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太后看了乾隆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过问此事。

永璂却看到,他这位皇阿玛眼中出现一丝冷意。

一个在五台山礼佛的太后,竟是对皇阿玛下令封嘴的事情了解甚详,还真是有些意思。

可惜,这位虽然是太后,母家势力却被帝王压制,这种情况,做太后的人,安分一些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第46章 宠爱与信任

一场宴席表现上吃得是和乐融融,但是私下里却是暗潮汹涌,太后明显是想要干预后宫权利,乾隆这个儿子自然不想让后宫有太多太后的人把持,这副母慈子孝都是留给言官看的,至于笑容下面的冷漠,就是天家的亲情。

永璂注意到,太后身后站着旗装的年轻姑娘视线在四处打量,似乎因为没有找到熟悉的人,表情有些失落。

“晴儿,都是一家人,不必站着了,”太后温和笑道,“你就坐四格格身边吧。”

“太后,晴儿还不饿了,”晴儿温婉一笑,声音甜丝丝的,就像是出谷的黄莺,“能伺候着太后您用膳,便是晴儿的福分。”

永璂看着这副温馨的场面,再看看其他被冷落的格格们,垂下头冷笑,这个太后倒是对一个非皇室血脉的格格如初偏宠,不知道宫里后妃们心情如何。

最后晴儿还是在四格格的左手边坐下了,以左为尊,晴儿一个寄养的格格坐的位置竟是比正统格格还要高一些,真不知道太后是打四格格的脸,还是想在后妃们面前表示,后宫中的地位都是由她说了算。或许,后者居多吧,难得由一个连玉牒都不入的潜邸格格一跃成为太后,心总是要变大的。不过这个格格倒是机敏,言行间对她左手的庆妃与右手边的四格格都非常尊敬,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样子。

席间,嫔妃格格阿哥们对太后嘘寒问暖,永璂也随波逐流,问候了太后一些话,后宫是属于女人的天下,他一个太子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在这种地方。

“哀家瞧着好些日子没见,十二竟是如此不凡了,”晚膳刚用了一半,太后突然把话转到了永璂身上,只是却没有称其为太子,“皇后把孩子教导得很好。”

“臣妾不敢居功,这孩子皮着呢,”皇后放下筷子,起身一福,“这些日子这孩子跟着万岁爷,倒是懂事了不少。”

太后叫太子为十二,皇后就告诉太后这是万岁爷看重的嫡子,这一来二去,倒是话里有话,作为话题中的永璂,只是很认真的吃着一个乳鸽翅膀,也许这桌人里面,就他吃得最自在。

不过这番动作放在别人眼中,就是心机深沉了,有时候越冷静的人,越让人忌讳,即使永璂自己只是想好好品味人间美味。

“太子近来学着看折子,也是不易,这道菜朕记得太子爱用,”乾隆指着一盘珍珠四喜,“吴书来,把这道菜放永璂面前去。”

先是太子,后是永璂,乾隆这简单的几句话,竟是表明他对永璂太子身份的坚定以及宠爱立场,却又没有对太后之前的话表示半点不满。

永璂抬头对乾隆轻笑,“儿臣谢过皇阿玛。”然后竟是半点压力也没有的伸出筷子挑那滑溜溜的丸子,只见丸子在他筷子上先是打了一个滚,随即老老实实的被两根银筷子夹走,然后微微沾上一点酱料,润泽的嘴唇张开…好么,一半下去了。

一边的永琪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觉得这个十二弟性子越发的有意思了,他打听过这大半年的自己失忆的经过,竟是与十二弟所讲的没有半点出处,他倒也不怪十二弟这般对他,他做的这些事情,被贬为庶民也是绰绰有余了,更何况成王败寇,就算十二不对付自己,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也可以自己害死自己。

他应该庆幸十二心念仁慈,不然自己此刻便不是坐在宴席上,而是见了阎王爷。

皇后见自己的儿子泰然自若,心中自然骄傲,有永璂在,她便永远是这后宫之主,太后心这么大,也要看万岁爷容不容得下。

太后在乾隆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下不愉,但是却无话可说,只是看了眼埋头用膳的永璂,眼中晦涩难明。

用完晚宴,永璂走出慈宁宫,夜里有些凉,他吃饱喝足,长呼一口气,看着那些不住宫里的兄弟各自回府,自己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斗,紫微星似乎又比之前明亮不少。

“太子殿下,万岁爷请您过去呢,”乾清宫总管吴书来走到永璂面前,脸上带着笑意,偏身让永璂看到不远处的帝王銮驾。

“有劳吴公公,”永璂对吴书来笑了笑,抬步朝帝驾走去,走近后行礼,“儿臣给见过皇阿玛。”

“永璂,与朕一道回宫吧,左右毓庆宫离乾清宫也不远,”乾隆掀起帘子,笑着看向站在下面的儿子,即使是在夜色里,这个身穿杏黄的少年也是如此出尘,能把杏黄的太子服穿出这种风华,皇室中,又能有几人?

