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临桑城
他欠过身来,伸手将车帘打开,我便看清了那座由巨大的青石砖砌成的隐于黑夜之中的临桑古城,城头四角有巨大的牛皮灯笼,我们渐行渐至的地方是东城门,城头的点将台沥沥在目,一杆旌旗插于其上,旗上的黑鹰标志仿佛要破旗而出,沉重的吊桥在看见我们行近之时便在缓缓放下,隔得老远,都听得清楚那吊桥放下之时的卡卡之声。
城头呼的吹响了号角,城头灯笼忽地出现无数的灯笼,照得城墙城下有如白昼,有两列人马从宽大的城门处迎了出来,女子头戴云纱帽,脚穿鹿皮靴,辫发盘髻,窄袖金珠,男子则是裘皮小帽,弯挎金刀,列于吊桥两旁,皆是九人。
我知道,这是西夷王室迎接外客的最高礼节,当年龟兹王远道而来,用的也不过这九天九地之礼,那两边站立的九位青年男女,并非一般的普通侍者,却是西夷世家之子侄,日后有资格承继家主之位的,如此换上礼服迎接,却是表示了西夷王室最崇高的礼遇之意了。
我着实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受如此大礼,想当年,我与七星可是闪躲着趁夜晚无人之继偷偷披墙而入的。
马车经过吊桥之时,我看清了立于两旁的那九子九女,当真个个风华超卓,意气风发。
“他们来迎接未来世子妃的……”乌木齐在我耳边轻轻地道。
“是吗?可我困了……到了宿头便叫我吧。”我应了一声,便倒头向床榻之上歪了过去。
他一把拉起我,将我揽在怀里,冷冷地道:“君辗玉,你是聪明人,也别做什么蠢事,夏候商的寿命长短,可就取决于你。”
我笑了:“乌木齐王子也是聪明人,他寿命的长短虽能引起我的关心,也如若超越了我的底线,大不了我便陪着他罢了!”
我们两人相视对望,就如当年提刀对战之时。
他眼角尤有笑纹,眼神已变得冰冷,可转瞬之间,那冷意便融化了,轻声道:“你的鬓发乱了,小时候,我常常帮姑姑梳头发呢,姑姑爱漂亮,喜欢梳中原的发髻,连带着我也学了不少,等下要拜见父王,你这样可不行,就让我来为你梳个发髻吧。”
对这样的赖皮狗,我也颇无能为力,明明激得他火冒三丈了,可转眼之间,他便火气全消,轻言软语,全不着力,我暗生警意,深感此人恐怕是我最大的敌手,可称得上枭雄,能屈能伸,又能趁隙而为,想当初我不过透过落日霞的身份告之他那银铠的破绽,他便自行设计,暗中布网,更是不惜自伤其身,便太子落入陷阱之中,虽然有小七以慕容归的身边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但他真正听进去了几分?还原本他就谋划周密,小七的出现不过锦上添花?
君楚禾捡了和他联手,可不知是福还是祸?
两人不知道最终是谁吞并了谁?
思虑之中,我便感觉头上的钗环被取了下来,他从车厢暗匣处取出银梳,慢慢地梳直了我的头发,手势极为轻柔,又取出一琉璃小瓶,往手上倒了头油,抹在我的头上,顿时整个车厢飘满了清新淡雅的花香,我心想,这么多天没洗头,他只怕惯会扮作情深款款,也受不了我头上的味道了,倒点头油来冲淡一下,也扮得下去一点。
我可不是那什么越不洗身上越有香味儿的女子。
反正此人脸皮厚,能屈能伸,什么苦都能受,他愿意扮就让他扮下去吧。
他的手势倒是极巧的,几绕几转之下,倒真给他梳成了一个瑶台髻,云鬓高堆,青丝浅垂,再插上翠绿钗环,看着银镜中的自己,除了脸上睡出来的红印子很不协调之外,其它一切皆很协调。
他从背后拿出一外包袱,笑对我道:“此件五色纱裙,倒正能配合你头上的瑶台髻,在车厢之内换了吧。”
我道,“王子要看着我换?”
他哈哈一笑,:“如你邀请,却是本王的荣幸。”
我心想如果他当真想如此,我倒是无计可施,我一向信奉好刚要用在刀刃之上的信条,不愿意因此等小事和他大费力气,于是道:“如果我不愿意,王子是不是准备亲自动手替我换衣。”
原想他会故意刁难的,却没曾想他起身弯腰揭帘出去,道:“本王岂是这样一个不通情趣之人?”
看来,他还是想在我面前保持君子风度。
既如此,我也不好得罪他,俗话说得好,伪君子好斗,真小人难缠,如果她真露出了小人面孔,耍起流氓来,倒是极难对付了。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换了那件衣服,再在外面披上那件紫玉裘,端坐于车厢之内,这件衣服有些儿紧,且裁剪得极合身,我歪在床榻上便觉呼吸不畅,我不端坐不行。
马车行了良久,终于停下了,轿帘子揭开,有侍女上来扶了我下车,乌木齐保持君子风度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身上换上了白狐领的裘服,着实有些风神俊朗的,他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全被我吸引了,我想我有这么大魅力吗?这么多天没洗澡了,脖子上恐怕都有污秽了吧,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还有两虱子从衣服里面掉了下来呢。
周围一打量,才发现自己身处了王宫内廷之中,面前是大理石砌就的戋廷台阶,台阶之上站着一众人,从衣着上看的居然是铁参可汗以及姬王后,还有一名衣着清雅的高贵女子,应该是公主之类的人物,不过年纪倒是不小了。
我吃了一惊,这阵仗比刚刚在城门外受九天九子地迎接还让人吃惊,深更半夜的,澡也不让人冲一下,他们这是干什么啊!
我有这么重要吗?
他们忘记了我如斩西瓜般地斩下西夷的将士了吗?
西夷的将士啊,我真替你们悲哀,你们忠诚的都是什么人啊!
我被领到了铁参可汗面前,我自不会向他们行大礼的,不过微微弯腰而拂,笑道:“见过铁参可汗,多年未见,可汗可是清减了不少呢。”
铁参可汗满面皆是胡须,与永乐帝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永乐帝那份儒雅,粗豪之气迎面扑来,他的眼睛倒是极为漂亮,仿佛挂在黑幕之中的星辰,夺目而耀,乌木齐却是继承了他这双眼睛,容貌倒是和他没有半分相似。
姬王后脸上微露出了不满,显然对我未行大礼极恼,淡淡地道:“远道而来,先用过钣再说吧!”
我抬头望她,不经意地,却看清了她身边站着的那名高贵清雅之极的女子的神态,她望着我的时候神态极为奇怪,似是非常的厌恶,又似有些紧张,可待我目光转向她,她却瞬及恢复了那淡淡之色,我心想,这女人能站于铁参身边,却不像妃嫔的样子,看来便是公主了,她莫不是有一个女儿也想嫁了乌木齐为正妃,没曾想没有成行,所以便怨上了我吧?
说不定这女子倒可以利用利用?
铁参倒是无所谓,心胸宽大,对我的怠慢恍若未见,哈哈笑道:“王儿,你这未婚妻不错,当得九天九地之礼,来来来,我们入厅再说。”
乌木齐上前拜见,称那女子为姑姑,果然,这女子便是延清长公主了?西夷女子不比中原,讲究无材便是德,女子有材,可以在进朝堂出力,听闻她在铁参可汗登基之前也曾协理军政内外国事,算得上西夷国内一位极有影响力的女子,却想不到她长得如此的清雅,却不似西夷人,倒有几分象江南水乡的女子了。
乌木齐目前携了我的手,扶着我向厅内走去。
西夷的王宫,自然没有天朝皇宫那样精致富贵,但却处处显出它与众不同的大气,如桌般大小的大理巨石铺成的地板,粗大的石雕柱子,广阔深远的宫殿,人立在其中,微微呼吸,仿佛有回音发出一般。
殿前的石桌之上,早摆满了大盘大盘的手抓肉,马奶酒,烤好的金黄色的全牛全羊,银制的小刀插于羊身之上,满室都是烤肉的香味。
让我不由想起以前,心中有几分蠢蠢欲动,如果这个时候,在我身边的七星那该多好,抢酒抓肉,不亦乐乎,只可惜,人事全非,连小六小七都被人重锁入了牢中。
所以,我看见面前这肥羊上流的肥油不由有点儿腻歪。
第一百七十一章王宫
乌木齐与我坐于下首,铁参可汗坐于上首,两边是他的姬王后和那名极清贵的女子,整个石桌宽大广阔,四周围的侍女除了衣裳与中原不同之外,脸上的沉默谦卑却是同样的。
乌木齐用小银刀切下薄薄的一片羊肉放于我的碟中,又斟了马奶酒给我,笑道:“吃一点吧,整个下午你都没有吃东西呢。”
我瞧着那片羊肉,只感觉几双眼晴望着,实在吃不下,便摇头道:“坐得车长了,极想吃清淡一点的,喝些米粥,不知是否……?”
话未说完,姬王后便开口了:“这里自比不上中原的食物精致,姑娘还是将就一些吧,你以后要立于王儿身边的,太过娇气了可不好。”
看来她对我极端不满,可让我奇怪的是,姬王后娘家权势在西夷也是首屈一指的,她如若不满,不让乌木齐娶我便罢了,为何却不敢提了出来?
