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面是一张拍于室内的照片,看得出房间不算宽敞,七八个男女挤着围坐在桌前吃饭,里面自然有辛辰。她穿着浅粉色高领毛衣,头发绾在脑后。热气蒸腾中,她的笑容灿烂动人。

隔了几天的一篇日志写道:“小辰面试很顺利,下周一上班。庆祝又有一个人要漂在北京。伟大的首都祖国的心脏,我们都来了!不过这傻孩子说她不想做平面模特,理由居然是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而她已经够沧桑了。看着虽然没什么稚气,可依然年轻美丽的她,我只能叹息,这说法叫我情何以堪。”

下面是抓拍的几张照片:辛辰穿着一件黑色小西装外套,从写字楼中出来,清丽的面孔上若有所思,并没有找到工作的兴奋之情;另一张伸手挡在面前,似乎并不想让对方拍照。

再看接下来的博文,写于第二天,时间正是三月底,标题是:再见,小辰。

“今天是周末,可还有工作要做。上午跟小辰一块儿出门,她看上去很开心,问我乘车路线。刚好我们要去的地方都是在国展附近。她说要先去见一个朋友,再找房子安顿下来。任我怎么逗,这小妮子也不肯说是什么样的朋友。管他呢,我为她高兴,哪怕她留在北京的原因不是我。希望她从此快乐得和从前一样。想到这一点,满天风沙也没那么讨厌了。她低估了北京的天气,没带多少衣服。看看她借我的外套穿着可真逗,顺手帮她拍了照片,然后赶去干活。”

“下午回来,小辰先回了。她没钥匙,坐在门前发呆。我陪她坐下,问她找到朋友没有。她笑了,说找到了,可是不如找不到。头一次看她笑得这么惨淡,我想安慰她,她却突然说要走,没有商量余地就开始收拾行李。任我怎么问,她都不吭声。我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好吧,美女永远有任性的特权,尤其是她。”

“我送她去火车站。一路上她什么也不说,可是看一眼她那边车窗,我知道她流泪了。不知道让她流泪的那个人是谁。我恨她去见的那个朋友。北京的天气照例糟糕透顶。我明天还要去拍时装周。这样奔波,身不由己。小辰回老家也好,至少那里生活比较悠闲,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从西客站回来,看着这两张照片,突然觉得伤感。当初第一次给她拍照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容我借别人的话来抒一下情:每个少年都会老去,谁的青春能够不朽。”

纪若栎走过来,敲一下他开着的办公室门,可是路非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下面那两张照片上,根本没注意到她。

一张照片上,辛辰穿着件深橄榄色男式猎装长外套,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大的户外用太阳镜,口鼻缠了条别致的迷彩图案户外头巾,将脸的下半部遮得严严实实,背景是一片迷蒙的风沙——这正是北京沙尘暴天气街头女孩子不得不出门时的打扮。天色晦暗,她对着镜头,身形显得单薄而孤独,带着萧索之意。

另一张照片一看而知是西客站入口。灯光下辛辰周围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她穿着薄薄一件运动外套,没戴帽子和太阳镜,那条迷彩头巾拉下来松松围在颈上,手里拎了一个不大的包,正回身挥手。昏暗光线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路非的左手紧紧握拢成拳,完全怔住。纪若栎走进来,“路非,姐姐的秘书说她马上开完会出来,你事情做完没有?”路非竟然毫无反应。

纪若栎疑惑地绕过来,一眼也看到了这两张照片。她不能置信地凑近一点儿细看,然后侧头,与路非的视线触碰到了一起。

他们同时确定,他们和她曾经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很近,甚至还打了招呼。

路非于那年二月底返回北京工作。路是将名下一套地段良好的精装修房子交给他居住,但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家具。路非刚接手工作,忙碌得厉害,只好住写字楼附近的酒店,打算等有时间后再添置生活用品搬进去。

纪若栎主动要求帮他去采购,并笑称,“我投了几份简历,在等工作通知,现在很空闲。女人天生就对买这些东西布置房子有兴趣,我保证顾及你的品位,绝对不会弄得脂粉气的。”

路非退却不过,将钥匙交给了她,同时递给她一张信用卡,请她直接刷卡支付费用。

到了三月底,北京没有什么春天的气息,倒是沙尘暴铺天盖地袭来。天空成了土黄色,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细细沙尘,让人难以呼吸。纪若栎是南方人,根本适应不了这种恶劣气候。她感冒了,却仍然一趟趟跑着各大家居城,精心挑选比较。那个过程让她充满愉悦。

