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最后一击,却在这里
荣婷依旧穿着宫婢的服饰,鬓发倾斜散乱,脸上却是红若朝霞,虽强自镇定,却露了兴奋之色,眼眉斜斜一扫,望了我一眼,便及转开,向夏侯烨行礼而拜。
至此,殿内形势已发生根本转变,夏侯烨已然掌控了大局,流沙月一边兵败如山倒,燃烧的火神像露出里边的金制真身,在殿内烛光照射之下,发出隐隐佛光,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中朝皇室,才是天下大定之所。
我眼看着流沙月左支右拙,黑色衣襟下摆处有鲜血滴下,染红了白色的玉制地板。
只觉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遥远,眼前的来往撕杀的人仿佛在进行一幕幕哑剧,鲜血飞溅,落地之声却声声袭来。
“爱妃,你瞧瞧,朕说过的,朕的万里江山,岂容他人在旁窥探?”
此时,大局已定,着锦袍的侍卫越聚越多,能给我带来希望的黑衣影子却日渐减少,他手缚于后,自上而下地望着我,冕冠疏珠将面孔挡得明明暗暗,眼里却满是戏谑之色。
我一惊,脚步慢慢后移,却是向廊柱一侧退了过去,因我看见,有黑衣武士奋力冲了过来……
他四周围一打量,便知道了我的打算,顺手一拖,便揽住了我,低声道:“你还想着走?”
垂头之处,我看清了他衣袖之上镶金织玉的缠枝花纹,纤长的手指衬着那织金明黄,握剑之处有薄薄的硬茧,他的手指捏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白玉斑指上染有几丝翠绿。
我忽尔抬头朝他笑了一下,手腕翻转之处,看清他的眼眸露出吃惊之色,我的手腕从他的掌握之中脱了出来,另一支手从腕上织金铁手镯里拉出了那根极细的韧线,随着我的动作,那根韧线缠上了他的手腕,深陷入他的肌肉里,韧线上特制的细毛针冲入了他的肌肤血管之中。
不过瞬息之间,我环绕着他的身躯一周,那根韧线从编织的镯中越拉越长,绕着他的身躯一周,他还未反映过来,我便已将他的手腕与腿踝绑在了一起,待得他反映过来再用力挣扎运内力之时,我已将那根韧线打了一个极巧的结。
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解开的结。
他的腿部穴位被细毛针冲入,沿血流而上,使他一下子瘫了落地。
头上的花叶金箔头钗被我取到手里,将那锋利的花瓣边缘比在他的脖子上,大声道:“皇上,你可曾想过,我们最后的一击,却是在这里?”
我从未学过武,也未练内力,所以,没有人敢相信事情会突发如此,直至夏侯烨跌了落地,林必顺才警醒过来,大声呼叫:“救驾,救驾!”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的脖子上流出的鲜血让欲冲上前救驾的人不敢行动,他是皇帝,站立之处,自是殿内最安全的地方,处于大殿的角落,只一处能被人攻击得到,此处,却是成全了我,在这被廊柱遮挡住一边的地方,大殿的角落里,无人能从背后下手……这也是我许久以前就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二章困龙
夏侯烨,你瞧,你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我算计于心。
在大红花轿抬进后宫之前,这计划便早就定了下来,前边让你知晓的种种,牺牲的人,不过为了让你这此时此刻放松心神,当你得知有人在内外煽动点火,布下天大的陷阱反抗你时,你会想尽了办法来反击,当反击得了成效,看清敌手全军覆没,此时,岂不是你最得意之时?此种得意时光,只瞬间便好……人在最得意之时,不就是会放松所有的防备吗?我们所做的所有,不过为了这最后一击……擒王。
我望着他,看着他肌肉虬张,想要挣脱那韧丝的缠绕,却终不得,他被捆绑之处,有鲜血从织金衫袖下渗透出来,看见他脸上现出的痛苦,我轻声道:“皇上,您还是别挣扎了,下旨让大家停手吧,您大约忘了,我的母妃在西夷之时,曾助父王以金铁之精炼出十柄长刀,柄柄皆吹毛断发,用千斤巨锤尚不能锤断,这韧细长丝,便是以金铁之精制成,上覆有细如毛发的细针,想必你已发觉,那细针已沿你的血液流入血管之中,使你全身刺痒难受?”