她这话一出,铁参便皱眉道:“叫人煮碗粥上来,难道西夷皇宫连碗粥都拿不出吗?”
廷清长公生脸色原是极淡的,这时也开口吩咐道:“叫人落地红枣,莲子,用小火慢熬,加些冰糖,我看这位姑娘气血甚是不好,吃些红枣倒是应该好些的。"
王后听了他们的话,脸色有些愤愤的,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道:“这殿内升了火炉,够暖的了,叫她除了身上的紫玉裘罢,如若被火烧着了,我可没有多一件再送出来的。"
噢,这件紫玉裘原属王后之物?看她的神情,仿佛很不愿意送了出来,想是铁参可汗下了死命令,她才不得已送了,难怪她一瞧见我便话语之中夹无数骨头。
她也太小气了一点吧。
就算这件紫玉裘价值连城,但送了便是送了,心里还惦记着,哪有一丝后宫之主的气概?
由此也可看出,王后与乌木齐的矛盾极深。
“母后,不打紧的,她身子弱,受不得寒,这殿内又空荡,时有冷风吹过,这紫玉裘披在她的身上,恰好可以挡风。”乌木齐轻声一笑,“母后,可查木表兄近日可是辛苦了,幸而我回得早,近几日便过去接手了他手里的事物,可好让他回来陪陪你,你看可好?"
钦参道:“此事不是定下来的吗?你母后身体一向不好,可查木向来能讨她欢心,回来也好。"
王后的脸变得煞白,眼内利光闪过,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竟有些冷冷的意味,嘴里却道:“可汗如此体贴,妾身自是感激不尽,妾身一向此时便上床休息的,便不打扰您了。"
说完站起身来,向殿外走了去,她身边侍候的几名侍女自然都跟着。
她走出去的身影冷硬而僵直,看来,极为生气。
如此说来,铁参可汗与乌木齐三言两语之间便不动生色地夺了那可查木的权了,可不知可查木掌管什么?让姬王后如此的生气?
此时,长公主却朝我看了看,眼里露出一些欣赏之意:“王侄,你挑的媳妇儿当真艳如桃李呢,你看看这紫玉裘穿在她的身上,衬着她如玉的面颊,当真是紫乞萦绕,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乌木齐便笑了,向我望了过来,眼里俱是欣赏:“如果穿上大红的嫁服,自别有一番不同的味道。"
看着乌木齐如曜石一般灼热的眼眸,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极为困倦,手里抚着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紫色裘毛,竟有一种想要溺毙于其中的感觉,这一路走来,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却忽然间听到乌木齐道:“不对,这紫玉裘上当真有雾气升了上来!"
我瞧见他一手捂了口鼻,一手拉起桌上银刀,割着我脖子上的绳子,手上俱地一凉,那件紫玉裘便被他一把抓起,急走几步,快速向殿外丢了过去,视线朦胧之中,我看见铁参可汗身躯摇晃起来,而那名清贵女子勉力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下子坐下了,离得近的侍女有几名更是跌了落地。
乌木齐踉跄从殿外走进:“父王,姑姑,怎么样?辗玉,你还好吧?"
我没有想到来这里的第一日,就遇上了这种事,看来只要是在皇宫,无论在哪一个皇宫,阴谋总是少不了的。
乌木齐连声吩咐:“快将窗户打开,吹散空气中的余毒,叫大夫过来……"
视线朦胧之中,侍婢们急为慌乱地来回奔跑,可我依旧瞧得出无论她们做什么,都有理有章,脸上再了慌色,可嘴里却不闻惊叫,窗户门被打升了,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我只觉精神一振,视线渐渐有些清晰了.这毒虽然极为厉害,但到底发现得早,却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厅内几人中毒不深,大夫很快到了,喂了我们一些草药之后,毒气便清得关不多了。
乌木齐身负武功,功力深厚,一见不对,马上闭气,是中毒最轻的一个。
可为什么,我浑身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铁参与公主坐得离我极远,打开窗之后,再吃了大夫的解毒之药已经能站得起来了,长公主由人扶进了内室。
据大夫介绍,此毒是沙漠之中紫蝎之毒,那蝎子原是褐色的,可吐出的毒液却为紫色,原本紫玉裘是极难附着这种毒药的,可如果以长年累月一点点地涂了上去,药物便附了上去,且该这紫玉裘皮色光滑亮泽,更能保其不受虫咬,紫玉裘在温度极低之时穿着便没有什么伤害,可因我坐在火炉旁边,那上面的毒气才散了出来,不过时间尚短,倒也没有什么危险。
那大夫告诉乌木齐:“幸好王子一回宫,便带她来了殿内,又极早发现了紫玉裘的秘密,要不然,她自己再穿着几次,可就危险之极了,这紫蝎之毒于人没有什么痛苦,不过让人感觉极为困倦,手足酸软而已。"
铁参听到此处,已是极为恼怒,让大夫出去之后,问乌木齐:“王后是什么时候送这紫玉裘过府?"
乌木齐忙恭声道:“父王,母后绝不会如此的,想必被人利用了……再说,这紫玉裘来自她处,她又岂会……?"
铁参叹道:“王儿,你不知她的品性,早年的时候,她想杀便杀,可有半分顾忌?这几年姬家势弱,她收敛了一点,本王感念她早年的扶持,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王这王位总要传给你的,她一向看你不顺眼,本王不过想让你们相处好一点,因而令她送了这紫玉裘给你,没曾想,她连这都要做文章,如果不是君姑娘幸好坐在火炉边,又幸好没有除下这紫玉裘,此事当真是无声无息……”他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思起来了。“难怪她劝君姑娘除下身上的紫玉裘,想是心中着了慌,怕事情败露,后见不成,便找借口退走,不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王后之败
##走到殿外,一叠声地吩咐:“派人去白达宫,传王后##,如有人反抗,杀无赦。”
我抬眼望了望乌木齐,却见他张嘴欲劝,却最终没有说出声,只是低叹了一声,走到铁参的身旁:“父王,别担心了,此处这内宫,此事又是突发,想必她也未曾计划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心中拍案叫绝,如此一来,王后宫内即使没有什么异相,也有了解释的缘故,并坐实了王后的罪,更是解去了铁参心中的犹豫,看来,这一次,王后不死也不成了。
在等待的中途,乌森齐便回到殿内,极体贴地将桌上的茶水送至我的嘴边,将大夫的药丸让我饮了一口。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了姬王后极为凄厉的叫声:“你们干什么,本宫中西夷的王后,你们怎么可以如此!”
只听得铁参厉喝:“贱人,不这叫你送个紫玉裘而已,这上面你都要做文章,你凭什么母仪天下?”
殿外姬王后凄利的叫嚷:“可汗,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您为什么不相信呢,您是我的丈夫啊,我为何会这样对你?”
只听铁参可汗冷冷地道:“为了你的娘家,你有什么不会做的,你不是常说,我这个可汗也是靠了你娘家才得到的吗?”
看来,这铁参可汗早年虽与姬王后恩爱无比,只可惜两人的矛盾那个时候便埋了下来,当恩爱之时显现不出,但当爱驰恩尽的时候,这矛盾便发一根毒刺,渐入心肺了,即便没有今日之事,铁参也迟早会与王后决裂的。
“不是我啊,可汗……是那小狼崽子,他恨我,可汗,你别上当啊……”
我微微转过头望着乌木齐,却见他正慢慢地将煮好的红枣粥倒入碗内,用银勺子缓缓地搅了搅,递到我的眼前,对我道:“温度刚刚好,你好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别让这件事败了胃口,吃一些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如煦日般的面容,我忽然间只觉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
殿外铁参可汗依旧怒气勃发:“你什么都推在他的身上,他想尽千方百计从中原劫来了他喜欢的女子,就为了让她中毒中亡?分明是你看不得他好,想趁机伤他的心,不过一件紫玉裘而已,就让你下杀手?你连本王,都要害?”
“可汗,真不是我……你或已忘了当年你我骑着青马在齐身高的草原上奔驰的情景,可妾身却是永不会忘的,我怎么会害你……?”
铁参可汗冷冷地道:“你不会害我,不过使我中微毒而已,姬明月,你总是那么惜身,惜身得愚蠢,如果你不在这个时候找借口出去,本王还会有几分犹疑。”
接下来,便是那女子被堵住了嘴拖走的声音,刚刚还富丽尊贵的女人,转眼之间便沦为阶下之囚。
铁参可汗处置了王后回到殿内,神态极为疲惫,道:“王儿,和君姑娘先回去吧,过几日便是大典了,可别又出什么事。”
乌木齐这才向他行礼告辞,抱起了我,坐进殿外等候的马车之中。
我只觉得浑身依旧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任他抱着我,靠在皮裘之上。
他用手抚了抚我的脸,轻声道:“对不住,让你受苦了。”
我笑了笑:“能为王子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呢,何来受苦一说?”
他眼里有愧疚之色,低声道:“你猜出来了?她的母家虽大不如从前,可她的破绽太难找了,父王又相信他,我不得##刻动手,在她以为我绝不会冒险的时候冒险,你放心,我早给你吃下了解药,伤不了你分毫的。”
我叹了一声:“我说过了,能为王子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就算在席上一不小心出了意外,可怨不得王子,只怪我运气不好。”
他果真是一位极会做戏的人,连铁参可汗都相信他对我一往情深,路途遥遥地从中原动了我来,绝不可能拿我犯险,这才使他相信这一切皆是王后所为,也难为他了,一种作戏到这里,又是为我梳头,又是体贴入微的,想必一直护卫我们来此的兵士之中,早有可汗的人吧?
