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她脑子里闪过一种想法,顿时道:“青萍,听说我们广平州有种茶叶味道清幽,因为很多人喜欢茶味重的一些茶叶,所以这种茶在本地卖得并不好?”
“好像有这种茶叶,”青萍仔细想了想,“王府里并没有这种茶,奴婢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叫人去把柳姨娘请来,”姬昭面上露出笑意,“她应该对这种茶叶要了解一些,顺便让人买些这种茶叶回来,我也来尝尝。”
当下的茶文化还没有到鼎盛时期,普通百姓喜欢喝一些味重的茶提神,而贵族世子们大多也不过是附庸风雅,实则真正对茶十分了解的并不多。
在她看来,再也没有比附庸风雅这种习惯更好的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想办法让广平州的这种茶叶出名。
柳如丝听到王妃有请,当下便毫不犹豫的跟着青萍到了书房外,看着书房大开的门,她有些犹豫的看了眼青萍:“青萍姑娘,书房重地我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好,不如先禀报一下王妃?”
她出身低贱,虽然是王府的姨娘,但是在别人眼里,她仍旧是个青楼出身的女人,踏进王府书房这种事,她从未奢想过。
“请姨娘不要担心,奴婢来之前王妃吩咐过,直接带您进去,”青萍笑了笑,带着柳如丝继续往里走。
踏过书房高高的门槛,柳如丝朝里面望去,姬昭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桌案旁还放着高高一摞的账本。
“贱妾柳氏见过王妃,”柳如丝很快回神,规规矩矩的朝姬昭行了一个万福礼。
“你来了?”姬昭笑着放下笔,“不用多礼,请坐。青萍,看茶。”
柳如丝选了一个看不清桌面的椅子坐下,然后道:“不知王妃让贱妾来,是为了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与你在亭中闲聊,才知道你是广平州的人,”姬昭注意到柳如丝的动作,笑得更加温和,“听说我们广平州有种清淡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颜色带绿,味道十分清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产量如何?”
“王妃您指的可能是一种叫青螺的野山茶,这种茶倒是不难采,很多山林里都有,只是味道太淡,大家都不爱喝,”柳如丝说到这,笑了笑,“贱妾倒是挺喜欢这种茶的味道,平时没事的话,喜欢泡来喝一喝。”
姬昭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了柳如丝一些关于茶叶的问题,最后都了解得差不多以后,才笑着道:“幸而有你在,不然我还要费些时候才能把事情弄清楚。”
“能为王妃效力,是贱妾的福气,”柳如丝忙道,“王妃如果还想了解广平州的情况,只管问,贱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日后便麻烦你了,”姬昭闻言莞尔一笑,“不过日后你不必在我面前以贱妾自称,古有一字之师,你也算是我当地风俗之师了。”
“不、不敢,贱妾出身卑微,怎敢当师傅二字。”柳如丝急得都有些结巴了,“您万万不可啊。”
姬昭闻言又是一笑:“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这后院女眷众多,我平时忙于外面的事务,难免会疏于后院管理。柳姨娘若是有闲暇,请帮衬我一二,也好让我能专心管理政务。”
她本以为柳如丝会推辞一二,谁知道柳如丝给了她一个意外。
“妾出身低微,本该推辞,只是妾心里明白,王妃您志不在此,而广平州的百姓也需要您,妾虽不能像杨大人、冯大人那样为您出谋划策,但承蒙不弃,妾愿意为王妃尽力打理后院,以免您的后顾之忧。”
她羡慕王妃的出身,尊崇王妃的行事,更是佩服王妃为广平州百姓所作的一切,她虽然没有雄才大略,但却有自己的后宅手段。
柳如丝的语气太过郑重与认真,姬昭愣了一下,走到柳如丝面前,伸手扶起屈膝的她,“得如丝相助,我便是如虎添翼,再无后顾之忧。”
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很温柔,柳如丝却有种自己得到无上的勇气与力量的感觉。
人总要勇敢一次,选择跟随王妃,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了。
不久后,一位有名的得道真人偶然路过广平州,回到自己道观以后,便对广平州的青螺茶赞不绝口,说这种茶是让人平心静气的好物,引得不少香客慕名请人从广平州带茶回来。
不过大多数人并没有当一回事,一个小地方的茶叶,能有什么妙用?
