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淮顿时恍然:“所以王妃斩杀这些海贼,是为了维护我的名声?”如果被那些书生口诛笔伐,好像确实很麻烦。
姬昭高深莫测的点头。
捂着胸口吐血的赵宝心中暗恨,这个姬氏在王爷面前竟敢自称“我”,还故意装腔作势哄骗王爷,实在是可恶。
元文淮顿时高兴起来:“幸好王妃你想得周到,甚好甚好。”他想到此事后还有很多琐事要处理,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于是又道,“后面的事也有你一并处理吧,我近来身子不适,实在无暇管这些。”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分忧,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然我会担心的。”姬昭有笑眯眯的朝一个小太监招手,“快送王爷回府好生歇息。”
看着元文淮登上马车的背影,姬昭有些惋惜,这么好一张皮囊,怎么就浪费在这么一个人身上了呢?
送走了元文淮,姬昭回头看向还趴在地上的赵宝,沉着脸道:“这个太监扰乱法场,以下犯上,拖过去斩了。”
赵宝闻言顿时目眦尽裂,吼叫道:“姬氏,你敢!”
“大胆,竟敢直称我姓氏,是想造反吗?!”姬昭高声厉喝道,“仅仅你扰乱法场替这些海贼求情这一条,便足以你死千万次!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凤目如同寒风般扫向站在旁边的侍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拖过去斩了。”
她要让整个广平王府的人知道,敢对她不敬的人,就是赵宝这样的下场。
她不仅要他的命,还要当着全海城百姓的面,光明正大的要他的命。她刚才说的话音量不小,足以让下面的百姓听清话里的内容。
试想整个海城的百姓,谁能容忍竟然有人不愿意斩杀海贼?
“姬氏,你野心……”赵宝的嘴被堵住,直到被砍头,也没机会说出最后的话。
在场的诸位官员敬畏的看着姬昭,再无一人敢因她是女子而看轻她半分。
姬昭看着赵宝人头落地,微微垂下眼睑,转身朝台下走去。
她就是野心勃勃,就是喜欢权利又如何?在这样一个世界,唯有权利才是女人唯一的护身符,她爱权利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谁规定了女人便不能野心勃勃?
她姬昭便不信这个邪,她连穿越这种事都遇到了,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看着四周朝她跪拜的百姓,姬昭翻身上马,微微抿着嘴角,至少她是真心想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而不像大庆朝的皇子龙孙,整日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而天下苍生在他们眼里连蝼蚁也不如。
见王妃把王爷身边得脸的太监说斩便斩了,在场诸位官员心中暗暗吃惊,但是无人敢说出半点不是。
下面的百姓却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在他们眼里,王妃砍了替海贼说话的赵宝,那就是解气,对王妃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至于那个遇事就逃跑的王爷,谁管他怎么想?
周家兄弟站在法场外,看完这一幕后,周进言深吸一口气:“这个姬王妃,好狠的手段。广平王身边的太监说斩就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进言却注意那些官员又敬又怕的脸色,神情有些复杂。这个姬王妃手段确实十分狠戾,但这也是十分有用的一招。经此一事,只怕日后整个广平王府的下人,都会对姬王妃十分敬畏。
姬王妃与广平王成婚不到三日,在海贼袭城时,便能说动余下的护卫与她一起抵抗外贼,还能趁此机会夺得整个海城百姓的拥戴之心。现在又用简单粗暴的一招杀鸡禁猴,让整个广平王妃无人敢对她不敬,可见此女的手段不凡。
姬王妃这一招,倒是比在后宅勾心斗角来得有用。
敬畏这种东西,只要印进了骨子里,比什么嘴皮子仗都有用。
元文淮回到王府,见自己喜欢的物件都摆在原位,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仍旧漂亮茂盛,心里十分畅快,叫来平时最喜欢的小妾逗乐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这个小妾有些寡淡无味,让他完全提不起兴致。
“下去,下去,”他不耐烦的把小妾撵走,皱眉道,“赵宝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伺候?”
