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诚走进香格里拉一楼咖啡座时,一眼看到独坐在靠窗桌上的叶知秋。
她穿着件暗绿细格子长衬衫,头发随便用个发卡别在脑后,低头对着一本厚厚的装帧精美的时尚杂志,一杯咖啡摆在手边。那个侧影是清秀的,灯光照射下,气色看上去比前几天要好,她心不在焉随手翻着杂志,显然并没认真看,而是在想什么出神。
曾诚走过去跟她打招呼:“知秋,晚上好。”
叶知秋吃惊地抬头,连忙起身:“曾总,晚上好。”
她应老板沈家兴之约来此与他见面,按一向的守时提前十分钟到达,而老板例牌地迟来。她自然不可能去催,只点了一杯咖啡,翻着路上买的新一期杂志,在心里猜测沈家兴可能的想法,为即将到来的谈话做着准备。她没想到会碰到曾诚,这是上周那个突如其来的求婚后两人第一次碰面,她难免有点尴尬,可是面前的曾诚神情自若,倒让她镇定了下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沈总约了我谈点事情,应该很快过来了。”
这时另一桌上一男一女走过来,叶知秋一眼认出前面那美艳的女子是本地电视台主持人李思碧,索美以前常年赞助着李思碧的节目,她偶尔会出席索美的活动客串主持,不过她眼高于顶,等闲不理会旁人,一向是总经办和策划部门负责她的安排,叶知秋并没直接跟她打过交道。
“曾总,您真准时,我们也刚到。”李思碧笑盈盈地说,“这位也是索美的员工吧,看着有点面熟。”
“叶知秋,信和服饰的营销总监。李思碧小姐,我想不用介绍了,这位是电视台的吴制片。”
李思碧“哦”了一声,大感兴味地看向叶知秋:“叶总在信和高就吗?幸会,交换一个名片好吗?”
叶知秋拿出名片,递给她和吴制片,客气地请他们多指教。
“我们去那边谈点事情。知秋,再见。”几个人点头,他们去了离得较远的另一角落的桌子坐下。
叶知秋仍然低头看着杂志,但偶一抬头,正好看到曾诚的侧面。对面李思碧正在说话,他微微侧头,是一个倾听的姿态,但随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有节奏敲着扶手边。叶知秋在索美工作六年,升职后参与公司会议,清楚知道,曾诚通常没什么表情,但手指的细微动作却能传达一点情绪,这个不起眼的敲击,其实正是不大耐烦的表示,也不知对面李思碧伴着那样甜美的微笑和优雅的手势讲的是什么让他厌倦的内容。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暗自好笑,说起来在索美工作,其实也一样揣摩着老板的心思。正是这样长久揣摩敬畏过一个人,才没法对他动绮念吧,这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她吓得赶紧提醒自己想正事要紧。
再坐了好一会,沈家兴终于姗姗而来了。他也一眼看到曾诚,先过去跟他打了招呼才过来,叫服务员上了一杯绿茶,然后非常单刀直入地进入了正题。
“小叶,你对信和眼下的形势怎么看?”
叶知秋略一沉思,说:“只能是谨慎乐观。眼下竞争越来越激烈,本地品牌在本地的市场空间有压缩的趋势。好在信和基础比较好,在外地市场口碑影响不错,当务之急,一方面要抓产品,一方面还是要大力发展外省代理……”
“小叶,只站在销售的角度,你这样看没错。不过,我必须考虑的问题不止于销售。今天叫你出来,有些话不方便在公司里谈。第一件事很简单,这次夏装订货会,可以执行原来的政策,但到了秋季订货会,我希望你支持我的决定。”
叶知秋并没有当孤臣孽子犯颜直谏的兴致,只能做到尽人事安天命了,她微笑道:“沈总,信和是您和刘总的家族生意,我只是受聘的职业经理人而已,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份内职责,把我对市场的判断都讲出来,供老板参考。如果公司正式做了决定,我只有执行的份,其实您不用和我商量。”
“小叶,你尽职是好事,我知道刘总挖你过来,是给你定了年终目标的,从完成任务的角度出发,也不能说你有错。但服装这边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两年利润一直维持着一个低水平,只能说贡献的现金流一直算是稳定的。信和眼下并没成立集团公司,房地产那边和服装公司这边还是分开运作,不过发展必须有侧重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现在房地产市场形势大好,必须抓住难得的市场机遇。我的计划是至少今年服装这边必须为地产公司的发展提供资金支持。你的报告写得很简明,我很欣赏,也同意你的意见,但到了秋天,我不想再看到相似的争执了。”
叶知秋默然,沈家兴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她到时还坚持以服装的长期发展为主要考量,就势必成为他眼里的绊脚石。而且她也突然理解了这两年信和发展如此之慢的原因,老板只将这个企业视作现金来源,并无长远规划,她又怎么可能去越位操心呢?
