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围栏处传来尖利的叫声,吓得低头玩草蚂蚱的永瑆手一抖,差点没把东西丢到地上。他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围栏上探出了半边身子,头上插着两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发钗,脸上脂粉未施其,倒也有几分相貌,只是宫里美人众多,这种姿色在他眼中只算是平庸,加之对方涕泪满面,更是减了原本尚有几分的清丽。
正在永瑆发呆时,酒楼里又传出一声怒吼,这次是个男人。
“多隆!你这个畜生!”
一边听了半天热闹的永璂皱了皱眉,多隆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哪个郡王家的儿子,不过据后世的历史上看,这位多隆贝子似乎略有建树,怎么现在听着有些不对劲呢?
这个空间究竟还有多少与正史不同的地方?
旁边侍卫见永璂皱着眉,于是道:“主子,楼上的可能是多隆贝子。”
“另一个呢?”永璂觉得骂多隆为畜生的那个男人,身体一定很不错,这声音洪亮得满大街都能听见了。
“那位,想必是皓祯贝勒,”侍卫也是八旗子弟,此时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而永璂也看出来了。
“皓祯贝勒?”永璂想了半晌,皇室子弟似乎并无这样一个人,“谁家的贝勒,爷倒是没有听过。”
“回主子,是硕亲王家的长子,”侍卫道,“硕亲王家还有一个次子,名为皓祥。”
“这个王爷怎么取的名字,怎么也不知道忌讳,这祯与祥是他家随意用的?”永璂眉头皱得更紧,这位硕亲王应该是为异姓王,但是这脑子究竟如何长的?这两名字似乎与先帝以及他的胞弟还有怡亲王有冲撞。难怪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贝勒的名字,原来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异姓王之子。
这厢刚说完,就听到酒楼里叮叮咚咚作响,跑下好几个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如扶柳眼角带泪的女子。
看到这行人气势汹汹的架势,六名侍卫唰的一下拔出刀挡在了两位皇子四周。
第20章 气势 …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或让人高兴,或让人无奈的意外。
所以十一的草蚂蚱被飞奔而至的粉衣女子踩在脚下后,一双眼睛顿时瞪大,这个草蚂蚱还花了他好几个铜板呢,不过看到粉衣女子抱着老者痛苦的样子,他心里虽然不太高兴,但仍旧没有说什么。
“吟霜,你没有事吧?”一个身着白袍,外套一件青色马甲的年轻男人跟着跑了过来,见六位侍卫拔出了刀,顿时把粉衣女子护在身后,“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放肆!”侍卫见其无礼,也不客气,他们本是乾清宫伺候的二品带刀侍卫,加之又是八旗贵族子弟,说话做事也不过看一个小小的异姓王世子的面子,“我们家两位主子岂是你们可以冲撞的。”
“你!”硕亲王世子听了这话,登时怒从心起,面红了大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罢了,让这位姑娘带这位老人家去看大夫,老人身子骨不好,总是要小心些才是。”
听声音辨出说话之人年纪不大,让皓祯意外的是,这几位原本气势惊人的侍卫竟是卸去满身的气势,把刀也收回了刀鞘中。不过挺对方一说,他便想起另外一个罪魁祸首来,于是转过身,对刚好带着几个打手下楼的多隆吼道:“多隆,你别想逃。”
“谁要逃了?”多隆带着几个打手冲了过来,挑眉瞪眼的道,“不就是个女人么,爷我府上什么美人没有见过,不就是一个卖唱的,装什么贞洁烈妇。”
“你胡说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两人真的是贝勒与贝子?”永璂眉头紧皱,这里来来往往的老百姓不少,两个身有爵位的人吵吵嚷嚷的给人看了笑话,同时还丢了朝廷的脸,这样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拿到爵位的?
难不成封爵位前的考较闹着玩的不成?
“你们二人一人为贝勒,一人为贝子,在大街上位一个女人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永璂语带不满的对一个侍卫道,“你带这对父女去看大夫!”
“嗻!”侍卫知道这位十二阿哥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便对老人拱了拱手,“老先生,请您随在下去看大夫。”
粉衣女子看了眼众人,红着眼眶朝永璂的方向行了一个屈膝礼,又幽幽的看了眼皓祯贝勒,才扶着老者离开。
哪知皓祯贝勒闪身拦在了二人面前,他怀疑的看着永璂几人,“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
十一阿哥见皓祯如此不识趣的态度,又见哪草蚂蚱已经被踩成一团乱草,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问爷?”
