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司凌云顺利找到派出所,向值班民警说明情况,“其中一个曲恒是我朋友,他有正当职业,平时很守法。今天……大概是喝多了,我可不可以保他出来。”

“喝多了也不是参与斗殴的理由。先得等审问完,确定他的行为有没有触犯治安条例。”他看看司凌云,“要不你坐在这里等着吧。”

她只得在靠墙的长椅坐下,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可是没人能够求助,李乐川远在北京,卢未风正在四川做登山训练。她只能安慰自己,毕竟没人严重受伤。果然,过了一会儿,陆续有人被放出来,却不见曲恒和阿平,她随便拦住一个年轻男子问里面的情况,那人邪气而满不在乎地笑道:“小事情啦,警察训我们一顿就放了,不过那个高个子最先动手,大概会关上几天。”

她当然知道这次打架是曲恒挑起来的,如果警方认为他涉嫌寻衅滋事的话,确实有权力拘留他。她只是不理解,曲恒脾气有些古怪,但从来不算好勇斗狠,这次居然会跟一个上了年纪的卖唱艺人动粗,实在不像他会做出的事。

她重新坐下,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民警带着曲恒与阿平走了出来,一边教训着他们:“你们既然是父子,有什么矛盾在家里解决就好,以后不许在公共场合这样动粗,扰乱社会治安。”

司凌云有些惊呆了,下意识地看向曲恒与阿平。曲恒那张被络腮胡子遮掩住的面孔依旧毫无表情,只听阿平笑道:“我知道了,警察向志,谢谢你们。”

警察挥挥手:“走吧走吧。”

出派出所以后,司凌云刚要开口,曲恒先说话了,“什么也别问。”

她恼怒地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没那么强好奇心一定要问你。就当我是闲得无聊才在这里等着看警察怎么发落你好了。”

她转身要走,曲恒拉住了她的胳膊,哑声说:“对不起。”

她回头,他松开手,她看见他嘴角开裂,左边颧骨上带着青紫,眼神黯淡,到底不忍心,“你这又何必,你妈还在医院里,你居然……”她打住,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的阿平,阿平的神情同样复杂,突然开口问曲恒,“你妈妈怎么样了?”

“以后她怎么样都跟你不相干。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阿平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司凌云看着他沿着空旷的小街,拖曳着一个影子步履沉重地走远,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苍凉感。虽然认识曲恒的时间很久,可是她有一个复杂的家庭,本能地不愿意去过问任何人的家庭状况,除了拿他当男友救急的时刻,他们并不曾真正接近。现在看来,曲恒一向的沉默冷漠也是有原因的。

“我先走了。”

“等一下。”她取出包里的湿纸巾,刚扬起手,他便向后一闪,她烦躁地说,“别动,你也不想挂个打架的幌子回家让你妈担心吧。”

他站住不动,她小心地替他擦着嘴角凝固的血迹。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来得还算及时,没错过一场好戏的高潮部分吧。”

伴随着这个声音,傅轶则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司凌云这才记起他会来接她这件事,有些歉意,正要说话,曲恒先开了口,“对不起,凌云,今天耽误了你时间,我先走了。”他走的是与阿平相反的方向,步子迈得大而且急,很快便走远了。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我去了同仁里,你的助理小伍告诉我,有了叫曲恒的园艺供应商因为打架被抓进了派出所,你来上演美救英雄的戏码,我当然不想错过。”

“没事了,我们走吧。”

傅轶则站在原地没动,“这么说,你借他五万块钱,也没有能解决他的问题,他还是要喝酒闹事发泄?”

她一怔,顿时恼火了,套用他的语调说:“这么说,我家大嫂又找你诉说苦闷了吧。我猜在你的劝慰下,她的问题肯定解决了,没必要再向她先生施加冷暴力。”

“不用摆出这么挖苦刻薄的口气,她确实刚给我了打电话,告诉我一点她认为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不理解的是,我的女友需要用钱为什么不找我,而去找她没好感的大嫂。除非——”他拖长声音,“你觉得没办法跟我解释借钱给前男友这种尴尬的关系。”

提起“前男友”这个称呼,她便有勾起往事的沮丧,冷冷地说:“既然你已经给我下了结论,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要是不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保他出来,送他回家,帮他醒酒,安慰他再多不如意也会过去?”

她咬紧嘴唇不理他,可他显然并不打算罢休,继续嘲讽着,“司凌云,我发现你跟倒霉落泊的前男友保持联系,并不是因为你同情弱者珍惜旧情,而是你可以一直在他的生活里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你需要这种心理优势,他刚好给了这方面的满足。”

司凌云压抑着怒气,“可惜今天晚上好像没有更多有趣的剧情了,是不是有些遗憾?”

