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
夜,如墨一般的沉静,锦缎般的海面,未泛出丝毫的波澜。
仅仅过去了一天,这喧嚣血腥的战场,竟然娴静似是处子。水光在泠泠月色下,纯洁而无辜。
两军对垒之处,何等紧张的情势?结界一个罩着一个,如山峦般连绵不绝。双方都是下了狠手的,哪怕触到其中任意一个,便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可这月圆之夜,却有人信步闲庭,负着手,在这结界间穿梭巡行,仿佛只是在欣赏着无垠的夜色美景。
“如今天界是愈发无人了。”踏浪行在前边的男子信手指了指几个无形之界,“一看便是二十八星宿那群莽夫布下的。”
他身后的男子着黑色重甲,沉默的随着,只点了点头:“是。”
“吴钩,本君不在这千年间,你越发不爱说话了。”濬颜驻足,远处一轮明月从潮汐尽头缓缓升起,“还要本君逼你说么?”
“不敢。”
濬颜斜斜挑起眉,望向西海王。
“属下只想知道,君上如今魂魄融合……”吴钩顿了顿,双目烁烁望向主上,“未知进程如何了?”
以濬颜素来喜怒不动声色的性子,定然不会有旁人敢问。只是忠心耿耿的西海王素来沉默木讷,这句话出口,却只叫魔君笑了笑,甚是轻描淡写道:“不错。”
“我听闻,君上得到了天帝的清玉缸?”
濬颜修长的手指点在下颌处,悠悠望向月色,并未否认。
“君上?”
“那小妖既已养成……”濬颜似是在自言自语,那截手指泛在月光下,如同白玉一般,“我也无惧让天帝知晓清玉缸的下落了。”
“君上……东陵怎的还没出现?”身负重甲的西海王黝黑的面色上露出一丝担忧,“他若不出现,这二八星宿便都是虚的。我心下不定。”
濬颜拂了拂袖袍,屈起手指懒懒的折了折,方道:“你怎知他没来?”
吴钩浑身一绷,神色立刻端肃起来。
龙神那织金纹的衣衫在粼粼月色下泛着微光,那双亮似星辰的双眸中蕴了笑意道:“别紧张。他不会来这里。”说罢幽幽叹了口气,“我不现身,他就不会出来,指不定带着那丫头在哪里躲着呢……”
慵懒的语气中竟似有一分怀念,吴钩一双虎目瞪着自己君上,有些不解的欲言又止。
濬颜默了一瞬,浅浅道:“吴钩,清玉缸在我身边的事,没多少人知晓吧?”
“是,属下不会——”
“不会什么?”魔君莫测的一笑,“这等好事,自然旁人知晓得越多越好。”
伸手指了指苍穹,濬颜勾勾唇角道:“那一位,知晓了,便更好了。”
吴钩愕然半晌,方大悟般点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那如山般的魁梧身影离去,濬颜抚额摇了摇头,若是狐妖果下在此处,大约也不用自己这般费口舌向这木头解释吧。
独自负手立了会儿,遥遥听见有法器破空之声,濬颜侧了身,眼角扫到那发亮的法器已堪堪扫到自己衣角,方才弹了弹指——极为强劲的“嗤”的一声,那法器掉转了个儿,向着来人奔去了。
远处一声惨叫,略有些瘆人的传来,濬颜摇了摇头,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转过了身。
“君上——”
濬颜眯了眯眼睛,却见西海王去而复返,神色颇有些不定。
“怎么?”
“适才果下传话来,说是东陵的道场已经找到了。”
“何处?”濬颜点点头,颇为赞许,“天庭山海司的机要,能查出来,殊为不易。”
“影浮山。果下带着离殇,已先行去了。”
“甚好。”濬颜点头,斜斜睨向身后已然开始喧嚣的西海,“这边交给你了。”
这西海王又是龙族中最为嗜杀的黑龙,眼见吴钩眼神中已然泛起猩红,魔君更是毫无兴趣再留在此处观赏,
离去的时候,略略回头望了一眼,吴钩高大的身形被包裹进一团天蓝色光芒中,拆解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瞧不出谁占了上风。濬颜心中倒是滑过一丝讶异,却不知那是何人,与“力大粗蛮、血涌气高”的西海王比,这爆发力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