“我劝二位小公子还是小心说话,我们家主子可是硕亲王府的贝勒,”站在皓祯贝勒旁的小厮道,“你们不要多管闲事,我家公子心善,不想与你们为难。”
听了这话,十一更加不悦,但是想到十二在,便生生忍下这口气,转头看向十二,等着他的态度。
“多隆贝子,身为皇室之人,你此等作为实在让人痛心,从今日起,你回去好好念书,别四处闲逛,当街调戏女人,该是你做的事吗?”哪知永璂根本不把那个异姓贝勒放在眼里,径直对一边缩着脖子的多隆道,“你若是再这般胡闹,这贝子的爵位便别要了。”
多隆原本听到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后,便已经往后缩了几分,如今听对方话里的内容和气势,差点脚下一软,坐到地上。
他终于想起这位是谁了,是皇上最看重也最宠爱的皇子十二阿哥,这事儿若是十二阿哥去参上一本,他的爵位那是真的保不住了,想到这,抱着玩玩心态的多隆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打了一个千陪着小心道:“对不住,对不住,今日是在下孟浪了,小公子所言有理,在下一定痛改前非,这便回府去。”
“去吧,别再犯这样的浑!”永璂见这个纨绔子弟虽然做事没着没落,不过态度还算好,便不想追究这样的小事。
“在下告辞,”多隆又打了个千,然后带着打手们狼狈的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狼追赶般。
“这个识相多了,”站在永璂身边的永瑆看着多隆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多了一丝惧意,十二弟比自己年幼,可是这通身的气势还真是吓人,他全身不自觉有些发抖。
“主子…”原本要送老者去看大夫的侍卫被皓祯贝勒拦着,进退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只好等着永璂下一步的命令。
永璂看了眼被皓祯贝勒扶着的粉衣女子,又看了眼被侍卫小心扶着的老者,皱了皱眉,“罢了,我们去楼上用饭,不是还有皓祯贝勒在么?”言罢,便转身往龙源楼里走。
只是,这轻飘飘中暗含讽刺味道的话,让走在永璂身边的永瑆可以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这位皓祯贝勒一定会比那位多隆贝子惨。
倒是留在原地的皓祯一头雾水,多隆那个人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更何况对方的语气半点不客气,他竟是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难不成这人身份高贵得让多隆惧怕?
想了想那个少年的年龄,皓祯摇了摇头,心中也不惧,他行得正站得端,倒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乾隆与魏氏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往乾清宫走,一路上令妃温言细语,让乾隆的心情不错,魏氏虽然比不得皇后大气,但是却很会讨他欢心,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打发闲暇的日子,倒也是不错。
还未到乾清宫,乾隆便看到一个少年带着几个侍卫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少年的身材瘦削,但是走路的姿势却说不出的好看。
这人正是刚刚回宫的十二。
令妃见乾隆注意力放到了十二身上,脸上笑意不变,只装作未看见。
“吴书来,派人送令妃娘娘回宫,”乾隆心头一动,突然有想与这个儿子好好谈谈的兴致。
“嗻,”吴书来看了眼笑容有些僵硬的令妃娘娘,心下叹息,皇上如今看重十二阿哥,令妃娘娘如今虽是再次有了身孕,即便能生出十五阿哥,也是没有胜算的。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哪里会瞧不出半点万岁爷的心思。
这十二阿哥,是万岁爷真真放在心上的储君。
令妃站在原地,看着万岁爷朝前方的少年追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凉,但是这份凉意稍纵即逝,转眼间,她仍旧是那个贤惠亲切的令妃娘娘。
第21章 算计 …
挥退上前的太监,也免了通报,乾隆进了毓庆宫永璂住的屋子里,正好看到永璂接过宫女手中递来的湿毛巾擦脸,屋内没有开窗,有些昏暗,永璂白皙的脸颊在昏暗的屋内显得莫名的好看。
“前些日子我在民间得的补药方子送去太医院看了么?”
