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刺杀
京城里闹出这样的命案,弄得其他老百姓人心惶惶,每每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显得比平时冷清不少。
“郡马,雨已经下得大了,我们是否找个地方歇歇?”马车外,一个小厮擦着脸上的雨水,心里骂着老天,这都下了好几天雨了,好不容易等到天晴才出门,谁知道回来半路上又下起雨来,瞧着架势竟然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实在是倒霉。
“不必了,”罗仲诤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宵禁时间快到了,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府,免得郡主担心。”
“是,”小厮不敢再多言,只示意让车夫快些驾车,免得雨越下越大,淋了他们倒是无所谓,若是让郡马受了寒,到时候回府郡主定会狠狠罚他们的。
罗仲诤心里也很烦躁,想到方才太子说的那些话,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若论人品,他倒是更为欣赏盛郡王,只可惜太子方是正统,他是忠君之人,自然只能站在太子这一边。
只是没有想到郡主她……
马车突然剧烈一晃,罗仲诤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人回答,他心里顿觉不妙,掀起车窗帘子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自己带出来的侍卫与小厮竟然都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地上一片血红。
他的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喉间有些凉痒,张嘴想喊救命时,眼前一片黑暗。
“咚!”
领头人看着跌出马车的华服男人,大雨冲刷着他身上流出的血,更是增添了几分死气。
“头领,无一活口。”
“撤。”
雨越下越大,渐渐的冲刷掉一切脚印,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天子脚下,京城街巷里,竟然会发生这样一桩命案。
“什么?!临平郡马昨夜在距他府门几十丈的地方遇刺?!”华夕菀差点没有打碎手里的茶盏,就连手背上溅了两滴茶水也顾不上,“人还活着么?”
“主子,您小心,”白夏忙擦去她手背上的茶水,幸好这茶已经不太烫,不然烫伤主子可如何是好。她伸手拿过华夕菀手里的茶杯,轻声道,“奴婢听说,临平郡主府上已经刮起了白幡。”
华夕菀有些讶然,想起临平郡主为了能嫁给这个男人,可算得上是不管不顾,现在这个男人没了,留下临平郡主与两个孩子,可真算不上什么好事。
这时,外面有几个下人捧了盒子过来,红缨验看过后,皱眉道:“这枚夜明珠是谁放进去的,主子不喜此物,日后院子里不许放这个。”
“小的记下了,”捧着夜明珠盒子的下人小心翼翼的合拢盖子,有些感慨,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在王妃眼中竟犹如粪土,只可惜王爷一心送来,不曾想王妃并不好此物。
华夕菀听着几个婢女清点晏晋丘让人送过来的东西,原本那点难过渐渐淡化了,她甚至想,不管临平郡主与显王府关系如何僵硬,但是至少她留着晏氏一族的血。如果她想找几个合心的男人,养几个面首在府里,也是无人敢多说什么的,只要那些面首不是被强抢而来。
没过多久,晏晋丘匆匆进来,见华夕菀坐在窗边发呆,便走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华夕菀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听说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难受而已。”
晏晋丘摩挲着她的掌心没有说话。
见他这个样子,华夕菀犹豫片刻道:“如今没了驸马,临平郡主和两个孩子只怕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不如……”
“你近几年身子才慢慢好转,不可到灵堂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去,”晏晋丘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华夕菀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罗仲诤好歹是皇亲国戚 ,他的丧葬礼有礼部官员负责,你不必担心。”
华夕菀听出他话里的冷淡之意,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人与人之间本就有亲疏远近之分,她与晏晋丘之间虽然隔着一层烟雾,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除开亲人外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方才我听下人说你不喜夜明珠?”晏晋丘不明白华夕菀为什么对夜明珠如此不喜,所以干脆直接问了出来,“你喜欢什么,我让你给你找来。”
“你给我的东西库房里都快装不下了,”华夕菀笑了笑,“我只是在古书上看到夜明珠会扰人思绪,不宜放在室内。”
“原来如此,”晏晋丘笑着把她抱到膝盖上坐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我再让人送过来。”
用珍贵物品砸人的手段,果然是源远流长,长盛不衰。
当两人最后在床上做完运动后,华夕菀在迷糊中想:他们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
罗仲诤遇刺一事,无异于是在京城里投进一颗炸雷,无数官员人人自危,就连郡马都能遇刺,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呢?
启隆帝大概是最震怒的人,作为天子,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刺杀皇亲国戚,并且还堂而皇之的在临平郡主府附近下手,这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无人敢直面天子的怒气,所以全城戒严彻查的命令一下,京城里治安顿时好了起来,就连吃霸王餐、干小偷小摸的行业的人都收手了,毕竟最近风头实在太紧,他们可不想莫名其妙成为出气筒。
外面的人如何想,临平郡主根本无心理会,她整日在灵堂哭泣,连自己两个孩子都无心去管了。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与自家同床共枕好些年的男人就这么去了,而且他被杀的地方,离郡主府是如此的近,明明……明明再走一段路就能回家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京城,京城,”她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 ,看着皇宫的方向,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泪水都挤了出来,“我错了,错了。”
她不敢答应驸马来京城,从一开始就错了。在他们为了皇上的密旨心动后,就注定他们走上了一条充满阴谋诡计的道路。
“仲诤,”临平郡主捂住脸,泪水顿时落下,她脑子里全是与罗仲诤相处的画面。虽然罗仲诤是个不细心的男人,但是至少这些年他与自己相敬如宾,并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若是当初没有来京城,她与罗仲诤仍旧还是江城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富豪乡绅谁不给她们面子?