他抬头望我,脸色已是苍如白纸,却依旧笑了一下:“你的隐忍,当真无人能及……”
我也笑了,手里花瓣的锋利边缘划过他的脖颈,比在他的大动脉上:“只要朝这里划下去,不过瞬息功夫,皇上体内的血便会喷涌而出,任任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劝你,还是让屋顶上,左边窗棂处想要冲进来的人停了手罢?”
我的声音并不高,不过平静和悦而已,便听见窗棂处,屋顶上风声簌簌,林必顺脸色紧张地直打手势,想必他们已然撤了下来。
只有这两处地方,略有些疏漏,使想要上前救助的人蠢蠢欲动,普仁寺初建之时,便是以巨大的青石为材料,屋顶以巨木为梁,用灰沙涂成,上覆宝珠琉璃瓦,坚固无比,不花一些力气,便不能轻易地冲了进来,但凡花一些力气的时侯,我手里的花瓣薄刃便会极轻易地划入夏侯烨的颈中。
屋内的打斗停了下来,余下的黑衣武士聚集于一起,向我这边靠拢,皇宫侍卫没有拦阻,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围在了我的身边,阳光从檐下五踩双昴头拱处射了进来,照在缓缓向我走近的人身上,身上黑衣使他身形销立,有鲜血从白玉般的手腕流下,染红了手上的利剑,刚刚被刺入胸前的那一剑,从外表上看,不过使那黑衣如被水浸过,隐隐反着水光。
他行至我十步之前,才除下了脸上的面巾,向我弯腰拱手,轻轻一笑:“公主,流沙月前来救驾。”
他依旧是往日的模样,温润如谦谦君子,眉如远山,唇角含着温柔笑意,可没人想到,当临桑城破之时,许多人投降叛国,这位平日里温文如玉的君子却挑起大担,拥太子千里逃亡,终在杜青山重建西夷半壁江山。
第一百三十三挣扎
荣婷早缩在一角,索索发抖,手里面尤拿着刚刚刺进流沙月胸中的那柄带血短刃……金丝缠绕的刃柄,上镶红色宝石……拿在手里,如拿着一个小巧的饰物,从夏侯烨手里接过那皇家佩饰的时侯,想必她也曾满怀了希望……可如今,她的眼里却盛满了绝望。
西夷武士向我们聚拢,我们虽被皇宫侍卫重重包围,可手里有了最大的筹码,却是人人脸上有了些喜容。
火神祝融神龛上的金纱帷已被烧毁殆尽,原本的白檀神像却是烧剥了一层,露出了里面的金身,阳光从缕花雕花窗棂之中射过来,与周围的残破地板相比,却是佛光隐隐,含着悲悯笑容望着众人。
这原本是夏侯烨设计得极好的一个应对方法,却未曾想,他终忽略了他本不应忽略的人,而遭致惨败。
我看得清楚,那韧丝缠绕住他的身躯,将他身上织锦的冕袍箍得深陷入了皮肤之中,织金的袖口有鲜血染红了银丝。
显然,他自己挣扎过。
可这一次,却不比上次化身于聂戈的端木华所进行的那场刺杀,因在上次之中我已明白,毒对他起不了作用,唯有这种越挣扎便缠绕得越紧的韧线才能绑得住他。
正如他所说,我能忍,在和他相处的许多日子,有很多次,我都差点忍不下去了……最终忍了下去的原因,却是知道,一击不中,便会前功尽弃。
因此,我们便层层设局,用自己的身份之疑,神佛降祸之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他以为能掌控全局的时侯,一举击中。
“娘娘,今儿的事可真闹大了……快放了皇上,老奴尊皇上圣旨在景华阁备了薄酒,今儿晚上皇上还想着与娘娘同饮呢。”林必顺腰弯诉道,“娘娘可别被这些屑小给蒙混了。”
他手里的拂尘垂落地面,弯腰躬身,一如在皇宫之中时一般礼节周全,周围全没有杀意谨然。
但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森然,也知晓他在寻隙想要救出他的主子。
“林必顺,不必管朕,尽管攻了上来,朕便不信,他们敢拿西夷残部所有的性命为赌注……”
他的心已乱了,所以,才发出这样幼稚的命令?