“王爷,您忘了,赵公公被王妃留下了。”小太监小心回答道,“想必也快要回来了。”
他这才想起赵宝方才惹得刚进门的王妃不快了,想起姬昭扶住自己的那只玉手,看他时的那双美目,还有踹人时的风姿,他的心又乱了几下。
奇怪,他最喜欢的是温柔小意又识趣的娇美人,怎么会突然觉得王妃也很不错了?难道是因为最近一直处于忧虑中,所以看到擅武的王妃,心里有了安全感?
算了算了,虽然赵宝很会伺候他,不过既然王妃不喜欢,那他以后就不用赵宝伺候了。虽然他十分不喜欢军功起家的姬家,但是姬家在大庆还是有些地位的,他也不好为了个太监拂了堂堂王妃的面子。
不过……王妃踹人的时候,还真是说不出的勾人。
作为最受王爷宠爱的小妾,柳如丝还是第一次被王爷从屋里赶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她就在琢磨是不是在王爷外出的这几日有狐狸精勾引了王爷。
姬昭是柳如丝第一个排除在外的怀疑对象,因为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而且据说两人成婚当天,根本就没有圆房。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然后第二天晚上,王爷便带着亲卫队逃出海城。留下她们几个妾侍还有王妃在王府里。
海贼进城时,她听到外面的哭喊声,差点没有吓得晕过去。
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是王妃带着护卫亲自出府御敌,后来听下人说王妃当时杀人杀得连衣服都染红了。
想到这些,柳如丝拉了拉身上的披帛,反正王妃这样的女人,王爷是配不上的。
不对,是王爷看不上。
☆、名起(五)
当天夜里,王爷身边最得脸的赵宝被王妃斩首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海城,无数个观摩过现场的百姓纷纷站出来叙述详细经过,先是对赵宝狠狠唾弃一番,然后再对姬昭表示高度的赞扬。
“那个太监十分的嚣张,一点都不把王妃放在眼里。”
“这个阉货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还拦着王妃,不让王妃斩杀那些海贼?!”
“哎呦,我亲眼看见的,当时那个阉货对王妃指手画脚,还在王爷面前说王妃的坏话,如果不是王妃以自请下堂相逼,没准那些海贼就杀不了了。”
“唉,这次得罪了王爷,也不知王妃在王府里会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海城老百姓脑补了一系列王妃各种受冷待,受排挤的画面,便越发觉得王妃的形象高大起来。
甚至有书生开始给姬昭著书立传,在文章中对姬昭大夸特夸,什么剑术卓绝、百步穿杨、容貌倾城、体桖百姓、爱护幼童之类的称赞犹如不要钱般堆在了姬昭的头上。
而正在被百姓担心的姬昭此时却顶着王府无数下人又敬又怕的眼神,来去自如的在王府书房中办公。因为元文淮明言不管这档子事,所以负责后续工作的官员在需要盖印或者批字时,就只能找姬昭来处理。
大到需要支付多少的银两,哪几个官员办事不上心,小到怎么安置伤者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的人,都需要姬昭点头后,才能往下施行。
“因为这次贼袭终身残疾的竟有几百人吗?”姬昭翻看着名单,里面统计出来的信息很详细,里面有老人,青壮年,甚至还有几岁的小孩子。她眉头紧皱,尽管海城已经算是比较富裕的郡县,但实际上大多百姓也不过是在温饱线上而已,但凡家里失去了重要的劳壮力,那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就算她前世生活的地方还有各种福利津贴,只要谁家出了一个病汉,那日子过得也只能是紧紧巴巴,更别提当下这种大环境。
“你们下去想一个妥帖的安置方法,写成报告交给我,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任由他们失去劳动力还要挨饿受冻。”姬昭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想出完美的办法,环境不同,处理得方法也应该不同,前世一些经验放到这里并不合适,所以她打算综合一下这些官员的想法,再制定详细的方案。
“王妃,依下官所想,不如给这些人补贴一些银子,”一个穿朱色官袍的官员出声道,“近几年我们广平州风调雨顺,库中尚丰,对这些人进行贴补一二,也是可行的。”
“王大人此言不妥,”另一个官员站出来道,“银子只能让他们度过一时的难关,可是日后又怎么办?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认为还是应该想一个长远之计才好。”
“陈大人所言甚是,下官附议。”
