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十一点,长巷内,僻静幽暗。

    长巷尽头,一部晶亮的宝蓝色跑车内,有一女孩依偎在男人身畔。

    男人凑近她,给她一记长吻,旋即,激情的火花,就在车上迅速燃起──

    此时,一部白色125CC的摩托车以时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划破寂静,拐进长巷内。

    摩托车上的女骑士,手心冒汗,双手僵硬,在狭窄的巷道内,不甚熟练的操控著机车。

    早知这种打档的重型机车那么难搞,她就不向楼下热心的邻居借来骑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来不及,"煞──煞──煞──"她一路鬼叫著,眼看机车就要撞上停在尽头的宝蓝色跑车!

    千钧一发之际,她龙头一偏,急速转弯,两手握紧煞车──

    吱──

    寂静的巷道,发出悚人的声响,晶亮的宝蓝色车体,也在此时被划出一道长线。

    惊魂甫定的女骑士,拔下安全帽,暗吁一口气,小手拍抚著胸口,想压制狂乱的心跳。

    掉头,再观察一下价值不菲的宝蓝色跑车,玻璃窗犹如镜面般,她瞧不见车内动静,车外ㄋㄟ……"呼!还好。"只是稍微ㄎㄟ到表面而已。

    人车俱在,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当下,粘珊渝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决定趁四下无人之际,赶紧逃离现场。

    当她困难的挪动重型机车,准备落跑时──

    "小姐。"

    住处就在前方,听到声音的粘珊渝置若罔闻,继续前进。

    "小姐,你该不会想落跑吧?"

    嗄!见鬼了!她左右张望,是谁?

    "后面。"

    该……不会那么巧吧?!

    颤颤一回首,粘珊渝赫然发现目击者,正坐在宝蓝色跑车内!

    霎时,粘珊渝的脸,满布黑线条。"对……对不起,有什么事吗?"

    跑车内的男子一脸不悦的探头而出,略显凌乱的头发,前襟微敞的衬衫,让他看起来狂野中带著几分性感。

    "你觉得呢?"男子抑著愤怒道。还装蒜!

    粘珊渝乌眸转了一圈,往车内一瞟,赫然发现另有一美女正在车内快速整装。

    她灵机一动,伶俐回答他:"噢,我觉得……先生,你把宝贝车子摆在这里,还在车内做那档事,真的不太恰当。"

    啥~~

    "怎么个不恰当法?"他倒要听听她的推诿之词。

    "妨害风化。"她趋前靠近,小声说。

    这该死的女人!

    刮了他的车子,坏了他和女友的好事,竟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他妨害风化?

    身旁可人无辜的女友,遮遮掩掩,就怕被人发现在巷口和男友亲热。

    杜可风从没见过这种无礼、抵赖、死不认错的女人,他现在不要求她赔钱,只想教训教训这女人,让她俯首认罪。

    倏地,他的口气微愠,"你打算推卸责任?"

    "这里禁止停车-!"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粘珊渝指著地上的红线说,"先生,你应该有考取中华民国驾照吧?该不会连红线的意义都不知道?"

    她ㄎㄟ到他的车也许不对,但如果请交通警察来现场裁决,他将车停在红线的位置,情势铁定对他不利。

    "可风,算了啦,我该回家了。"身旁的女友拉拉他的衣袖,撒撒娇,劝他息事宁人。

    沉吟半晌,杜可风柔声回女友一句,"上楼后,记得给我一通电话。"

    "好。"女友轻手轻脚下车后,便快速往公寓门口钻。

    为了女友的安全,杜可风将注意力放在女友离去的背影。

    再回首,那该死的女人已经趁机逃离他的视线。

    Shit!别让我再遇到她!杜可风在心里咒骂著。

    从公寓外侧望上去,"伶渝占卜社"的招牌晾在加盖顶楼外已经两星期,但进门的客人依然只有小猫两三只。

    粘珊渝见情势不对,旋即花钱印了宣传单,并和她的大姊粘珊伶,到处发派广告单。

    但客人依然三三两两,甚至有人一看到简陋的门面转身就走。

    "珊渝,你的占卜术到底行还是不行?"粘珊渝的大姊──粘珊伶趴在她的占卜桌上,乏力的问著。

    "姊,我以前在大学社团里,号称神算小魔女。别急啦!总得要有客人来,才能发挥我的实力咩!"

    粘珊伶知道她这老妹,打小聪颖慧黠,口才机伶,反应灵敏,天生是个唬人精。

    若非被老爸逼著相亲,她也不会立誓要以自己的力量,赚取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

    说起她那承袭日本教育的老爸,传统严谨,墨守成规,是家具界信誉可靠的一介大亨。

    家中一对宝贝女儿,自幼在他权威式的管教下,也都接受了高等教育;而大女儿粘珊伶更在他的安排下,嫁给一位全台颇负名望的财团少东,成为衣食无虞的少奶奶。

    身为老二的粘珊渝,可不像大姊那么顺从听话。她大小姐在外抛头露面,租了间公寓顶楼加盖的铁皮屋,成立一个小小的占卜社,为的就是要向她老爸证明,女人不需要依附男人,也能闯出一片天。

    不过……万事起头难啊!眼前的粘珊渝,就连三餐都要靠大姊暗中接济呢!

