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乔语双懒懒地倚着窗,望向黑夜星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不期然地浮起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最后那两句词。多讽刺!在这完全不相同的时与地中,她唯一的做的竟然只是盼望与亲人共赏这个千百年永恒不变的月亮而已。

    一千三百年前的京城?!多神奇!她不但亲眼看到电影中,所谓的武林高手的来去如风,君少奇还带她去看李世民和他两个兄弟为争夺帝位,溅血的战场“玄武门”,她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只存在后世子孙书本中的都市,居然让她亲身踏上了,老天,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劫数?

    哇!多么久远的岁月!乔语双无言问天,老天爷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了,而且毫无道理。时空穿梭这种事情明明只存在二十世纪的电影世界里,又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呢?真是说不过去呀!

    每件事情的发生总会有着前因后果,而让她面临现在情况的又是什么因果呢?乔语双努力地在脑海里找寻蛛丝马迹,回想着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因素,她记得在一些电影的情节中,总是利用特别的景或物为媒介,而造成异象或是改变。

    会是什么?乔语双一一检视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每件都是二十世纪随手可得的用品,这些日常东西没有一样是特别的,唯一不属于她原来所有的,就是那管其貌不扬的箫。

    此时回想买箫时的情景,确实透露出许多的不寻常。那是她和语珊逛完裕华园和星和园后,要往夜间动物园的路上,那个因为看错地图,转错弯而误人的跳蚤市场,那最不起眼的地摊……

    ※※※

    从星和园和裕华园那两座古式花园离开,一路上乔语双还念念不忘的回味着它们的美好,“珊,你想想看,单单是这后人模仿建造的江南建筑,就己是这般地轻逸秀丽,典雅古朴,尤其园景布局巧妙,园道曲折迂回,小桥流水,充满了诗情画意。”乔语双舞出一副神游故国的陶醉像,嘴里还叨念着,“我实在很难想像真正的烟雨江南会美丽成什么样子,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好让我亲眼瞧瞧。”

    看着语双那响往的语气和神情,乔语珊忍不住取笑她,“你呀,真怪!通常都是念文科的才会爱作梦,哪有像你这种学医的人还成天作白日梦?醒醒吧!大小姐,要不下回我们选三、四月时去大陆走走,看看二十世纪的烟雨江南好了,你就大不要老想些不可能的事情,那只会害自己半夜作些稀奇古怪的梦而已。”

    “你怎么会知道?!”乔语双颇为讶异地看着语珊,“难道,昨夜也……”

    “怎么你反倒没有记忆吗?”乔语珊一点也不相信语双的惊讶,“是啊!好奇怪哟!既然没有记忆,怎么还会花五十元新币买枚又旧又脏的破洞箫。”

    “哈!这怎么能怪我,如果不是你看错地图、转错弯,我们哪会逛到那个跳蚤市场去。”乔语双原就是个标准自己闯了祸,还要拖人下水的力行者,“何况,你也看到了,我有想要去还呀,但是那摊子已经收了嘛。唉呀!算是我们做件善事好了,花新币五十元,说不定换来的是件蒙尘的古董,也不吃亏呀!”乔语双花尽心思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对,‘古董’!”乔语珊无力地摇头,“它若真是件古董,还会流落到跳蚤市场?你少说梦话吧!”她臭着语双,“如果那管破箫会是‘古董’那你梦中的‘吹箫人’若不是你宿命的情人,就必定是你今生的新朗罗!”她真的对语双的异想天开佩服之至,“我看你有需要去做脑部断层扫描,要不然就试试现在最流行的催眠术如何?”

    “少扯了啦!你明知道我是说着玩的嘛!”乔语双笑着将话题转开。

    ※※※

    乔语双把玩着洞箫,回想着语珊的取笑。它确实不像是古董,因为这箫看不出有何奇特的地方,那脏旧的外表像是被干涸的血迹覆盖了N年都没有擦拭过,一点也不像梦中吹箫人手中的玉箫那般“晶莹剔透、雪白无暇”。

    “梦中吹箫人?!”难道……?不可能吧!

    这个念头引动乔语双突发奇想,难道梦境是事情发生的起因,不意买下的洞箫是触媒,而两者促使这件荒谬的怪事产生吗?怎么可能,“子不语,怪、力、乱、神!”,与其要她这个学过科学的现代人相信这些虚无飘缈的灵异之说,还不如说是宇宙中的能量变化所造成的磁场混乱,更能让她信服。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乔语双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谁?”