如此的手段,这样的谋略,如狼般的狠心,让我深深感觉,他这样的对手,只怕难对付到了极点。
感觉手上有一丝儿力气了,我便揭帘望着马车之外,远处深邃的天空挂着满天如碎钻一般的星星,虽有繁星满天,却是寂寥孤单。
身边的这人,身上虽有微微的暖意,却让我感觉有丝冷气从他身上渗到我的身上,依我看来,他从不做无谓之事,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他想说千方百计将我劫持至此,自有他的目地,我对他来说,也有未被利用尽的价值,今日第一天,他便利用我达到其除去王后的目地,那么,他的下一步,却是什么?
手足的酸软少了一些,可脑中的困倦却还是无穷无尽地袭来,原经过了今日这场杀戮,我的头脑应该兴奋得睡不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身边虽然有这位如狼般阴狠的人,我也依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竟依着车壁睡了过去。
朦胧之间感觉他冰冷的手指抚上了我的面颊,在我感觉,却如冰棱抚过,让我浑身都有些哆嗦。
醒来的时候,屋内有炭火长虹起的暖香味道,青纱帐顶,我有一阵间的恍惚,还以为自己依旧身处宁王府,但挂钩上展翅的黑鹰提醒了我,原来,我却远在千里之外了。
才略一动,账外就有人轻声道:“她醒了?”
“只怕没有。”
“王子在外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要不,试着叫醒她?”
“不,王子叫我们不要打扰。”
“可她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我已睡了两天两夜了吗?可我怎么感觉自己仅睡了几个时辰而已?听到乌木齐就候在外边,我更不想让人感沉我醒了。
可这两名侍婢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吃惊不小。
“她这样睡着对身体可不好,听我娘说,有了身子的人……”
什么,有了身子,谁有了身子?
我再也忍不住,坐起身来,向她们道,“你说什么?”
那两位侍婢当既跪倒:“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你老实说,谁有了身子!”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心中升起的,却是期盼与欣喜,即盼望她说的是实话,又盼望她说的不是真的。
“姑娘,您……您……睡了两天了……王子不放心,就叫了大夫为您诊脉,一连看了十几名大夫,大部分的大夫都说,都说……您有了喜脉。”
“这,这是真的?”我喃喃地道,不自觉地抚着小腹,那里自然是平的,我身体里有了他的骨肉?虽远隔千里,我终于和他还是有了一些联系?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他,可这一瞬间,我却忽地感觉生活有了希望。
第一百七十三章希望
我来到此,原是没有打算能活到几时的,可一听到这个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升起了强烈的活下去的愿意,只要和他有了这一丝联系,无论多长的时间,多久的岁月,我终会再见到他。
那两名侍婢也听出了我声音之中的喜意,便不那么害怕了:“姑娘,王子很高兴呢,又细心地叫人炖了补胎之药,又叫人换了屋子里的用品,与有孕相冲的仝换了,他那么忙,却是一回府就来看您,把公文也拿来了外间批阅呢。”
我心里一惊,这又不是他的孩子,他高兴什么?不好,他不是想拿这个孩子做人质来要胁夏候商吧?
我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知道,我虽然不得已用这样的办法救了夏候商的性命,可是,却将自己留为人质送到了乌木齐的手里,让他能钳制住夏候商,所以,我便没想着让他将我永为人质,让夏候商永受他所制,到一定的时日,迫不得已之时,便是我活不成之日,一个死人,是没办法成为人质的,可现如今,却让乌木齐手里多了一个筹码,我该怎么办?
我虽能对自己下手,可对腹中的小生命,却是万分不舍。
我能怎么办?
一时间,我辗转千回,竟不知如何是好,可心中淡淡的喜悦,却从心底缓缓而升,流于五肢百髓。
终会想出办法来的,我想,当年无论怎么恶劣的环境,强敌环视,我都能带着我的将士杀出重围,而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人儿而已,怎么就不能了?
一想通这理,我终于笑了出声:“我有了吗?”
“是啊,姑娘,您有了,这可是王子的第一个孩子呢。”侍婢的语气之间俱是羡慕,“姑娘容颜如此的美,王子俊美不凡,想必生出来的孩子如天山上的雪莲般皎洁如玉,奴婢恭喜姑娘了。”
他会让我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吗?会不会暗下杀手?刚刚中的毒不知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我忽然感觉,只要能护得他周全,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愿意。
门外传来沉稳之极的脚步声,我抬头望去,乌木齐走了进来,原来我一向当他如无物的,可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却从床榻上站了起身,上前几步,迎了上去,我这个微小的动作显然让他有几分高兴,急走过来扶住了我,道:“你身子不好,就别起来了。”
他是真的高兴?
我怀疑地打量着他,低声道:“王子已经知道了?”
他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呢!”他亲昵地揽住了我。
侍婢们见此,便微垂了头,含笑退下了。
“可你知道,我们并没有……”
“那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们西夷不比中原,没这么多讲究,太宗帝的王后还被人劫去过,回来生了一个儿子.还不照样封候封爵?你既成了我的王妃,以前的一切,便别再记着了,我会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儿养大,让他成为我们草原的大英雄,放心!”
他笑吟吟地道。
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可实在看不出他表情之中有什么不满的.西夷的风俗我自是知道的,兄亡弟可收其妻妾.父亡子可收其妾室,为的就是不让外家的势力旁落,因而其妻妾生的孩子自有有一些不是自己的了,可我不相信乌木齐有如此宽大的心胸,他可是受过中原礼仪之教的,中原的‘绿帽子’之说当真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阿玉,你父亲来了,想要见你,知道你有孕,他也很高兴呢。”
他顺手拿起椅背上裘披,给我披上了肩头。
我点头笑道:“可有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我也有些想他呢,可不知他最近可好?”
我与他走到外室,果见君楚禾坐在屋外的椅子上,他身上已换上了西夷的窄裘锦袍,看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商人而已。
“玉儿,听说你有了?为父就有外孙可抱了?”他眼里溢满了喜意,倒真有几分初为祖父的神态,可当真如此吗?
“父亲可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不知忙些什么呢,父亲年纪大了,可要多注意一些的好,如今正值深秋,天寒地冻的,父亲的旧患可有痛疼?”我被乌木齐扶着坐下,笑吟吟地对他道。
被我这样仔细的询问,他眼里倒有几分真心的喜色,道:“为父能忙些什么,不过想为你安个家而已,这世上,为父可只剩下你一人了,不,现在有两人……”
乌木齐插言:“怎么,小婿就不算君家之人了吗?”
他哈哈大笑:“当然算,当然算,只要王子不怪我孟浪,我求之不得呢!”
他依旧不肯告诉我他在西夷做什么营生,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民间,他连来见我,衣服鞋袜想必都经过仔细小心的挑选,以求不让我看出一点破绽,衣服之上的折痕尚在,想是匆匆换上来的吧?
以他与乌木齐的熟悉程度,他在西夷的位置,又怎么会低?既然已经如此了,又何必在我面前掩耳盗铃?
我轻声道:“女儿看见父亲过得好,心里总是高兴的,女儿这些日子,常常想起君家村呢,村头的木檩花开的时候,满地都是花瓣,女儿这几年挣扎在生死线上,几乎都不敢奢求以后了,却想不到以女儿这样的身子,却还能有一个孩子……”
君楚禾脸色有些黯然,道:“都是为父不好,为父当年铸下大错,幸而调出了解药,才解了你的毒,你最近身子骨可有什么不适?”
“倒没什么,和普通人一样,可奇怪的是,丹田之中时有内力流过,可要真正去运气了,却不能得。”
双目微垂之间,我看清了他们两人不动生色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忽地明白,原来,他们只想我做一个普通人了。
于是笑道:“这样也好,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已经过了许多年,也有些腻了,如今这样,倒让我能休息一下。”
君楚禾似松了一口气,笑道:“为父会尽力调养好你的身体的,放心吧,虽不能恢复以前的功力,但有王子照顾,你也不用操心。”
乌木齐更是取了桌上的茶杯递于我的手上:“这茶里添了蜜枣,你想是喜欢喝的,试一下?”
我见他殷殷地望着我,便笑道:“莫非是王子亲手所泡?那我可得尝尝。”
第一百七十四章手艺
我轻饮了一口,赞道:“王子的手艺不错,可茶冲得却有些过于甜腻了,说起来这等冲茶的手艺,还是小七最擅长了……”我转脸向君楚禾笑道,“父亲,女儿与小七少年之时开始,就从未分开过,吃惯了他准备的东西,可否向父亲求个情,让小六小七重回我的身边?西夷的侍婢下人虽好,但他们所的话,女儿却有些听不懂呢,总是不太方便的。”
君楚禾脸上有了疑难之色,乌木齐却一口答应:“都怪本王这几天忙,竟将这事忘了,你放心,明日,本王就叫他们过来”说起来你远赴西夷,言语饮食不惯,倒是我疏忽了。”
我忽地想起一事,便道:“江小姐不知是否也来了此处?我日后恐怕会和她长久相处的,不如王子也叫了她来,也好让我们述述旧?”
