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泰然的新家在红水湾,是一栋靠山临水的四层楼里的向阳的一套。那是一片中等住宅区,环境很好,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不过邻居有些冷漠,但这并不影响到泰然搬进新家的愉快心情。他吹着口哨在浴室里装着大镜子,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房子很大,秀姐和泰萍泰安都搬了进来。泰萍长这么大,终于有了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兴奋极了,拉着我去挑家具和窗帘。

  他们泰家人长的真的都漂亮,男孩子个个英俊精神,女孩子娇媚又清纯。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回头看她,化妆品专柜的小姐更是激动地拉住她不放。

  我问她:“大学生活都还不错吧?”

  “还好。”她说,“功课都跟得上。”

  “我是不担心你功课的。”我笑,“你们泰家人做起事来都很认真,你肯定拿奖学金。我问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泰萍的脸微微红,“我还小。”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有小男朋友了。”我说。

  她摇头,“我还不想。大哥当初为了家里就没有读书,现在为了我们能上好的大学又那么辛苦工作。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有个演电影的哥哥。可是只有我才知道他不容易。你看他以前做群众演员时的片子吗?那么小小一个角色,焦从来不聚在他身上,角色有时候还很不堪,他都忍下来了。都是为了我们能过好生活。”

  她这样说着,我也动容了,“那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看我,说“木莲姐,我们一家都要谢谢你。能遇到你,是我哥的运气,也是我们一家的运气。”

  我惊讶,“你这是做什么?这么早就拜年了吗?”

  泰萍说:“去年这个时候,你来我们家拜年,我们还住在那间拥挤阴暗的小公寓里。你还记得那房间里发霉的的家具和墙壁吗?可是今年,我们全家都搬到了红水湾,从家具到衣服,全都是新的。我想都不敢想。”

  “我不记得了。”我笑着说,“我只记得你和你弟弟那么漂亮,是两只准备飞出去的凤凰。你哥哥就是领头的那只,这一切都是他双手挣来的。你哥那么优秀,没有我,也会有张莲李莲来拉他一把。”

  那天,秀姐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招待我们。泰然还在阳台上放了一挂炮仗。那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这片寂静的小区里久久回响。

  沈畅使坏,连哄带骗,把泰安灌醉了,又要来灌我。我自然不怕他,作势要和他拼酒。

  泰然把我们两个拉着做下来,冲我嚷嚷:“你消停吧。不能喝又爱喝,一点点米酒就要醉。到时候又要人伺候呢。”

  “我会醉酒?”我抗议。

  他不理我,一脸严肃地对沈畅说:“你以后少惹她,不然出了状况别怪我不罩你。”

  我哈哈大笑,“你小子拽什么?自己还没站稳,你罩谁啊?”

  秀姐真是个好人,伺候我们吃饱喝足,还准备了点心要我们带回去。泰然开车送我,他现在有了车,只是一辆小小的国产车,但却是自己的东西。

  我的那阵酒疯渐渐过去,人清醒了过来。我开始对他说公事,“这个年过了,《踏歌行》也要上映了,曼君姐的意思,是要你跟着宣传走。”

  “我那个小角色。”他笑。

  “管他的,有露像的机会就不要放过。”我说,“对了。上次那个曼君姐介绍的姓钱的制作人今天白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手里有个剧本,想要你来演第一男配角。”

  “什么戏?”

  我一字一顿道:“电视剧,恶俗偶像剧。”

  “木莲,你开我玩笑。”

  我撇他一眼,“你觉得你现在已经大牌到挑剧本挑导演了?”

