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顾淮越微怔:“你们语文老师是谁?”
“严老师。”小朋友脆生生地说,“就是我们班主任。”
严真。顾淮越下意识默念这个名字。
出书版08、
在医院住了三天严真就把奶奶接回了家,老人家虽然气未消,可拿孙女的固执也没有办法。奶奶这边一放松,严真自然也就轻松了不少,闲下来的时候忽然想起顾淮越来。上次因为着急,一到医院她就匆忙下车了,不仅忘了拿包,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这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踌躇了片刻,严真还是拨了顾淮越的电话,让她意外的是电话没人接。想必是不方便吧,严真只好挂了电话,看着堆在桌子上的一叠厚厚的作业本,静下心开始工作。
严真教的是一年级,批改小朋友们的作业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相反,对于他们简单童稚却又会让大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思维模式和犯的那些小错误,严真常常忍俊不禁。
就拿她手头上改的这篇作文来说,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勉强被圈在田字格内,时不时还会有拼音代替汉字的情况,她细细地翻译着这篇名为《我的妈妈》的作文:“老师,这篇作文让我很为难。我妈妈很早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奶奶说她是变成小鸟飞走了,我才不信呢,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好骗。但是,首长说了,既然老师布置了任务,我就要好好完成。所以说老师,您真的让我很为难。”
看到最后,严真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看着封面上那显眼的“顾珈铭”三个大字,脑海里回想着这个小家伙摇头晃脑又叹气地说“我爸爸是当兵的”时的情景,不由得笑了出来,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让他这么为难,她这个老师是不是也得表示点什么?思索片刻,严真在下面圈了一朵小花。红红的颜色,像极了小朋友红彤彤的脸颊。
顾珈铭小朋友也很兴奋。
他的作文竟然拿到了一朵小红花?!这完全不在小朋友的意料之中,于是小朋友更激动了,放学回家刚进家门就开始嚷嚷。
奶奶李琬和小婶梁和都笑眯眯地夸着他,唯有顾淮越拿过他手中的本子看了几眼,回头又看看小朋友得意洋洋的小脸,这小家伙哪还能看出一点为难的模样。他弹了弹小家伙的脑门:“下次不准这样敷衍老师了,要照我的标准你就该不及格。”
小朋友嘟嘟嘴:“严老师才没那么坏呢。”
正逢张嫂做好了奶油酥,小朋友一扭屁股,奔吃的去了。顾淮越笑笑,向楼上走去。
他今天出去了一天,师里有个兵在特种部队选拔赛中出了事故,就近送往了C市市直医院,他代表师里过去探望了一番。
手机正巧落在了家里,拿起来一看竟有三个未接来电,其中一个就是严真。
顾淮越眉头无意识地皱了下,反拨了过去。那头接电话很快,甚至在他还没想好开场白的时候她淡淡的一声“喂”就已经传了过来。
“严老师你好,我是珈铭的爸爸。”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这低沉的声音,严真微微怔了一下。她接电话很急,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哦,你好。”她局促地与他打着招呼,他应该是看到了她的未接来电才给她打电话的吧,“我今天上午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没别的事,就是想谢谢你。”
顾淮越闻言淡淡一笑:“没事,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嗯,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客套话说完了,两边沉默了下来。正待严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从电话里传来小朋友兴奋的叫声:“爸爸,爷爷回来了,下来吃饭!”