路非周末仍有工作要做,快到中午时开车过去。纪若栎已经先来了,一边咳嗽,一边指挥工人挂窗帘。三居室的房间内,所有的家具已经摆放得井然有序,连床上用品都齐备了,果然色调样式和谐而低调,符合他的趣味。送走工人,路非说谢谢,她却只笑道:“让我好好过了一回瘾。真好。”她摆弄着一件水晶摆设,突然回头看着路非,“现在你的房子全打上了我的印记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带别的女孩子回来。”

她不是头一次做暗示,然而路非并没什么反应,只看着窗外出神,“这个时候,我以前住的城市已经春意很浓了。”

纪若栎的心怦然一动。他很少谈及他生活过的地方。她因为工作关系偶遇了他的大学同学丁晓晴,回来提起,他也只淡淡一带而过。

“似乎现在应该到了你母校著名的樱花开放的时间了。不知道和华盛顿那边比

第十五章当你渡过恶水

有什么不同。真想去你们学校看看。”

路非长久的沉默。纪若栎记得那天丁晓晴含笑跟他透露的八卦,心跳加快。正要说话,路非笑了,“不早了,走吧,去吃饭。”

两人下楼,准备步行去附近不远的餐馆。纪若栎指一下他车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女子,有点儿纳闷地说:“那个女孩子似乎在等人。我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这儿了。可怜,这么大的风沙。”

路非只不在意的瞟了一眼,只见那女孩子穿着件空荡荡的男式长外套,袖子挽起一点,戴着一副大大的户外太阳镜,面孔上蒙着迷彩头巾,一动不动笔直站着,完全无视周围的漫天风沙,棒球帽和衣服上都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沙尘。

他心神不属,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现在的确到了母校樱花开放的时节,曾经无数次在他梦里飘扬而下的花瓣,仍然落在那个女孩子发间、肩上了吗?此时为她拂去花瓣的那双手又是属于谁的?

他也曾在某年春天出差到过日本京都。那时樱花隔一周才会盛开,接待方感叹时间不巧,他却根本不觉得遗憾,没有花下熟悉的身影,即使躬逢其盛,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

纪若栎走过那女孩身边,有些不忍,迟疑一下,停住脚步回头柔声说道:“小姐,风沙太大,站外面太久,当心身体受不了。”

她转头正对着她,停了一会儿,声音嘶哑而带着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我在等一个人。”

“可以给他打电话呀。”

她沉默一下,说:“不用了。我大概等不到他了,再战会儿就走。”

这样奇怪的回答,纪若栎只好不再说什么,和路非继续向餐馆走去,一边说:“待会儿再去那边超市,把你的冰箱填满。晚上我来给你露一手,我的菜做得很不错的。”

“不用这么麻烦。”

“趁你的信用卡还在我这儿,我要花个够。”纪若栎笑道,走出很远,却又回头,看看仍一动不动站那儿的女孩子,“路非,如果有女孩子这么等你,你会不会感动?”

路非一怔,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回响在耳边,“我不等任何人,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他怅然看着眼前的风沙飞扬。那点儿失神落在纪若栎眼内,她顿时后悔。3Q手打她按捺不住要去试探他,可总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想的显然并不是一直等待着他回应的自己,她只能赶忙拉扯开话题。

他们吃完饭,路非让纪若栎等在餐馆,他过来取车,却见那个古怪的女孩子正俯在他车头,用手指在落满黄沙的前挡风玻璃上写着什么。他在她不远处停住脚步,“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她的手指停住。站在他的角度,依稀可以看到似乎是一串阿拉伯数字,下面正要写出汉字的笔画。她俯在那里好一会儿,突然手一挥,拂去写的东西,直起身子,“不好意思,无聊乱涂而已。”她的声音沙哑,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他们竟然曾在三年前就这样面对面,然后擦肩而过。

路非努力回忆着那天的情景,可是寻常的日子,记忆早已模糊,如同隔着沙尘,那个身影远不及眼前这张照片清晰明确。

他再度看向严旭辉的博客:每个少年都会老去,谁的青春能够不朽。那么,那个少女就在那一天悄然老去,她的天真、她的爱娇、她毫不迟疑的爱……湮没在了时间的风沙里。

而他甚至没能伸手挽留。

他的决定永远慢了一步,甚至不能归咎于不可测的命运。从小到大,他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安排自己的生活,决定自己要做的妥协和坚定,但是,他并没为辛辰有过坚持。

纪若栎看着路非,迟疑一下才说:“这么说,她去找过你,却看到了我们在一起。”

