,野心勃勃,偏偏又是个善于做戏的性子,夕菀不愿侯府牵扯进这些暗流中,才会说出“保重”二字。
华长葆神情有些凝重的跟在母亲身后,想起刚刚被豪华马车带走的妹妹,他暗暗叹息一声。
马车中,晏晋丘把玩着两个核雕,偏头笑看着华夕菀道:“夕菀可知道凌霄花,这种花盛放时总是美艳凌人,可实际上,再高傲的凌霄花,也只有依附着别的东西才能开放。”
“凌霄这种花虽然听着傲人,也不过如此而已,”华夕菀嘴角微挑,似笑非笑,“花这种东西不过是点缀,看看便是,何必研究它怎么长?”
晏晋丘淡笑着打量她,半晌后把核雕扔回精巧的盒子中:“你说的对。”
华夕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马车进了郡王府,华夕菀率先下了马车,也不等晏晋丘出来,扶着白夏的手便要回主院。
“夕菀,”晏晋丘从马车中探出身,看着华夕菀的背影道,“为何走这么快?”
华夕菀回头看着坐在马车中的男人,微抬着下巴嗤笑道:“郡王爷还有要是,妾如何能打扰。”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几步看到旁边假山朝路边突出了一块,停下脚步道:“这假山突出来这么一块,好像有些不太好看。”
说完这话,她略略后退几步,把裙摆朝腰间一撩,抬腿狠狠踹去,只听咔的一声,原本突出的那块掉在了地上。
“这样就顺眼多了,”华夕菀回头朝晏晋丘嫣然一笑,“你说呢,郡王爷?”这话说完,也不等晏晋丘回答,她便优雅的放下裙摆,任由白夏几个丫头帮她整理好裙角,然后逶迤而去。
一片死寂,木通看着那被踹断的假山一角,觉得自己小腿肚隐隐作疼,咽了下口水后道:“还愣着做什么,既然郡王妃说了这假山不好看,还不让人推了重新摆放东西。”
“是,”被吓得愣住的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抬起那块假山石,一个胆子大的下人忍不住回头瞅了眼郡王爷,心下感慨,不愧是郡王爷,即便郡王妃如此彪悍,也能端坐在马车上神色如常。
“郡王爷?”木通上前叫了声。
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