“您的意思我懂,沈总,我负责销售部门,我的年终目标其实也是信和的目标,不可能把部门或者个人利益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对于销售政策的异议,我自认还是从公司发展角度考虑的。”
“你的工作态度我是很欣赏的,小叶,但个人的目标必须服从企业的整体发展,更要服从大局。目前你对刘总和小娜的影响很大,小娜那孩子平时万事不上心,这回居然为了她自己也弄不大懂的销售来跟我争执,让我很意外。我不想为这种事弄得家庭不和,最终还是影响企业的发展。”
叶知秋知道此时只有明确向老板表明态度了:“沈总,我会执行公司的决定,保留自己的意见,不会就此事再向刘总或者小娜施加任何影响。”
沈家兴笑了:“那就好,我们讲第二件事,其实和现金回笼也有一定关系。信和目前租用的厂房已经列入市政规划,下一步面临拆迁。刘总一向保守,以前不同意我征地做工业园,现在再想在交通便利的地方找到合适的地,比登天还难。搬去远郊或者周边城市,就会远离配套,招工、物流成本都会增加。你的前老板曾总,这方面比较有远见,早早拿下离城区最近的开发区大片地块,动工开建了工业园区。”
叶知秋确实没考虑过这方面问题。信和租用的是老城区破产国营企业的厂房,那里聚集了大概十来家服装企业,已经成为所在城区挂牌的都市服装工业园。只是服装行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吸纳就业人口比较多,但对于政府相对更加重视的利税,这几年只算贡献平平,区里对这一块的重视程度越来越低,真要展开城区改造,肯定不会原地开建服装工业园区,这些服装企业大概都只能自找新厂房了。
“根据我得来的消息,这一片城区改造大概就是今年年底的事,而本市其他老城区的服装企业也面临一样的问题。目前我在争取向开发区拿一片地,希望能抓住这个改造的契机。不过现在拿工业用地也得通过公开的招投标,曾总那边工业园区建设进行得很低调,一直没有具体规划放出来,我不知道他那边会有多大一个体量,你在索美做了那么长时间,朋友旧识应该很多,看有没可能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叶知秋一心想的全是那个代理商政策,完全没想到他扯到这里,她几乎本能地抬头看向曾诚那边,恰好曾诚也不经意转过头来,两人视线相碰,曾诚看到她脸上一闪即过的烦恼和无奈,略微吃惊。
叶知秋垂下目光,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稳定一下情绪才开了口:“沈总,我在索美只是负责一个品牌的销售,并没与闻公司开发方面的决定,以前也只知道曾总会建工业园,但不清楚具体规划。如果他到现在还没公布,那我想索美其他人知道的情况也有限。”
沈家兴面露不悦之色:“曾总的规划迟早会公布,并不是什么商业秘密,但对于我参与招投标出价和下一步规划的影响很重要,越早了解清楚越好,你目前是信和的销售总监,应该知道这一点对于公司利益意味着什么。”
叶知秋再度默然,做着一个劳心劳力超出负荷的销售总监,还得遵命去探听情报,对她来说就实在有点过于为难了。可是沈家兴用的是根本不容说不的口气,她并不想和老板当面争执:“我只能说我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沈总。能够打听到什么,我不能保证。”
“小叶,前几天出差去了H市吧,”沈家兴一派悠闲地说,“听销售经理讲,那天晚上是曾总开车送你回的酒店。离职的员工和前老板有这样的交情,打听一下迟早要公布的一个规划,似乎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叶知秋蓦地抬起目光正视沈家兴:“沈总,请问您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一向态度平和的她此时神情严峻,目光锐利,倒让沈家兴吃惊了:“我已经肯定了你的工作能力,小叶,不要多心。”
叶知秋正要说话,却看到曾诚起身走了过来,她闭紧了嘴巴。曾诚目光扫过她,对沈家兴笑道:“沈总,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沈家兴和叶知秋都站起身,沈家兴说:“曾总,有空约时间聚聚,索美这两年的发展让人羡慕,值得信和学习。”
