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I am Off

    ——谨以此文,纪念曾经流浪的岁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北京。

    这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声音,乱糟糟的人流……一切都是那么动态、疯狂而目不暇接。在求学的时候,我总是不断梦到南方老家疏朗的高空和柔软的阳光,每一线每一缕都温柔横溢,仿佛能抚慰心灵。

    时至今日,我已俨然一身西装革履,穿梭于商业黄金地段的摩天大楼间,乘专用电梯直达顶楼,面带笑意地向每一个人用英文打招呼。

    搞金融的人向来很有自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工作日。我学的是期货投资,在清晨开工一刻起,就再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除了尽可能为我的客户赚钱,时间长了,真不知道除了和别人谈钱之外,还能谈点别的什么。

    有时候,帮客户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同事们会叫齐全体单身汉在外面玩个通宵。吃饭、打保龄、唱卡拉OK,肆无忌惮地乱喊一通,或是在乐声震天的PUB里疯狂摇摆……回到家时,往往已是凌晨三、四点钟。

    工作拼命,玩也要拼命,是我们交易部全体员工默认的人生准则。不过我们的顶头上司——交易部经理欧阳,从来不会加入。

    可以理解,在一双锐利得几乎一眼看穿你的眼眸和一张鲜少有情绪变化的脸庞前,谁都不会自讨没趣。而他自己也很识趣,从不会主动加入我们,来破坏气氛。

    这样的「娱乐套餐」多发生在周末。公司不成文的规定,我们从来不会带上自己的家室。

    也曾幻想,如果可以,会好好陪伴值得自己珍惜的爱人,每一天,就像个平凡人一样,依偎在家里边看电视边吃零食,然后聊一些哪个超市的水果便宜,明天又该买什么菜这样的话题。可是,幻想终归只是幻想。对于男人,有家和没有,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空闲的时候,像大多数无聊的都会新贵一样,除了泡吧喝咖啡搞小情小爱,我经常上网,一待就是三、四个钟头。不干别的,只是在聊天室里,静静看着荧幕散发幽幽的光芒他们都在争相讲诉自己的故事,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向那些永远不见面的陌生人。

    我从不主动和任何人聊天,除了OFF以外。

    不知道OFF的性别,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不知道OFP来自何方,更不知道OFF有着怎样的人生。可我经常在幻想,幻想OFF就是那个最贴近我的人,知道我的一切思想,一切波动,

    一切喜怒哀乐。

    就像空气一样,OFF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静静地潜藏着,只有在夜里,那些寂寞的无处可去的夜里,我才会把它偷偷放出来。

    我们的谈话从来不长。冗长只会令人疲倦,短暂才更值得回味。

    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阿飞?小李飞刀的阿飞?

    ——不。我只是阿飞而已。

    ——OFF。

    ——OFF?怪名宇。

    ——因为我是个怪人。

    ——怎么个怪法?

    ——你这么有兴趣知道??

    ——老实招供吧,我可很少对别人有兴趣。

    ——那真是我的荣幸。明天这个时间见,我到时再告诉你我有多怪。

    看着对方下线,我皱了皱眉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

    大一的时候,我定期给小星写信,给他讲述这座奇妙的城市。午夜的时候,依然灯火通明,店面琳琅满目,满街都是走不完的人群,每个人的眼中部是陌生的麻木……

    有时候会迷路,可我总能找回大学。不用地图,不用问人,我是方向感极强的人。

    小的时候,我极爱幻想。仰望蓝天与白云,想象自己有双翅膀,能够飞去任何地方……也许是天涯,或是海角。

    想象总是那样令人愉快。

    小星是我的弟弟,从小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形影不离。

    记忆中,北方的夏季总是那么炽热。整个夏天,我们经常泡在流过家乡的小河里。

    阳光透过稀疏枝叶,落在石堆上,溅洒斑驳痕迹。我会一边泡,一边拿本书,有看没看地念着,但不一会儿,又会玩性大发地对着浓密的树林大声喊叫。

    小星总是很乖,这时他会一直坐在岸上守着我的衣服,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温顺笑容,笨拙地躲过我的攻击,或是很不幸地被我一把拉下水,变成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他真是好脾气,不管我再怎么欺负他,就算恶意把他弄哭,当天晚上,他又会蹭到我身边,偷偷钻进我的被窝,委委屈屈地叫着「哥,哥……」,伸出小手推着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噗」地一声笑,把他紧紧勒在怀里。