不过随后不久,当姬家二少得中金榜探花,并且对外表明,自己读书心生烦躁时,刚好喝到姐姐让人从封地带回来的茶叶,顿觉得心旷神怡,便能静下心来读书了。
姬家二少的姐姐是谁?不就是去年嫁到广平州的姬王妃吗?这当姐姐专程让人送茶叶给备考的弟弟,那茶叶肯定不是普通之物。
京城里与姬家关系好的人厚着脸皮上门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茶叶是广平州的特产青螺茶。很快,整个庆国就有流言传出,说是青螺茶能让人变得更聪明,读书抄经饮此茶会事半功倍。
而广平州的百姓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广平州府就下了一道新的命令,那就是从此以后,青螺茶只能在每年三四月去采,其他时候不可妄动。
物以稀为贵,原本被本地人嫌弃得连采都不愿意采的青螺茶,一下子成了精贵的好东西,引得无数读书人竞相购买,连带着广平州其他茶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广平州人也终于体会到出名的感受,近来不少外地亲友特意写信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帮着买一些青螺茶回去,这种被人求着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而随后就有一些喝过青螺茶的读书人站了出来,表示青螺茶真的棒棒哒,喝了以后,一口气跑五公里不费劲儿,看书能聚精费神了,吃饭也有胃口了,作起诗来也能文思如泉涌了。
青螺茶的价格节节攀高,但因为对外出售的茶叶实在太少,又经过一群读书人的吹捧,青螺茶又有了一个别名,那就是探花茶。取名的原因就是,没见人家姬家二少喝了茶就得了一个探花吗
渐渐的,竟有不少人以拿出青螺茶待客为荣,因为一般人买不到,这得有身份,有名望,有钱才行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炫富、炫身份这种行为。所以青螺茶终于在姬昭的炒作下,终于升级为茶叶中的奢侈品,甚至成为了贡茶之一。
实际上青螺茶确实有凝神静心的功效,而且对于读书人来说,这种清幽的口味正好,但是其功能绝对没有传言中那么神奇,不过是以讹传讹,名人效应而已。
汀州云县的汀王府内,元修能似笑非笑的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青螺茶,眉梢微动:“探花茶?”
☆、求贤若渴
白色的茶盏中,淡绿的茶水看起来格外的清新可口,可是在元修能眼中,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茶背后的高人。
“几个月前还乏人问津的茶叶,竟然能成为上流人物追捧的好东西,看来广平州出了几个人物。”青螺茶出名得太过神奇与偶然,元修能敢肯定,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个手段实际上并不高明,不过是抓住了人的从众心理,还有对胜者以及名人的崇拜心理,如果没有高中探花的姬昌出面追捧,引起无数文人学子纷纷效仿,这青螺茶谁会愿意多看一眼?
方子正与其他几位谋士都觉得广平州这一手玩得漂亮,不仅把青螺茶打出了名气,还借此让天下学子对广平州有了些许好感,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喝茶也难免会想起成产茶地啊。
“前些日子广平王府招揽了一个叫冯观亭的寒门学子,属下听闻这个冯观亭科举名落孙山,因父母过世收到族人排挤,失去了家中两亩良田。无奈之下当街向姬王妃毛遂自荐,姬王妃看重他的才华,便把他招揽到麾下。”一个谋士冯观亭的过往说得清清楚楚,“难道此事是他的主意?”
“冯观亭?”方子正皱了皱眉,思索良久后道,“去年好像有一个落第的学生向殿下自荐,当时有个门人嫌他连秋试都没中,便把他撵了出去,我记得那个落第士子好像就是叫冯观亭?”