如今到了京城,她虽是郡主,可是离了显府的支持,她这个郡主也不过是个空架子。在四处都是贵人的京城,她一个空架子郡主又算得什么?
钦天监参照罗仲诤的八字算出了他下葬的日期,下葬当日,京中很多人家都在送葬路上搭建了祭奠台,显王府也不例外。
华夕菀甚至还亲自去了郡主府,她赶到的时候,有很多人已经赶到了,看到她出现,诸人互相行礼过后,华夕菀站到了离临平郡主最近的地方。
不管面上临平郡主与显王府有多冷淡,可是面上两家的关系才是最近的,不管内里如何,在这人多的场合下,演也要演出友好的气氛出来。
因为哭得太多,临平郡主显得十分憔悴,眼神也有些木讷,甚至在见到华夕菀的时候,也只客气了几句,没有了以往刻意为难的味道。
“请节哀。”华夕菀觉得这句话在死者面前是最没用的,可是这种场合下,却只能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谢谢,”临平郡主眼中满是血丝,看着华夕菀反应慢了半怕才道,“请落座。”
华夕菀笑了笑,走到罗仲诤灵前行了一个礼,才一言不发的退到一边。
宾客来了不少,不过见临平郡主这样,也没有谁没有眼色的乱说话,只是略劝了几句后,便找了地方站着坐着,反正能不开口就尽量不随便开口了。
到了起灵的时候,临平郡主再度落泪,引得原本那些不喜欢她的女眷们也起了两分怜悯之心,毕竟如此年轻便丧夫,而且死得还是如此惨烈,如此的莫名其妙,任谁心里也难以放下。
送葬队伍行出郡主府,沿街皆是各府设的祭奠台,每经过一处,就有专人哭灵,冥纸洒满了整条街,倒真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显王府祭临平郡马之英灵。”
“哭灵!”
身着白孝的临平郡主停下脚步,看着旁边的祭奠台,这个祭奠台比其他台子比起来,显得隆重了几分,可是实际上也不过是多些东西而已。
她怔怔的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前面是别人哭灵的声音,她摸着自己干涸的眼角,这里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忆起当年,她出嫁时弟弟背着她上了花轿,她趴在他的肩头,听着他问自己:“姐姐,你不会后悔吗?”
她记得自己很肯定的回了一句不悔。
时至今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后悔过。人已经不在了,她除了怀念他的好,再也记不得他的坏处了。
大概,是不后悔的吧。
第46章 意动
华夕菀回到王府中,想起临平郡主府上的那个孩子,心里总有些难受。临平郡主此人她虽然不太喜欢,但是对于孩子,她却起了恻隐之心。
“白夏,备几份厚礼,给郡主府送过去,”华夕菀心里堵得有些厉害,“稚子无辜。”
“是,”白夏察觉到主子脸色不对,不敢多问,转而去准备适合送给小孩的礼物去了。
“白夏姐,”红缨端着茶点在走廊上遇到白夏,见她神情凝重,便有些担忧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白夏淡笑着摇摇头,然后低声道:“主子心情可能有些不好,你小心伺候着。”她虽然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与临平郡主府中有关应该是肯定的。
“你放心吧,方才王爷也已经回府了,听木总管说,王爷的神色倒还好,”红缨亦小声在白夏耳边附声道,“没准一会儿就过来啦。”
白夏瞪她一眼:“别胡说。”见红缨神情收敛不少,她才放心道,“绿珠的例子你忘了?”
“我可没她那种心思,”红缨咕哝一句,不过神情却严肃下来。作为下人,不管她们再有脸面,那也是主子的给的,主子没了脸,她们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两人刚说完,就见王爷往这边过来,忙退到一边,垂首行礼。
晏晋丘从两人身边大步走过,走进屋子里,见华夕菀神情黯淡,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想到临平郡主的两个孩子,心里有些难受,”华夕菀勉强笑了笑,以他们现如今的感情,日后她与晏晋丘若是有了孩子,不知孩子会遭多大的罪。若是不能给孩子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不如不要。
“我以为是什么事,他们二人身边有乳母嬷嬷照顾,学习上有老师或者教养姑姑,有谁敢怠慢他们?”晏晋丘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你如果不放心,平时让人多备些孩子用的东西送过去就行。”
华夕菀闻言点了点头,见他眼角下方带着点青影,伸手按了按他的眼角:“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昨夜晏晋丘歇在书房,所以他几时睡的,华夕菀半点不知。但是见晏晋丘避也不避的任由自己去弄他的眼角,华夕菀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正常人在别人靠近自己的眼睛时,会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晏晋丘如此反应,不知道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亲近人,还是做戏的手腕已经到了这一步。
晏晋丘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无声笑道:“没事,昨夜有些事,所以就睡得晚了些。”说完,又巴巴的看着华夕菀,“书房里睡着不舒服。”
华夕菀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那我让下人给你换软些的垫子。”
晏晋丘见她装傻,干脆把人搂进怀里:“不行,再软的垫子也没有你这里睡得舒服。”
华夕菀伸手戳他的脸,“别撒娇。”
晏晋丘的脑袋在华夕菀肩头蹭了蹭,华夕菀只好无奈的拍着他后背。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概就是她怀里这个男人的这种表现了。
屋内的下人们纷纷垂首闭目,对王爷向王妃撒娇这种行为选择视而不见,这事实在是无法直视,曾经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王爷呢?