    回忆也同样令人愉快,且伤感。

    我知道家里没有太多的钱,可是我有优异的成绩,找到四份家教的时候,我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变得异常忙碌。

    一直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闹哄哄的人流令人窒息,一路走过去,找不到什么东西与自己栖息相关。

    我不是这里的一员,可照样在这里生活着。

    美国的期市最近动荡不安,整晚的加班观察后,我回家即蒙头大睡,谁知清晨却被毅然的电话吵醒。

    他硬要拉我去逛街,说一定要去去我身上颓废的霉气,还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因过劳死而壮烈牺牲在公司。然而,同行的除了毅然和他的女友小倩,还有倩的朋友——安儿。

    毅然很爱护他那娇小的女友,一直小心翼翼地用手牵着,唯恐她被人撞到。不知道爱情靠精心的呵护,是否能从此守得住。于是,我和安儿不得不聊了起来。

    安儿有着很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直直垂到腰际,即使不说话,嘴角边也会有两道深深的酒窝。跟她聊天没有什么负担。一些不好笑的笑话,依旧能令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开车送安儿回家的时候,她睡着了,头斜靠在我的肩上,垂下的头发掩盖住她的脸庞,睫毛不时的跳动,嘴角有趁微微的上翘……她看起来天生就是个容易快乐的人。

    ——OFF,今天我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我喝了整整一瓶,却感觉依然清醒。

    ——阿飞,别放太多事在心里,有时候也要学会放松一下。

    ——那么OFF,告诉我,你快乐吗?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快乐。但你可以尝试放松。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吃点好吃的东西,善待自己。

    ——OFF,你真像一个管家婆。

    跟OFF的谈话,每天晚上都在进行着。

    OFF代表着夜,代表着灵魂最深处的东西,代表着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只有OFF一个人和我对话。面对真实,面对痛楚,面对那些我一个人独处时不敢去正视的心灵黑洞。

    甚至有时候,我还在下意识地期待这份痛楚。因为灵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纯净的,不必有任何伪装。

    每天晚上和OFF的谈话,已渐渐成为我劳累一天后最大的期待,我也不再关心OFF到底是谁,身在何方,因为这根本不重要。

    ***

    去年的新年,我回到北方的小镇,看到快为人父的小星。他有一幢漂亮的公寓,位于镇内高级住宅区,是我送给他的结婚礼物。

    我还记时当时把钥匙亲手交给他时,他用温和的眼睛滦深看着我,阵光扑闪扑闪,一剎那,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还是那样纯真地朝我微笑,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然后,一回头,我看到他的妻子。

    因为怀孕,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浮肿,肚子明显凸起,然后,撒娇般拉着小星的手说今天你买菜的时候要仔细一些,蔬菜和水果要尽量挑新鲜的,还有,别忘了买我喜欢吃的甜点和……

    我知道了,一天到晚吃这些,小心变成一个小胖子。小星朝她温柔地笑,然后对我说,哥,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惊觉那个夏天、那个夜里怯怯笑着蹭到我被窝的小星,那个我一回家里就缠着我不放的小星,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完全不需要我的人生。

    坐在回北京的大巴上,车身一直在摇晃颠簸,冬天的阳光有趁刺眼,忽然之间,觉得心里已经平静如恒,终于可以不再爱了。

    真好!

