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郑世捷这种鲜见的忧郁神情为他博得了些许同情分,江雪犹豫了一下,竟不忍心拒绝。可是,她一向运动细胞不发达,肯定是不称职的搭档。
见江雪沉默不语,郑世捷补充道:“你是不是只请了一小时的假?如果你是因为请假时间问题,陈主任那边没法交代,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跟他说一下。”
“不是,我请了一下午假。”江雪如实说道。
如果真的来谈丢画的事情,估计一下午时间都不够吧。江雪暗忖。
“那是因为?”他盯着她,不解地问。
“我不会打球。”江雪为难地说。
“没关系,我教你。”说着,郑世捷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向电梯口。
郑世捷的动作让江雪始料未及,她有些踉跄地跟他进了电梯。
一进电梯,江雪忙不迭甩开郑世捷的手。
他并未因此觉得尴尬,没事人一样。
下午三点多的光景,路上车辆并不多。初秋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上回江雪乘坐郑世捷的车,他话题不断。而这一次,郑世捷竟然出奇的安静,导致车内的氛围很沉默。
郑世捷打开音响,抒情英文歌曲缓缓流淌。
午后暖融融的阳光和着舒缓优雅的音乐,江雪顿生困意。她索性靠向汽车椅背,闭目养神。
车子在一家台球俱乐部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郑世捷说完这句话,发现江雪没反应,这才看向身旁——只见她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绺秀发滑落下来,柔柔地贴着她白皙的面庞。长长的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嘴角微微弯起,唇边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她这样子纯真得不可思议,和她缠着他借画的死缠烂打不同,和她喝酒时的爽快不同,和她醉酒后的娇羞也不同。
看着江雪天使般的睡颜,郑世捷竟一时走了神。他侧过身,凑近她,打算看得再仔细些。
这时候,江雪突然醒了,看着眼前那张因为靠得太近被放大数倍的脸,她忍不住大叫一声:“你在干吗?”
“如果我说我想吻你,你信吗?”他半真半假地说。
郑世捷的脸近在咫尺,轮廓清晰分明,眼睛波光流转,唇角的笑带点邪气,仿佛又恢复为往日神采飞扬的那个富家公子。
江雪一把推开他:“你这些小把戏还是留着诱骗小姑娘吧,我可不吃这一套。”
他笑了笑,然后问:“刚才你梦见了什么?”
“什么?”江雪微微一怔。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还在笑,一定是梦见什么好事了吧?”
是吗?她刚才不过在车上小憩片刻,居然做梦做到笑吗?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的脑袋此刻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一时想不起来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梦。
“如果你不找美术馆的麻烦,我一定会做美梦。”江雪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美术馆?请假时间还不忘工作,要是我的员工都像你这么敬业就好了。”她声音太小,郑世捷并未听清楚。
“承蒙夸奖,以后在陈主任面前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就可以了。”
“那是一定的。”
下车后,江雪抬眼看见“台球”二字便发憷,有些想打退堂鼓了:“你说的打球是台球啊?我还以为是羽毛球、乒乓球之类的,那些我还略会一点,对台球我可是一窍不通。”
“你已经答应过陪我打球,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郑世捷不容江雪辩驳,径直拖了她,走进台球俱乐部。
这家台球俱乐部宽敞明亮,装修典雅华贵,不似平日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烟雾缭绕、嘈杂不堪的台球吧。
这个时间段,里面的客人也不多。
郑世捷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他进俱乐部没多久,就有一位经理模样的人热情地迎上来:“世捷,你有段日子没来了吧?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不就是公司那些破事?”郑世捷淡淡回道。
“是吗?”那人瞧了江雪一眼,然后将郑世捷拉至一旁,轻声道,“你是忙着泡妞去了吧?这位小/姐以前没看见过,是不是新结交的美女?”
“我说李晨,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唆!”郑世捷不耐烦地说。
“我这是为你好,我觉得这姑娘看上去不错,你也该收心了吧!”李晨还在苦口婆心地说。
“我从来就没动过心,又如何谈收心?”
“对思盈也没动过心吗?”