路非咬紧牙不说话。当然,他回国之前,就给辛笛发了邮件,告诉他住处的地址,“姐姐把房子和车都准备好了。我打算借住这里,到办公室还算交通方便。”辛笛回邮件还感叹,“似乎离国展也挺近。以后再去北京看服装展,我可以顺道来看你。”那么,辛辰至少是看到了这个邮件。

他以往经常与辛笛联系,报告行踪,也是存着一点儿希冀,希望辛笛会跟辛辰提起自己,那么两人之间算得上有点儿间接的联系。然而回到北京,与辛辰的距离不过一千公里,一方面刚接手的工作忙碌繁杂,另一方面,他情怯了,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有男友的辛辰。

可是辛辰仍然比他勇敢,她来了北京,并且主动来找他了。意识到这一点,路非只觉得心猛然加快了跳动。3Q手打

她的面孔、她的声音无数次萦绕在他的心头梦中,可是他竟然面对着她,听到她说话,却没有认出她。更糟糕的是,他和一个女孩子进进出出,从她身边走过来又走过去。

看着路非沉默得神思不属,纪若栎突然大怒了,厉声说道:“这算什么?你是不是要归罪于我?我出现得不合时宜,搅了你们的久别重逢?她完全可以出声叫你嘛!那样不声不响来又不声不响离开,她到底想干什么?真让人恶心!本来大家都可以省些事。我大不了伤心几天,然后自动退场就好了,也不用再多这几年不明不白的恋爱、订婚再取消婚约。”

为什么?路非同样在心里追问。这个一向骄傲的女孩子,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就起了误会吗?可是她一向坦率而直接,没必要一言不发地离开。莫非她仍然记分开时说的话?于是恨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却看到了这一幕。

“你们两个倒真是很般配啊!都完全漠视他人的感情,把别人的命运看成你们伟大爱情的背景。是在玩戏剧人生吗?”纪若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怒不可遏地说,“你们两个玩就好,为什么要拉扯上我?”

“你这样说,对她并不公平。拉扯上你的只是我,我很抱歉。跟她没有关系。”

他看着她,声音平静,似乎在讲述一个干巴巴的事实,没有透露出感情色彩。当然,这样镇定的路非她并不陌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表现得冷静自持,从来不轻易暴露情绪的波动。而她正是被他这份略带孤高疏离的态度吸引,一点点陷进情网不能自拔。

她居然一度以为已经与他足够亲密,突破了他的淡漠。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如同系上铅块般沉重坠落,“你是在讽刺我了,路非。想不到你也有刻薄的时候。你和我一样清楚,是我努力痴缠几年才换到了你的拉扯。所以我更恨她,她有什么资格这样扮伟大?”

“你不了解她。她从来不屑于扮什么。我想,”路非的声音苦涩低沉,“她只对我彻底失望了。”

路是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神情异常的两个人,略微诧异。她约了纪若栎、路非晚上一块儿吃饭,“我才开完会,走吧。”

路非站起身,“对不起,姐姐,麻烦你陪若栎去吃饭吧。我有点儿事,先走一步。”他拿了钥匙,谁也不看,大步走出了办公室。3Q手打

纪若栎颓然坐到他的座位上,直直看着已经出现屏幕保护图案的电脑。路是叹气,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头,“若栎,我去深圳开会,妈妈叫我过去,让我一定劝你们好好沟通,不要随便说分手。我也答应了她,打算趁今天约你们吃饭,认真谈一下。可是现在突然觉得,再拖下去,对你不公平。”

纪若栎眼中一阵酸涩,“爱情里哪有公平可言?”

“说得也是。我们总会为某个人放弃自己的坚持。”路是也有点惆怅,“不过,还是不要放弃自我的好。”

“姐姐,你会这样牵挂初恋吗?”

路是一怔,记起自己曾跟一个小女孩回忆过初恋,而那个女孩毫不迟疑的坚持,让她在很长时间都对自己的生活起了小小置疑。

可是她现在只能苦笑摇头,“初恋在我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过每个人大概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某一段感情看得特别重要一些。不一定非得是初恋,也许是因为一段时光、一个回忆有特殊意义,也许是因为付出得足够多,而以后再没有那样付出的心力和机会。”

“是啊,他把他的那份回忆神圣化了。相比之下,别的都无足轻重可以放弃了,哪怕我们在一起也有很开心的日子。”