    “君少奇。”

    “请等一会儿,我马上来。”乔语双匆忙地将脱下的长外袍穿上,虽然历史上记载唐朝的民风开放,但是她可不确定是否开放到,让君少奇看见她裸露在休闲短裤和T恤外的手脚不会吓得昏倒。

    整装完毕,开了门乔语双睹了一眼手表,“现在己经半夜一点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看着门外神采奕奕的君少奇,“找我有事吗?”

    “见你房中灯亮着,想是你今夜不易成眠,不如我们月下夜谈,让我陪你聊个通宵如何?”

    “熬夜会影响美容喔!”乔语双关上门随着君少奇走向跨院的小花园,“我确实睡不着,而且我值夜班熬夜习惯了,不睡也无所谓,但是你不怕明天脸上挂着两个熊猫眼,毁了你帅哥的美貌吗?”

    “熊猫眼?不解!”

    “黑眼圈罗!熬夜是很容易蓑老的,所以爱美的人总是避免让自己熬夜。”

    “你认为我是爱美的人?”君少奇觉得很有趣地固着着。

    君少奇的问话让乔语双仔细地打量起他的仪表,但见他身上那件黄色的袍服一丝皱褶也没有;那双手更是白皙修长,十指根根都像用玉雕成酌,她不禁要怀疑这种人大概连拿笔写字都觉得笔很重吧?更或者是他的八字生得好,事事有人伺候,从不必自己动手做呢?

    “你,或许不是!但是在我的时代,爱美的男人绝对不会比女人少,而且还死不承认自己爱美。”

    “为什么?”

    “有失大男人的尊严嘛!太男人主义自上古流传到二十世纪,男人当然不可能改变,女人只好起而效尤,为的就是能和男人一争长短、平起平坐。”

    “那你呢?你也是那种人吗?”君少奇敌意语意不清地问着乔语双。

    “或许吧!”乔语双也故意回答得不清不楚,因为她还记得自己眼前是假扮男人的身分,可不能就露马脚,“不过我请你如果不是出身富豪之家的贵公子,就一定是个标准的大男人主义者。”

    “你依据什么,得到这种结论?”君少奇如果不是相信她确实才从异地来,就凭她说的话,他必然认定这一切是一个陷阱,全是现在他却满好奇这个慧黠女子,是如何评断眼前所见的人、事。物。

    “向月嘛!他看起来就像你的私人保镖兼专属管家,你正像那种茶来伸手、饭米开口,成天闭阔无事,到处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富家子弟,所以你如果不是承祖上余荫,哪里可能有如此排场?”

    君少奇听着乔语双似是而非的理由真是哭笑不得,想“寒星”,之名响返武林,堂堂江湖能人今日在她眼中竟成了打手、管家,看来真是委屈向月了,“不知道你这些话听在向月耳中作何感想?”

    “别告诉他呀!”乔语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和你不一样,看他终日寒着胀脸,脾气不晓得好不好?何况明天我还要拜托他送载去那个来时的山洞,万一他发现我在背后论他长短,惹他生气就惨了,我可不想他又不理我。”

    “你错了,其实向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而且他的脾气不坏,只是嫉释如仇;至亏他成天冷着脸是习惯使堆,也是环境造成的,你和他多处些时日就会了解,他真的是个热血汉子,能与他为玄我深觉幸甚。”

    “我懂,就是那种‘相识满天下,知交有凡人,平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的感觉,对不对?”乔语双看到君少奇眼神中飞闪而过的诧异,看来他是没有预料到她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在他的心里说不定还认为她根本没念过书不识得字呢!

    哼!小看我,本小姐虽然专攻医科,文科较弱,但好歹也是读过些中国文学的,再不精也不至于一窍不通呀,“那种剔颈相交,可托生死的情谊一定很棒吧!在我们的社会,人已经变得非常功利,凡事向金钱看齐、利益优先,想要有个知己恐怕比登上月球还要困难。”乔语双流露出欣羡又有些遗憾的神情,“你们的友情让人羡慕,可惜我必须离开,没机会和你们多认识。”

    “毋需羡慕,有道是‘交友不论久,得一日可逾千古’,何况你也可以留下不要离开呀!”