“沈总太客气了,学习说不上,找时间相互交流吧。”曾诚再对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那个笔直的背影走向大堂出口,沈家兴笑了:“小叶,单就服装而言,我很清楚信和和索美不在一个竞争水平上,相互之间不存在什么商业秘密。你和曾总的私人交情,那是你的私事,我不会管。不过接下来工业园的发展,我这边一旦确定规划,势必和曾总那边的招商计划形成竞争。我希望你坐在信和这个位置领着信和的薪水,就要把你和信和的前途放在一块考虑。”
曾诚过来打个岔,叶知秋已经将那点怒气按捺了下去。她早领教了老板夫妇这种毫不含蓄的说话方式,知道沈家兴此时算是在示好给台阶下,微微一笑:“沈总,我做事的原则一向是在职责范围内尽力而为,不会逾越,也不会缺位,请您放心。”
表白到这程度算是她的极限了,沈家兴尽管并不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招来服务员结帐,然后客气地说:“我还约了朋友,先送你回家吧,小叶。”
叶知秋笑道:“沈总,您先忙您的,我再坐会把咖啡喝完。”
她撑头坐着,一手转动咖啡杯,整理自己的思绪。沈家兴的态度虽然让她反感,但她倒是并不意外。之前她一直在索美工作,曾诚算是少见的尊重员工的老板,可是她听到看到的例子实在太多,服装这个圈子里更多的民营企业老板好多是另一种作派,付出一点工资就恨不能员工从身体到灵魂全宣布效忠。
销售经理在H市看到曾诚的车送她,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她清楚手下那几个销售经理,不论男女,八卦程度都高得一致,传业内的飞短流长是他们的集体爱好,而且都有对简单事实添油加醋再加工的本领,能传到基本不怎么管服装也少到公司来的沈家兴耳朵里,天知道还有多少人听到这个消息了。
她当然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可是这四个字和流言比起来实在太没说服力。她并不畏惧人言,但确实讨厌被牵扯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传闻中去,她只能庆幸许至恒和她的工作圈子没有什么交集。
这时一阵香水味道飘入鼻端,她抬头一看,李思碧走了过来,她似乎要出去,经过她身边却停住脚步,妙目一转,笑道:“叶总以前也是曾总的部下吧。”
“对,我在索美工作过几年。”
“叶总,有点事情跟你谈一下,我能坐会吗?”
她用的是询问的口气,其实却已经坐到叶知秋对面。叶知秋虽然此时根本没心情,也只有说:“请坐。”
李思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叶总真是年轻有为呀,这么年轻就已经负责一个企业的销售了。”
她自己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叶知秋对这个赞扬一笑,说:“过奖了。”
“叶总,我最近负责的栏目准备做一期本市各行业女强人的节目,不知道你有没兴趣作为嘉宾参与。”
叶知秋骇笑:“女强人?呵呵,李小姐,我不过是做一份按月出粮的普通工作而已,实在和那个有点不沾边。”
李思碧并不勉强,笑道:“那么我们聊一下吧,权当是给我准备功课。你平时工作一定很忙吧,压力大不大。”
“还好,在个人承受范围内。”
“如果不嫌我冒昧的话,能不能透露一下个人生活情况,比如说,有没男朋友,怎么处理好个人生活和工作的关系之类。”
叶知秋似笑非笑看着李思碧:“李小姐,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真正想和我谈的是许至恒对不对?”
李思碧显然没料到看着温文的她如此敏锐直接,一时竟然有点给噎住了。叶知秋笑道:“信和从来没投放过电视广告,也没赞助过电视栏目。我只是一个打工领薪水的职员罢了,在这个城市里成百上千我这样的人。李小姐今天如此着意和我结纳,我想应该不是为一个节目。别误会,至恒什么也没对我说。你给他打电话时我碰巧在旁边,你的香水味道我记得在他车里闻到过,我的判断并不离谱,对不对?”