    因为即使有爱,你也是孤独的,难以忍受的孤独。

    ***

    安儿经常拉我去唱片行,她有一副很好的嗓子,我在酒吧里听过她驻唱,一首下来,往往赢得满堂喝彩。

    音乐是她的最爱,当她找到自己想要的CD时,往往会露出快乐笑靥,然后喜孜孜地拉着我一起欣赏。只不过是一张简单的CD,就已够她开心上半天。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自然的牵着我的手,更多时候,她会小鸟依人般在我身边,抱着吉他哼唱,一些或长或短的轻快调子,却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一剎那,我觉得,她其实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快乐。

    时间久了,分不清习惯一个人是否会等同爱上一个人。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很少去想那些高低起伏的走势图。

    期货还是动荡不定,公司增加了开会的频率,作为交易部的骨干,我在全公司的人同情的眼光中,整天和「魔鬼」欧阳泡在一起。

    我们之间的对话除了公事外,几乎没有一句是涉及私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经常会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这跟安儿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

    相他对话时,我往往很紧张,说了一半就不知道下一半该怎么说。和他一次meeting下来,整个人都有虚脱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他办公桌里的一盆兰花,只要一进去,就会沾染到兰花执拗的香气,怎么也挥之不去。

    自从我到这个办公室的第一天,就一直忍受着这样的气息,有时会有错觉,即使回家,似乎也能闻到这样的气息,所以害得自己神经质地经常换洗衣服,但是没过多久,我的衣服上,又充满了兰花的香气。

    一天,安儿邀我去酒吧,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好好坐一会儿,等一下她会唱歌给我听。

    舞台灯火昏暗,四周声音嘈杂……安儿摆弄着吉他,只穿一层薄薄的纱裙,隐约可见她身上细腻的皮肤。

    台下的人跟着起哄、轻佻的吹着口啃,没有人真正聆听安儿的歌声,它们仿佛是从很深远的地方,缓缓飘来……胸口忽然掠遇尖锐的痛楚,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几天后,我收到安儿的一封信。她告诉我,她已经去了香港,那里才是歌手的天堂。

    阿飞,看到你走出酒吧的时候,就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哪里停留。可是,只有在舞台上,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存在着。

    忽然发现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永恒,总是不断的相逢、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在反反复覆的离别中,一再心痛……

    我仰起头眺望高空,却依然审视不到自己的未来,只有在心底里还残留着几分真实的感情。

    这份感情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属于OFF。

    OFF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有当双手敲击键盘的时候,心里才有纯粹的安宁和平静。

    我知道,OFF是唯一了解沉积在我心头那些感触的人,OPF是如此冰雪聪明。

    坐在计算机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直默许:你来,OFF。可我不会真的打出这样的字眼。

    没过多久,毅然忽然告诉我他办完了去澳洲所有的手续,随时可以离开。

    我大吃一惊,那小倩呢?

    小倩?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小倩不是可以停留在我身边的女孩,她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毅然突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几乎有种灵魂被看穿的感觉,我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当小倩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永远都不会用那种眼神来看我。

    毅然的语气很平静。

    阿飞,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你在,即使一句话都不必说,你仍是全场最引入注目的人。

    可是我几乎没有和小倩说过几句话。

    这不重要,眼睛才是一个人的灵魂。

    阿飞,毅然突然笑了笑,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幸福。

    我愕然抬起头看着他。

    因为,你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他微笑着,下了一个结论。

    ***

    拜美国经济复苏所赐,期指像失去控制一样的疯涨,银子像水一样流进来,公司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

    周末收市的时候,有人提议该出去好好活动活动,欧阳居然也露出一丝笑意,淡淡地说,今天我买单。

    有欧阳在场,大家都有些拘束,但酒酣耳热之后,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有人在大声划拳,有人则互抢话筒唱歌,闹成一团。

    欧阳只是手持啤酒,静静坐在一边喝着,几乎不说话。昏暗的灯光投注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每根线条都极其令人难以捉摸……

    我叼着一根烟站起来,借口上洗手间,溜出了PUB。走过两条漆黑的小巷,终于找到一家午夜网吧,上线之后,点击MSN的图示……

    果然,OFP不在!