    "珊渝,我看你还是听老爸的话,找个男人相亲结婚算了。"欠缺挑战和斗志的粘珊伶,坐拥花园豪宅,出门有轿车代步,偏偏她凉凉的少奶奶不当,听信粘珊渝一席女人当自强的话,竟跑来和她待在像烤箱的铁皮屋,当一只北京烤鸭……

    非但如此,在最高指导人粘珊渝的领导下,她现在还兼卖各种开运商品──调整型女性内衣、保养品、健康食品等。

    短短数日,钱没赚进,她少奶奶雍容的气质和有限的耐心,已快磨罄耗尽!

    拿起手绢,粘珊伶边拭汗,边在心里埋怨: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出头天?

    "姊,你当真要一辈子依靠男人到老死吗?"粘珊渝眨眨美丽的大眼,生气的反驳著,"想想看,你美丽、多金、有人脉、又有开发事业的能力,如果就这样虚掷青春,那多可惜!"

    也对!她又美丽又有潜力,怎么可以埋没自己?一向没主见的粘珊伶立刻点头,收起手绢,认同老妹对自己的一番赞扬。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一个企业家要成功,谈何容易?更何况我们占卜社不过才成立两个礼拜,如果就这么放弃,岂不应验了老爸说我们撑不到二十天就返家的话?想想我们成立占卜社的初衷嘛!"

    当初粘珊渝离家前,很有骨气的向老爸声明,绝不用他一分半毫,也不动用存款,完全要靠自己白手起家。

    老爸答应给她一年的时间,一年内如果赚不到一百万,她就得滚蛋回家,接受老爸安排的相亲。

    但如果她成功,嘿嘿!老爸则必须放弃对她人生的安排。

    达成协议后,粘珊伶成为粘珊渝第一个寻求支持的拥护者,也是被强力灌输女权抬头的受害者。

    "不当寄生虫!女人当自强!"粘珊伶疾呼口号,方才的不情不愿,马上转为心甘情愿。

    "对嘛!对嘛!"安抚了老姊,粘珊渝又说,"最近传单一发,却遇上梅雨季节,这只是老天在考验我们,绝不是时运不济啦。"粘珊渝拿出一张客户预约表,手心叠在老姊的手背安慰,"瞧!早上还有一个客人预约三点,三点快到了,姊,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匀?"

    "噢。"探向窗外,粘珊伶看了看天空厚厚的云层,"有,有,有乌云。"

    拿著粉扑的粘珊渝,斜睨她天才老姊一眼,"厚!姊,我是说我脸上的粉,有没有抹匀?"

    "噢……有啊!"

    真素的!她老姊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才会那么依赖老爸、老公。

    她的未来,绝对不能再受老爸的控制和安排,她决定要活出自己。

    "请问……这里是伶渝占卜社吗?"一阵女声突然传进占卜社。

    两个忙著补妆的姊妹,闻声旋即抬起头。

    一名气质高雅,五官秀丽的小姐,纳入两姊妹眼底。

    生意上门了!粘珊渝眼眸倏亮,喜孜孜的笑著,"是啊!你是早上打电话来预约的陈小姐吗?"

    "是的。"陈小姐回答。

    "请坐,请坐。"粘珊渝笑咪咪的招呼。

    坐在粘珊渝的对面,秀雅的陈小姐再次探问,"呃,我听说,你们的占卜方式很特别,选颜色就能算出运势?"

    "没错!不准不收费!"粘珊渝应答,粘珊伶负责点头附和。

    "那陈小姐,想问什么?"

    "爱情和事业。"

    "有男朋友吗?"

    "有。"

    旋即,粘珊伶备上茶水,"那么请陈小姐先填一下自己和男友的资料。"

    须臾,粘珊渝接过她填的资料,"XX路一○○巷三十二号三楼……"怎么跟自己的住址好像。

    "我是对面的住户啦!"

    粘珊渝笑呵呵,立即展现敦亲睦邻的一面,"噢!对不起,我刚搬来,不知道毓婷小姐是我们的邻居。"

    拿起命表和颜色表,粘珊渝开始认真比对,"从你的本命来看,我可以算出你命中注定的颜色是──紫色。"

    "紫色!"陈小姐今天正好穿著一身芋紫色的绸缎洋装,头顶一款新染的葡萄紫长发,颈系紫项环、手戴紫水晶、脚蹬一双紫花纹的高统靴。"不会吧……"

    "对,紫色就是你与生俱来的色系。"粘珊渝的语气不容质疑。

    "那是怎样?"陈小姐好奇的问著。

    "你的男友叫杜可风吗?"粘珊渝看著她写的资料。

    "是的。"

    "你跟你男朋友交往,这一路走来,应该不是很顺遂吧?"