乌木齐听了,脸色便有些阴沉”君楚禾更是眼内神色莫测,两人长久没有出声。
我便笑道:“如果王子为难,那便算了。”
君楚禾叹道:“玉儿,你别心有芥蒂,日后,你自会知道王子对你的心的。”
我心中冷笑,心有芥蒂?只怕你们是怕如果她来了,会让我几套几套套出什么来吧?江紫初身上一定有让乌木齐感兴趣的东西,就仿佛我,身上定也有让他感趣的东西,能成就他的光辉大道,这才让他趋之若吉!
可我没办法见到江紫初,却怎么才能查出她身上怀着的秘密呢?
“哎……父亲不如以后多来陪陪我,能和我说说话都好,不知道为什么,自知道这消息之后,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人和事,死去的,消失了的,总感觉世事无常,人生无际,便想着这我这一生不过如此,如果能重新来过,还不如在君家村庸庸碌碌,老来了坐一张竹椅,任阳光拂面呢。”
我不过以此话告诉两人,君辗玉已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不会再给他们带什么麻烦,不过只求保得腹中小儿一条性命而已,让他们放松心防。
我知道这番话听在他们耳内或让他们不会相信,但他们对我的要求,永要保有一些尊重的,说不定君楚禾真会常来看我,那么,在他的言行举止之间,我就不相信不能看出些什么来,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女儿,他能了解我,我难道不能了解他?
可我未曾想到,不经意地抬眼,却瞧见了有些怜惜的眼神,却是乌木齐的,他却道:“既如此,便让江姑娘来陪陪你吧,她也是中原来的,你们应有话说。”
君楚禾神色有些愕然,抬头望了乌木齐一眼,却没有劝说什么,只笑道:“女儿,为父会抽些时间常来看你的。”
过了一日,小六小七真的被送到了我住了院子,他们被安排在了外院,来见我的时候,也被解除了哑穴,身上的武功没有恢复之外,却如普通人一样行动自如。
我们被困在一处,消息不通,虽然在院子里不限制我们的行动,可却如折翼的鹰一般,哪有冲天而飞的能力?
乌木齐还是每日都来探望,据他宣称,等我的胎象稳定之后.便是我和他大婚之日,我只感觉极端的讽刺,未曾想两年之中,我嫁了两次,对于我这个原先连想都不敢想此事的人来说,倒真是称得上桃花朵朵开了。
小六小七得知我有身孕的相消,脸色都有些沉重,我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如果这样,想要逃出这里,便更困难了一些。
小七却是更为沉默了,只是视线却更集中于我的身上了,每天我起床,他便守到了门外,如果我在内室,他必在外室,饮食更是反复仔细检查,为了怕有些药物只伤孕妇,防不盛防,他守了好几个夜晚,将整个院子翻了个遍,让他翻出了好几窝老鼠,专捡出那有孕的用来试食,要它没事,才肯拿来给我吃,如此种种,说也奇怪,乌木齐居然毫不阻止,也没想个办法找个借口将他请走。
到了晚间之时,江紫初真的上门拜访,她身前左右都有人监视,容颜有些苍白憔悴,不过精神倒还好,虽换上了西夷常服,也掩不了那盈盈之色,她看见了我,仿佛遇上了久未见面的亲人,未语先噎:“王妃娘娘,竟能在此遇上您?”
她依旧叫我王妃娘娘,想必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当真只以为我是宁家的找回来的嫡女?
“他们没对你怎样吧?”
她有些惶然,握了我的手道:“他们为什么要捉我?是不是捉错了人?那一日,表哥送我回府,就遭到了他们的拦截,可我实在不知,他们所求为何?”
我不禁有些失望,从她的表情来看,并无虚假,难道她也不知乌木齐打的什么主意?
正值此时,小七端了煮好的莲子进来,摆在我的桌上,示意我趁热饮了,我便叫小七多端一碗,一有人来拜访,小七有些紧张夕夕的,不愿意离开,既便是对乌木齐也是如此,于是转头吩咐站于窗外的小六:“六儿,你去端多一碗来。”
这两人现如今只要不是为我换衣梳头之类的贴身功夫,所有事项皆亲力亲为,我已见怪不怪了,可看在江紫初这位大家闺秀眼里,脸色都白了,她低声道:“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叫男子随便出入内堂?如果表哥知道……”
我不便解释,只得道:“西夷风俗如此,我岂能奈何?”
江紫初便眼里有些不赞同之色:“事关名节,自当奋力争取的。”
小六恰巧端了莲子进来,听了这话,脸上很不好看,于是将盘子当地一声放于她的身旁,道:“姑娘请用点心。”
江紫初吓了一跳,被小六直眉直眼地瞪着,脸色便红了,手足无措起来,于是端起那碗莲子舀着掩饰,没曾想摆幅太大,一下子将那莲子打翻了,那瓷碗便摔了落地,跌得粉碎,她来到西夷,不比得在天朝,心中自也是惊慌不已的,于是不自觉地,便蹲下身子去拾那碎片,没曾想小六比她快,早开始拾了,两人不知道怎么的,撞到了一处,拿起了同一个瓷片,小六噢了一声,忽地捉住了她的手,她羞恼不已,连忙甩开,却一个收势不住,跌在了地上,小六忙上前扶起她,又趁机摸了她的手好几把。
第一百七十五章摸手
小六的动作我看得清楚,心想这李氏的后人莫非那风流性子又犯了,想他原来也是翩翩佳公子一个,不得已换了身份潜在我的身边,憋得久了,故态复萌?
还好有我在场,他不过摸了江紫初的手几把而已,并无其它动作,江紫初被他一惊扰,便再也呆不下去,勉强寒喧几句,便告辞了。
出去的时候,脸色还是红的。
江紫初走后,小六魂不守舍,小七看不下去,私下里对我道:“这还在狼窝呢,他就想着风花雪月了!”
小六听了这话,便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道:“我怎会是那样的人?”
我见他眉头微皱,仿佛有什么不解之事困扰一般,便叫屋内的侍婢退下,小七见我有话问他,借口去给我炖莲子粥了,我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小六道:“将军还记得我们李家是因为什么而获罪的吗?”
我自是记得,当年李家家败之时,罪行滔天,最先引出的一条罪,却是私自动用金矿之罪行,当年李士元掌管金矿,却私下盗取,被人揭发,这才引至了一连串的弹劾下来,再加上李士元晚年权势滔天,未免行事嚣张,行罪的人不少,这才几罪并处,判以斩刑,却未想刑未下至,他便病倒死去了,其家人也流放至边疆。
我道:“难道另有隐情?”
“我记得获罪的那一东,爷爷接管了金矿,正值西夷虎视眈眈之际,国库需要银子,他自知滋事体大,每日便兢兢业业,常常深更半夜还在思索装运开采炼制之事,往往到了半夜,还有客人来访,但我记得当年有一人前来拜访之后,他显得极为高兴,原是不饮酒的,那一晚却好饮了几杯,我那时年少胡闹,经常与人发生冲突,那一日与入京的襄王世子打了一架,打断了人家的肋骨,原以为要遭到爷爷责罚的,却没有想到,他却轻轻放过了,所以,那一日我记得极为清楚。”
我道:“那你可知道,那一日来拜访的人会是谁?”
他望着我不语,我心中一跳:“莫非是他?”
“不错,他入京请赏,但与其它官员交往甚少,却半夜来访爷爷……我还记得,当日他换下了军服,只穿了便装,拜别之际,他还仔细望了望我,笑道:这是李老的孙子?比我那儿子年长了几岁呢!爷爷便道:我这孙子哪比得上您的儿子,如果他能象君将军一样少年英雄,我便满足了。我那时心心念念的却是我打架之事可千万别传进爷爷的耳里,老老实实地站于一旁听爷爷贬我,他们互谦了几句之后,爷爷才道:那此事便拜托将军了,如找到能炼此矿石之人,何愁西夷不破?”
虽然知道我不了解父亲.但我还是想不到,有如许多的事情牵涉到了他.就连当年李家之败也与他有关?我不禁想起他当年仿佛不经意般暗示我去救李家之人的事,看来却是他每一步皆有计划步骤了,他明知道我对他略微的提点都会竭尽全力完成,所以,才说得仿佛漫不经心?
“我记得在抄家的前一个月,爷爷收到过他的信,当既便大笑.原来如此,想不到近在咫尺,我向皇上禀明便行了?于是当既回书房写信,未曾想十几日之后,李府便被皇家卫队包围了,罪名便是爷爷叛国……不过,此事当也有征兆的,记得抄家前几日,爷爷每每半夜才回府,一回府便进入书房和人议事,所见的人会是三山五岳的人马,竟全不是朝廷之人,一出得门来脸色便极为暗沉,抄家前一日,满脸都是疲态,将父亲等叫至书房说了半天,人人出门皆脸色沉重,到了最后,他更是将我也叫了进去,吩咐我,以后要照顾好父母,弟妹,切不可再胡闹玩耍了,我见气氛沉重,便开玩笑地道:放心,爷爷,我定以君少将为榜样,不负你所托。他听了我的话,脸上却无安慰之色,却是神色复杂,良久才道,象他那样,也未必好事。我不以为意,走到书桌旁,就看见了桌上画的那一双手,大拇指微微内弯,指头却是修长圆润之极的,仿佛天生有些伸不直,却有独特的美感,我不由问他,爷爷,这双手是谁的?爷爷却一把将那张纸抓过,揉成一团:这事你就别管了。
“那双手?你说的那双手,与江紫初……?”
