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爱情监狱
有些人喜欢住在爱情监狱里,像蜗牛必须将软软的身体放进硬壳子里。
这是第一种爱情监狱。坚持自己的身体不能出来照到阳光,非常柔弱,非得要那个习以为常的硬壳子不可。
还有第二种爱情监狱。这一种人,强迫他爱的人住进他想象中的硬壳子里。终其一生,只要他还爱这个人,这个倒霉鬼就不得自由。
有些人把这样的情况看成“专一不渝”,以为非得好好看紧自己或爱人,爱情才不会变质,才能永垂不朽。
我认识不少这样的女人:当她的先生或情人不在她身边时,她就拼命打电话查问。也看过这样的男人:当他的女友必须因公出差到海外时,他不辞辛劳每天追踪。有的人每天给国外的人打通电话是怕她寂寞,但这种人不是,他怕她在外图谋不轨。
某一次,我跟他的女友一起出国。他打电话去时,恰巧饭店的人送RoomService(饭店的送餐服务)进来。而那个侍者碰巧是男人。
“有男人在你房间里?”他的语气马上变成调查员。
女人解释道,是饭店的侍者。他不相信。因为他怀疑她很久了,只是一直抓不到证据。即使看不到证据,他的怀疑仍与日俱增。因为他发现,女友每次从外国回来都很快乐,比待在他身边快乐,而和他相处得越久,不耐烦一定成等比级数增加。
“这下子给我抓到了。”偏偏他既敏感又聪明,一有了这个想法,就像咬住人以后不肯松口的鳄鱼。他觉得他一定是对的。
两个人在电话中吵起架来。女人骂他:“你变态是不是?”然后他骂她:“你这个无耻的东西。”她说:“你这种紧迫盯人的德性,我早就受不了了!对,我房间里有别的男人又怎样?那是我高兴我愿意,我的自由!”
本来无一物,两个人隔海却吵得火热。“我现在就过去找你!”男人以威迫的语气下了结论,挂了电话。
“我们搬饭店吧,”她对我叹了一口气,“喂,赶快走吧,最迟明天,他一定会来,我可不想连在国外都这样过日子。”
平时,他连她上洗发店都要在一旁陪她。别的人不知道,都羡慕她说,哇,你先生真是好,对你真是体贴。殊不知,当刚开始时的幸福感被压迫感冲淡后,她感觉自己已被监视得忍不下去。
他对她解释,这是因为他很爱她的缘故。
当然,后来两个人不欢而散。
不久后她竟很得意地来告诉我:“嘿,听说他对这一任女友也是一样哩!”脸上闪过一种很释怀的表情:可见不是我辜负他的真情,只是我幸运地逃离他的控制而已。
有一次,我发现一个男同事在搜集餐厅的火柴盒,一拿就是好几个。基于好奇,我问:“你现在还用火柴点烟?”
他挤眉弄眼地从公事包中拿出各式的火柴盒,说:“别小看这些火柴盒,我每天得拿它们回去跟老婆交差哩。”
原来,他的老婆每天都会搜他的口袋,看看他有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久而久之,他养成收集火柴盒放在口袋里的习惯。当然,这些火柴盒绝不会是某某大艳窟里来的,一定是青叶餐厅啦、永福楼啦,这些确保安全的地方。他一样我行我素,只要有火柴盒,一切安全。被“制约”的女人,什么也不知道。
该相信他吗?
这是很多小女人谈恋爱时的疑问。
相信和不相信的结果都一样。干脆相信,大家轻松愉快。只有饱含信任的爱情才会越谈越快乐。
何必制造爱情监狱?
每一个监狱都需要一个狱卒看守。
把他当囚犯,你就是狱卒。天底下没有快乐的狱卒。如果你觉得快乐,那很可能因为你有虐待狂,至少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囚犯得到自由后,狱卒不必看守。爱人们的自由是一致的。
写什么都免不了写到感情。浮世绘中,它是最浓艳的一抹颜色。
不时接到一些读者的来信,很多人把他们的爱情告诉我。有些爱情,“脱胎换骨”成了我的故事。他们不吝惜地送给我新鲜食物,而我,只扮演一个调酱添油的厨师。
我必须实话实说。
在我的观察中,人人都觉得自己的故事惊心动魄、轰轰烈烈。
不知道是哪个小说家说过,当所有真实的爱情故事失去细节,只剩骨干时,皆大同小异,乏味得可以。
未必乏味,我想,但常免不了通俗。
通俗是因为,你按人之常情发展,强求强取甚至强迫别人接受奉献后鲜血淋漓的自己,大家悲悲苦苦,搅和一气。
看过许多爱情故事,我还是要说,我喜欢有意识的HappyEndingStory(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如果必须只剩记忆,且让它是美丽的记忆,收拾自己的情绪,转让一些空间,不必一味向牛角尖钻去。
爱人其实是互动的两极。不会一边愉快,一边悲戚。
这就跟一位先哲说过,奴役别人的,自己先失去了自由。当你建筑一座监狱,关进了一个囚犯,你自己,也可能成为一个寸步不离的狱卒。
你看他,在禁锢中受苦;他看你,在枯守间憔悴。谁占了谁的便宜?
真正的爱,是一起欢畅度日,但不容易。不容易。不容易!