    “不行!这不是我的世界。在我的时代里有父亲、手足、好友牵挂我,有价工作能一展所长;在这里我一无所有,连基本生存条件都缺乏,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帮忙,我只怕要露宿街头三餐不济。”乔语双自知幸运的遇上救星,只是想回去恐怕是个大问题,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来的,当然更别说知道怎么回去了。

    看她攒眉深思的模样,有着另一番神韵,君少奇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环境造就出这特别的女人,“有难相助才是朋友,你不必深锁双眉,如果是担心归去无门,无妨,此后便与我一路为伴吧!”

    “哎呀!别说回不去,这是我最担心的!从小到大我跑过很多国家,向来我从不在乎自己是一个人,因为我知道无论离家多远,一通电话就能听到家人的声音,而且飞机一搭随时都可以回家,但现在却不是这样,这一别可能就是永生难见了,唉!我怎能不烦恼哟!”

    “烦恼于事无补,只会累死自己,不如遇上了事情再思对策,这样人活着才会轻松自在。”

    “你的意思我了解。就像载们常用来劝人的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如果不直就等撞上码头时再操心罗!”乔语双笑着将属于天明以后的头痛问题留给明天,这难得的夜晚有个英俊帅哥作陪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你真是乐观呀!我看你随时都是笑嘻嘻的,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能难倒你似的。”

    “我既不是万能,当然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只是将心烦表露对解丧问题毫无助益,那又何必表现出来呢?而且浮生若短,为欢几何,何必还要自寻苦恼去生气,以笑眼看世界,上处都是欢榆呀!再说整天绷着脸教人见不就躲,也汉什么乐趣不是吗?”

    “有道理,这点我自叹不如,看来应该和你多学学。”

    乔语双愉快地和君少奇天南地北的聊起来,谈古论今交换着两个不同时代、不同生活型成的趣味性和见解,语双不断的为君少奇解释她口中所说的一些新用词,和属于二十世纪和有的物品,例如:电话、飞机、咖啡以及所谓登上月球的困难度;人类到达二十世纪时的进步和生态破坏。

    “你说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我相信你不是中土人士,但是你却是在告诉我,你是将近一千三百年以后的未来人,这实在很难说服我接受。”君少奇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小拜名师学艺,行走大江南北,江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人物、神秘玄的事情,他都接触过,但这倒是第一次遇上一个千百年以后的后世子孙。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的说词,毕竟我在历史书上读过你们的世界,所以我能在这个不算太陌生的环境中,找到证据说服自己处身何地。”乔语双很坦然的接受君少奇的疑问,“但是对你而言,我的时代是你们完全陌生、不可想像的,我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来佐证我说的一切。其实你相信与否对我都不是很重要,我需要的只是你们明天送我一趟路,让我回到错来这个时空的关键地方,我想我应该是误人了时空门,所以只要时间捉拿恰当,照说我可以从那里再回到我自己的时空去。”

    君少奇决定接受乔语双的说词,虽然如她所说,她无法证明自己世界的存在,而且他相不相信确实并不重要,除非她对他造成威胁,或有不良企图,否则他又何必去计较她来自何处,接受她就只以她本身的一切为评断。

    这一夜,君少奇和乔语双用言辞穿梭时空、纵横古今,二人愈谈愈投机,根本就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在与自己情缘能相投的人相处时,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所以当曙光初露;晨鸡报晓的时候,漫漫长夜早早在谈笑中消逝无踪了,而两人间的情愫更已经在默默地滋长、茁壮……

    ※※※

    早晚过后,向月恭谨地站在马车旁送君少奇和乔语双离开,“向月,齐少兄烦你照料,如果再有不速之客上门,你就打发了吧!”

    “是!”沉默寡言的向月在原地注视着马车离开,眼神中流一出对君少奇的关心,让乔语双感受到他心里的热和脸上的冷正好相反。

    乔语双坚持和君少奇一起坐在车辕上,看着他熟练地驾着马车,想想她还真的小看了他!原以为他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呆子,没有向月的伺候搞不好是啥也不会的人,如今一瞧才发现他真是应了“人不能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俗语。

    马车在君少奇的操纵下跑得很平稳,而早上的太阳晒得乔语双懒洋洋的,虽然走的是和昨天相同的一要路,感受却完全不同,迎面清风吹来,那感觉更像在兜风,“君少奇,看不出你驾马车的功夫比向月好呀!昨天进城那一路上,我就怕没抓稳给摔到马车下去,那时还在想马车这种交通工具不知道包不包括在旅行平安保险的理赔范围内呢!现在想来真好笑,二十世纪的保险恐怕管不到唐朝这一段吧!”