“不错,那双手虽不是同一人的手,但形状却极为相同,所以,我一看见那双手,便想起了爷爷揉成一团的纸,我虽然不明白当年李家获罪的真正原因,但我知道,此事定与这双手有关,我以墨子寒的身份当宠臣良久,也做了不少极荒唐的事儿,更是故意传出不少不好的名声,但无论怎么样,却怎么都查不出当年的真相,只知道当年有一批金矿在爷爷的手里失踪了,更有一些到了西夷,这才坐实了爷爷监守自盗的罪名,我虽然不相信爷爷是此种人,但那样充足的证据却不由得他人不信,而且,在我看来,当今皇上虽有些犹豫不决,但称得上一位好皇帝,也不象外边传言那样不堪,他对我,也不象外边的传言那样……
不过是因我的容貌,所以常常叫了我前去陪着饮酒而已……所以,有好几次我都想将当年的事怪于他的身上,但心中的疑惑却总是去除不了,我甚至不知道,该向何人报仇。”
我低声道:“其实,我与你一样,当年君家村灭村之仇,不知道该向何人去报。”
我与他同时沉默了,都不愿意说出那个真正的应该报仇的名字,当真相一步步地揭开之时,当年的一切皆要真相大白,可惜,这个时候,我却有些不想这真相揭开了。
容貌?他说容貌,仿佛有什么东西忽地闯进我的脑中,将两件事情联结起来,可仔细去想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是似而非,模糊不清。
我只得暂时不想此事,问道:“看来江紫初身上确实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可不知道她是自己真的不明白……”
“属下瞧她的样子,倒不似是扮出来的。”
我笑了笑:“那倒不一定,女人总是越不过一个情字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江紫初
江紫初在我面前表现得极好,仿佛她是情非得已被乌木##来的,但她所穿的窄服上绣的迎春花却出卖了她,那样精致的花纹,一丝不苟的绣功,想是在满怀情意之时,女为悦已者容才能绣得出来的吧?
乌木齐必是两边地哄着,哄得她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这才放心地让她前来探望于我的。
我甚至有些怀疑,乌木齐是不是特意让她在小六面前出现,引起了小六的怀疑,这才引得小六追查下去,那么,当年之事,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让他们不曾得手,而此事的关键却在李因浩身上,他是李家唯一的后人,他们想从此处入手,那便说得通了……可他们却忘了,引蛇出洞,可不光是他们才会的技巧。
我想起当年失踪的金矿案件,那批丢失了的金矿,当时所有证据都直指是李士元私运了,但直至李士元被判刑,也没有查出来那批金矿的下落,只不过在西夷发现了几辆运矿车而已,更加上其它的结交江湖人士的证据,让李士元百口莫张,难道李士元生前招集的那些江湖人士,为的就是找寻金矿下落?
我感觉被小六一提,仿佛有一根线将所有的事联系了起来,可真正去想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想不通,比如说那批金矿是怎么丢的?丢到了谁的手里,为何李士元百口莫辩?
连宁王都差点儿被这批金矿拖了下水,看来,真正得到这金矿的人当年当真布了不少的迷雾,将人引入歧途。
“小六,当年你家有祸之时,你爷爷当真没有将什么东西交于你的手上?”
“其实属下也反复想过这个问题,但确确实实的,爷爷并没交什么在我的手上啊?”
“他就一点都没想过申冤?”
小六眼里露出回忆之色:“说起来当年爷爷的神情非常奇怪,自后来几日,他仿佛将一切皆放弃了,脸色也平静下来,特别是接到圣旨之时,听到圣旨只将他处斩,把其它人等判以流放,他反而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神色,可他没有想到,还没有流放之日,李家的其它人等便损伤得七七八八了,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妹妹,到后来,妹妹也因伤重去世,有时候我想起当年他脸上的神情,都有一些怀疑,爷爷是不是当真做了什么?”
“所以,你心中虽有仇恨,但到底想查个清楚明白……”我叹息了一声,李因浩到底是李士元教出来的,虽有些叛逆,但骨子里的忠君思想会伴随他们一生,自始至终,他都不愿意草率下杀手,他和我一样,怀疑上了君楚禾,虽知道我和他是父女,却依旧坦承相告,我值得他如此吗?
至于那金铁之精矿藏的秘密只怕只有李士元活转过来,才能知道了。
我身边的人,就连小三小四,一个是朝廷细作,一个是父亲派在我身边的杀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恨不起来,只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伤害过我吧?
“你们三人,小四回到君楚禾身边了吧?”
“那日鸳鸯楼之行,我们三人在楼下配合将军,后来,小四便在室内放烟,迷倒了我们几个,等我们醒来之时,便见到了君帅,后来小四对我们说,说他对不起将军,没脸见您,我们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元帅手下,我们虽不耻他的行为,但看得出,他对您还是极为愧疚的。”
“可他效忠的,却始终是我的父帅。”我喃喃地道:“我和父亲,始终会有一场终决。”
小六身为官宦子弟,自然明白下这决定之时的幸苦,一边是国,一边是亲人,我却能如何?再加上他们将我弄来这里,哪会没有后着,以夏候商的品性,他必跟踪而至,太子已然不成气候,如果夏候商再出了什么事,天朝只剩下年幼的昌王,以君楚禾的周密计划,自是将他也算计了进去的。
我与他已成了对峙之态,最终的对决,却是不可避免的,可如今的情势,我身边已然没人,武功一点也没有恢复的迹象,他们将我的手脚捆得死死的,如要突围而出,却要如何做才好?
我抚了抚肚子,近日困意却是更深了,吃东西也全无味口,有身孕的迹象却是越来越明显,只有这腹中的小生命,带给了我略微的希望,可这也成了人手里的筹码,我能如何?
“江紫初那里,由我来想办法弄明白,别人不知道,难道乌木齐会不清楚?”我低声道。
“可是,将军,乌木齐此人狼子野心,宁王殿下虽是计谋策略无一不胜过他,可少锋,便是这份狠心……你得小心一些。”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什么,在夏候商府上之时,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伤害于我,既便他知道我的计划,知道我在利用他,但乌木齐就不同了,为了他的野心,他会舍弃一切的,更何况,我可看不出他对我有什么交情,假扮深情款款帮我梳一下几天没洗的头发便行了吗?我可不吃他那一套!
更何况,我的腹中,已有了夏候商的孩子,将会有和夏候商相似的眉眼,鬓角,也会有象他一样柔软的毛,只略想一想,我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非得他周全。
“将军,这个时候,您才象个女人呢!”小六冷不丁地道。
我笑了笑,与其它六人不同,小六是半途进的七星卫,而且是代替他人进入的,他很少与他人言语调笑,更因家里大祸,几乎整日郁郁寡欢,当日指使他在草原上胡作非为,得了个玉面郎君的外号,原以为他会做不好,可没有想到,他却做得极好。
可见此人的性格也是千变万化的。
正在此时,小七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摆了两碗粥,身体如此之后,他便经常煮些软得掉牙的东西给我吃,吃得我看了粥就想起呕吐物,所以,我便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怎么,又不舒服了?”
两人同时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营养
“小七,你能不能弄些酸梅什么的来,整天吃这个,你不烦吗?”
他道:“我不烦啊!这东西有营养,你肚子里的宝宝需要的,不就是营养么?来,乖,喝了它,前一餐吃的东西,你全都吐了,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望了望他,他容颜依旧,俊朗如昔,可我怎么看来看去,老感觉他有点儿象我隔壁的王大妈呢?每一次偷了她的鸡之后,她便拍了篱笆大骂:君辗玉,一定是你,你这个杀千刀的!……等等,等等。
可过了几日,总叫我去她家吃上一顿鸡肉,语重心长地教诲于我:辗玉啊,你是个女孩儿家啊,不可以这样野的,以后谁会娶你呢?你娘亲又不在了……到了后来,我只得转移战场,将偷鸡的场地移至别村去……君家村的亲戚太多了,每偷一次总被教训一顿,我的耳朵很痒。
可这些人,终都消失不见了。
全换成了村头如林的墓碑,其中,自然也包括我的。
我不明白,难道野心,终比得那么多亲人离之而去还重要?
也许在他的眼内,这些姓君的人都算不上什么,都是依附他而生的,所以,既使他丢弃了,便也不觉可惜?
小六也劝我:“你要吃些东西才行,要不然怎么会有体力?你的武功已经失了,这里不比中原,王爷又不在您身边……”
我身边冒出两个大妈了。
我只得无可奈何地接了那碗,忍了不适舀了一羹入嘴,甜腻腻的味道更让我想起了呕吐物。
我决定转移两人的视线,于是问道:“小七,你帮我把过脉,可有什么新发现?”
他果然将视线从那碗粥上转移了,道:“说来奇怪,如果一年之前,你的身影本是极寒的,可到了现在,你的身体却被调养得极好了,体内的毒素已然清除,且脉博之中更现勃勃生机,除了体内没有内力之外,可有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了你丹田之中的内力……”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与宁王殿下的如出一辙,依我看,有人将此股内力禁制了。”
“你是说他治疗我之时,将他自己体内的内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你可有办法?”
“我想,这种手法和禁制我们身上的手法是一样的,很可能,就是元帅下的手。”
我心中一亮:“你有线索?”
