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什么也不想问了,可有一件事,我必须知道,希望你坦白回答。”她盯着他,“你和前任女友交往了多久?她提出分手后,你有没有试着挽回?”
“我和她是同学,我们在一起快两年时间。。。。。。”
陈向远突然停住,眼神暗沉。王灿也并不催促他。她转头呆呆地看着江对岸,隔着宽阔的江面,远方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沿江楼盘上全是巨大的霓虹广告牌,五彩缤纷地闪耀着,冲击着她的视网膜,让眼睛有涩痛的感觉。
江水拍击着台阶,风越来越大,吹得她头发与心情一样凌乱。她不知道这个沉默要继续多久,可是她突然发现,她这个问题其实是多余的,他的沉默差不多已经代表了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似乎被冻结一般,每一下都跳动得沉重而缓慢。
过了良久,陈向远才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心情很不好。接下来有一天,小娜突然当着她父母的面提出,她想嫁给我。她父母很赞成,觉得只有我能管住她。我尽管意外,还是答应了。”
王灿猛地一下挣脱他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下失去了努力维持的平静,“很好,很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得用力咬牙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陈向远再度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同样在颤抖。他急切地说:“听我说完。没过多久,小娜就反悔了,我也觉得我和她当时在感情这件事上都很失败,做这个决定很草率。然后她父母送她去法国学设计,这事就这么打住了。之后她交了新的男友,照旧跟以前一样告诉我,也会鼓励我去交女友。”
“真是奇特到让我无法理解的感情。”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婚约,我并不是有心要隐瞒什么。”
“不提不等于没有发生。”
“那是过去的事了,灿灿。我已经明确地告诉小娜和我的父母,我有了女朋友,不可能再跟小娜谈婚事。我父母确实对你的报道有一点儿误会,但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件事你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灿没有反应。就算对他与沈小娜两边父母的一厢情愿感到不快,她也不大会放在心里。此时她在意的当然是陈向远曾放弃前任女友,和沈小娜曾经互许终身,这个事实来得如此意外,顿时把她的心占得满满的。
她完全无法对此漠然置之。
“请放手。”
王灿用力抽着自己的手,陈向远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用力弄伤她,只得松开,“灿灿,我对你是认真的。不要为这件事生气,已经过去了,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我不这么看。”
“前几天我和小娜好好谈了一次。。。。。。”
“从小到大,你们想必这样谈过很多次吧。”王灿打断他,“至于你们这次谈什么,我没兴趣知道。”
“如果你不听我讲清楚,那怎么才可能谅解我?”
“我听清楚的这一部分,已经远离我认知的范畴了。一个男人为了安慰‘妹妹’,可以将女友丢在一边;只需‘妹妹’一句话,就愿意放弃相恋两年的女友,转而跟她结婚。我无法理解,当然谈不上谅解。我能做的,大概只是别让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向远大惊失色,“灿灿,别做这样的推理。”
王灿涩然一笑,“不然你希望我得出什么结论?我该为我的男友如此有爱心而欢欣鼓舞吗?”
这个嘲讽让陈向远无言以对。
“向远,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我先喜欢上了你。据说两个人之间,先动心的那个,注定得多付出一点儿。我不介意多付出,只要我认为值得。不过我从来没打算去忍受得不到回报的付出。”
“我当然是爱你的,灿灿。”
“像爱你的前女友那种爱法吗?”
陈向远再也没法保持镇定,焦躁地说:“那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有什么必要作这种比较?”