几个门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方子正有着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既然他说有这么个人,那十有□□是没错的。可是想到有个人才向王爷投诚,结果却被撵出去了,他们面上就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
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抱着惋惜之意,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反正在王爷面前,他们每人都是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
“如果此人真有如此能耐,便想办法把他招揽过来,”元修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青螺茶,虽淡却清幽,喝进腹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缭绕在鼻尖,这茶确实有拿来大肆吹捧的资本
“请王爷放心,广平王府能给他的,我们汀王府也有,广平王府不能有的,我们汀王府还是有。属下以为,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要为自己选一位明主,”一个叫谢咏的谋士站起身道,“请王爷容许属下为您去招揽此人。”
元修能放下茶杯,食指轻轻划着下巴,沉思后道:“不过是个有点能耐的年轻人,不值得让咏仁受累跑这一趟。更何况府中有诸位能人,有没有冯观亭也无甚重要。”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的谋士都觉得心中极为感动,谢咏更是激动得双手微颤:“殿下眼光宏远,是属下狭隘了。”
元修能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外:“已经快午时了,诸位与我一道用午膳吧。”
“王妃,为什么要定下限购的茶令,如果卖得多不是更赚钱吗?”碧游伺候着姬昭洗手、漱口,让其他下人撤下桌上的杯碗,不解的问,“听说最近来我们这里预订茶叶的茶商都快抢疯了。”
“物以稀为贵,他们越抢,我们越不能松口,”姬昭擦净嘴角,“要的就是他们抢得头破血流。”
“但是仍旧有些百姓偷偷去山间采茶炒来卖,这岂不是坏了您的计划吗?”碧游有些想不通。
“所以我才让人开了青茶坊,用最讲究的茶罐装茶叶,每个茶罐上都印好标志,并且对外说明青茶坊的青螺茶只采摘三四月春雨过后山涧旁的嫩叶,然后经过无数道复杂的工艺炒制而成,比一般的青螺茶不同。”她本来就没有打算真的绝了其他人的路,只是想办法炒作出一种顶尖的茶叶品牌,专坑有钱人而已。
反正真正的有钱人根本不会在意茶叶有多贵,他们只在意茶叶有多讲究而已。
借茶叶打出一个专产茶叶的品牌青茶坊,然后让青茶坊的青螺茶成为贡茶之一,又在青螺茶出名的当头借机宣传广平州,让老百姓多了一条发财的路子,这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碧游恍然大悟,敬佩的看着姬昭,“还是王妃厉害。”
“不是我厉害,而是我的帮手多,”姬昭笑着道,“为了这个计划能成功,子庸与从渊前段时间可是连着好多天没有睡个好觉,还有为了赶在二弟参加殿试前把信送到,传讯的人回来的时候,都瘦得脱形了,世间哪有几句话就能办好的事情。”
“难怪前段时间很少看到杨大人与冯大人,原来出门办事去了啊,”碧游嘀咕道,“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当然不容易,”青萍开口道,“前些天王妃为了这事,几乎日日忙到夜里子时,还亲自去拜见了那位云鹤真人好多次,费了不少劲才让云鹤真人松口答应帮忙,奴婢瞧着都替王妃心疼了。”
说到这,她眼里露出几分心疼与担忧之情:“王妃,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的日子您就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吧,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你这样,不知道多心疼呢。”
听青萍抬出了自己的父母,姬昭顿时告饶道:“我的好青萍,日后我定不会这样了,可别让父亲母亲知道,不然他们又要担心了。”
“知道老爷夫人会担心,您就要多多保重身体,”青萍无奈叹息,替姬昭不轻不重的按捏着肩膀:“奴婢知道王妃您想让广平州百姓过得更好,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是急不来的,至少您让那些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官员得到了惩治,广平州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广平州最缺的,就是人才,”姬昭揉了揉额角,靠着软椅背,闭上眼睛道,“若不是舟县与盂县的县令是我两年前安□□来的人,只怕当初海贼突袭的后续工作我也不能那么容易的接管过来,现在一些重要职位虽然空缺下来,但是要安插什么人进去,也是个难题。”
她总算有些理解“求贤若渴”是什么样的心情了,算了下时间,自己让兄长派人送过来的一些能人应该也快要到广平州了,到时候她大概能轻松不少。
海城的城门在海贼突袭后,就加重了城防建设,所有进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路引盘查,如果查出问题,轻易是不能进城的。
做商人打扮的朱浩、穆时今、马龙、林孝冲、诸子茅五人经过严格的盘查进城后,就开始打量起海城的街道来,见海城街道整洁,行人来往匆匆,叫卖声络绎不绝,忍不住都露出赞叹之色。
诸子茅对身边身材魁梧的马龙道:“都说广平州乃是蛮夷之地,我看这些百姓各个淳朴有礼,不像是野蛮人。”
“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什么话都相信,那还了得,”马龙嗤了一声,“再说,会念几句酸诗能顶什么用,我老马只佩服那些有谋略的文人,那些自命清高的酸秀才在我眼里,还不如那些大字不识的好汉让人顺眼。”
“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便罢,进了王府后,可就不能如此大大咧咧,”穆时今皱眉,“免得给主子带来麻烦。”
“穆老二,你放心,我心里明白。”马龙虽然看似憨傻,但却是憨里藏奸,不熟悉他的人,总是容易被他的外形误导,被他坑过的人不在少数。
穆时今闻言摸着下巴道:“明白就好,咱们几个里面,总是需要一两个憨厚人的。”
知道他准备打什么主意,马龙嗤了一声,但是没有反对。
朱浩找到一位路人询问广平王府的方向,就见那个路人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从这条路直走,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几位公子是来广平王府谋差事的?”