“我记得那本《独月志》里面提到过这种禁制的手法,这本书原本在你的手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失踪了,我想,必是到了元帅的手里。”
说实在话,他给我的书,以前我是能不看就不看,有时为了应付,才找来一两本看看,所以有些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实不知的,看来,君楚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若不然,他怎么单单用了这种手法?
小七瞧了瞧我低声道:“这本书,我倒是看过……”
我愕然地望着他,窗外的阳光有几丝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射进他的眼眸之中,让他眼眸带了一些笑意。
正在此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侍婢传唤之声:“姑娘,王子到了,请您去前厅呢。”
我心想,这可正好,可以试试他。
小六和小七有些担心,可没说什么,自是边讨论下一餐做点什么东西给我吃边向门外走。
小六和小七和我走得近,又是男子,乌木齐反而不拦阻,所以,看在这些侍婢们的眼里,就以为小六小七是乌木齐从中原带过来的净身人,专门用来服侍我的,西夷王宫不兴这些,所以,这些侍婢望着他们两人的眼神极为同情……如此俊美的两人,居然是太监……所以,小六和小七在侍婢们的眼里十分之吃得开。
我走进花阁的时候,乌木齐正慢条思理地拿着茶壶往杯里注水,红木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罐子,见我走来,起川叭我坐下身扶我坐下,拿了那罐子递给了,道:“我知你近日不###,叫人从中原带了些丸静斋的酸梅过来,你要试试?”
我接了罐子不语,他便苦笑:“叫小七用老鼠试试再给你吃吧?”
他一口道出了我心中的怀疑,倒让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可尴尬归尴尬,我可不能为了不尴尬就不让小七试了,于是,我便道:“也好。”
我和他之间不需要掩饰,摆明了,我就是不相信他,他又能怎样?
但此人的脸皮却是极厚的,刚刚的话对他一丝儿影响都没有,自取了案上的杯子饮了一口茶,问我:“近日天气变冷,夜里可曾睡得好?”
我笑道:“还好,只是一人独居,每日听得窗外传来的风声呼啸,未免有些寂寞……”
他喜意一闪而过,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何处?
终问道:“那你要本王多派些人来陪你?”
我慢慢地抬头望他:“莫非王子想自己并来陪我?”却忽地笑了,“王子自是没有空的……只不过想到江妹妹同是来自中原,也许两人人时常能见一见,聊一聊,也许能稍解寂寞。”
他眼有疑色,望了我道:“是吗?”
“说起来江妹妹倒真有一双巧手,身处囫囵,绣出来的寒梅,却依旧颜色亮丽,王子不是说要娶我吗?虽煞不在中原,但我还是喜欢出嫁之时身披一方霞帔,如果有江妹妹的巧手………”
他自是不会相信我的话的,但江紫初在我这里的一言一行想必已然详尽地告知了他,他既然想以江紫初来抛砖引玉,那么,他定会答应我的要求。
听了小六的话以后,我又想了许多,从小六的真实身份想到他能来到我的身边绝非偶然,他们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甚至不惜让江紫初来试探于他?
是否与丢失的那批矿石有关?
我想,只要将关键的人全集中于一处,总有些破绽会露了出来的,只要露出些破绽,那么,我才有机会趁隙而为。
我提的建议,对他来说,不过是在他睡觉之时趁势送了个枕头给他,原想着他会立刻答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里却忽然有了怒色,嘴角却微微上扬笑道:“想姐妹和睦?”
“噢?王子不是说过,你劫持江姑娘的目地,并非如此吗?”我微微地笑道:“原来王子还是想将她一并收入后宫?”
他沉声道:“只要你不愿意,我自不会的。”
“她倒是挺合小六的眼缘的……”
我既使这样挑明,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反而笑道:“那好,就让她和你住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我一直弄不明白,王子有了我,不是就够了吗?为何还抢了江妹妹来?”我直接笑着问他。
见他沉默不语,便道:“王子如感为难,不愿意回答,也就罢了……依我的猜测,想必江妹妹对王半来说,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吧?”
“她再怎么重要,又怎么抵得过你?”他轻声双道。
“是吗?如果江妹妹听到你这话,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我抬眼向他笑道。
他脸色有些阴翳,笑意却已消失不见,眼角如冰般地望定了我:“你,一点都不在意?”
我心知不妙,感觉惹他惹得有些过了,怎么全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位可以肆意疏狂的君辗玉了呢?
却被他一把拉过,搂进了怀里,听他恶狠狠地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我想要推开他,却怎么能推得开?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有些害怕,怕他不顾一切起来,伤了腹中的孩子。
原来,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原来,这世上,也有了我害怕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九章在意与否
“本王也知道,你不会在意的。”他的语气忽地渐渐变得平和,“可本王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赢取你的在意,辗玉……”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终是将一切得失计算得清楚,知道此时此刻还不是和我翻脸的时候。
他松开我,眼里的阴翳已然不见,脸上依旧是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过几日,又是依慕达大会之期了呢,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就在这大会之上,本王也该向族人表明,我已经找到我的阿依达了。”
在西夷人的眼里,阿依达就是一生的伴侣的意思,我不动生色地站得离他远了一些,笑道:“那天恐怕是热闹得很。”
他终要带我出去见人了吗?
从打开的窗子望出去,窗外边的天际,风起云涌,残阳隐隐,衬着西夷王宫的青色砖墙,仿佛风雨欲来。
乌木齐走后不久,江紫初倒真携了几名侍婢住进了我的隔壁,不过两日,她便送来了亲手绣的霞帔样子,上缀有累丝的珍珠,五彩垂缘,蹙金绣云霞翟纹。
虽然只是半成品,却也美得如天边彩霞一般。
我手指抚上了霞帔上的龙纹火珠,笑向江紫初道谢:“江妹妹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不光是西夷,便是在中原,也找不到比江妹妹更手巧的人了,如若妹妹自己出嫁,不知道做的嫁妆,会怎么的精美呢。”
她听了我的话,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道:“如今身陷囫囵,幸得有王妃的关照,才能居于一处,哪顾得到其它?”
我笑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乌木齐王子知道你我的身份,自是礼遇有加的,您瞧,我才向王子提及,妹妹与小六投缘,他便遣了你和我们住在一起,如果我能再嫁王子,恐怕再无回中原之日,妹妹自己的霞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披得上呢。”
她抬起眼眸望我,眼中盈然欲滴:“不会的,王妃岂能失了信心?表哥,他……定会前来救您的。”
我轻轻地抚着腹部:“如果不是为了保全这个孩子……”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笑意,眼波变得温柔之极:“表哥有孩子了吗?”
“对啊,只可惜,他要认贼作父了。”
一听此言,她脸上也有了怅怅之色:“如果表哥知道,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虽与我住在一处,但因要帮我准备西夷嫁衣,以及织制霞帔,所需材料众多,所以行动比我自由很多,可以乌木齐护卫的看守之下去领取配件材料。
她告诉我,为了筹办一个盛大的婚礼,乌木齐召集了不少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商人,向他们购买奇珍异宝,织锦绸缎,以求制出西夷云锦嫁衣,头钗首饰。
说到此事,她略有些惊慌,问我:“王妃娘娘,其实乌木齐王子对您挺好的。”
我淡淡地道:“可我孩子的父亲,却是夏候商。”
她微松了一口气:“不错,我们终要回去的。”
这个时候,我和她,倒成了远在异乡之处同命相怜的人。
过了两日,霞帔终于制好,江紫初的手极巧,缀珠的雒尾五色斑斓,金色的雒嘴更是用极细的金线织成,抚手上去,竟有薄刃之感。
霞帔上的荷花花蕊更是由极细的线捻成,缠绕成织金的花蕊,竟仿佛要破帷而出一般。
我虽未披上霞帔,只光看着占面的累金华盛,便感觉满眼的富贵荣华,扑面而来。
她站在我的身边,笑道:“不如披上看看?”
我意兴珊阑,道:“两年之中,倒披了两次霞帔,倒有些腻了。”
她有些失望,笑容勉强起来:“王妃娘娘是不满意我的手工吗?”
想着她熬了这么多天,只为制成这件霞帔,此事恐怕成了她身处异乡唯一的寄托,我见她失望,心中一软,便笑道:“披上试试也好。”
她脸上便有了笑意,从桌上拿过那件霞帔,小心地捧着,绕到我的身后,将霞帔的两端搭在我的前面。
烛光将霞帔上的珠玉照得润润而华,煌煌的金色,五彩的织锦,映在我的脸庞,使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了几丝富贵红润之气。
她将霞帔的左端搭在右肩上,那粉色的荷花衬得我的脸泛出几丝红意。
“如果配上嫁##,当真世间没有其它的女子比得上您呢。“她笑着转到言##面,用手理了理那荷花的花蕊,仿佛不经意一般,将那花蕊扯直。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只微微苦笑:“只可惜所嫁非人。”
她淡淡地道:“既如此,何不尽力保你清白,以免表哥蒙羞?”
说话之间,她的两只手已然分别抚上了荷花的花蕊,双手一扯,我便感觉原本披在肩头的霞帔忽地收紧,原本宽松搭在肩头的霞帔居然如皮鞭一般地卷住了我的脖子。
我愕然望她:“你,你干什么?”
她脸上再没有那盈盈笑意,带了一丝阴冷:“我不是说过了,不能让你给表哥蒙羞吗?”