与帝王同驾,这种殊荣有几人敢受?不说别的,就说这若是一进銮驾,日后的又会面对多少阴谋诡计以及嫉恨?而且,历史上与帝王同驾的人,又有几人得了好下场,所以这种邀请,没有谁敢轻易接受。

可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在永璂眼中都不值一提,他打了一千道,“儿臣恭敬不如从命。”然后,把手放到乾隆伸出的手中,一个借力,上了銮驾,就连小太监替他拿蹬凳也不用。

旁边一干子奴才耳观鼻,鼻观心,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单纯了些,众奴才如此想。

帝王銮驾很稳,永璂靠在软软的坐垫上,满目的金黄让他禁不住眯了眯眼,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朕见你晚膳用了不少,”乾隆见永璂这副模样,嘴角带笑,“关于八旗的事情,明天便正式施行,那个富察皓祯…”

永璂睁开眼,坐直身体:“他犯的错足以诛九族,只是儿臣以为,诛此一人便足以,至于和硕亲王一家,贬为庶民便足以。”更何况,明面上贬了他们,暗地里要几个庶民的命,就太容易了。

“哦?”乾隆挑眉,随即道,“成全朕的仁爱之名,不寒其他有爵位之人的心?”他对硕亲王府已经恨之入骨,近来弹劾硕亲王一家的折子也越来越多,不管是凑热闹还是看清时事,乾隆都把这些折子留了下来,君要臣四,臣不得不死,而他要这个臣死得清清楚楚明面白白。

只是没有想到永璂竟是要留硕亲王一家的命,不过永璂的话也有道理,更何况让享尽荣华的人一朝堕入贫苦之中,也许比要人性命更痛苦。

只是…想到那日永璂全身浴血的样子,乾隆瞳孔微动,半晌才道,“永璂此言有理。”冷静分析局势,这是为帝王者应有的理智,只是他有时候有希望永璂任性一点,傲慢一点,让他多宠爱一点也好,这种自私的念头,本不该有,可是日日与这少年相处,竟是已入魔障。

一个帝王对自己的儿子动心,可笑么?可耻么?可耻又可笑,只是人心这种东西,最不受人控制,他已经认命。

“皇阿玛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永璂见乾隆面色复杂,心下有些疑惑,不应该啊,自己虽然没有给这个帝王服用带仙气之物,但是有时候却在他的茶水中放过一些带灵气的药物,即使不能让此人长生不老,但是也能让此人身体康健,延年益寿,怎么这就感冒了?

“朕无碍,”乾隆在心里微微叹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永璂放在膝盖上的手,一面耻于自己这些龌龊的心思与行为,一边又庆幸自己能如此靠近这个孩子,“永璂今夜陪朕夜谈如何?”

永璂以为对方是要与自己商议八旗之事,想也没想的点头同意,两人到乾清宫后,便直接到养心殿后殿。

永璂看着龙床,心下想,龙床除了颜色闪了点,龙纹雕饰多了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够大了。

宽衣后爬上床,永璂朝里面一滚,给乾隆留下半边空处,然后很自觉的把锦被拉过来盖在自己肚皮上,翻个身,看着站在床沿边的乾隆,“皇阿玛忧心八旗的事情?”

乾隆看着床上的人,再次在心底叹息一声,躺到床上,两人之间留出两拳距离,“如今八旗毛病不断,要想治理,也要费些时间。”

“长痛不如短痛,毒瘤越快挖出来越好,”永璂语气平淡道,“身为帝王,本就该为大局着想,事分对与错,而不是分人,天下便会太平许多。”

乾隆听此言,问道:“若是永璂日后成为帝王,会如何?”