“我们几人十分仰慕姬王妃威名,特从京城而来,希望能得姬王妃青眼,”朱浩眼珠子一转,顿时换上一脸崇敬的表情,“我看这位仁兄对海城什么了解,似是本地人,不知王府还缺门人吗?”
“原来诸位是京城人士,失敬失敬,”路人听说朱浩是京城人士,因为仰慕王妃威名而来,顿时努力的让自己的站姿变得更加挺拔,以期把王妃以及广平王府衬托得更加高大上,“前些日子也有京城的人来自荐才能,不过因为文章空有华丽辞藻,言之无物,最后被王妃婉拒了,我看诸位气宇轩昂,风采不凡,定能让王妃亲眼相待的。”
穆时今等五人闻言:……
艾玛,这广平州的百姓都是如此的神奇吗?这哥们真的只是普通百姓,而不是专拍姬王妃马屁的下人?
“多谢这位仁兄,借你吉言了。”朱浩端着郑重的表情,辞别这位的路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又找到一位额五十余岁的大妈问出相同的话。
“几位公子也是外地来的啊,可巧了,刚才也有人向我问去王府的路呢,”大妈热情的给他们指着方向,“这边直走,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别紧张,王妃为人很好,就算你们发挥得不理想,也不会让你们难堪的。”
五人呵呵笑着称是,辞别大妈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知道主子现在缺人用,他们差点真的以为广平王府人才济济了。
五人默默的抹了一把汗,看来整个海城的百姓,都对主子抱着盲目的崇拜与信任啊。
☆、见面
广平王府的朱红大门外,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立在两边,守门的护卫身着寒光闪闪的铠甲,让王府在无形中便有了不可侵犯的威严。
穆时今一行五人刚到王府门口,刚好遇到带兵巡逻回府汇报的张顺忠,六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张顺忠的脚步微顿,随即上前道:“诸位在王府门口所为何事?”
“在下与其他兄弟四人乃是京城人士,因仰慕王妃才华,以求能在王府谋得差事。”穆时今拿出五人的拜帖与路引,双手奉到张顺忠面前,“请这位将军能代为通传。”
张顺忠接过这些东西,当着王府其他人的面认真看了一遍后,表情仍旧十分严肃:“不知几位由何推荐而来?”
“是在下疏忽了,这是在下老师的亲笔推荐信,”穆时今声音不疾不徐,但足以让其他人听清他说的话,“我五人不才,有幸做了砚山居士的弟子,虽不及老师才学之皮毛,但也希望能为王妃效力一二。”
偷听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原来这五人竟是举国闻名的砚山居士的弟子!
砚山居士乃是庆国名士,十分受读书人敬重,他的弟子无不是造福一方的好官,现在这五人竟然自荐到他们广平王府门下,这可是大大的喜事。
“原来竟是砚山居士的高徒,失敬失敬,”张顺忠接过穆时今手里的举荐信,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五位贵客请到前殿稍坐片刻,我立刻将此事禀报王妃。”
等张顺忠带着五人进了王府大门后,守门的几个护卫以及看门小厮才互相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只等换了班之后,便与同僚一起说起这件大事。
张顺忠把人带到前殿后,与五人极其自然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道:“请五位稍坐,我去去便来。”
“有劳将军了。”穆时今五人纷纷作揖道谢。
“五位贵客不必客气,在下乃是王府护卫队副统领张顺忠,不敢担将军之称。”张顺忠生疏又客气的跟五人道别,然后朝王府书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