严真闻言笑了笑:“没事了,那我就先挂了。”
“好。”顾淮越仓促地应道,可转身看见楼下轻轻抱起顾珈铭小朋友的顾老爷子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叫住了那头即将挂断电话的严真,“等一下。”
“嗯?”严真被他这突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刚刚那一声几乎是无意识喊出的,顾淮越自己也有些意外。他抚了抚额,顿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我想,请严老师帮个忙。”
出书版09、
顾长志的七十大寿安排在了周五。
本来是要在外面饭店办的,可是老爷子不乐意。老将军的原话说:“又不是检阅部队,摆那么大的场子干什么,就是老战友叙叙旧,在家里吧。”
能办这个寿宴已经是老头子最大的妥协了,李琬自然不会要求更多。更何况顾园够大,安排一场宴会也没有问题。
过寿这天顾园的人都起了个大早开始准备,顾淮越跑完步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桌子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他想帮忙,但被张嫂给拦住了。
“我来就行。”张嫂笑着说,“我听你妈说,今晚有漂亮姑娘来,你可得把握住机会。”
“有我什么事?”顾淮越笑着在张嫂搬桌子的时候搭了把手。
“怎么没有啊?抓住机会找个老婆啊!”张嫂说,“这事可得抓紧。”
顾淮越失笑,连张嫂都开始催了,看来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宴会安排在晚上,下午四点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地到了。都是老爷子的一些老战友,坐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客套话,聊起旧事俱是开怀一笑,看得出老爷子心情不错。
比老爷子更高兴的是顾老太太,看见有适龄的女孩子陪着客人一起来了就会多看几眼,态度之急切让在一旁的顾淮越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还顺便从冯湛那里拿走了一把车钥匙。
在宴会开始之前,他还得去接一个人。
顾淮越开了一辆猎豹车,慢悠悠地驶入了一片老城区。
路边的建筑有些破旧,路灯也是隔几个才亮一个,道路很窄,猎豹宽大的车身在这里有些施展不开。顾淮越把车子开得很慢,从两旁住宅楼里透出的暗淡的光将猎豹车灯射出来的光芒映衬得很亮。这亮光也刺痛了站在路的尽头向他看来的那人的眼,那人不禁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顾淮越立刻关掉车灯,在路旁停了车,下车快走了几步,在那人的面前站定。
“你好,严老师。”
他要接的人,正是严真。
严真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昏暗的灯光中,那一身橄榄绿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唯有那肩章上的星星偶尔反射一点光芒。两杠三星,上校军衔。
她回神,显得有些拘谨:“你好。”
顾淮越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她,忽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束腰长裙,及腰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尽管没有太多装饰品,可看上去依旧简约大方。严真不知他所想,倒是在他的注视下愈发显得紧张:“我这样,行吗?”
顾淮越轻轻一笑:“不错。”
严真随他上了车,车子慢慢地开出了旧城区,向顾园开去。车子开得四平八稳,可严真的心却七上八下。她瞥了他一眼,不由得想起那天的那个电话。他请她帮一个忙,她不免有些诧异,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想邀请她去参加顾老爷子的寿宴——以他朋友的身份。
严真自然被他吓了一跳,一时既不知道答应的理由,又找不到拒绝的借口。
电话那头,顾淮越声音很平静地说:“其实我跟严老师有一样的烦恼,所以才有了这场鸿门宴。”
严真沉默半晌:“你是想要我假扮你的……来应付家里?”到底是脸皮薄,说不出女朋友三个字,严真索性跳过。
“不会那么麻烦,朋友就行。”
顾淮越也是第一次以这种奇特的理由有求于人,话锋自然不能太过尖锐,要处处留有余地。更何况,他单身这么多年,母亲早就急坏了,从今天下午她的态度他就能看出来。所以就算他身边只有一个女性朋友,也能让母亲开心开心。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请我帮忙吗?”
顾淮越也毫不避讳原因:“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一个。”也是他回来之后,唯一接触过的适龄女性。
严真闻言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虽然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有些荒唐,可念及不久前他才帮过自己一次忙,她也只好宽慰自己是还人情了。
顾家的房子坐落在C市最古老的一条街。身为C市人,严真从来都只是从这座大院的门前走过,当时所见之景就是两个哨兵一左一右站着,犹如门神一般。这一次,她进来了。
顾淮越刚进门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冯湛,那小子正站在原地急得打转呢,一看见就赶紧迎过来:“我说参谋长,您可回来了。”
顾淮越把车钥匙塞给他:“我还不急,你急什么,立正,稍息,向后转,齐步走。”
冯湛苦着一张皱成包子的脸转过身向屋里走去,还没走几步,忽然恍然大悟过来,扭过头来,有点不可置信:“参谋长,这、这是?”