普通人听到这话,早已经是诚惶诚恐,永璂语气却是没有半点祈福,“巩固大清,为民某福,天下归一。人…不该分三五六等。”

乾隆心中震撼,良久后道,“永璂日后必会是个好的帝王。”只是,那时的他已经见不到这个孩子的坐在龙椅上的模样。

身边的人没有出声,乾隆偏头看去,不由得失笑,因为准备夜谈的人,此时已经睡了过去。

第47章 言行无忌

清晨,永璂听到身边细细的摩挲声响,睁开眼,便看到纱帐外由宫女太监伺候着更衣的乾隆,他坐起身,看着屋内的晕黄的光线,“皇阿玛要去上朝了?”

乾隆张开双臂由宫女替他整理衣袍,听到永璂的声音,便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皇阿玛忘了,儿臣这会儿该去上书房了,”永璂掀开锦被,赤裸着脚下床,想起从今日起,可能就会有不少八旗子弟失去游手好闲的日子,顿时有了等着日后看热闹的兴致。

乾隆也想到上书房的规矩,让几个宫女替永璂更衣,父子二人都在大大的铜镜前站着,一个摆着帝王的威仪,一个清冷如霜。

更衣完,草草用了早膳,永璂也不等乾隆先出门,自个儿率先出了乾清宫。

乾隆看着永璂匆匆离去,忽然开口道,“吴书来,宫里的那些传闻,早些处置了,宫里不需要那些多嘴的奴才。”

“嗻,”吴书来退到一边,心中却为某位贵主儿叹息一声。

上书房里,除了几位皇子外,还有一个亲王郡王之子,见到永璂前来,纷纷起身行礼,永璂微笑着还礼,言行举止与他未成太子之时无异,让这些贝子贝勒们心下暗暗赞叹一句。

上书房中居长之人乃是五阿哥永琪,因他几番触怒皇上,前段时日的言行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于是上书房中竟没有几人与他过于亲近。

永琪倒是经此一事,想通了很多事情,即使被其他人冷遇也淡然处之,这时见永璂进来,行礼并无半分怠慢,全然没有曾经的争锋相对。这番动作落在其他人眼中,有觉得他识时务的,也有觉得他心思深沉的,但是无论如何,却没有人再想与他来往过密。

永璂在首位落座,他右手处便是永琪,他只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顺手打开国策看起来,脑子里却想着八旗的弊端,圈地,粮食,俸禄,国力,兵力,满清对汉族有才之士总归有些排外的,朝堂之上,真正能说上话的汉臣并没有多少。但是汉人的王朝传承几千年,这些智慧是不容小觑的,清朝建立初期,为了巩固满人的地位,刻意打压汉也有理由,可是到了现如今,还刻意打压,反而是弊多于利。

选贤莫问出处。永璂提笔,在纸上留下这几个字,搁下笔,看了一眼,把这张纸揉做一团,扔到了一边。

永琪坐在一边,观察着这位十二弟,对方的脸上的神色并不像是一个不足十四少年该有的,他还记得去年这位十二弟还是一个憨傻的孩子,其他兄弟因为他是皇后之子,也不敢多加接触,如今他不过失忆大半年的时间,这个十二弟已经变作人中龙凤,身居太子高位,就连其他兄弟也对他马首是瞻。

或许这便是各自的造化,他也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回想这几年,他行为做派越发骄纵,现在经此一事,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起起伏伏,终究也不过一个命字。

坤宁宫,几个嫔妃与皇后说着话儿,在座的都是嫔位以上的人,说话都十分有度,即使讨好皇后,也做得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谄媚之意,正在兴头上,却见一个太监走了进来,给众位主子请安后道:“启禀皇后娘娘,总督夫人与硕亲王福晋递牌子求见,”

皇后一听,知晓二人为那个害得永璂差点丧命的皓祯而来,面色淡然道:“不长眼的奴才,没有瞧见本宫与诸位娘娘有话要说,退下。”

“嗻,”此太监只恨自己拿了好处,此时听了皇后的话,忙不迭退了出去。

在座之人,虽身居深宫,但是对太子护驾受伤之事都有所耳闻,至于经过也打听得七七八八,心下都明白,硕亲王一家人此番是要落马了。不过这总督夫人虽为硕亲王福晋姐妹,却不知避嫌,当真是蠢笨至极。

紫薇与兰馨都是养在皇后身边的格格,见皇后神色不愉,便找着话儿逗皇后开心,不一会儿,坤宁宫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硕亲王福晋与总督夫人。

此时朝堂之上,更是掀起了一股风浪,乾隆帝看到弹勀硕亲王的折子后勃然大怒,折子里细数了硕亲王数十条罪状。又有人说硕亲王长子如何仗势欺人的,一个个罪责下来,竟是让硕亲王全家被斩首也不为过。