“陈大人所言虽是有理,可是这授人以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依下官看,这区区几百人并不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大的精力,要知道在其他州县,若是遇到灾害,那些王爷最多不过是发一些赈灾粮,或者免他们几成赋税而已。”一个身材偏瘦的官员站出来道,“王妃,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向京城禀报之事,以求朝廷能看在我海城遭罪的份上,能对我海城有所怜悯。”
姬昭闻言眉梢微动,仔细看了眼这个官员:“有关此事的信件我已经让亲卫兵送往朝廷,但求朝廷能救济一二。但是这些落下残疾的灾民是必须要想办法安置的,诸位都是我广平州的能人异士,我相信凭借诸位大人的能力,处理这种小事定不在话下。”
她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放过向朝廷哭穷的机会,能要到好处自然好,就算不能要到好处,也要让朝廷知道他们广平州的艰难。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也许面子是有了,但苦的却是百姓。
对于她来说,面子值多少钱?能把好处实实在在拿到手里,那才是最踏实的。
话说关于广平州遇贼袭的信件报告一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最后成功的呈到了当朝皇帝,也是元文淮的老子手里。
当朝皇帝儿子不少,除了在京城里住着的太子以及两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幼子外,还有四个在封地上待着的王爷。
在七个儿子中,元文淮排行老三,从出生顺序上他已经不占优势,加上文不成武不就,不招皇帝喜欢,所以还不到十八岁,就被皇帝提前加冠,封了一个广平王,扔到广平州自生自灭了。
这些年元文淮在广平州也无甚建树,平日送到京城的奏折大多也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废话,老皇帝看了就觉得心烦。这回突然送了八百里加急信件进来,不免让老皇帝有些意外。
信件一打开,老皇帝当下便肯定这信不是老三写的,因为这封信的字十分漂亮,工整又不缺风骨,遣词造句十分流畅,并且让人觉得写信之人真情流露,极易让人产生共鸣。
一封信看完,老皇帝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长叹一声后道:“海城百姓竟遭如此不幸,海贼实在可恨!”合上手里的信,他对身边伺候的太监罗至孝道,“不知写这封信的是哪个能臣,老三能得此人才,朕也对广平州放心多了。”
罗至孝哪敢接话,不过是笑了笑,给皇帝换了一盏茶而已。
“能得贤能投靠,说明老三近几年也长进了不少。”老皇帝再不待见元文淮这个熊儿子,但是见他终于出息了一些,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当下便让罗至孝伺候笔墨,洋洋洒洒的给元文淮回了一封信,其中还重点提了几句拟这封信的人,勉励他要善于听从能臣的意见。
随后又给广平州拨了一笔银粮,以表示自己对广平州百姓的体恤。然后还给元文淮赏赐了一些东西下去,庆祝他即将要长大一岁。
罗至孝看着皇上要赏给广平王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些女子的物件,才恍然想起广平王前些日子与姬家的独女成婚了。想到这,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广平王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也了解几分,这姬家的姑娘可惜了。
此时的元文淮还不知道自家老爹难得的对他满意了一回,在他发现府里几个小妾都不太对他胃口以后,就觉得府里有些无聊了。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劝着,他早就去邻县找新鲜寻刺激了。
要他说,这些海贼当真可恶,若不是他们,他又何必顾虑其他人眼光待在府里过这种没滋没味的日子?
“来人,去问问王妃有没有空闲?”想到好几日都没有见到过的王妃,元文淮心里有些痒痒,“如果王妃没什么事的话,让她过来跟本王一道用膳。”
去问话的下人很快回来了,他低着头道:“王爷,王妃身边的侍女说,王妃还在书房处理事务,可能没法陪您一道用膳了。”
“这些事让下属官去做就行了,不过是些小事,何必她如此费神费力,”元文淮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起身道,“本王去书房看看。”
书房中,姬昭捧着茶,笑眯眯的看着下面两个官员唇枪舌剑斗得天昏地暗,等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后,才慢悠悠开口道:“两位大人说完了?”