他的手指指着严真,严真被他弄得脚步一顿。
顾淮越瞥过去一眼,顺手给了他一个毛栗子:“继续执行命令。”
严真微微一笑:“这人还挺有趣。”
“他是老爷子身边的活宝。”
顾淮越带着严真还没走到大厅,就被眼尖的李琬给看见了。不是她眼神太好,是她着实有些难以相信,她的大儿子竟然带回来一个女人?
一看到这幅场景她立刻就淡定不了了,放下茶杯就走了出去,眼角挂着一丝讶异:“淮越,这是?”
顾淮越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我的朋友,严真。”
严真倒是有些局促,双手无意识地揪住裙缝,听着顾淮越的介绍,微弯唇角,说:“您好,伯母。”
李琬上下端详一番,还未开口说话,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就从客厅传了过来:“严老师?”
回头,是嘴巴张成○形的顾珈铭小朋友,手里拿着组装了一半的玩具眨巴眨巴眼睛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扔下玩具,跑过来抓住顾淮越的裤腿,问:“我们严老师来家访的?”问完又低头嘀咕:“我这阵子表现可好啦。”
三个大人相视一笑。让小家伙这么一搅和,李琬算是明白了严真的另一层身份,原来是珈铭的老师。工作虽然普通了点,但是长相漂亮,看在眼里舒服,第一印象还算可以。
李琬笑:“我们珈铭是个捣蛋鬼,平时定是给老师添了不少麻烦。”
严真摇摇头:“没有,我很喜欢他。”
两个大人都是浅笑一下,小朋友倒先不乐意了:“奶奶,我可是您的亲孙子。”
顾淮越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看向母亲:“妈,您先带严真去客厅休息一会儿吧,我去二楼看看老爷子准备好没。”
“哎,行。”李琬大方地把严真拉到身边,带着她向沙发走去。
严真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顾淮越,他只是微微一笑,向她点了点头。
严真刚坐下,一杯热茶就放在了她的面前,她忙低声说谢谢,捧起来轻轻啜了一口,有淡淡的香气。
李琬站在她面前,凝视了她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儿子很少带女人来家里,这点她是知道的,如今带了一位,且不说是不是存了敷衍她的心思,总归是让她见着人了。能见着人她已经很意外了,其他的慢慢再说。
出书版10、
老爷子的寿宴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始。
严真揣着一颗因为紧张而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在顾淮越的介绍下见了顾老爷子和顾淮越的哥哥、弟弟。顾老爷子今晚喝了一些酒,平日里凌厉的气势少了一半,视线在顾淮越和严真之间逡巡一番,淡淡地笑了。他嘱咐顾淮越要好好地招待严真,然后就继续跟老战友叙旧去了,态度之淡然让严真不得不怀疑老爷子已经看出来顾淮越带她来的意思了。不过她也不担心,反正只此一次。见到的人让她感到不轻松,这个家庭即使她想再深入交往,恐怕也有难度。
见完了人,严真终于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入目的是一张团着柔和笑意的脸:“累不?要不跟我上楼休息一会儿?”
她笑:“好。”
顾园的二楼有一个小露台,严真跟梁和趁着人多躲在这里。梁和一坐下就忙不迭地脱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皱着眉揉小腿,瞥见她,还不忘问:“站那么久腿不酸吗?脱下来歇一会儿吧。”
严真摇了摇头。
梁和咯咯一笑:“没事,这里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
严真犹豫一会儿,还是坐下来,将双脚从鞋中稍稍拖了出来,放松一下小腿。
“你是珈铭的老师?”
“我是他的班主任。”
梁和点点头,低头嘀咕:“难怪今天晚上他这么乖。”
严真笑了笑。一阵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严真本就不善多言,只转头静静地看着外面。夜幕早已低垂,可是顾园里却是灯火辉煌,来得人也不算少,气氛却并不嘈杂。这些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若是要她一个个见过,恐怕腿都要软几分。
“嗯,今晚的重头戏来了。”梁和忽然一笑,下巴朝下面抬了抬。
严真有些不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一片灯光凝聚的地方,她看见了几个人。
“他们是?”
梁和眼睛转了转:“是总参副主任沈一鸣和夫人,还有他们的小女儿——沈孟娇。”
哦?她又望过去几眼,隐约可以看见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孩,依偎在一个中年女人身边,亲昵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