脖子越收越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瞧得清楚,那霞帔上的荷花花蕊,被她扯了出来,变成一根发着冷光的细丝,仿佛毒蛇吐信一般。
而她的另一只手,拿的却是那雒鸟的薄如片刃的尖啄,与细丝连成一体,缠在我的脖子之上,她见我望她,笑了笑:“我虽不会武功,力气也不大,可这由金铁之精制成的韧丝却会轻易地要了你的性命。”
说完,她将尖啄打侧,使啄边滑过霞帔织锦,只轻轻一下,骓织锦上的荷花便裂开成两片。
“你杀了我,乌木齐会放过你?”我勉力道。
她冷冷一笑:“我怎么忍心他以你相胁,让表哥身陷囫囵?如果表哥有事,姑姑会伤心死的。”
我忽地笑了出声,却感觉脖子一紧,那韧丝怕是已深入皮肉之间,只得咳喘着道:“妹妹身为天朝子民,竟然对西夷王子暗生情意,更拟助其行兵祸之事,如果江妃娘娘知道其侄女竟是这样的人,恐怕真会气死。
她脸色一白,眼里更有了狠意:“你知道了?知道也好,表哥喜欢你便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也要想尽了千方百计地劫了你来?还不顾你身怀有孕,也要娶你为正妃?他答应我的,全都是假的………说什么不过权宜之计,说什么我还是他心中第一人……”
我感觉脖子略松了松,忙道:“你手里不是有了筹码了吗?他怎会不兑现诺言?”
她垂目望着手里的雒嘴,喃喃地道:“不错,他知道我已经成功了,还会需要其它人吗?”她抬起头来,眼色更是狰狞之极,“你信不信,既便你有那样的身份,我如杀了你,不过几日,他便会将你放于脑后。”
我又是一笑,便又觉喉咙一紧:“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他不追究,难道其它人也不追究?”
她一连提到好几次‘身份’二字,让我产生了怀疑,她所说的身份,到底指的是什么?是我君辗玉的身份,还是其它?
我如此一说,勒在脖间的韧丝便松了一下,她眼里牢了一些迟疑,却道:“不,他们不会知道真相。”
我心中一亮,脑中却仿佛有一条线将要把一切联系起来一般,可真正去想之时,这条线却断了。
她笑得极美,眼神之中却有一丝残忍:“旁人只会以为,有刺客入府,用利刃割断了你的脖子,有谁会想到,使你丧命的,不过是一根铁线?乌木齐却是知道的,可他不会说,只会高兴。”
我叹道:“不错,他只会高兴,金铁之精终于可以融化锻炼成兵器了,他的勾刺箭,将无敌于天下,就连重铠也抵挡不住此箭的穿刺,再也不需要训练强弓手,普通能骑射的士兵便可造成极大的伤害………既然连妹妹都可轻而易举地割了我的脖颈了,在全民皆能骑射的西夷,自是从此之后全民皆兵,只不过妹妹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中原怎么办?你姑姑怎么办?”
她眼里犹豫之色又现,却笑道:“乌木齐答应过我的,他不会用此去惊扰中原,不过为了自保而已……”
我淡淡一笑:“连你自己怕都不相信他这样的承诺吧?”
“那又怎样?我喜欢他,自得尽力帮他完成心愿!”她眼里又夹了一丝疯狂,我知道象她这样的性子,平日里越是温柔婉约的,一旦抛却了所有,陷入魔怔,便越是疯狂,如若不然,她也不会抛却所有,定下被劫持的计划,只为和乌木齐相会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是非善恶
在她的心中,已没了是非善恶之分,能打动她的,只有她之所求而已。
“你别忘了,王子叫你来这里的目地,事情没打听出来之前,你便杀了我,你不怕他怪罪于你?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虽知晓了如何将金铁火精融炼制成武器,但如再也找不到金铁之精,又有何用?”
自她承认她手里的筹码之时起,我便将一切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终亍隐隐知道李士元当年丢失的金矿是什么了,朝廷只知道他丢了金矿,却尚不知他丢的,原来是能制成利刃的金铁之精矿石,难怪他当年无计可施之下会只身担罪,因他知道,如果这项更大的罪名被人揭发出来,更是诛灭九族之大罪;他的子嗣儿女就不止是流放了,乌木齐带往京师的钨金矿,正如他所说,不过用在茶具之上而已,就引起朝廷上下的关注,更何况李士元以宰相之职丢失能制利刃的金铁之精?
既然当年他能找到矿石,自有井到矿石的法子,李士元看来没有将这法子透露了出去。乌木齐野心如此的大,如此少的矿石,又怎么能满足于他呢?
我也明白了,他抛砖引玉,想在小六身上得到什么了。
可惜的是,他想让江紫初徐徐接近小六,取得我们的信任,再得到那法子,只不过人心怎么能控制?特别是陷入情中的女子,又岂没有妒意?
我想,江紫初在他面前必是表现得百依百顺的,更兼他对自己信心十足,绝想不到一个能抛却家人跟随他来异乡的女子会自有打算,才让江紫初做了手脚,暗自制成了这武器,却没有告诉他。
他没有想到,因她已将自己逼近了绝境,无论他怎么样的哄骗,也抵不了她内心的惶惶不安与妒意,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
“小六,你说的是小六?”她冷冷地道,“他要我接近小六,为的是我们的将来,可是,你凭什么让一个下人随便污辱于我?”
她的表情极为憎恨,眼神却是惶惑不安,我心中一动,若许她并不象我想的那样,心中无善恶之分?只不过她已无退路,才不得不如此?
显然,她自己也明白在乌木齐的心目中,自己恐怕就是一个工具而已,只不过,她已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不得不奋起一拼?
我淡淡地道:“如果能从小六嘴里知道李士元留下的东西,我想,既使让你嫁了小六,乌木齐恐怕也会同意吧?”
这句话如点中死穴一般让她脸孔灰白,手指里的韧丝几乎拿捏不稳,连语气都不肯定起来:“不会的,他不会的……”
我终可以肯定,她只不过还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我叹道:“我们一路穿过草原来到此处,他曾轻手为我挽发,赞我的发如堆鸦,说此生唯一想娶的,唯我一人而已……想必类似的这话,妹妹听过不少吧?”
江紫初手指微微的颤抖,引得帔霞之上那破开两半的荷花微微而动.她喃喃地道:“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姑姑将我从谟北接了出来,原以为外边的人和谟北的人一样,可我错了,在谟河,我的手是族人的骄傲,因为族中又出了一名可继承炼制技艺的高手,我们族中的传说,凡一出生便是勾月掌的人,无论男女,都将继承族内最顶尖的炼制技艺,可姑姑说,要我嫁给皇家,这样,这门技艺才不会外传,自从她嫁给皇帝之后,我们这个家族的秘密才被皇上知道了,因这世上没找到金铁之精,我们原没起什么作用,没人知道姑姑也是那家族的一员,可她没有勾月掌……我出了谟河,来到京师,我不敢将手伸直给人看,怕她们笑话,只能努力地听了姑姑的教诲,做一个淑女,我很后悔,为什么会出了谟河,那里虽是常年冬季,可那里的人,全不会虚伪算计……我后悔那年春天会遇上他,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见落英纷纷飘落他的肩头……他与中原男子不同,有爽朗的笑容,如烈日朝阳,说话风趣,和表哥时有的阴郁也不同,说实在话,我有些怕表哥……我便以为又遇见了谟河故人,他和我是同类,可没曾想,他原来也是如此……为的不过是我掌握的技艺……”
她跟随乌木齐来到这里的时候,在乌木齐要她炼制金铁之精之时,便有些明白子吧?她嘴里虽然说着为帮助乌木齐不顾一切,其实心中早已后悔?
我道:“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只不过骑虎难下而已,在你隐瞒金铁之精之时,你就明白了,你对他,再也不是初见之时了,如若如此,何不归去?”
她抬起头来,眼泪终滚过眼角:“我还有可能回头吗?”
我轻声道:“当然有可能。”我停了停抚着小腹,“我会保着我的孩子回去中原,而你,也会回去,回到你姑姑身边,在西夷的这段,永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再###。”
她眼内有了希望之色,望着我:1“自见到你开始,我虽然有些恨你,却也有些羡慕你,你是表哥的姬妾,可隔不了多久,却成了宁家的嫡女,嫁与表哥为王妃,新婚之时,昏迷不醒那么多月,可表哥想尽了办法治好你,不离不弃,看见他这个样子,我们三人才都明白,表哥不是我们的了,他心底连一个角落都不会留给别人了,她们死了心,而我,也熄灭了心中对他的希望,便以为你有了表哥,我也有了乌木齐,却未曾想,你我的命运居然交接在了一起,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信你……”
她眼里有些迷惑,却道:“我竟然觉得你比乌木齐可信。”
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上有微微的薄茧,大拇指向内微弯,如不伸直手掌,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有谁知道,她的身上,会负着这么大的秘密?
竟是那个古老的炼制家族的承继之人?
“因我和你一样,都想回到中原。”
其实,她的心早就已经摇摆不定了,在她隐瞒下她已经能融化金铁之金制成武器之时,就已与乌木齐离心,只不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头,才会一直走下去,乌木齐将她带离中原,远离了自己的亲人,唯一的依靠便是他,他便以为她再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可他不知道,她出身谟河,极寒之地,那里的女子,爱到极点之后,也可恨到极点。
我不过将她隐匿的恨激发了出来,让她找准方向,她要恨的人,不是我!