    或者,他是在的,只是,我没有找到他而已!?

    很想问他到底是谁,然后直接冲到他面前,把他紧紧抱住!可是,OFF是一个极其懂得保持距离的人,不会像我一样爱上自己的幻觉。他只会在夜里安慰我,用他特有的方式。

    在OFF面前,我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欧阳也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在推门而入的一剎那,我看到了他的黑眸……

    虽然他在角落,虽然距离遥远,虽然隔着层层的烟雾和令人窒息的空气,可是我还是看到了——

    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里,一闪而逝过的流芒。

    像午夜的烟花,短促,却深刻。

    ***

    虽然期市一片红火,但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坚持太久,第二天,我把能动的都一一脱手。

    果然,晚饭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下班,乱哄哄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几位同事对着美国的越洋电话不断地骂着FXXK,每个人的额角都泌有汗珠。

    跟美国的经纪人全部交待清楚后,我拉开领结,筋疲力尽倒在坐椅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但是我想,我已经尽力了。

    整个人轻飘飘趴在桌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却丝毫没有饥饿感。

    生活就像行进在剃刀边缘,又像走在离空万丈的钢丝绳上,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全盘皆输。

    没有人能理解这些,除非他亲身经历。

    只有OFF才能给予我鼓励,他明白我所承受的一切压力,他是如此沉睁安详,会用言语安慰我的心灵。

    开启计算机的时候,我再次对自己说:你来,OFF。

    ——OFF,有时候,会很想念很想念某个人,即使我们素未谋面。

    ——阿飞,生活所要我们面对的,远远超过我们所能预想,我们总是分不清很多东西。

    ——可是OFF,为什么我们不能尝试着见面,至少两个人的体温,比一个人要暖和许多。

    ——阿飞,我是一个冷血动物。

    ***

    情况持续变糟,办公室里每个人都脸色惨白。环视嘈杂依旧的办公室,忽然想起很久没有看到一个同事。中午休息的时候,和别人聊起来。才知道他突然辞职了,也许是顶不住工作的巨大压力。

    这本来就是来来往往的都市,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知的,和即将熟知的,一直都在替换在洗手间里,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窃窃私语。

    ——辞职?恐怕是炒鱿鱼吧,他妄顾公司纪律,用公款作私人操作,所以被老板打发了!

    ——这么容易就让他走了,他恐怕也捞了一笔不少的油水!

    ——怕是跟老板有什么勾当,不然,铁面无情的欧阳怎么可能放他走?

    ——那倒不是不可能,那个人怎么说也算长得不错……有人发出恶心的低笑……

    ——哎,听说了吗?阿飞跟欧阳也有一腿,要不然他们怎么经常混在一起?而且这次阿飞能全身而退,也靠欧阳在美国的关系!

    ——是吗?可是看起来不像……

    ——我就不信他们两个没有过……

    更加压低的声音,过一会儿,又突然爆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等他们走后,我静静出来,镜中男子有一张疲倦而苍白的脸庞,只有一双眼眸似乎还在燃烧。

    我打开水龙头,让激烈冰冷的水冲刷过自己的头发和脸颊。

    ——OFF,你为什么不来?只有你,存活在我心灵的净土里!