“还提她做什么?都说了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到她。说好了啊,以后再在我面前提她,你就不是我哥们儿!”郑世捷一脸不快。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李晨见多说无益,索性闭了口。
郑世捷和李晨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江雪就被冷落在了一旁。
她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尝试打台球。
她一边回想电视上看到的丁俊晖打斯诺克的镜头,一边取下一根球杆,俯身准备击打母球。尽管江雪已经很注重三点一线的规则,但菜鸟毕竟是菜鸟,她的力道把握不准,在目标球落进洞里时,母球跟着也进去了。
“动作挺优美的,就是力道太大了,得轻一点。”郑世捷走了过来,将母球捡出来,在桌上摆好。
江雪又尝试着打了一次,这次母球虽然没有滚进洞里,但目标球也没入洞。
“打绿色的那个。”郑世捷在一旁指挥。
江雪发现绿色球离袋口尚远,而蓝色球就在底袋袋口,或许轻轻一推,便可入袋。于是她没有听郑世捷的建议,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打蓝色球。结果蓝色球虽然进了,母球也进了。
“打蓝色球倒也可以,只是你还是没把握好力道。还有,球杆应该这样拿比较稳,不容易晃。”说话间,郑世捷已经走到江雪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右手手肘,帮她调整执杆的姿势。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暖暖的气息尽数喷在她的颈边,弄得她心里痒痒的。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仿佛得知她的企图,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让她无法动弹。
室内的温度刚刚好,可是江雪却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在他的协助下,她终于成功打进一球。她却没有欢呼雀跃的心情,她只想逃脱这逼仄狭小的空间。
“太渴了!我去喝杯水。”江雪找了个借口,趁机逃离他的怀抱。
一杯冰镇饮料喝下去,江雪总算舒服了一些。
郑世捷正在聚精会神地对付桌上的球,他执杆的动作很娴熟,也很优雅。打球的技术也算上乘,架杆、出杆、进洞,十分流畅,一气呵成。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把桌上的球都干掉了,然后放下球杆,望向江雪,邀功似的问:“怎么样?”
江雪为了不扫他的兴致,朝他竖起大拇指:“很棒!不去参加斯诺克大赛和丁俊晖PK,太可惜了!”
“这只是我的爱好而已,我对任何比赛都没兴趣。”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又打了几轮,他是表演者,她是观众。
其间他也邀请过她陪他一起打球,但是想起方才他教她打球的情景,她就拒绝了。那种太过亲密的举动,在她看来,只有恋人之间才可拥有。
打完球,郑世捷和李晨道别时,李晨笑着说:“在我这儿打了半天球,我还不知道这位美女的名字呢!”
江雪还来不及回答,郑世捷就说:“想知道人家名字做什么!”
“你要是对人家没感觉,介绍给我啊!我看她挺好。”李晨看了江雪一眼,大大方方地说。
江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心中纳闷,怎么最近桃花运泛滥啊?如果算上林子扬,已经有两个看上去不错的男人说她好了。只可惜……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
“少来这一套,你觉得好的姑娘多了去了,你还能对她们每个人都奉献爱心啊?”郑世捷说着拍拍李晨的肩,“我跟你说啊,你勾搭别的姑娘可以,江雪千万别碰。”
郑世捷的话让江雪大为不解:别人勾搭她,跟他有什么关系?
“别把我说得跟花花大少似的,我还是很有原则的。”李晨说完对江雪说,“哦,你叫江雪是吧。认识一下,我叫李晨,是这家台球俱乐部的老板。在英国读书时我跟世捷是校友,曾经也是他的情敌……”
“我记得刚才好像结过账了吧,你还啰唆什么!”对于李晨的自我介绍,郑世捷有些不满,主要是“情敌”二字听在他的耳里不太舒服,因为这会让他想起一些并不愉快的过往。
李晨没理会郑世捷,兀自对江雪伸出手,“以后你要是有朋友想打台球,欢迎到我这边来,我一定给予优惠折扣。”
“好啊,一言为定。”江雪也伸出手,与李晨的手握了一握。
郑世捷“切”了一声:“不愧是商人,时刻不忘拉拢客人做生意。”说完发现李晨的手仍旧和江雪的手握在一起,赶紧打掉李晨的手:“刚才都说了让你别碰她你还碰!”
李晨顿时乐了:“吃醋了不是?还说对人家没意思,口是心非的家伙!”
郑世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江雪不知郑世捷刚进来时跟李晨说了些什么,才让李晨有所误解,可现在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出了台球俱乐部,江雪本想自己打车回家,结果郑世捷提议:“饿了没?一起去吃饭吧。”
“我不饿。”江雪连忙摆手。遗憾的是,她的肚子出卖了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唱起了“空城计”。
郑世捷嗤笑一声:“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我晚上约了别人。”江雪实在不想和郑世捷单独吃饭,又找了个借口。
“你就是用这样的理由屡次三番拒绝林子扬的吗?说实话,太低级了!哄三岁小孩差不多。”郑世捷嗤之以鼻。
“我真的约了别人。”江雪仍负隅顽抗。
“好啊,我不介意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你可以把他叫过来,我来请客。吃饭时人多才热闹呢!”郑世捷好整以暇地说。
“……”江雪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好吧,既然你非跟钱过不去,非要请客,我也不帮你节省了。”
“你不必替我节省,大可找个最贵的餐厅。我被别人宰的机会不多,你好好把握。”
“最贵的就一定是最好的吗?就好比最有钱的男人未必是最好的男人一样。吃饭嘛,讲究的是心情,不但要求就餐环境舒适安静,最关键要看和谁在一起吃。和某人在一起吃饭,不管在哪儿吃,都食之乏味吧?”
对于江雪的意有所指,郑世捷笑了笑说:“你要是温柔一些就更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