“回主子,太医们说了,那个药方子的确很好,王太医还说想抄一份呢。”
永璂听了这话,只是道:“把这方子交给乾清宫的吴总管,交给他处理。”却没有说,方子能不能交给太医院用,不过既然十二阿哥没有发话,也就没有哪一个不长眼的把这个方子说出来。
旁边的小品子看着永璂欲言又止,自家主子替皇上寻了这些补身子的方子,却不声不响的交给吴公公,自己半点好处没得,这算是什么?谁家主子不爱在皇上面前多表现,自家主子这么做,也太亏了点。
见小品子那副模样,永璂便知道他心里有些想不通,永璂取了坎肩子递给他,挥手让他退到一边。
那个方子并不是什么民间秘药,而是他自己写出来的,所谓一报还一报,占据了这个身子,欠了皇后的情,就会让这位皇后一直是那尊贵的国母,而那拉家也不会屈于一个小小的包衣妃子的母家之下。而这个帝王这些日子待他也用了几分心,还他一个养身药方,倒还是自己欠了对方的。
既然是入世历练,也没有要欠下一大堆人情债的说法。
今日出去逛了逛,他发觉这个朝代远没有历史上记录的那么好,八旗子弟好逸恶劳,言行无度,老百姓也没有官员上报的那样,人人富足。除了繁华的街道,一些小巷里竟是有不少的破烂陋房,乞丐小偷。而巡逻的官兵竟是把乞丐赶到离官员大户远的陋巷,一个个嚣张跋扈,哪是维护京城治安的官兵,倒更像是街头恶霸。
这些八旗子弟实在让人忧心,也让人愤怒。
“永璂今日出门见到什么了,怎么这般模样?”一直站在落地锦泰蓝花瓶旁边的乾隆见永璂神色不豫,迈步走向坐在雕花椅上的少年。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屋内的几个太监宫女见到乾隆,面色一变,忙跪了一地。
“都下去吧,”乾隆心知永璂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猜想他可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挥退了伺候的奴才,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要起身给自己请安的举动,然后一掀衣袍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跟皇阿玛说说,究竟遇到了些什么事情。”
永璂眼波流转,把视线停留在眼前这位几乎称得上亲和的帝王身上,甚至没有去遵循不能直视君王的封建礼教这一条规矩,仔细看这个男人,他长相在人类男性中,应该算是上等,加上这帝王的气势,倒的确是个让女人痴心的男人,难怪野史上关于这位帝王的风流艳史不少。而且这位的命似乎很长,在位五十九年,后又当了好几年的太上皇,这对于人间的帝王来说,实在算是一件奇事。
不过,他也不明白,历史上这位帝王在位的前三十多年的行为,几乎称得上是一个难得的明君。在位的后二十年左右的行为,却又足以被人骂上一句昏君,一个人的转变为何有这么大?
又或者,一个人在那个高位呆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慢慢的被权势还有奢华晃花了眼,就连自己的本性也丢了?
乾隆见永璂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莫名的想要移开视线,甚至没有想到这个举动已经称得上是无礼,他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双眼睛上移开,落到了那白皙的耳垂上,才出声道,“永璂,你怎么了?”
“没,”永璂蓦然回神,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下巴微微垂下,就连眼睑也往下闭了闭,“回皇阿玛,儿臣只是在街上遇到了几个八旗子弟,他们的行为,实在让人堪忧。”
心头莫名有种不太明显的失落,不过看到永璂的脸色,乾隆已经猜想这些不是什么好事,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寒意,“给朕讲一讲。”
永璂见乾隆眼中的怒意,暗自在心里点头,不管日后如何,至少这位帝王现在还是英明的,他想了想,开始说一些官员不敢说或者不愿意说的事情。
他敢说,因为他不怕,即便这位帝王怒了,要他的命,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看过二十一世纪一些关于帝王微服出巡的电视,那些电视虽然有一部分很精彩,但是事实上帝王微服出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除非这位帝王不顾大局。
帝王的一举一动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记录,几点起床,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情,都有记载。如果一个帝王随意带个小太监就出宫,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牵动整个朝廷整个江山的大事。一个皇帝有多么的不靠谱才三天两头的往宫外跑,一个皇帝又有多厉害才能从乾清宫到无门却没有让宫里一大堆宫女太监发现?