    ***

    毅然在澳洲不定期的给我发或长或短的E-mail,说他生活的很好,只是辛苦。有时候,在肉食加工厂一站就是几十个小时,回家后,全身带着一股连自己也厌恶的腥臭味,小腿每天都是酸胀的,可是身体却好了许多。

    他说唯一支撑他的,是银行存折上一再上升的数字。信里没有半点小倩的痕迹,我也很久没见到小倩了。

    感觉他们始终是陌生人,无论从前怎样的用心相处,可我们终究敌不过生活安排给我们的分离。

    很晚到家,突然看见安儿蹲坐在楼道里。依然是长长的齐腰的直发,却有着从前没有的沧桑眼神。

    帮她把行李搬进房的时候,安儿只是一味的跟在我后面,像一株安静的植物般悄无声息。

    阿飞,我很累很累,可是我没有地方可去,除了这几个箱子,我什么也没有。我不会改变你的生活,我只是不知道这个城市里除了你,还能找谁。

    我避开安儿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回家了,没想这么多,好好睡觉吧!

    安儿睡着的时候,头发零乱的散在脑后,她的表情忽然变的很恬静,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在心里盘算着,该在明天早早下班,带她去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把她好好养胖,听她讲述在香港所经历的一切,然后,让她在我怀里好好哭一场。

    我可以像对待妹妹一样让她健康起来,可我仍是不愿碰触她的肌肤。

    ——OFF,快冬天了,好像每一天都在飞舞。

    ——阿飞,我们会很快老去,只有记忆是满的。

    ——OFF,为什么心里有爱的时候,依然会孤独,而且是难以忍受的孤独?

    ——也许,你深澡爱着的那个人,并不爱你。

    安儿一直待在家里,有时给阳台上的花浇浇水,有时跪在地板上擦尘,将整个房间弄得一尘不染。

    我也开始学会按时回家吃饭,她会做一些简单的蔬菜和色拉,多半是将叶子在水里煮一煮,然后再撒一点盐,味道并不太坏,至少还能下咽。

    晚饭后,安儿通常会和我一起到外面散步。她会轻轻挽住我,然后,我们两个就像一对老夫老妻般一直朝前走……直到人流尽散,华灯初上。

    有时候,夜空闷热得没有一点风;有时候,风会吹起她的长发,一丝丝拂过我的脸颊,我忍住不动,她就回头嫣然一笑,然后,用手指把发丝从我脸上拂开。

    这时她就说,我们回家吧。

    好,我会这么回答,然后,我们再一起往回走。

    夜深在纲上和OFF聊天的时候,安儿乖乖坐在床上翻一些杂志和报纸。可是我知道,我所能给予的,并不是安儿所期望的。但是,我们只能如此相处,至少,一切都很平静。

    一直会有陆续的键盘声伴随着安儿入眠,有一个错觉,我并不只和安儿一起生活,还有另外一个人——OFF。

    他在我的心里没有距离。可是,他始终听不到我在心里轻轻喊他的名字:你来,OFF。

    ***

    第一次回家没有看见安儿。

    房间依旧干净而整洁,只是,原本两个人的东西,少了一样。在计算机键盘上,留有安儿的一封信。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以这样的方式道别,也许,这是她唯一承受得起的方式。

    阿飞,我走了。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直有个影子,只有她才能进入你内心深处,而我,即使花再多力气,也只有守着你的背影。

    医生说我活不过今年的年底,剩下的日子,不想再奔波,我会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守着和你的一此一记性,慢慢等待生命终结。

    爱和不爱,都走件辛苦的事。但我很庆幸遇到了你,更感激你给我一个多月的平静生活。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代我在这个世上好好的活着。还有,请快乐起来。

    ——永远爱你的安儿。

    心又开始疼痛。

    茫茫然走在大街上,不知从何时开始,不知走过了几条街道,无法思考无法呼喊,我只是走,不停地走、疯狂地走……

    从天亮一直到天黑,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只看到比往常更拥挤的人流相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喧闹夜晚……

    到处都是人群,到处都是谈笑风生,到处都是快乐的男孩和女孩们,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眼前闪过那么多的画面——

    TAXI上,安儿美好的脸庞倾靠在我的肩头,她是如此年轻而有活力,以那么轻盈的步伐跳上舞台,纤细的手指在我身边拨弹可长可短的曲子……那些印在心头的快乐笑容、温热的手掌、轻柔的细语,可我始终不愿意接触她的肌肤……

    只有我知道,是我毁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心里一直在狂喊着:OFF,你来!只有你才能体会我所经历的!