我们总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什么。凡事牵扯到情字,就存幸运抽奖或对统一发票的心理,期待有朝一日,Mr.Right(“对”先生)或Miss.Right“对”小姐)拨云见日而出,从此人生困顿尽去,步入坦途。
少做梦了,你。
就像赌梭哈,赢得运气者先要贮备些人生筹码。
有一种筹码,名之为快乐。自己开心,才有能力让别人高兴。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所能供应的爱,也是残障的。
我一直从爱中看到许多东西,正面的、负面的——患得患失的。歇斯底里的。作茧自缚的、自以为是的、无怨无尤的、虽失败犹成功的、虽成功仍失败的……
爱是沙子,有些人是蚌壳,将它吞纳,磨成珍珠;有些人拿它拌成混凝土,筑成坚固城垛;有些人戏筑沙堡,任它随潮汐起落;有些人,专把沙子放进眼睛里,哭瞎了眼睛。
就看你如何对待这沙子。
从前的我,曾一心一意以为,自己可以将它磨成珍珠。
后来明白,并不是每一粒沙子都可以使你孕育光华。有些沙子,只是沙子,使你流泪,摧心磨肚,徒然累得像只磨薄了的轮胎而已。
若是颗坏沙子,不如尽快吐出去。慢慢会知道,强求原来无益。该你的就是你的。
和颜爱语
先说一个笑话给你听。
这是丹麦哥本哈根动物园的真人实事。动物园内有一只六岁的长颈鹿忽然暴毙。动物园的发言人表示:那是因为丹麦皇家剧院的演员最近在三百公尺外的一座公园里练唱的结果。
这只名叫卡坦丽的母鹿,和其他的哺乳动物一样,对频率异常的声音产生了过敏反应。
如果这些动物没关在笼子里,它们早就鸟兽散了。不幸,逃无可逃,而可怜的卡坦丽又比别的动物敏感。它对歌剧音乐反应强烈,开始急速喘气,然后休克,最后倒地不起,虽然经过全力抢救,但仍不治而亡。验尸报告显示,这头母鹿对华格纳名剧《汤豪瑟》的声音严重过敏,因神经紧张而死。不知是不是歌剧演员唱得太难听?
这只母鹿的暴毙当然是比较夸张的例子。
其实,哺乳动物听到不悦耳的声音都会产生紧张的反应。人为万物之灵,对不悦耳的声音更加敏感。
几乎每个算命先生都会说:声音粗哑不悦耳的女人,命一定不好。同理可证,男人也不爱声音难听的女人。
年轻女孩的声音即使天生低沉,对男人说话,大部分都含有“欲语还羞”的温文。
但这种温文常在相处过程中变质。
有个生活过得一向平顺的男子,发现自己越来越有从婚姻中逃走的念头,别人问他,什么是你无法忍受的?他想了很久,想不出来老婆到底哪一点不好,为什么他根本不想与她共处一室。难道真的是弹性疲乏?他开始强迫自己去找出他越来越不能适应的地方。某一个星期天早上,他被一种声音吵醒,才发现症结所在。
老婆在后院洗衣服,正与隔壁太太聊天聊得高兴。她们两个人都放大嗓门畅所欲言,两个人的声音加起来,比洗衣槽的杂音还大,好像一群乌鸦展翅,在他家屋顶盘旋。
他发现他不能忍受的原来是她的声音。两人大学毕业便结了婚,他是公务员,她则在学校任教。这一年来,她被派去带领排球校队,不知不觉间,声音因嘶吼而变得吵哑,且常不自觉拉开大嗓门,即使说的是体己话,也像在运动场上咆哮,渐渐和隔壁家太太原本就粗哑洪亮的声音难分轩轾。
这种声音使他想逃走。
他是个理智的人,马上心平气和地与老婆讨论症结。他太太也很惊讶地发现,自己谈话的语调音色怎么全变了样?在他体贴的诱导下,她同意尽量维持原来的声音。
音变有时候会导致婚变。还是小姐的时候,女人多半懂得轻声细语,谈恋爱时,更不自觉地染上嗲里嗲气。一旦成为妇人,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能在生活的压力下继续维持不温不火的脾气,慢条斯理地说话。
脾气一坏,顿觉处处皆可骂,声音于是变粗;说什么老公孩子都不听,只好一念再念三咆哮,嗓门没办法不变大。
女人声音的改变不只发生在婚后,对热恋中的男友和爱情长跑很久的男友,用的也是不同的音调。男人当然也有类似的转变,随着热情递减,声音中不耐烦的程度提高。
许多人没有发现声音的奥妙。其实耳朵是人类接收感情的敏锐器官,过去视觉媒体不发达的时代,许多声音甜美的广播人总有成群的仰慕者排队,甚至有“不见一面心不死”的追求者,可以为证。
我有一个朋友,对别人说话的声音特别敏感,她家楼下分明有一家经济实惠的餐厅,她却从不愿意在那一家用餐:“那个老板娘的声音,让我吃不下饭。”
“菜能吃就好,你还管她声音好不好,未免太挑剔。”我笑道。她却说:“声音不悦耳,又太爱说话,我跟你打赌,她的声音会影响我的食欲,也一定会影响她的生意。”
果然,三个月内,食客渐稀,声音不好听又爱大声说话的老板娘,只好永久打烊。
记得《无量寿经》有一句话:“和颜爱语。”初识此句,不禁沉迷于它的美。欢愉平和的神色,加上款款向情人倾诉的声音,谁能不动情?古人用“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形容美人,到底只偏于视觉印象,哪如用“和颜爱语”生灵活现?
一个真正美丽的女子,岂能不懂和颜爱语?且不要让时光消磨去轻声曼语及和悦表情,则情爱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