当然他们一样有过非常愉快的回忆。路非含笑的温柔神情浮现在她眼前,那种愉悦毫无虚假,可是现在想来分外讽刺,所有的开心都似乎罩上了阴影。她突然发现,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只是她都刻意忽略了。爱情让人如此盲目,她只能苦涩地想,她从来没有选择。如果给她机会,不知道她是愿意甘心一直盲目下去,还是清醒接受现实。

“你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子,若栎,又对他足够用心。我一点儿不怀疑,他和你在一起会开心。可是人都是贪心的,付出越多,想要得到的也会越来越多。你现在在想的可能是和他结婚就好,迟早你会发现,自己得到的并不完整,一样会不平衡,一样会怨恨凭什么婚姻只是靠你的努力在维护。听姐姐的话,算了吧。”

“大家都劝我算了,我再坚持,又能怎么样?好像只剩下去对着叔叔阿姨哭的一条路了。可是以他现在这个坚决,我真要那么做,不要说回头,我们大概连再见面的余地都没有了。”纪若栎伸手碰一下鼠标,看着显示屏上屏保图案散开,照片重新出现在眼前,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腻味了,姐姐。本来我还想争取一下,现在一看,好像没必要费这个事。希望他不会后悔,不会失望。”3Q手打

第十六章往事不必再提

你的决定,我管不了。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不会为你改变我的计划。你要怎么样,对不起,那都是你的事了。

拍摄时装图片听着浪漫唯美,其实是个很累人而单调的工作。摄影师不停吆喝指挥模特,模特不停换装卡位摆各种的姿势,化妆师不停补妆,助理不停调整灯光、整理衣服、置换背景道具。辛辰要做的则是不停地对比拍好的一张张照片,随时做着调整修改。照例忙到深夜,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严旭晖才宣布收工,放大家休息。

四月花园离辛笛的住处不算远。辛辰谢绝严旭晖送她,也懒得叫车,一个人顺着老城区的街道往回走。这一片街区治安良好,纵横交错的道路她早就烂熟于心。她很喜欢在凉爽的夜晚慢慢独行的感觉。

走到一间即将打烊的饼屋前,她停下来,买了蛋挞和哈斗——这两样甜食是她和辛笛都喜欢吃的。她拎在手里,再到旁边便利店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筒边走边吃。转过一个街道,她一抬头,停住了脚步。

路非正站在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下,脸半隐在黑暗中,身影被斜斜拉长投射在人行道上。这个景象分明是她熟悉的,从前他曾站在相同的位置等她。然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停住脚步,惘然回想。

当然过去得太久了。不知道是记忆模糊还是眼前情形有点恍惚,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切,简直如同转过拐角走上回家的路,却突然误入了某个梦境。3Q手打

辛辰先走到一边,将还剩一半的蛋筒扔进路边垃圾箱里,然后转身走向他,“你好,路非。有什么事吗?”

路非看着她,薄薄的嘴唇紧紧闭着不说话,下颚的线条明显咬着牙,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激烈的情绪。她有点儿吃惊,疑惑地问:“怎么了?”没得到回答。她想了想,还是说,“本来我不打算专门去说那些多余的话,不过你既然来了,我想还是讲清楚比较好一点儿。”

她认真看着他,“可能乐清跟你讲的话让你误会了。他跟你讲的那些是事实,但请不要漏掉一个前提,在太白山上那会儿,我正在发高烧。大概一般人碰到那种倒霉情况会叫妈妈,偏偏我没妈妈可叫。当时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我不用为病中说的胡话负责,所以千万别把那个当真,好不好?”

路非仍然不说话,只紧盯着她。辛辰无可奈何地继续说:“我从读大学时就开始徒步,决定去秦岭和你没有关系,生病只是一个意外。在那以前和以后,我都碰到过更危险的情况。比如这次去西藏,路上爆胎,车子险些失控冲下盘山公路,难道也要找人来认账不成?不用我解释你也该知道,玩户外,这些情况不可避免,也是刺激人投入的乐趣之一。如果你要为那件事负疚,我觉得就有点儿没事找事了。毕竟我们分开很久,大家都是成年人,为各自的行为负责就好。你和你未婚妻的事,请不要牵扯到我。我可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找上门来谈判。”

“三年前你去北京,为什么不肯见我?”路非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

辛辰烦恼地皱起眉,“我为什么要见你?好吧,我再多余解释一下。我是去北京求职。工作倒是找好了,可我讨厌北方的气候,又干燥又多风沙,就回来了。我说得够清楚吧?”