我望向他,却是对上了他的双眼,冷利,森然,却夹着一丝痛苦。
仿如初冬细雪跌如水面,不过漾起些微漪,便散了。
我垂目不语,只是将手里的花瓣边缘递进去几分,锻得极锋利的薄刃便将他的勃颈切割开来,有鲜血从他脖颈流下,仅如此而已,便使得那些锦衣绣袄的侍卫惊呼了出声。
林必顺身形未动,脸上依旧分毫不见紧张,却是拂尘一甩,他身后欲向前的侍卫首领曹杜卿便挥了挥手,止住了蠢蠢向前的人。
“不错,我等在皇上眼里,不过西夷贱民,所谓贱民,朝昔尚不能饱,生如浮萍,那么,还怕什么?”流沙月轻声道,“我们不会将皇上如何,不过要请您陪我们走一遭临桑城。”
第一百三十四章左右为难
夏侯烨哈哈一笑,全不理脖颈上鲜血因而甭裂开来,却道:“你们能走得出去么?”他的眼四周围一扫,“爱妃所选之处,的确是一个好角落,可离了此处,你们便还能走得脱么?”
窗棂处有森寒利箭伸了进来,屋顶上天花藻井处有寒刃冒着隐隐寒光,透过窗棂,甚至可见到茂林青山掩盖之下的锦衣绣袄,枝剑摇环。
此处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正如他所说,只要我们一离了这个角落,无论怎么防备,也挡不了上来救驾的大内高手。
无论怎么防备,我们的手,有时侯,也快不过那些大内高手,也许,在我手里的薄刃还未切入他的脖颈之时,他已被人救下了。
更何况,他深知,我手里虽拿了薄刃,但轻易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爱妃既是布下如此之局,便不单单为了拿朕一条性命,朕一死,中朝固然有一番大乱,但朕的皇室有人,终有人会出来重登宝座,到时侯,会有朕的百万铁骑为朕复仇……想起来,朕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温和了,朕理应使人踏平杜青山,使你的族人再无立足之地!”他一笑,“既不能要了朕的性命,那可难办了,就凭你们,怎么能躲过朕的大内高手的诛杀,还想凭那几个不成气的阵势吗?”
流沙月冷冷一笑:“就是这几个阵势,也胜过了你花费无数心血培植的大内高手!”
他双手被缚于身后,脚踝被缚,半弯了身子倚在墙上,因是极不舒服的,可却因广袖宽衣挡住了他的狼狈之态,看起来不过略有些疲惫地依靠在墙上一般,头上的疏珠冕冠,甚至都没有倾斜散落。
见我望他,他将目光转向了我,却是露齿一笑,脸上有回味之态:“爱妃刚刚的身形,如灵蛇绕舞,嫦娥奔月,飞燕掌舞,朕倒是从未见过。”
他依旧还是那样的气定神闲,全没有半点慌张之态,我看清了他额角的冷汗,却是知道那细毛针已然深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血管里乱窜,他想用内力清除,却也不得。
流沙月却失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走上前一步,暗自握住了他的左手,用力一扭,低声道:“至高无尚的皇上,只怕你再也看不到了。”
我听到了他手骨折断之声,略有些吃惊,不明白流沙月为何会如此失控,此时却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万不可因此而激起他的属下民变。
我忙侧过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道:“夏侯烨,只怕你判断错了,我们既是进行到了如此地步,或许你还相信,我们走不出这所大殿?”
他额角的冷汗更甚,身体开始颤抖,倚墙的背部缓缓地下滑,却是哈哈一笑:“锦儿这是在担心朕吗?”
这个时侯,只需要他微发出些痛苦的声音,他的武士与属下便会蜂拥而上,可他没有,脸上额角虽有冷汗滚落,身躯在颤抖,可他依旧没有灿然而笑,我明白他为何如此,在谋事之初,我们便计算到了这种情况,只要他露出些微的一些鱼死网破的征兆,流沙月手里的银针便会刺进他的哑穴。
可他没有,看来,正如我所料,骄傲的夏侯烨,绝不会在他的子民面前失态,让他们看到他在人前示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