    "嗯!他的个性有点大男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经营事业上,而且他自我要求很高。"

    "那就对了,若依照陈小姐的紫色本命推算,你的内心其实是向往自由的,你无法忍受一成不变的生活和男友带给你的压力;虽然男友自我要求高,但鞭策自己的同时,无形中也会鞭策到身边的爱人而不自知。"

    "好准噢!"陈毓婷像找到知己般,抑郁神情立刻绽露欣喜。

    个性一向柔驯温婉的陈毓婷,承认自己和事业有成的杜可风交往后,一直认定他会是她人生的舵手。

    因此,男友忙於事业,她包容他;过生日,男友挪不出时间陪她,她体谅他;男友说东,她就往东;日子一久,她老觉得找不到自己。

    出身音乐系的她,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奥地利深造,又怕男友反对;於是,她觉得进退两难。放弃他,觉得可惜,不放弃他,又不知该如何救赎自己。

    "你对他的感觉亦父亦兄,又敬又畏,如果凡事你都硬著头皮逆来顺受,甚至持续到结婚生子,幸福将逐日递减。"粘珊渝继续分析著。

    "那怎么办?大师。"陈毓婷要求她指点迷津。

    "如果你未来的另一半,天生是个沙猪,那么也就意味著,他会是你实现梦想的绊脚石。"

    粘珊渝字字一针见血,句句讲到她心坎里,让原就迷惘的陈毓婷,抓著她的手穷追猛问,"神算大师,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该是你要真正面对男友的时候了。"粘珊渝轻拍桌子,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陈毓婷点点头,专注凝听。

    "尽力实践你的理想,拓展你的视野,做自己的主人,你的人生才会过得精采充实。"粘珊渝劝她勇於追求自我。

    听完这席话,陈毓婷如罩光环,目光炯亮,感觉背上像长了一对翅膀,只想朝梦想飞翔。

    "对了,你的气色极差,眼神黯淡,建议你多吃些改运营养品。"粘珊渝向她老姊眨眼示意,"我请改运部的粘珊伶小姐跟你详谈。"

    愣在一旁的粘珊伶,收到暗示,赶紧推出一车改运商品,进行第二阶段的游说。

    毓婷怎会突然想跑去奥地利念音乐学院?!

    昨晚,杜可风在开会时,接到她一通分手告别的电话,那温柔带著坚绝的话语,直到现在还回绕在他耳际,"可风,我想拓展我的音乐领域,我想实践理想,我想做自己,所以……我们分手吧!"

    这绝不是他所认识的陈毓婷。

    当时以为她教授钢琴的日子太闷,才会打电话和他开玩笑,没想今早来她的住处,真不见她的踪影。

    交往半年以来,毓婷一向柔顺听话,怎么会突然不告而别?

    陈母拗不过追根究底的杜可风,终於告诉他,"自从毓婷从一家'淋雨占卜社'回来后,去奥地利念书的决定,就更坚决了。"

    淋雨占卜社?!难道那家鬼占卜社出现神棍?

    如果被他揪出来,一定将他绳之以法!不,是碎尸万段!

    杜可风自陈家的公寓走出来,天空还飘著细雨。

    又湿又闷的天气,让原就心烦气躁的他,心情如蒙上乌云般,阴霾至极。

    铃──手机突然响起,杜可风快速接起,"喂。"

    "杜总,日本汽车公司十一点会到公司签约,请您记得回来。"史秘书提醒他。

    成立汽车集团,一直是他的梦想,而御风汽车正是他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在杜可风的带领下,御风汽车以卓越的研发能力和蝉联销售冠车的盛况,震惊全台汽车市场,从此也奠定了杜可风在车坛的威望。

    为了因应汽车市场的多变局势,杜可风和研发团队不断的创新、开发,目的无不是希望能提供给顾客更舒适便利的车款,向事业的更高峰迈进。

    最近他正和日本一汽车大厂技术合作,计画研发第二代人性化的新车系,准备进军亚洲其他国家,此番合作投资,对他来说,是再创事业另一高峰的一大关键。

    "知道了。"满腔的事业心,让杜可风不得不暂时抛下儿女私情,急速赶回公司。

    祸不单行的是,正当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突然被天外飞来的不明物体击中脑袋──

    疼痛在他的额际迅速扩散──

    前一刻才心伤失去女友的他,下一刻竟被不明物体K得眼冒金星!

    Shit、Shit、Shit!他是招谁惹谁了?

    捡起强吻他额头的一支雨刷,杜可风敛眉凛容,精眸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肇事者──

    看到了!

    一部破破的红色小汽车,正朝他的方向驶来,他注意到它的挡风玻璃上,只剩一支雨刷形单影只,独自奋斗。

    就是这部红色车了!

    他的锐眸锁定红车,脸露愠色,握紧拳头,指关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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