她松开了手,帔霞又松松地垂在了我的前胸,那根韧丝连着那雅嘴,在锦缎之上颤颤而动,她没有用尽全力,我的脖子也不过微红而已,想是她自己心底也有一丝希望,希望她在如此做的时候,会有人来阻止她,成为她逃脱这一切的救赎?
“我们会离开这里的,你会回到你姑姑身边,会再看见谟河的雪景。”我轻轻地道。
“真的吗?”她抬起眼眸之时,脸上的狰狞凶狠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纯净,如冬日铺天盖地的白雪,将大地掩得一片纯白。
自此之后,江紫初借着为我制办饰品的籍口,将金铁之精制成的武器藏于首饰之中,又运了几件进来,虽全都是小巧精致的,但总好过没有。
我问她关于我身份之事,她却说不清楚了,只告诉我,乌木齐告诉过她,说我的身份特殊,和我成亲,能稳定西夷局势,这倒是奇怪了,我真正的身份不就是君辗玉吗?他娶一名杀了他无数族人的中原人,还说能稳定局势?
而金铁之精,多年以来只不过是一个传说,名剑干将,莫邪便是由此矿炼成,却未曾想,这个传说是真的,能炼制这种矿石的人并没有消失,而是避世于极寒之地,辗转传承,其中的天才制剑之人,无论男女,都有一双大拇指伸不直的手,仿佛天生拿着剑一般。
听闻干将,莫邪两把剑便是用此矿制成,这矿石极为难炼,如没有秘法,更不能融化,听闻干将当初制此剑时,用了自己身上的血,才炼制而成,可江紫初却道,那不过是传说而已,想必干将不想秘法外传,才用了这么一个奇特的办法搪塞吧?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肯定,原来君楚禾的异心,由来已久,从多年之前开始,他便在计划一切,当年矿石失踪,想是他在其中作了不少手脚,而李士元当年丢失了矿石,却未曾想到真正的幕后主谋却是以忠勇着称的君帅吧?
以君楚禾的禀性,把失矿的罪责推于他的身上,证据必准备得极为充分,让他有口难言,最后只得自己承担了这个罪名。
可金铁之精的确能削金断玉,却是真的,当年,西夷已在君楚禾的帮助之下取得了好几车的矿石,因江紫初用来试炼,损耗不少,剩下的倒没了多少,如若不然,如果真让他炼成无坚不摧的勾刺箭,再加上箭上之毒,倒真是中原大祸将至。
至此,我终于明白,我们手里边握着的是什安了,乌木齐从小六身上要知道什么。
不过还好,江紫初对他终有了异心,但我知道,江紫初的心可是摇摆不定的,我只能经常有意无意地提醒,让她绝不可再沉陷于乌木齐的温柔。
和江紫初相处久了,才发现她的温柔婉约倒大部分是扮出来的,不经意之间,倒很有几分爽直,我不经想,如果,如果夏候商没有遇上我,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喜欢她?
一想起他,我便感觉到腹中微动,腹里的小生命在安慰一般地敲打着腹壁,他也感觉到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隐瞒
我不知道江紫初怎么瞒过了乌木齐,听得她讲,她所炼出来的废铁其实已是半成品,把一种东西放了进去,就可制成精铁了,我只能说,女人一旦有了异心,便是天生的撒谎专家。
不过她也告诉我,她不敢多炼,只能趁监视的人不察,炼制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出来,比如说如叶瓣一般的薄刃,织成花瓣的铁线等等。
我可不认为这些小东西能要了乌木齐的命。
夏候商身上的毒并未全解,却只能从君楚禾的身上入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觉,也许,江紫初嘴里的我所谓的‘身份’也许能帮得到我?
乌木齐之所以娶我,想必也因为这个身份吧?
那答案呼之欲出,我却不敢去想。
这答案,只能由君楚禾来解答了。
我始终不明白,君楚禾为什么廿做叛国之人,也许,当我心底那个疑问得到证实之时,一切答案便会解答了。
江紫初是炼制的高手,将时间步骤控制得刚刚好,她给乌木齐带来一些希望,又不至于让他完全失望,她告诉我,只要她控制好秘法,便可以使那矿石制出有些瑕疵的兵器来,她可以不断完善那些瑕疵,以拖延时间。
她现在已经完全信任了我,可有的时候,我却极为茫然,在这个由别人掌握的地方,我真能突破重围吗?可我没有办法,就象那时,被舍铁木团团包围之时一样,心中明知没有援军,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能不能突破重围心里没有底,却只能强作笑脸,信心十足,因我知道,一旦领将之人垮了,便再无赢的可能。
她如今,便将我当成了希望。
而小六和小七,却在暗暗研究着解除身上禁制的办法,虽见效缓慢,但到底有了多少成效。
一切正向好的方面发展,不是吗?
到了傍晚,久未露面的君楚禾来了,他依日是一身西夷平民常穿的布衣,身上全无奢华之处,就连鞋边都不见泥土,想是擦干净了才来的。
我和他原就没有什么话说,如今见了面,仿佛更是无话可说,他却是不以为意,叫了侍婢前来相询,问我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皆详加询问,又告诫我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以后才好生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俱是慈祥和蔼,和许多普通的父亲一样,此时关心的是自己女儿的身体,目光中满是对未来外孙的期待。
未了,他递给我一个包袱,说里面全是较宽大的衫服,却是中原的衣服款式,我接过打开一看,的确如他所言,衫服全是细棉制成,柔软服贴,腰身之处却改得宽大了,显是为了让我适应日后。
我心中一动,笑道:“自三位娘亲去世之后,许久,都没有人给我作衫了。”
从我记事之时开始,君楚禾便有三位妻子,可我知道,她们不是我的亲娘,而她们,也不太管我,不过让然吃饱睡好而已,有的时候,其中一两个百无聊赖之下,也会动手为我做上两件外衫,可大约我十岁之时,她们便相继去世了,君楚禾也没有再娶。
自那时开始,我们便相依为命吧?
我瞧清楚了他鬓角有几根银丝夹杂其中,眼角有了微微的细纹,他脸上早染上了风霜之色,可眼眸却依旧犀利,就如他心中的野心。
“西夷的服饰以耐穿耐磨为主,未免穿在身上不够舒适,你赶路匆忙,没带几件自己的衣服,因而,为父才想着让人作了几件袍###你。”他笑了笑,“日后身子大了,也好有个换洗。”
我笑道:“如此多谢父亲了,未曾想父亲不但能运筹帷幄,决策亍千里之外,更是细心如此,比女子更甚呢。”
他垂目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着你,还能想着谁?”
桌上有江紫初重绣好的霞帔,那裂开的荷花自是重补上了,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耀得上边的珍珠发着莹莹之光,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霞帔,叹道:“可惜只能按西夷礼仪成亲,身穿西夷锦袍,如若不然,凤冠霞帔,必让你极美。”
我慢吞吞地道:“女儿第一次成亲,父亲难道未曾见过?”
如果当时他未动手脚,在婚礼之上,我便已然魂飞魄散,又哪有那几个月的昏迷不醒?使夏候商耗尽了内力来救?
他回头望我,脸上有些凄然,道:“你是在怪为父出手救了你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是吗?”我笑了,“幸好我这个唯一的亲人对父亲还有些用处,如若不然,便如君家村父亲无数的亲人一般,成了村头的墓碑了。”
他目光变冷,淡淡地道:1“凡成就大事者,哪一位脚下没有成堆##。”
我目视于他:“不知道父亲所谓的大事,所为何事?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在父亲嘴里都不是大事了,我实猜不出,父亲所求何事?”
这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问他我心中的疑惑,可我只看清了他眼中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狂热与野心,不用他再对我多说什么,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他之所求。
“玉儿,为父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地保养身子,要知道,你这孩子,可是夏候商的,你也不想他有事吧?”
这个‘他’字,语意双关,既包含了夏候商,也包含了我腹中的孩儿,我笑道:“父亲说的是,我身系两人,自得照着父亲的要求,好好的保养。”
他便脸上又恢复了那和煦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我见他神情有些不定,知道他今日必有事而来,却故作不知,叫侍婢为他的杯子添了新水,道:“父亲既来了,不如在我这儿用过晚饭才走?我们父女两人可有些日子没有同台吃饭了。”
他这才道:“玉儿,其实为父这次来,是趁乌木齐王子出巡才过来的……”
“噢?父亲难道有事瞒着王子?他不是您最满意的女婿吗?”
听了这话,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让你嫁给乌木齐,也是逼不得已,只因你的身份……”
我淡淡地道:“我的身份?我的身份不是你的女儿吗?难道还有其它?”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盼着他说出肯定的答话,只可惜,他只是沉默着,我的心便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难道,我的猜测终成了事实?
“今晚,为父带你见一个人,你便一切都明白了。”他终抬头对我道。
我只能点头应了,站起身来:“父亲叫我见的,必是极重要的人物吧?既如此,请容我略加修饰。”
他点头应了,我便来到后堂,叫过侍婢,换了一件浅粉色的斜襟窄袍,头上首饰便配上了同色的织金芙蓉,芙蓉下有粉绿的嫩叶相衬,望于镜内,整个人便如一株清新之极的荷花,粉艳娇嫩,全没了处于困中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