傅轶则若有所思,“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要还爱着他,就必须知道,男人并不喜欢女人充当他生活的拯救者,他稍微缓过劲来,就会巴不得忘记他出的那些丑。”

“你不光分析我上了瘾,还拿我当痴情的圣母看,准备给我指导,可真是有趣。保持这个错觉吧,不用纠正。”她打个呵欠转身也准备走掉。他却一把拖住她的胳膊,拖着她穿过马路,走到他的车子前,伸手拉开车门,想将她推进去。她恼火地挣扎着,“放手,不然我可喊了。”

他松开她,却用双手撑着车顶,将她圈住,似笑非笑地说:“警察今天晚上工作到现在,实在够辛苦,我们别去给他们添麻烦了好不好。”

她毕竟没有真打算在派出所门口演出一场闹剧,身体向后一靠,“我也很累了,你要是想跟我吵架,我不会奉陪。”

“还是不打算给我任何解释?”

她毫不客气地挖苦道:“不如你先给我从头解释一下,你和我大嫂的关系算什么?”

他似乎僵住,她摊摊手,“所以我们别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好吗?相互不信任,解释来去又有什么意思。”

“那么你打算信任我吗?”

轮到她默然了。黑暗之中,他慢慢倾身,逼近的面孔英挺迫人,她平视过去,目光正好落在他弧度完美的上唇上,可以闻到他须后水的味道;她目光微微向上,与他视线相接,跟往常一样,他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底,她再一次生出荒谬的念头,只想身体蓦地缩小,避开他近乎危险的注视,逃脱他在不知不觉中施加的影响。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如同磁石一般将她吸住,让她只想无穷无尽地站在原处,被他这样牢牢圈住,整个世界都挡在他的臂弯以外。

这个内心无声的挣扎让她充满疲惫感。良久,她讪然一笑,“好吧,我信任你的判断能力。今天的场面没有看上去那么暧昧,曲恒只是我的朋友,他母亲生病住院,我借了五万块钱给他,也不过是垫付顶峰拖欠他的货款。至于救他什么的,你都看到了,只是恰好撞上他跟人打架,放心不下,跟到派出所来看看。还需要我继续解释吗?”

“我不需要跟女人暧昧来满足欲望,我跟你大嫂没有不正常的关系,我想要的是你。这是我的解释。”

她看着他,他夹杂银丝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有朦胧的光晕,他的目光依旧牢牢笼罩着她,尽管他们早已经如此接近,她熟悉他身体的每一个线条,可是他看上去仍然具有陌生人的魅力,深不可测。如果她放纵虚荣心,也许可以认为他是爱她、在为她吃醋,然而,再怎么被他诱惑,她身体的某一部分总保持着清醒——他并不爱她,只是占有欲受挫、自负受伤而已。她心底遍布看不见的疑云,叹一口气,垂下眼帘,将头靠到他撑在车顶的手臂上,他随即抱住了她。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他打开车门,“走吧,跟我回家。”

他发动车子,车内音响播放着Extreme乐队被广为翻唱的歌曲《More than words》。

……Now that I've tried to talk to you and make you understand

我一直试着和你交谈,让你明白

All you have to do is close your eyes

你只要闭上眼睛

And just reach out your hands and touch me. Hold me close, don't ever let me go

伸出手,触摸我,抱紧我,别让我走

More than words is all I ever needed you to show

我只需要你在言语之外的表示

Then you wouldn't have to say that you love me. Cos I'd already know

然后,你就不用说你爱我

司凌云过去曾在卢未风家中听他与曲恒用吉他弹唱过这首歌,音乐声穿越时间的距离重合于一处,仿佛同在耳边唱和。然而现实生活里,爱情如此遥远,再多触摸,再多拥抱,也无法轻易触及另一个心灵,所有不用说出口的,也许就此沉寂在心底。

她默默看着前方,灯火依旧通明的同仁里从她的视线里一晃而过,消失在后视镜内。随之而来的是正常的夜色,路面安静地伸展向远方,路灯切割拖曳出光彩错落,行驶的车辆宛如汇入流淌不息的河流。

大部分人已经沉睡,用睡眠对抗漫漫长夜,做着无人知晓、只属于自己的梦;然而这个城市并未沉寂,另外一些人仍在欢宴、在纵情高歌、在人群中孤独、在独自消化无人可以分担的悲伤、在路上……