最后乾隆下旨让富察皓祯斩首示众,又贬硕亲王全家为庶民,剥夺其旗人身份。而又此时,对八旗子弟游手好闲之事,十分不满,竟是颁布了一道整顿八旗的旨意,此道圣旨一下,满朝文武无不变色。

家族中谁无后辈,这些条例下来,竟是让他们的后辈们少了很多有待,可是若是有能耐,得到的荣耀却是家族庇荫所不能比的。人的贪心总是没有边际的,他们一面担心这道圣旨让后辈之人得不到好处,又希望后辈中出现能人,为家族带来无上荣耀。

“皇上,这汉人…”

“怎么,众位卿家竟是不敢保证自家子弟比不上汉人,”乾隆似笑非笑的看着出列的一个臣子,“朕见我们满清八旗子弟气势不凡,在闹市上也威风至极,到了这会儿怎么又担心起汉家子弟盖过他们风头,卿家不如替朕解解这个疑惑?”

这个臣子听到这话,后背一凉,软软的跪在了地上,他若是不赞同汉家子弟与八旗子弟一起训练,岂不是承认八旗子弟不如汉人?此言如果一出,他们家族的年轻一辈,还怎么入仕?

众臣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有了这个主意,又不知道皇上心中所想,一个个都埋着头,盯着地上,脑子里却在为各自打算。

“千古帝王无数,有固步自封者,有选能为贤者。唐时太宗称魏征为其明镜,朕不敢与太宗自比,但是却是希望大清长盛不衰,百姓安居乐业。众卿家可知何为百姓?”乾隆视线扫过底下的大臣,“是大清的子民,满汉蒙皆是我大清百姓,你们都看看这个!”

众臣抬头,却看到皇上指着光明正大这个牌匾,一时间怔忪。

“光明正大!”乾隆从龙椅上起身,“朕要你们光明正大的做官,光明正大的得到荣耀,而不是靠着祖宗庇佑为非作歹,坐那不齿之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自己多想想吧。”

众大臣听到这话,想起当年这个牌子是由康熙爷挂上去的,那时候满清八旗官员圈地敛钱贪污者层出不穷,康熙爷在这大殿上,也说过这样一席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牌匾,他们日日见到,可是又有几人问心无愧?

经此一言,再无人有底气对那道旨意有怨言,在场之人,谁也不会知道,这道旨意会为日后带来多大的惊变。

这道旨意一出,不到一日边传遍京城,不到半月,已经是整个大清都已经知晓。汉人青年胸有抱负者,皆是喜出望外,呼朋引伴赶往京城,只望能一展宏图。

茶楼里说书的,坊间交谈的,都提到了这道旨意,一时间汉人老百姓对乾隆推崇备至。

朝堂上的汉臣早在旨意颁发的当日老泪纵横,即便是刘墉之辈,也是红了眼眶。

乾隆从派往各地的监察人员手中拿到旨意颁发后的资料时,心下也有震惊的,他没有想到老百姓对他此举竟是如此感激,一时间五味陈杂。

“满人汉人又如何,都是大清国之人,一国之人便是一家,”永璂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轻笑,“我们要国人心甘情愿的为国效力,而不是威逼利诱。老百姓本就是单纯的人,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安居乐业,吃饱穿暖,走在路上无人因他是汉人而欺辱,仅此而已。”

乾隆抬头看着永璂,放下手中的报告,“永璂倒是看得通透。”

永璂倚在门边,笑意不减,“因为儿臣与皇阿玛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在儿臣心中,大清的皇帝不应该是满人的皇帝,而是整个大清老百姓的皇帝。”

乾隆听到这话,看着永璂,他的太子言行间对皇权似乎并无顾及,他对八旗之人也无甚偏爱,明明是些大孽不道的言语,他却觉得,这些话并非没有道理。

大清的皇帝,大清的百姓。

原来在永璂眼中,只要大清的人,于他竟是没有差别的。

一个长在深宫,身边皆是旗人的皇子竟是能说出这种话来,这样的胸襟他却是不及的。

这便是…他的永璂啊。

胆大包天,却又心若明镜。

即便如此言行无忌,他心里…也是欢喜的。

第48章 御书房之事

一个正大光明的牌匾能让大臣反思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在当时的那一刹那,他会感到愧疚,感到不安,可是当他们面对黄金白银之时,就会把那点愧疚那点抱负扔在一边,所以在整顿八旗的一道道诏书之后,八旗又迎来了一场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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