路非盯着她,眼神犀利得完全不同于平时,而辛辰不避不让,同样看着他,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波澜。良久,路非长叹,“小辰,为什么要这样?居然面对面也不肯叫我一声。”

辛辰的脸蓦地变得苍白。停了好一会儿,她笑了,那个笑容冷漠而疏离,“真是个奇迹。隔了三年时间,突然记起我曾和你面对面了。可是已经过去的事,再翻出来没什么意思。”3Q手打

“你的脸全蒙着,我确实没认出你来。如果不是看严旭晖的博客,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你去北京找过我。哪怕你只喊一下我的名字,一切都不一样。少年时说的赌气话,真的那么重要吗?”

“很好,你就当我一直赌气好了。”辛辰转身要走。路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

“小辰,当时我和若栎只是普通朋友。”

“这个倒不用跟我交代了。我们分开那么久,我交过不止一个男朋友,你有普通朋友、女朋友和未婚妻都是完全正常的。”辛辰淡淡地说。

“我确实该受惩罚,小辰。但你不应该用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离开来惩罚我。”

辛辰微微眯起眼睛笑,带着几分嘲讽,“你一定要逼得我在你面前彻底坦白自已的那一点儿卑微吗,路非?那么好吧,我跑去找你了,还神经质地误会了你和别人的纯洁友谊,然后放弃找好的工作,灰溜溜回了家。不仅如此,听到你回来,我又跑了。这次跑得更离谱,差点儿把命丢在外面。这个版本足够狗血有趣,而且戏剧化了吧。”

没等她说完,路非手臂一带,伸手抱住她。他用的力道猛烈,她猝不及防地被拖入他的怀抱中。他一只手紧紧搂住她,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他胸前。这个姿势正是他以前抱她时的习惯动作。他的声音沙哑而痛楚地从她头上传来,“别说了,小辰,一切都怪我,我没有在一拿到学位后就回国找你,伤了你的心。”

辛辰的脸贴在他胸口,隔着衬衫能感受到那里激烈的跳动。她一阵失神。往日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袭来,从心头到指尖掠过一阵酥麻,让她突然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只能软软靠在他身上。

然而充满呼吸的,是他身上混合着须后水、沐浴露的清淡味道。这是属于一个成熟男散发的气息,并不是她少年时熟悉并愿意安心沉醉的大男孩怀抱。意识到这一点,她调整出一个笑意,努力仰起头看着他。他的手仍然扶在她后脑上,手指插入她发丝内,固定住她。

几年来两人头一次如此靠近地对视着,他深邃的眼里情绪复杂——痛楚、怜惜、无奈——如此深切,让她再无法维持嘲弄的表情。那个笑意像片残破的叶子被吹离枝头,一点点离开了她的面孔。3Q手打

“对不起,路非,我忘了你一向爱揽责任上身。我现在有很恶劣的幽默感,喜欢乱开根本不好笑的玩笑。请别当真。”她心平气和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的确去找过你,只是知道当时你也在北京,想见见你。等真的看到你以后,我有点儿尴尬了,突然意识到,我们早分了手,几年没见,算是陌生人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我没权利在说了不用再见后,又去任性地当别人生活中的不速之客。于是我走开了。就这么所简单。之前不说,不过是不想把事情弄复杂。”

路非深深地看着她。路灯光下,她的面孔清瘦,下巴尖尖,褪尽了少女时期的一点儿婴儿肥,再没有那份如刚成熟桃子般的饱满圆润。此刻她坦然迎着他,眼睛依然清澈如水,不带从前惯常流露的那份爱娇色彩。她的声音清脆柔和,显得镇定而平静,没有任何负气意味。路非只觉得心中那份疼痛更甚,他扣着她后脑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她能感受到那修长手指突然施加的压力,却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不愿意提这个就算了,小辰。”他轻声说。

他完全明白,她这一番条理清晰的回答看似言之成理,其实是在回避,在轻描淡写,在搪塞。

仁立于北京的风沙中一动不动几个小时,面对他和纪若栎时保持缄默,独自离开北京返回老家,又避开他独自去徒步,这当然不是简单的生气或者赌气,她大概只是死心了。他有很多问题堵在心头:你一个人站在那里想的是什么?你对我真的已经失望了吗?那天你伏在我车头上写了什么?你终于从心上抹掉我了吗?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权利再问什么,更不忍心触动她可能已经愈合的伤口。

辛辰看上去松了口气,似乎满意于这样将事情交代过去。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退开一点儿距离,“我们讲好,都别再提以前的事了,尤其不要把我扯进你和你未婚妻的纠葛里面,我的修养始终说不上好,恐怕没多少耐心这样跟人反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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