【风雨欲来】

Chapter 07

司凌云盯着面前摆放的两份文件,一份律师函来自一家建筑施工单位,催促顶峰结清招标垫资款和几顶工程欠款,否则将诉诸法庭;另一份起诉状则是在被顶峰兼并的棉纺厂的一起债务官司,顶峰被本省K市的原告列为追加被告,涉及资金高达4500万元。

棉纺厂那边本身麻烦重重,多一起官司,虽然金额惊人,但也只能算虱子多了不痒,接下来走法律程序,陷入漫长繁琐的取证质证之中,够她和律师忙碌的,可是另一份律师函就没那么简单了。施工单位垫资是业内不成文的规则,对于顶峰这样多个地产项目同时在建的大型房地产公司来讲,垫资、付款、拖欠的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对方发来律师函追讨,就意味拖欠已经超过了容忍限度,宁可承受断绝以后生意往来的风险,也要清理债务。司凌云想,顶峰的资金问题恐怕不算小,而地产公司的运作也已经被涉及。

她拿上律师函去司建宇办公室想谈谈这件事,然而司建宇看后,却轻描淡写地说:“你把这个交给老侯吧,小事情,不会闹到法庭的。”

“但是他们唯一要求就是立即结清欠款。大哥,你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清楚,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会有示范效应,引发结帐恐慌。顶峰的现金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司建宇的眼神闪烁一下,苦笑道:“我告诉过你,张总为了替张毅还赌债,汇巨款到澳门,多少影响了现金流。”

她追问,“巨款的数目到底是多少?”

“开年以来,张总分两次总共从顶峰账上划走了2900万。”司建宇补充一句,“据我了解,张毅欠那边赌债应该接近4000万。”

司凌云倒抽一口凉气。其实前几天小伍也告诉她,张毅在澳门赌博输钱,张黎黎帮忙还债,惹得司霄汉震怒一事已经在公司悄悄传开。只是小伍不知道具体数目,她对金额如此庞大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以他的身家,他怎么可能这样豪赌?”

“你以为物流公司守着现成的生意却弄得连年亏损是怎么来的?张毅经常往返澳门,不是第一次欠下巨额赌债,物流公司的账做不平,张总就给他出手搞定,赌场对这样有支付能力的客人一向欢迎,只要他开口,无论多少,都会有人放码给他。去年他被爸爸赶走后,赌得更加一发不可收了。”

他提起张毅的被逐,语气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司凌云自认没他这份镇定,沉默一下,问:“2900万确实不是一个小数字,但是我看过报表,以公司去年的赢利,应该不至于影响到运营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地产公司的利润不断被董事长调走,投入二级市场,目前借壳计划搁置,那笔钱也已经失去了流动性。另外,一般地产公司想要上市,至少需要300万平方米的土地储备,从去年到今年,顶峰为竟买土地所做的投入累积起来已经是你想象不到的一个数字。突然抽走2900万,就足以弄得我们左右为难了。”

司凌云只是看了去年财务报表,并不够级别看公司实时账目,但她研究了巨野的资料后,也知道一旦买壳,资金投入会数倍于张毅的赌债,而这还只是开始,要继续收购,还需要巨额资金投入。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金流量虽然受到了一定影响,但周转问题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目前地产公司这边楼盘销售顺畅,运转完全正常。马上还有几笔应收帐,问题就解决了。”

她将信将疑,点点头,“那就好,我先回办公室处理棉纺厂的案子。”

“工作先放一下,凌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只好随他下楼,坐上他的车,出乎她的意料,他车上CD放的音乐竟然是重金属摇滚乐,如果不是她心中有事,肯定会跟他讨论一下他的这个爱好。

车子开到了一个月前她刚来过的同仁里,但眼前的同仁里被圈在了临时砌起的砖墙之内,小半个街道已经成为废墟,一辆履带式推掘车正爬行在瓦砾堆上面,所到之处,发出轰鸣,老式房屋在飞扬的灰尘土中一点点土崩瓦解。

“顶峰已经从土地中心拍下这块地,准备建一个包括购物中心、娱乐中心、酒店和精装修高层公寓在内的综合商业中心。”

“这个地段做商业地产需要投入的开发费用,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她打住,突然有些明白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了。

司建宇却并不接她的话,“早在去年旧城区改造的计划出台,我就已经看中了这里,做了有针对性的研究,相信没一家地产公司会比我更早拿出详尽的开发计划,这个项目一旦启动建成,利润会非常可观。”