“我认为我会去作比较是非常合理的。”
“灿灿,我知道你生气,我也承认,你完全有理由生气。可是这件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那么你认为我都想到什么了?我误解了你对沈小娜的感情?抑或,我高估了你跟你前女友的感情?”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哪怕我比现在更爱你,我也不会充当你跟沈小娜之间感情的炮灰。当你们决定做纯洁的兄妹了,我是你的女友;哪天你又想照顾她一生了,我就可以被理所当然地牺牲掉。”说道这里,王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放声大笑了出来,“哈哈,我没这么高尚的情操。”
“别这样说,灿灿,请冷静一下。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我保证。”
“你是不是想跟我保证,现在对沈小娜而言,你已经不再具备哪怕作为一个感情失意时救生圈的吸引力,所以再不会突然跑去跟沈小娜结婚。”她止住笑声,看着他,“这可没法安抚到我。”
“我跟小娜讲清楚了,我也保证会去跟我父母沟通,请他们别来干涉我们的感情。”
王灿摇头,“对不起,恐怕这些保证都吸引不了我。我只是想好好恋爱,爱一个也愿意好好爱我的男人。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全世界都来赞成我,我也不稀罕。”
“我是爱你的。你怎么可能认为,我会不爱你,却跟你交往。我不是那样的不负责任的人。”
“你认为跟我上了床,于是对我有了某种责任吧。对不起,你还是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早跟你说了,我是成年人,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大可不必摆出高尚的姿态,非要抢着对我负责。”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向远,老实讲,我看得到你身上的种种优点。对,你是一个相当负责人的男人。”王灿惨淡地笑,“你还很善良,待人体贴,做事认真,有上进心。。。。。。这些优点都让我喜欢,可惜就算我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傻瓜,现在也只能承认,你缺我最需要的东西---你在不够爱我的情况下接受我的感情。我要的爱,不是这样的。”
“我一向木讷,灿灿,不善于主动表达感情。。。。。。”
王灿疲乏地摇头,“不是表达的问题。真的,真的,完全不是。”
两人一下都沉默了,只听到江上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他们两个人都是本地人,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不止一次来到江边,今天似乎头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江水就在身边滔滔而去。这永不止息、裹挟一切的奔流,却冲刷不走此时横亘于他们之间的隔膜---想到这里,王灿只觉得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
“灿灿,我们都冷静一下。”
“没什么可冷静的了,我想回去休息。”
“等一下,灿灿。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我一定要讲出来,我对你的爱,跟对小娜的感情是两回事。”
王灿回头看着他,借着昏暗的路灯光,她可以看到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睛中闪着让她陌生的情绪,神情阴郁,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她的视线往下一点儿,正看到他跟平常一样,穿着雪白的衬衫,衣领上有一个颇鲜明的口红印,想来是刚才沈小娜靠在他怀里时留下的。她伸过手去,指尖抚住那一抹红痕,笑了。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
“口红印子不好洗,可是总能洗掉。”她摇摇头,手指略向下,滑到他胸口上,指尖隔着衬衫按在他心脏的位置,感受那里的跳动,“但这里呢?你们之间这么长、这么深厚的感情都过去了吗?你敢肯定她对你来说再不重要了吗?”
“和你在一起后,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跟小娜只是兄妹感情。”
“真的吗?可我一直以来的感受并不是这样的,恐怕沈小娜都比你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当着我的面乱讲话、乱停车,因为她知道,不管你身边站着的是谁,你肯定都会无条件地给她收拾残局。”
“你下了结论,于是可以倒推出我所有的行为都不合理。请冷静一下---”
“我现在非常冷静,而且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在你心里,我被排在一个次要的位置,今天晚上只是让我把这一点看得更清楚而已。”王灿将整个手掌覆在他那个跳动得明显加快而且激烈的位置,深深地看着他,“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所以,请不要骗我,更不要骗你自己。”
陈向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王灿收回手,转身要走。
“让我送你回去,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她疲惫得没有力气拒绝了。
车开到王灿家楼下,她开门出去,陈向远随即下车,绕过车头,再度握住她的手,“灿灿,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你先上去好好休息。我们再找时间好好沟通。”
她漠然地说:“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王灿的决绝让陈向远一震,不等他说话,她已经抽回手,疾步走进单元门,一口气上到三楼,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正要去摸钥匙,却又意识到,她只想一个人待着,现在进门,恐怕没有办法应付父母。
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再下楼去别的地方,正在发呆,门突然开了,薛凤明带着嗔怪说:“忘了带钥匙就按门铃啊,傻站在外面干什么?”