    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用强壮的手臂将我拥人怀中,轻轻吻着我,然后告诉我,天亮了,睁开双眼,一切都是崭新的。忘了过去,忘了这一切。

    太阳初升,我茫然站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一个个看着路过的行人……

    每个人都是OFF,每个人都不是OFF。

    我知道,我必须和永远都不会出现的OFF说再见了。

    ——Iamoff.(我走了)

    ——阿飞?

    ——我不能再在这个城市待下去。这里有太多太多,我不愿想起的回忆。

    ——阿飞,我只希望,在远行的时候,不要忘记你深爱过和爱过你的人。

    ——OFF,我会永远记得你。

    ——……我也是。

    ——OFF,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也是。

    ——阿飞,保重。

    ***

    年关临近,在收到年底的分红后,我向欧阳提交了我的辞职信。欧阳只是静静看着我,然后,毫不犹豫在信后签了名。

    当他把信递给我的时候,我的手指不慎和他的相触,我抬起头,直视着他锐利的眼睛,淡淡地笑了。

    一秒之后,他也朝我露出笑容,很淡很轻,几乎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他眼里的温情和遗憾,我看到他的依依不舍。

    原来,OFF,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的,你终究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冷血无情、刀枪不入。

    我猛地向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窗帘没有拉上,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OFF,我要你为找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然后,我放开他,他的发丝和气息都有些凌乱,我微笑着,走了出去。没有回头,脚步很沉稳、很坚定。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明白了,这就是我和他的相处方式——只有逃避无法面对,只能远离无法拥抱,只有无穷无尽的幻想而无法真实接触。

    我们已经习惯了爱上自己的幻觉,封闭自己的世界。心灵是脆弱的东西,不知道能抵住多大的风雨。

    回家的时候,空旷的夜空点缀着一两颗闪着微芒的塞星,似乎在彼此和鸣。无论从前怎样热情相拥,一遍遍在深夜里软语相慰,可最终没有什么能够永恒。

    一再的相识、一再的道别、一再的逝去,不知道哪里可以停留,或许穷极一生,我们都找不到自己停泊的家园。

    ***

    终于,我失业了。终于,我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

    第一次可以无所事事地在天安门广场慢慢逛着,感觉四周空旷的风声。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新鲜的空气里太久了,我隐隐想到了小星、安儿,仰望天空,仿佛又能看到他们的笑靥。

    我开始办理去澳洲的手续,只想给自己一个陌生的环境。也许会和毅然一起在肉食加工厂一站十几个小时,也许会独自在餐厅洗着堆积如山的盘子,也许在校园的图书馆里埋头苦读……也许,会开车在永无止尽的荒原公路上,两侧飞掠过一望无际的草野。

    我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可是,我不想再厌倦自己。

    登机的时候,天气已经没有那么郁冷。北京即将迎向一个早春,飞机划向天空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再见,北京!

    再见,OFF!-

    完-

    参考书籍:

    《TheIntelligentInvestor》(聪明的投资人),作者:BenjaminGraham

    《泥鸽靶》,作者,弗兰克·帕特诺伊

    《卖空的艺术》,作者:凯恩琳·泰莱

    《巴菲特怎样选择成长股》,作者:蒂默西·韦克

    《专业交易人士技术分析》,作者:康斯坦丝·布朗

    《期货交易策略摘录》,作者:斯坦利·克罗

    《投资圣经——巴菲特的真实故事》

    《华尔街证券分析》,作者:杰佛瑞C胡克

    《期货交易百态图》

    《期货技术分析周刊》

    参考网站:

    MACD金融网:http://www.macd.cn/

    通吃岛证券投资社区:
http://www.i918.cn/bbs/index.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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