李思碧也笑了:“我今天似乎有点自取其辱了,不过叶总,我并没恶意,最多也就是对你有点好奇罢了。”
她笑得落落大方,叶知秋自然也不会输了风度给她:“希望我没让你觉得失落。”
“如果不谈这几句话,我确实会失落。不过请恕我直言。我最初猜想象许至恒那样的男人,喜欢的类型应该不是你这样的。”
叶知秋失笑:“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欢这样直接的对话,不过好吧,喜欢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初我也觉得我喜欢的不该是他那样的类型。”
“我觉得我看男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别担心,我没死缠烂打的习惯,这世界可供选择的条件好的男人太多了,比许至恒更帅条件更好的我也见过。”李思碧微微出了一下神,“当然,那个男人的选择也很让我奇怪的。我不打算委屈自己在某个人身上花太多心思跟时间,有挑战固然有趣,不过至少目前来说,享受被追求的乐趣更轻松。”
叶知秋觉得眼前美女自私得坦白,倒也有意思,温和地说:“可是有时选择太多,也很要命。”
“这话没错。”李思碧居然表示同意,“我的问题还真是选择太多,所以放弃哪一个选择我都觉得不可惜。有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最适合我的那一个,不过也只能告诉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等在前面。”
叶知秋不知道她怎么会对自己发这种感慨,只笑一笑并不说话。
“最后问个问题你别介意,许至恒那样的男人,自恃聪明条件好,总有点看透一切的自负劲,你觉得你对他有完全的把握吗?
“我觉得对自己有把握比较重要。”叶知秋没有和她谈心的瘾头,只用这句空泛的话敷衍她,恰在这时,她手机响了,看下手机,她微微皱眉。
“有道理,认识你很高兴,我们再联络。”李思碧笑了,站起身飘然而去。
第 30 章
手机来电显示是曾诚的号码,叶知秋一时犹豫,可是也不能不接听。
“知秋,出酒店后右拐,我在旁边路上等着你。”
叶知秋诧异,可是只能低低“嗯”一声挂了电话。她厌倦地想,是非躲也躲不掉,不管曾诚或者她再怎么小心也是枉然,如此私下见面,更显得暧昧不明了。如果换一个人,她肯定会明确拒绝,可是曾诚的口气其实从来是不容她有拒绝这个念头的,迄今为止,她好象也只拒绝过那个求婚。
她再坐一会,出酒店到了右侧一条林荫道,那边靠马路边停了几辆车,曾诚的奥迪也在其中,她拉开车门坐上去,淡淡的烟草味道传来,曾诚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掐灭,顺手开了车内顶灯。
“今天老沈找你谈的是很让你为难不开心的事情吧。”灯光下他神情镇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不安或者剌探的意味。
她当然知道曾诚的出发点是关心。他一向目光犀利,平时不管服装的沈家兴约她在外面谈事情本身就不寻常,更不用说他也了解信和的情况。可是她不愿意对着前老板诉苦,更不愿意去打听消息来取悦现任老板,只能在他的注视下努力让自己显得坦然轻松:“有些棘手,不过问题不大。”
曾诚笑了:“知秋,你在我手下工作六年,我从来没见你用刚才看老沈的那种眼神看我,称得上凌厉了,问题不大才怪。”
叶知秋清楚自己远没象面前的曾诚那样修炼得完全喜怒不形于色,在酒店时大概七情上面得全落入了他眼中,苦笑道:“那是因为您没给我出过我能力范围以外的难题。”
“是吗?我倒是记得,有一年你出差贵阳,赶上国庆假期,我又让你赶回来监督本地专卖店的开工,你买不到机票,又没补上卧铺,硬坐了近三十个小时火车回来,第二天马上上班。这个也在能力范围以内吗?”