现在所谓的微服出巡也不过是不修行宫,不大操大办,但是身边也是有不少的人伺候与保护着,这种微服出巡,可能皇帝还没有到目的地,当地的官员就早已经把那些污浊的事情处理干净了。
即便偶尔有机会真的只带几个人出宫,作为帝王,必然也不会如同一般人四处乱窜,所以他看到的,只会是京城好的一面,却没看到那最丑陋的地方。
把见到的一些事情和一些现象原原本本的开始讲述,他讲的越多,乾隆的脸色就越难看,到了最后,乾隆的脸色已经如寒冰般的渗人。
“永璂以为如何?”乾隆面上的阴沉很快消散,仿佛刚才的怒意全然不见般,“那些八旗子弟的惰性,有什么方法可以改?”
“大清不养没用的人,”永璂没有与乾隆打太极的兴致,直接道:“游手好闲者,不需要给他们俸禄,若要得俸禄,那么就拿出真本事来,难不成八旗的人无能到必须要朝廷养活吗?”
“那么,又怎么证明他们有本事?”乾隆听出永璂语气里对某些八旗子弟的不屑,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自己有个为大清着想的儿子高兴,还是该为那些没用的八旗子弟感到愤怒。
“参军,从商,或者考取功名,为朝廷做实事,”永璂的双眼在昏暗的屋内,显得格外的有光彩,让人看到这双眼睛,不自觉的感染让一种澎湃的情绪,“若是这些八旗官员在乎那些蝇头小利,或者仍旧为非作歹,皇阿玛您也可以考虑偶尔用用汉臣,让他们知道,不是靠一个八旗贵族身份就能得到一切。”
“你可知,这种做法可能会得罪八旗的贵族?”乾隆没有想到永璂竟然有这种惊骇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曾经在自己脑海里浮现过。
“连证明自己有用的本事都没有,又何须怕得罪他们,更何况,这样的改革也不能一朝一夕的来,把一条鱼仍旧冷水中,下面架着火一点点升温,鱼到死怕也不会挣扎。”
乾隆听了这话,暗自心惊,这个孩子究竟是聪明还是傻?若是聪明,为何把算计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难道他没有想过有可能会让自己堤防戒备他的心机?若说这孩子傻,他又怎么能透过现象看八旗那些腐败不堪的本质,甚至这么早就起了削弱八旗的心思?
皇权至上,不是八旗至上!
乾隆眸光一闪,良久后才缓缓的开口:“永璂,你所言有理。”
第22章 怒了? …
离十二阿哥生辰还有两天的时候,朝堂上出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硕亲王长子皓祯因为言行无度,被削去贝勒的爵位,一时间让朝堂上诸大臣心下猜疑不断,莫不是皇上要削弱异姓王的地位么?
有不少大臣心里是赞成皇上这个举措的,异姓王于当下来说,本就不利于朝政,这个硕亲王平日里言行也颇为嚣张,硕王福晋在贵妇圈子里也不算多有人缘,皇上这个圣旨下来,竟是少不少人拍手叫好。
倒是十一阿哥听到此事后,心中惊骇,他以为皓祯开罪十二弟,最多也就是罚俸或者被皇阿玛斥责一番,没有想到竟然是直接丢掉了爵位。皇阿玛对十二弟竟已经看重到这个地位。
“十二阿哥生辰之礼不可随意,你们定要精心准备,”永瑆对眼前的太监道,“你去宫外找四阿哥与八阿哥,就说爷找他们一叙。”
“嗻,”太监听完,疾步退了出去。
“好一个十二,”皇阿玛不是容易受人影响的人,这次硕亲王长子被削爵位的肯定与十二有关,这其中的牵扯就大了。皇后的母家,皇阿玛下旨给十二当师傅的兆惠将军与阿桂大人,这两人都是军机处的人,在朝中的影响可想而知。看来皇阿玛是铁了心让十二做皇帝了,永瑆端起身边的凉茶,如今春寒未尽,这杯凉茶,着实凉得渗透人心。
某处发生天象,必因我皇英明,得上天预示…这种官员除了拍马屁,不会做别的东西了么?乾隆刷刷写下几个字,扔到了一边。
帮着乾隆整理奏折的永璂不小心的瞥了眼,他这位皇阿玛只写了几个字,“尔等有心找奇迹,何妨真心为民?”
永璂禁不想笑,不知道那位官员看到这几个朱批,会不会吓得晕死过去,这人至少有好几年不敢胡来,甚至连拜佛信神都不会去做。
臣恭请圣安…没事递这些请安折子做什么?乾隆嗖嗖写下一个安字,啪的一声扔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