果然在红颜面前,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啊。
红缨见屋内的下人退了出来,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茶点,笑眯眯的退了下去。
“红缨姐。”
走到半路上,她被一个着绿衫的婢女叫住,她仔细看了几眼,认出这是在二门伺候的,“有什么事吗?”
绿衫婢女四处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同屋的小雨近来有些不对劲,昨儿半夜我听到她说梦话,竟然提到了王妃。妹妹不敢乱揣测事情是怎么回事,所以特意向姐姐您汇报一声。”
她与小雨同屋,若是小雨真的做出胆大包天的事情,若是事情败露,她也会受连累。还不如早些禀告上面,就算不能得个禀报之功,也能保全自己。她家里还有父母兄妹,她不敢冒这个险。
红缨见这个婢女神情不似作伪,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后不要让她发现你跟我说了这事,若是有别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们,”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告诉木总管也行。”
“是,”绿衫婢女朝红缨福了福身,见四周没人,匆匆离开了。
红缨把托盘给了一个路过的婢女,转而找到了正在训人的木通,她看了眼被木通吓得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太监,笑着道:“木总管,忙着呢?”
“原来是红缨姑娘,请坐请坐,”木通脸上瞬间挂起笑,示意让红缨在旁边的石桌边坐下,又吩咐旁边的人去端茶。
“木公公,不必这么麻烦,我说几句话就走,”红缨看了眼周围其他人,“这些人就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木通何等聪明人,自然明白红缨说的话不宜让别人听见,便道:“没听到红缨姑娘的话么,还站在这里作甚?”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木通笑眯眯道:“不知有什么好事,竟然红缨姑娘大驾光临?”
“木公公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您是总管,这种事总是要跟你说说的,”红缨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后,便道,“王妃那里还需要人照顾,我先告辞。”
“红缨姑娘慢走,”木通客气的送了几步,待红缨的身影看不清后,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王妃身边的几个婢女可都不简单,这是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很棘手的事情,毕竟只是个梦话,做不得准,可若是不管,又怕发生事情,所以干脆把事情退给他,反而一了百了,偏偏他还说不出一个不字。王妃身边的人,有事记得禀报自己,在别人眼里,那是叫尊重自己。
木通想了想,干脆把这个叫小玉的婢女关了起来,管她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先关上两天看看有没有可疑地方或者同党再说。
主屋内,华夕菀与晏晋丘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软榻上,两人面前放着一堆宝石玉佩之物。
“这枚玉佩挺好看,”华夕菀拿玉佩在晏晋丘腰间比了比,然后道,“衣服颜色太素了。”
晏晋丘笑着道:“你自己不也穿得素净?”
华夕菀把玉佩放下,又从里面找出一支男用发钗,羊脂白玉雕成的祥云图案,很简单的图样,但是雕工却极好,“临平郡马虽与我们不亲近,但怎么也是我们的姐夫,若是穿得太过艳丽,岂不是失了礼法?”
晏晋丘叹了一口气,看着低头扒拉各色宝石的华夕菀,不知怎么的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此人是个善于钻营的小人,偏偏她死活要嫁给他。当年她出嫁不久后,父王便病逝。皇上以此为契机,让我降级继承王府。可是即便如此,外面也有人传我显王一脉子女不孝,耽于情爱。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偏偏她嫁去江城后,一去无音信,在她眼中,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没有拆散他们这对鸳鸯的大棒。”
华夕菀扒拉宝石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晏晋丘没有说话。
“这些年罗仲诤一直上折子建议皇上打压旁支皇室,很投皇上胃口,”晏晋丘冷笑一声,“偏偏我这位好姐姐,竟写信来让我配合罗仲诤的建议,实在是好笑。没有我们王府,她这个郡主又算什么,偏偏她天真的为那个背弃亲人,以为只要那个男人对她好,牺牲什么都值得。”
华夕菀从晏晋丘的话里听出一丝疲倦与淡漠,她不禁想,若是自己是晏晋丘,只怕对这个胞姐也不会有多少感情,能不起怨恨之心就不错了。
“就是因为这样,郡主才与我们府中如此疏远吗?”华夕菀双手搭在他的手心,朝他安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