“您怎么知道?”叶知秋有些惊讶,她从没有对着老板或者上司诉苦的习惯,而曾诚也显然不是乐于听部下邀功的性格。
“我知道的不止于此,不过不要把我想得委琐,”他淡淡地说,“那会你有男朋友,我有太太,我对你没有非份之想,也不愿意让我的关心困扰到你罢了。”
叶知秋内心略为翻腾,那次辛苦的出差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一向把工作上的劳累视作工作的一部分接受下来,完全没想到老板会注意她这么长久,而这个注意来得如此不动声色。
“信和的事情对我来说完全不构成商业秘密,我仍然只是关心你,只是现在,我可以坦然表示我的关心。”曾诚显然比她来得平静得多。“知秋,希望那个求婚没彻底毁了你对我本来有的一点信任。”
可是有了那个求婚,毕竟一切都不一样了。叶知秋抬头接触到他温和的眼神,也笑了,他一向有让人镇定下来的能力:“曾总,无论在不在索美工作,我都是信任您的,我只希望我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你真信任我的话,大概也不至于出下策跳槽到信和了。”曾诚哂笑,叶知秋顿时垂下了头,“对不起,知秋,我没别的意思,只想提醒你。你敬业的程度是没问题的,但不要过份投入,让自己陷进沈总和刘总的争执里面去,那是职业经理人的大忌。至于老沈,最近他跑开发区那边很勤,他的意图我多少知道一点。”
叶知秋马上说:“不,您别跟我说这个,我听到了也不会转告沈总,我在信和的工作我很清楚,不会去完成能力或者职责范围以外的任务。”
曾诚点点头:“在民企能够坚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我送你回家,”他发动车子,看着前方,语气平和地说,“另外,我希望你这次不要再那么硬撑,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的尽管说,千万别把那个求婚当一个负担,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的生活供你选择,对于你来说,生活其实仍然是有无数可能性的,我会理解你的选择。”
无数可能性?选择?联想到刚才在酒店李思碧说的话,叶知秋微微一笑,她远没李思碧那份自信,知道其实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实在不算多。当初为了买下房子拿了信和二十万以后,她只能将自己的职业前途押到一个她并不看好的企业上。
她如果还想做这一行,并没有什么退路。而眼前种种,都表明她想好好做满两年,干出一点成绩再谋求更好发展的路子已经很渺茫了。本地服装企业很多,如果她流露出想跳槽的意思,并不难找到工作,但她不想如前车之鉴路易那样辗转其间,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至于说到感情,许至恒对她已经太重要了。她在最迷惘的时候本能选择了奔向这个怀抱,而这个怀抱也确实成功安抚了她。她从来不是个摇摆不定的人,同时觉得在这件事上,做现实的权衡比较本身就是一种对感情的质疑。
曾诚直接开往她租住的地方,一路保持着沉默。到了大厦门口,叶知秋待车停定,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又停住,回头看着他:“曾总,我觉得您应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您的妻子,我并不适合您。忘了那天您说的话好吗?”
曾诚微笑摇头:“知秋,你总是考虑得太多,早点上去休息吧。”
许至恒从隔壁大厦停车场走过来,看见叶知秋从一辆奥迪上下来,低着头走进大厦,他正要叫她,却见奥迪司机座门打开,一个清瘦的男人站出来,手扶半开的车门,若有所思看向马路对面那个LED屏,许至恒一眼认出他是曾诚。此时LED上放的正是那个范安民、方文静炫耀幸福的VCR,曾诚一直看完,才坐回车里,发动车子开走了。
许至恒看着这一幕,突然知道那个神秘的求婚者是谁了。他没想到在叶知秋那样用意明显地将他介绍给曾诚后,曾诚仍然会向她求婚。前天从酒吧回来后,她完全没提此事,他也觉得是她的隐私没必要问,现在看来,这倒似乎不是一个被拒绝的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求婚那么简单了。
今天吃过晚饭后,他送叶知秋去的酒店,她说老板约她谈事情,当时神情有微微的厌烦,只说谈的肯定是让她为难的事情,可是没办法,不能不敷衍。
许至恒再次诧异:“如果按你的说法,他做房地产,何必还要插手公司事务呢?”
叶知秋苦笑:“可能你们那边职业经理人制度相对成熟了,但本地服装企业风气如此,信和是他们夫妇一体,哪里分得了彼此。”
“也能理解,我大哥就是特别强势的那种老板,事无巨细都要管,我估计他手下人一样得委曲自己适应他。”他在酒店前停下车,抚一下她的头发,“如果做得不开心,不要勉强自己。”
叶知秋也笑:“我对老板期望值低到无下限,所以能说服自己不至于时时失望。放心,不会不开心的。”
而此时送她回来的却是前任老板曾诚,许至恒不能不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来情路顺畅,还真没有过成为某个女人选择之一的体验,看看奥迪消失的方向,他得承认,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经过那一轮三个人各有机锋的谈话,叶知秋着实累了,她洗澡卸妆,换了家居服,也不想再拿笔记本来折磨自己,只靠在沙发上出神,听到门铃来开门,只见许至恒手背在身后立在门口,笑道:“猜一下,我哪只手上的东西你会比较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