    “哦!谢谢你的夸赞。其实向月赶车的技术非常好,昨天他是在试验你,所以故意将马车赶得飞快,若不是他控制得恰当,马车怕不早翻了。”君少奇打量着乔语双脸上的黑镜和她身上不知名的布料,这一副怪模样难怪向月见到她后心生警戒,有些不解,他好奇地问道,“你戴在脸上遮住眼睛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像黑眼罩,但是又举阻碍你的行动,还真是特别。”

    “这个叫做‘太阳眼镜’。”乔语双把墨镜取下来递给君少奇,“你可以戴起来看看,那么毋需我解释你也能了解它有何用途了。”

    看着君少奇戴上墨镜的样子很帅气,但是尺寸小了些,“可惜太小了不合适人戴,手表炼也太短了你扣不上。”乔语双有些忧惜的接回墨镜戴上,想着随身包包里留下能一直有用途的东西实在也没几样,“我的包里还有用的东西就是金笔和太阳能计算机了,这两样留给你做纪念吧!”原来语双还想将她印有彩照的VISA金卡送给他,但是想想如今她还在装男人,或许等到待会确定要回去时再取出来较妥法些吧!

    其实在君少奇的心里是希望乔语双能多留些时日,只聚一夜,就匆匆分别,实是太快了,但是看她思归心切,他丛有心也不好出言相留了,结果他只能在这一路上尽量和语双多聊聊而已,“倒是你口中所说的‘保险’,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了它就万无一失吗?”

    “当然不是,保险只是以防万一,你先花少许的钱付给为你承担风险的公司,如果发生意外或死亡时,保险公司就会赔你或是你的家人一太笔的钱,让你去接受医疗或是办丧事。”乔语双原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说明保险的功能,只看见君少奇听得懵懂的样子,怕是白费口舌而已。

    “嗯!你们的保险不好,怎么可以保人受伤或死亡呢?大都死了还要钱何用?我的保险可比你们的强多了。”君少奇不以为然的提出反驳。

    “你可别告诉我唐朝先进到有保险这种制度,我是打死不会相信的,你说来听听吧!”

    “保证绝对不会有危险。”

    君少奇的保险新解,逗得乔语双太笑,“哈!好鲜的解释。君大少爷,谁来保证你绝对不会有危险,向月吗?如今向月不在你身旁,这个保险新解不成立哟!”

    “错!向月不可能随时在我左右,所以这保证当然是出于我自己。”

    “你?”乔语双露出怀疑的眼神瞧着他,“你走到哪里都代表了危险,看你光鲜亮丽的一身,分明告诉劫匪你是只待宰的肥羊,难怪昨天晚餐时有人来杀你!”

    “哈、哈!想宰我这头羊,那要看他的钢刀够不够快,钢刀若不利,恐怕换他要有个很硬的脖子,不怕斩杀。”

    “唉!可拎的向月居然遇上你这种主子,一点危险意识也没有,恐怕他光为你挡钢刀和追刺客就会被累死了。”

    “你不必替向月叫屈,他是心甘情愿跟着我的。”君少奇在谈笑声中将马车停住,“你看看这是不是来时的地点。”

    一片草丛中几株老树,一条斜涉的樵道尽头是多处起伏的山陵,在不算陡峭的山壁中间有一个离地三丈高下的洞口,洞口参差不齐的石堆土块形成的山坡延伸到樵道上。

    “对,就这里。”

    乔语双边说边用力跳下马车,笨拙的动作被长衫的衣摆一绊,差点倒栽葱来个用头着陆,慌乱之不幸好只摔落了墨镜,她幸运地被拦腰抱住,倒在君少奇的怀抱里。抬头,君少奇明亮的眼眸正在眼前,两人的脸孔竟然己经近到几乎相碰的距离,一阵燥热从乔语双的耳后燃起,不必想也知道她脸颊上的红晕铁定藏不住了,她赧然一笑地垂下眼睑,长长弯翘的睫毛仿佛两片微微颤动的贝扇,这神情好美、好美。

    君少奇看着她泛羞的娇态,和昨夜高淡阔论时的灵巧聪慧全然不阿,是另一种的动人情韵,不自觉地心里一跳,他轻一甩头,缓缓将她放开。

    乔语双藉由蹲下身捡拾太阳眼镜的动作,平复自己怦怦乱蹦的心跳,她暗骂自己,这一刹间的失态,可让她丢脸丢死了,哪有男人见到男人还会脸红的,又不是同性恋,这会儿君少奇不当她是神经病才怪。

    乔语双又羞又恼地站起身面对君少奇,以为会看见他不悦或讶异的神色,出乎意料地他却依然笑脸相迎。

    “想告诉我实话了吗?乔姑娘。”

    “哇!你几时发觉的,方才?”乔语双轻笑问着,原来迟钝的不是君少奇,而是她自己呀!