两个官员看着言笑晏晏的姬昭,方才意识到刚才他们两人争吵时,完全没有顾及到王妃还在场,当下便不敢再出声了。
“不过是由谁来负责修特殊学院的事情,竟值得二位吵成这样,”姬昭轻笑一声,突然把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搁,茶盏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冒出滚滚热气,顺着桌沿滴落。
在场七八个官员顿时噤若寒蝉,齐齐把脑袋埋得更低。
“既然二位对自己推荐的人那么有信心,那么就让这两人一起负责这所学院的修建。三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效,在此期间不可有苛待工人等不好的事情出现,若是被我发现有这种事,”她眼眸一扫,带出几分凌厉之色,“那么你们二人的乌纱帽就交给更合适的人吧。”
方才还争吵的两人此时已经吓得满头是汗,唯唯诺诺的表示定不负王妃厚望,全然不见方才争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姬昭也不管他们两人甘不甘心,挥手让丫鬟收走桌案上的碎茶盏,沉声道:“今日看到你们吵闹的只有我与诸位同僚,若是日后你们当着百姓的面也是如此,让百姓怎么看待你们,怎么看待我们广平王府?!”
“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是你们自己的颜面,也是我们王府的颜面,更是我们大庆王朝所有官员的颜面,你们自己说说,刚才斗鸡眼的样子成什么体统?”
姬昭食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语气温和了几分,“百姓们的眼睛看着你们呢。”
两个官员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其中一人上前作揖道:“王妃此言让下官等震耳发聩,日后再不敢犯。”
姬昭可不相信自己这么几句话就能让对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对方的识时务还是让她很满意:“陈大人能明白过来也好,我方才一时心急,言语上重了几分,也请诸位大人不要介怀。”
介怀?
在场诸位官员纷纷言辞恳切的表示,他们一点都不介怀,王妃你说的对,都是他们做得不够好。
“广平州有诸位大人,是百姓之福。”姬昭语带感叹,然后大力对他们的才能表示了赞赏。仿佛全然忘了半柱香前,还拿过乌纱帽来威胁了他们。
诸位官员仿佛也忘了此事般,只是再次强调我做的还不够,以后一定好好干事,天天向上,事事以百姓为重,争取为广平州的未来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努力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官。
元文淮站在书房外,看着里面热烈的讨论场面,脚下有些犹豫。
他现在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看到王妃拍茶杯的样子,他好像有些腿软,怎么办?
☆、名起(六)
之前因为解决残疾儿童一事,一位叫杨仲的官员提议建造一个特殊学院,专门为一些智力有问题或者肢体残疾的儿童以及少年开设,同时还制定了各种详细的规章制度,里面考虑到各层面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也提出了应对之法。姬昭看过之后,对此人大加赞赏,并且还特意赏了他五百辆银子。
现在书院建造问题也解决下来了,虽然有官员为此事争执,但是总的说来,进展还是不错的,效果比她预想中要好很多。
“杨仲,这特殊学院之法是你提出来的,日后有关这所学院的监督工作还是由你来负责,”姬昭语气慎重道,“如果有人以为不过是给身体不健全的人建立学院而不尽心,你尽管告诉我,我定会重重责罚。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这所学院是我大庆历史以来第一所特殊学院,它所代表的意义非凡,而它所要接纳的学生有可能不仅仅是我广平州的孩子,也许有临近的桐阳州、汀州的孩子前来入学,甚至整个大庆的学子都有可能,如若成功,诸位大人必会名留史册,万古流芳。”
在场几位官员闻言精神一振,为官者谁不想青史留名?他们原本只以为此事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想得那么长远,甚至还有人打算趁此机会捞一笔。现在依王妃这个意思,竟是要花大力气投建,甚至打算借此事为广平州做宣传?
能进广平王府书房议事的官员都不是蠢人,姬昭短短几句话,便点醒了他们,甚至让他们想得更多,更远,以求寻得最大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