在刺耳的噪音包围下,眼看着昔日热闹的街市成为断墙残垣,一片狼藉,司凌云没有被激起任何兴奋感与好奇心,她一转头,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穿旧牛仔外套的男人,从那个绑马尾的背影便能看出是曲恒的父亲阿平,恰好他也回过头来,看到她似乎一下怔住。她并不打算跟他打招呼,移开目光,这时一阵风刮来,将灰尘卷起,扬得漫天都是,她抬手捂住鼻子,笑道:“这个地段确实很不错,不过我们还是走吧,太呛人了。”

她与司建宇走向停车的地方,后面传来阿平低沉的声音:“小姐,麻烦你等一等。”

她停住脚步,司建宇回头看看阿平,有些诧异,低声问:“这人是干什么的?”

“大哥,你先上车,我马上过来。”

明晃晃的阳光下,阿平穿的牛仔外套看上去厚重而肮脏,不合季节,他的面孔也显得十分沧桑,一条条皱纹如雕刻般深刻清晰,眼睛混浊,完全没有那晚在夜市大排档演唱时散发的自信从容光彩,如果不是花白头发扎成一条马尾,他就是街巷之中寻常可见的那种老男人,略带潦倒,闲散无事,盯着一点热闹看个没完。

“小姐,你是阿恒的朋友吧。”

司凌云略微点头,“您有什么事?”

“我想打听一下,他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是夫妻,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何必要向一个陌生人打听。”

阿平哑然,停了一会和才说:“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我跟阿恒关系不算好,跟他妈妈也多年没来往了。”

司凌云毕竟不想干涉别人的家事,简短地说:“我前几天跟阿恒打过电话,他说他母亲现在略有好转。”

阿平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你还真容易放心,”司凌云被勾起了一点火气,“既不问她得的是什么病,危险到什么程度,也不关心略有好转是不是就没事了。”

阿平苦笑一下,“我只是不想假惺惺装成一个好老公、好父亲。”

他如此坦然,司凌云倒无话可说了,不过多少动了好奇心,“他那天到底为什么找你?又为什么动手了?”

阿平倒也不打算隐瞒,“同仁里拆迁后,我没有生活来源,手头不大方便。我知道阿恒给他妈妈买了新房子,所以打电话给他妈妈,想把以前林场分的一套旧房子卖掉,多少分一点钱给我。”

司凌云想,摊上这种父亲,也难怪曲恒生那么大的气。

“我跟他妈妈分居多年,真的不知道她生病了,不然不会开这个口的。阿恒有理由恨我,我并不怪他。麻烦你转告阿恒,我不会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再过几天,我就去外地了。”

跟那晚从派出所出来一样,他拖着一个沉重的影子,慢慢走了。

司凌云上车以后,司建宇却没有开回公司,而是去了顶峰地产旗下一处刚开盘的楼盘,售楼部内人声鼎沸,所有销售人员忙得不可开交。司建宇示意司凌云看一边张贴的销控表,上面已经有不少房号插上了已售标志,“一期全部卖完,二期才是开盘三天而已,销售成绩非常好。今年房地产市场的形势持续下去,顶峰的利润将会创一个纪录。”

“很不错啊。”司凌云惦记着自己的工作,又实在不耐烦继续凑趣,敷衍地称赞着。

司建宇对工作人员简要吩咐了几句,带着司凌云上车,开了十来分钟,停在市中心的两座高层公寓楼前,他告诉她,“这里也是顶峰开发的物业,已经销售到尾盘了,进去看看。”

她无可奈何地随他进去,这边售楼部相对要安静得多,但仍有十来个客户,有人在会客区一边品着咖啡看楼盘介绍,有人在沙盘前听销售人员做着讲解,看上去忙碌又秩序井然。销售经理迎上来,“司总,那套房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司建宇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对他摆摆手,他知趣地退开。

司建宇带着司凌云上电梯,直接按下24楼,打开右边那扇门,对她示意一下。她走了进去,眼前是一套按样板间标准装修完毕的两居室公寓,宽大的客厅,时髦的开放式厨房与餐厅连为一体,水晶灯光线柔和,深色木地板光可鉴人,玄关上摆放着大束百合花,茶几下面铺的羊毛地毯图案雅致柔和,每一样家具、家电都搭配得妥帖精美,足以打动最挑剔的购房者。

“喜欢这个装修风格吗?本来是样板间,我又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直接就可以住进来。”

“挺漂亮。”她对房子没什么兴趣,草草四下扫视一圈,“大哥,干嘛带我来看这个?”

司霄汉示意她坐到沙发上,将那串钥匙交到她手中,“喜欢就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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