    “更早些。”君少奇领着乔语双走上樵道,“昨晚我下楼接你时,即发现向月弄错了,何况我们上楼那时你笑我有限不识英雄,还亲口告诉我,你是个漂亮宝贝,不记得了吗?”

    “不好玩,我糗大了。”乔语双无奈地笑笑,走到乱石堆的山坡前,发现比记忆中的还要难爬,尤其昨天爬下山时还没有这件累赘的长外衣,如今有它在碍手碍脚的更不容易上去。

    君少奇有趣地注视着乔语双的表情,看她对着山坡摇头晃脑,像是遇上什么太麻烦一股,“有困难,需要帮忙?”

    “开玩笑!这么矮的山坡。”乔语双想想还是决定将外袍脱去,反正这荒郊野外根本没有人迹,除了君少奇也吓不到谁,何况就要回去了,无所谓啦!“你呢,需要协助吗?”看他斯文J派,叫他陪着爬山不知道会不会太难为他呢?

    “开玩笑!”君少奇故意学用乔语双的语气,“我若被这姑娘家都难不倒的小土丘打败,岂不征为男子。”

    “那好,你先请。”乔语双作势请君少奇走前面。

    乔语双想让君少奇走前面,是为着避免脱下长袍后的尴尬,偏偏君先生摇头拒绝,她只好莫可奈何的转身将长衫脱掉。在二十世纪女孩子穿露背装或迷你裙,甚至小可爱都不奇怪,但是在眼前穿着短袖和短裤竟然像没有穿衣服一样别扭。

    乔语双转回头将折好的长衫环抱在胸前,并且作好心理建设,准备面对君少奇异于平常的眼光,但是他的表现再次让她意外。

    面对眼前的景象说君少奇不惊讶是唬人的,其实他只足隐藏清绪的本事高人一等而已。想不到那不合宜的长衫之下掩藏的是如此不可思议的美丽!他暗自惊叹。见她粉颊羞红难掩,他体贴的表现出风度,面不改色地伸手将长衫攫过去。

    “呃,我不是故意……实在是这袍子太长了妨碍我的行动,所以……”乔语双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表达清楚。

    “这是你们那时代很平常的穿着?”

    “对,夏天热死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这样穿着的,那袍子只是我旅途中想带回去的纪念品。”

    君少奇望着乔语双一面说话一面努力地往山洞攀去,想这根本毋需吹灰之力,一纵就到的小小高度,却教她辛苦她用去一盏烛的时间,这其中他多次忍住想携她飞掠的念头,终于还是陪着她一步步的走上去。

    山坡尽头的山洞实在不大,早上的阳光被山陵遮住,只有少许的光线照亮洞口近处,君少奇在洞口向内一望,就把黑暗暗的洞里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山洞平淡无奇,是那种任何有山的地方就有的小洞穴。

    乔语双摸黑走进洞里,小小浅浅的山洞既无支洞,也无隙缝,她掏出皮包里随知携带的笔式手电筒,仔细地在洞壁上摸索,她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昨天错人这个地方的时候,她只以为是一个造得逼真的布景,墙壁上没有机关更无暗门,现在回想起来,那道看起来像门的光影究竟是什么?视觉上的盲点还是混乱的磁场异象?难道真的是不雇时出现的“时空门”?追寻没有结论的乔语双纵容自己放声大叫,专心的她根本忘记君少奇的存在。

    乔语双的尖叫引得君少奇飞快冲入,“你还好吧!发现什么?”他关心的将她带到洞口光亮处,“你确定找对地方吗?”