她几乎来不及调整表情,木木地看着妈妈,好在妈妈没在意,只是说:“赶紧进来。我去给你盛一碗银耳莲子羹,晚上才炖好的。”
她来不及反对,薛凤明已经走进厨房。她只得走到餐桌边坐下。
银耳莲子羹炖的火候恰到好处,清甜可口,是她一向喜欢的甜品,可是她喉咙似乎堵着一团乱麻,低着头勉力吞着,完全食不知味。
薛凤明坐在一边,柔声说:“灿灿,妈妈其实也没有那么古板,你跟男朋友约会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特意瞒着我。”
王灿茫然,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今天打电话告诉妈妈不回家吃饭时,说的是跟同事吃饭逛街,想来妈妈又站在阳台上看到陈向远送她回来了。她只得含糊地恩了一声。
“还是找个我时间带他上来坐坐,大家正式认识一下。”
“妈,我……晚上吃太饱了,明天再喝吧。”
她顾不上再说什么,推开碗起身,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连灯也不开,在黑暗中扔下手袋,坐到床上。
如此凉爽的秋夜,月光透过窗子招进来,风吹拂着窗帘,几乎是本地这个最宜人的季节中最让人享受的天气,可是王灿却有喘不过起来的沉重感。
各种念头在她大脑中乱纷纷地冲撞着,她理不出一个头绪,就这样僵直地坐着,偶尔可以听到父母交谈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她才活动麻木的身体,也不去洗漱,爬上床躺下,拉过被子,没头没脑地罩到身上。
这时她才觉察出,她已经身体冰凉,捂在被子里反而瑟瑟发抖了起来。
第二天,王灿照常上班,她拒绝陈向远通过MSN发来的对话要求,不回复他发来的短信,不接他打来的电话、
表面上看,她保持着正常。只是她的心空落落的,神不守舍,杨主任对她交代工作时,她努力集中心神,才算挺清楚了时间地点。
就是这样,她仍然打错了车,下车后一片茫然,好一会儿不知道身处何地、要干什么。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不得不翻出笔记本,看刚才的记录,再找了出租车,狼狈地赶过去,活动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好在当天的采访既不需要她发问,也不需要再去了解更多的背景材料,主办方有通稿发下来,同行也跟她大只讲了前面的流程,她拿笔匆匆记下来,一边庆幸,一边不得不想到,不可能天天这样蒙混过关。
从活动地点出来后,她觉得口渴,买了一瓶橙汁,喝下去一半之后,惊恐地发现居然没尝出甜味。她特意将瓶子举到眼前细看,没错,是她荷喝惯了的牌子,却完全没有喝惯了的味道。
回到报社写完稿,正式晚餐时间,机关完全感觉不到饿,她还是去了食堂,不出意料地食不知味。
她不死心,出报社找了一家湖南参观,点了一份口味虾,当辛辣一下子刺激到味蕾,舌头如同着火一般,眼泪顿时淌了出来。这样一折腾,她倒是笑了,对自己说:“呵呵,好好,好好,毕竟未觉没有毛病。”
她就这么一边喝着冰酸奶,一边吃着口味虾,一边用至今印着不断沁出来的泪水,一个人吃完了这餐饭。
走出餐馆,她打车去了一家大商场,一层层楼逛完,然后沿步行街往前走,橱窗里映出的那个身影孤单的让她陌生。
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几个小时以后,晚餐终于赶到了疲惫,走到影城楼下,她听他次啊脚步,这里正在上映的是她计划找时间和陈向远一起来看的,她的视线停在大大的招贴海报上,还是买了一张票。
夜场电影向来便是情侣约会的热门节目,像她这样形单影只进来的极少。也没有对号,而是径直向后面走,找了最后一排角落的空座位坐下,本来以为灯光熄灭后可以不受打搅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然而前面坐着的一对男女不停地笑声打情骂俏加亲热,晚餐那个冰凉家辛辣的搭配也在她的胃里开始作怪。
她抵住隐隐作痛的胃,茫然地看着银幕,那里面似乎有着与她平行的另一个世界,花开花落,离合聚散,次第上演。可是别人的悲伤和她的不一样,别人的喜悦感染不到她,道电影结束,灯光亮起,观众纷纷起身离座,她仍然呆坐在原处、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进来,叫了一声,弩箭她回应,先是诧异,随即生出了同情。不需要太强的理解能力也嫩刚推断出,这个肚子看电影的女孩子并不快乐。
他走到离她不远地地方站定,小心翼翼的说:“小姐,电影散场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低声说,“对不起。”站起来走了出去。
当然,这不是王灿第一次失恋,可是上一次,她再怎么难过,到底还能提醒自己保持理智,振作起来,忘记所有不开心,不去纠结于一个为什么,让生活沿着正确的轨道运行。
现在,她照样上班下班,机械地完成工作,然后回家,似乎完全丧失了从这样颓废的状态中挣扎出来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请不要再来找我
晚上,王灿留在报社里,迟迟不肯回家。
报社这个时间照例灯火通明,除了还没有写完稿的记着在继续工作外,编辑也在忙碌地做版,没人会注意发哦她滞留不去。她乐意名正言顺地随着电脑发呆。
李进轩敲了敲她桌子上方的挡板,她才茫然地看向他。
他被她似乎聚不了焦的眼神吓到了,对着她晃着手指头,“米最近神游的本领又精进了,看得见我吗?”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是自知笑容一定很僵硬,值得扯开话题,“你还没下班?”
“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想年底评劳模吗?这些天一直留得这么晚还没走。”
“在想点儿事。”
李进轩也不以为意,“你绝不觉得信和地产举报旭昇钢铁公司出售位列钢筋这件事情颇有些古怪?”
听到信和地产,晚餐才算集中了一点儿注意力,当然,她也看了李进轩最近写的一系列报道,有几家呆立公司因出售不合格建材被点名曝光,本市有关部门正在集中整顿建材市场。
“哪里奇怪了?”
“旭昇是邻省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占据了两省建筑用钢材市场过半的市场份额,资本雄厚,信和再怎么说,只是一家小地产商,实力跟旭昇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居然会主动站出来指证旭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