  他开车不说话。

  我也觉得语气重了,柔声说:“那个电视剧,是由当红的一本

  小说改编的,校园爱情。那本书我看过,第一男配角是个反角,但是起关键作用。现在说这一切都太早了,等看到剧本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忽然扭头对我笑,得意的恶劣地笑,说:“你真是一只纸老虎,我给你点脸色,你的威风就灭了。”

  我又恼又羞,含混地叫道:“看前面,好生开你的车。”

  我的脾气自己最清楚的。许多时候我就是嘴巴硬,我的心肠和天下女孩子一样都是敏感多情又柔软的。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冲动地不顾一切代价去提拔泰然。

  我和他相遇,是两个人的运气。我帮助他,他也何尝不也帮了我。如果没有遇见他,我大概还是十年如一日地在片场里重复劳动,等着从助理升上副导演,从副导演升做导演。

  做导演并不是我的梦想,或者说,并不是我最大的梦想。服装设计才一直是我的人生意义,但那已经是一个遥远而飘渺的梦。至于我是如何走上现在这条路,那也是个不堪回首的记忆。

  《踏歌行》公映那日,盛况空前。中心影院给影迷们挤得水泄不通,宣传单漫天飞舞。后台也热闹得像菜市场,连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也给围住,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记者尽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趁空档逃去洗手间整妆,正在上口红,张曼君也跑了进来。

  看到是我,她大大喘口气,“要命了,居然找不到个清静点的地方!”

  说着,掏出香烟,深深吸一口,慢慢的,这才缓过气来。

  我笑着说:“曼君姐,你可要保存体力,公映完了,还有庆功宴呢。”

  她耸耸肩,“这阵子完了,我要放长假。老了,不行了,年轻的时候,可以马不停蹄,一部接一部地拍。现在,脸上的粉再厚也不够。”

  这样说,我才发现她的妆都糊了,便就顺手就帮她补起来。她的手在微微发抖,看得出很紧张。也是,盛名之下,压力非比寻常。

  她闭上眼睛,“刚才记者问我一共拍了多少部戏了。我就忽然想起我拍的第一部,一个小成本制作的故事片。那时候我就你这么大。得了奖,说完感谢父母,忽然哭了,因为很想感谢泰修远,但又说不出口。”

  “那和你比起来,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她笑,“老钱和你说的那个电视剧怎么样了?”

  “泰然啊,一听说男主角是许少文演,立刻同意了。”

  “他是他的影迷?”张曼君疑惑。

  “许少文在泰然还是群众演员的时候,和他有过不愉快冲突。泰然知道他在戏里要专门和许少文作对,忙不迭点头答应了。”我笑,“真是孩子心性。”

  “说真的,你那时能拉泰然一把,我很感激你。想当年那个清秀瘦小的孩子,现在居然高出我一个头了。你知道的,我和他父亲是朋友,自然要关心他的儿子。但又不能太关照他,年轻人,是要吃点苦的。”

  我点头,“我们都明白。他底盘不够扎实,需要磨练。”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说:“他的路还很长。捧红一个英俊的小生很容易,三个月就够了。但速食并没有营养,红过一阵就忘了。依他的资质,若是把握得好,将来会有大作为的。所以我们要慢慢加温。这点你教得很好,他是个很稳重的孩子。”

  我笑,“那是他的家教,不是我的成果。”

  张曼君抓紧我的手,“他将来,要需要你多多费心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隆声,洗手间的隔板都在震动。我们俩诧异地对望。这时,张曼君的助理推门跑进来,一脸兴奋,大声说:“张小姐,电影放完了。快听,这是掌声啊!”

  我们叫了一声,跳起来拥抱。

  那天晚上,泰然第一次在电影的首映式上跟随着主角和导演走上台答谢观众。他站在队伍的末端,脸上挂着笑,时不时扭头望我,眼睛里都是兴奋激动的光芒。

  意外地,特邀的主持人杨眉发话:“那站在末尾的小帅哥,在看哪里?那里还有比台下更好看的姑娘吗?”

  全场哄笑,掌声和尖叫声中,泰然走到台中央。

  我想我一生都会记得那个画面。脸上还挂着稚气的他有点无措,面对杨眉的善意的调戏露出苯苯的笑,可是抬头扫视整个场地的时候,背后似乎闪烁出光芒。

  像只要展翅膀的雏鹰。

  第二天的报纸,铺天盖地都是《踏歌行》,泰然的照片和主角们排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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