    “对不起,我很好,我只是在发泄情绪。”乔语双用力地作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平稳些。情绪失控从来就不曾发生在冷静的她身上呀!唉!现在居然——真是洋相出大了。

    将手上的纸片交给君少奇,乔语双就近在洞口席地而坐,眼神远远地落在地平线的那端,仿佛希望能看到另一个时空的亲人。

    君少奇翻动着手上未曾见过的薄片,水蓝色微黏的一片,上面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记着她的名字和一连串不知其意的符号,“此物代表着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纸张对不对?是我昨天要离开这个山洞时,一时好玩留下的恶作剧,本来还想可以留给来找我的人当线索的,结果它还黏在老位置上。”乔语双爬起身,望着天边长声叹息,无奈地一甩头,“算啦,走吧!这里不会有我回去的路了。”她头也不回地直直往坡下冲,一路摇摇晃晃跑着居然没摔倒,泪水随着飞奔下山的脚步滑落脸颊,她低头各着马车奔去,却正好一头撞进等在半路上的君少奇怀中。

    乔语双无声的任泪水滴落,却强忍着不教他瞧见。那一份倔强和骄傲,看在君少奇的眼中全酝酿成心底的伶惜与不舍,他纵身一掠赶在她前面,等待她飞奔迎上。

    从不记得儿时曾经在意过一个女子的悲喜哀欢,但是这个时候却是如此难以让他不加理会,或许他应该将礼教摆在前面,但是此时此景……算了!君少奇轻轻地环住乔语双的娇躯,任凭她的泪水渗湿了衣襟,“想哭就放声的哭吧!不要硬撑,我不会笑你的。”

    君少奇的安慰让乔语双惊觉自己的失态,她难为情地轻推开他,转身背对着他,低头找寻面纸。

    君少奇把长袍轻轻地披在乔语双的肩上,再缓缓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温柔地用丝绢替她擦式眼泪,那晶莹的泪珠在阳光映照下像七彩的宝石般绚丽。

    停住眼泪,乔语双腼腆地面对君少奇,望着他衣襟上一片湿潮,她不好意思地低语,“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小事一桩,不必介意。”君少奇牵着她走近马车,望着她盈盈欲滴的眼眸波光流转,他贴心地问:“你想坐车里,还是……”

    “谢谢你,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向月他们一定等急了。”望着阳光照耀下的大地一片光灿灿,乔语双戴起雷朋遮住泛红的双眼,也遮住那一片光亮,此后何去何从呢?她的未来还能如沐阳光般的亮丽灿烂吗?还是注定像墨镜下的世界黯淡迷朦?

    君少奇挥鞭赶着马车离去,乔语双强忍着不回头看,这一去真的返家无望了吗?马儿的每一步奔跑,每一个足印,都带着她愈来愈远离二十世纪,走入历史轨迹里。

    家乡远了,亲人别了,往事像电影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有喜有悲,风吹过路旁的枝丫沙沙作响,竟然像似在替她诉说着离别的无奈。

    乔语双的心里一直出现往后要何去何从的疑虑,想到时空门是否真的存在都还只是一种猜测,再说她是不是真的误人时空门?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又怎么能奢求相同的情况再出现一次呢?尤其如今来时的途径已经消失,那么什么时间、什么地眯可以让她巧遇第二次,而且可以使她平安回家呢?天呀!这大约真的只有老天爷才会知道吧!

    这些未知和空想的事情,只会造成烦恼,而对本身无能为力的事烦恼,绝对是笨蛋才会去做的。乔语双告诉自己现在正是要学习君少奇豁达一面的时候了,因为君少奇昨夜的那一席话对她如今的处境恰恰适用。

    哭泣和歇斯底里是一般人对待脱轨情况的一惯反应,但是目前她所面临的是个非常理可以解释的异常现象,自然她该理智冷静的去面对,绝不能让自己陷入寻常人的惯有模式,那样只是徒增困扰,对现实却毫无帮助。

    乔语双努力地为自己作“活下去才最重要”的心理建设,她告诉自己回去的希望可以存着,却也不能缺乏万一是回不去时失望的准备,她不愿意整天沉溺在自怜自艾的情绪里,那样她即使不疯掉,怕也会变成一个不受他人欢迎的恶客了。

    君少奇静静地注视着她多变的表情,微皱的秀眉是她一二流换过喜怒哀乐后,唯一留在脸上的心情写照。

    突然,乔语双仿佛感应到他的凝视,猝然偏头与他相对望……看着君少奇关怀的眼神,乔语双无力一笑,“放心,我没那么脆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何况一在这种情形下烦恼也没有用。”她想起昨夜玩笑中的比喻,不幸真的一语成织,“若时撞上码头的船注定要沉的话,不如想想怎样自救上岸比较要紧,不是吗?”

    “毋需想,一切有我!往后我就是你的保险,所有的事我一肩承担。”君少奇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语气中显现的真挚,却是不容置疑的。

    君少奇的仗义相助让乔语双暗暗感激在心,想他与自己素昧平生,仅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他却毫无一话地伸出援手,语双除了小生感激以外,连脑海里的警报系统自动浮起“他会不会有不良居心或意图”的警讯时,都觉得对不想他。何况安全问题还不是眼前最棘手的事情,如何让她在这个孤独我助的历史时空中生存下示,才是她首要的难题。

    所以乔语双将担心、沮丧、害怕……等等情绪埋藏在心底深处,“你……保险?哦!我怀疑。”语双故作轻松地打趣说笑,“你知不知道养活一个我们女神世界的女人,要花用多少钱呢?你不怕我铲平了你的金山、银矿,让你变成一贫如洗的败家子。”

    “那你就错了。”君少奇好玩的陪着乔语双闹,“我是既无金山更无银矿,你瞧见的排场全是空壳子硬装门面,其实我哪?是个天涯无家处处家的流浪客,说不得你跟着我还会流落长安街头当叫花子呢!”

    “哇!哇!亏大了,亏大了,不如这样吧!”乔语双微笑着胡言乱语,说笑逗乐,“那齐怀义看起来像只很值钱的马羊,咱们来个绑票勒赎,捞他个千百万,再快活逍遥去也,你看怎样?”

    “嗯!这个法子不错。”君少奇煞有其事般地思考一番后说道,“只是‘麒麟庄’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庄内高手如云,我是无能为力,你自信能挡凡人?”

    “唉!说得也是。被追杀亡命天涯的滋味一定很惨,算了,既然不能指望你做无本生意,那只好……”乔语双露出邪邪的奸笑,上下打量起君少奇来。

    “喂!喂!你这个表情不好,看得我背脊骨发麻,老实招来你那个奇怪的脑袋里在算计我些什么?”

    “当然是想怎样把你卖掉才值钱呀!自古青楼名花价值连城,我把你打扮打扮一定能成花魁,这样我的吃穿不就有着落了,哪里还用当叫花子?”乔语双说得得意洋洋,取下墨镜后的眼眸不再忧愁,飞扬的神采完全掩去方才的落寞和凄然。

    “咦!这言辞听来很耳熟,似乎应该是狠心男子贩卖妻女的用词,怎地话到你口中竟然反其道而行呢?”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秦淮河畔的六朝金粉个个美基天仙,尤其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而且如果想被选中花魁只怕琴、棋、诗、书、画这儿项样样都要拿手,不巧的是小姐我要脸蛋没脸蛋,要才艺没半撇,你可就不同罗!依我看,这些样你件件都顶尖吧!”

    君少奇被乔语双的歪理说得好笑又好气,在她的身上每每可以发现许多新鲜又有趣的话题和想法,就如同她身上带的那些新奇古怪的东西一样,多么奇特的一个“异类”。

    “诗经云:‘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姑娘正如此语。”君少奇故意咬文嚼字地回应乔语双对他的恭维,“倒是在下才疏学浅,落拓江湖,承蒙姑娘谬赞,愧不敢当。”

    乔语双听着君少奇对她的赞美,忍不住排云满布双颊,“小女子无才无貌,受不起公子盛赞之语。”不过聪明的她也很作弄地用他说活的方式口敬一句,“公子人若明珠玉露,文采珠玑似锦,实乃忒谦了。”

    君少奇对乔语双迅速的应答有些意外,这意外落在语双眼中,引出她一朵俏丽的笑容,那巧笑嫣然、灿烂如花的脸庞,那活拨伶俐、聪慧敏捷的心思,牵动君少奇不易被捕捉的情愫,赞赏在他的双眼中流动,情苗在不经意间深种。

    乔语双讶早于她的心神居然离不开君少奇的注视,那目光是如此奇妙,如此的教地不舍移开,两双眼睛互相睇视,良久、良久,仿佛时光就此停顿,万物归于幽寂,更有长丝千缕,柔情万斛,毋需言语表达、行动表示,逞自在静默中诉与彼此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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