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很快地,四年过去了。

    这期间亚亚在美国求学,每个星期都会打通电话给凌爸爸,为的就是从他口中得知姜昱霖的近况。

    这也是她在异乡生活的最大精神支柱,她心底明白,若打电话给姜昱霖只会惹他生气,告诉他她想他,他也未必相信,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找伤心呢?

    近半年来从凌爸爸那里得知姜氏在他们兄妹的合作下,开始有了起色,终于摆脱危机,她听了也大大的松口气「爸,我想回台湾了。」已经大学毕业了,她不想再待在美国。

    「不可以。」杨合庆一口回绝,自去年起他的公司「庆亚」连连投资失利,就快周转不灵了,她怎能在这时候离开?不过他不敢告诉她这事。

    「您该知道现在您己经威胁不了我。」「你这孩子,为什么就不会站在爸爸这边呢?」杨合庆叹口气,「难道你忘了爷爷和姑姑当初是怎么带着你生活的?」「爸,就算姜力扬对不起我们,可他都已经过世了,您就别再埋怨了好吗?」姜力扬已经在一年前去世,这是她从凌爸爸那里听来的,「何况,我也知道您并没有信守承诺。」「你说什么?」她这句话让他非常震惊,「说要放过姜氏,却依然穷追不舍,不但抢走他们的生意,还故意在商场上造谣,以为我不知道?」她眼眶逸出了泪,「甚至欺骗我手上有他们的借款本票,真的是太过分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坐直身躯。

    「别问这么多,我只想说您已经骗不了我了,但是爸,我对您太失望了,我是因为相信您才来美国的,可是您呢?当初我撇下姜家离开,背叛了姜家人,我知道他们都不谅解我,但现在就算被骂、被嫌弃,我也要回去。」因为伤心、因为失望,她只想离开这里,就算回不了姜家,也想要一个人独立。

    知道自己欺骗了她,杨合庆也不好说什么,「好吧!你就回台湾,爸给你找房子。」「不用,我可以靠自己。」这四年来她半工半读,努力念书得到奖学金,为的就是不想用他的一毛钱。

    「你这孩子,真把我当你爸吗?」他沮丧不已地说。

    「我只是……只是希望保留从前,让自己和过去一样,这样我才有脸再去见姜家人。」说完,她便奔到楼上。

    发现她心意已决,身为父亲又怎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于是他立刻打电话给他最信任的手下,「阿进,准备一下,小姐要回台湾,你悄悄跟着她,并请人先在机场等待,别惊动她,只要尾随知道她的落脚处。」「是的先生。」阿进回道。

    杨合庆这才放心,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真心视他为父亲,别再跟他呕气了。

    至于亚亚,她也不是故意要与亲生父亲保持距离,而是她感受不到杨合庆的真心关怀,以为供她住、供她吃就行了,平日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好不容易见到他,身边总是跟着一堆随从,谈着关于利益的事。

    所以这四年来,她一直过得好孤单,真的好孤单。

    既然已告知父亲她的想法,她也不再耽搁,提起准备好的行李、拿了机票就离开了美国。

    坐在飞机上,她的心情非常紧张,不知道姜昱霖变成什么样子?是否更成熟?

    是否也想着她?

    她喜欢他认真的表情、尽责的态度,在她生父的威胁下还能把姜氏努力挽救回来,她早知道他不会让所有人失望,是个有能力和担当的男人。

    在她心中,他始终是最有魅力的。

    抵达台湾之后,她便联系上凌爸爸,嗓音充满喜悦,「爸,您猜我现在在哪儿?」「难道……难道已经到台湾了?」以往通电话时,凌睦东感受到的都是她的寂寞与无奈,很少像这样开心,所以立即猜测她已经回来了。

    「哇!爸,您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吗?」她定住脚步,小嘴微噘。

    「哈……因为我懂得你,愈接近大少爷身边,心清就愈愉快。」果然,凌睦东要比她亲生父亲懂她太多了。

    这样的知心,让她心头一酸,脚步又跟着加速,「我想见他,可以吗?」「这……」想起这四年里,大少爷连一个「亚」字都不肯说,这样的情况他又怎敢让他们相见。

    「他还在气我?」凌睦东的反应,让她的心都揪住了。

    「再等等,我会找机会跟他说,他若要见你我再通知你。」明知道她会伤心难过,但他还是必须这么说。

    「他真的还这么生气?」深吸口气,她逸出一抹苦笑,「没关系,我能理解,我真的可以理解。」「亚亚,不要太难过,!」时间是治疗伤痛的良药。」「可是四年了,似乎还是不能。」来到机场外,她坐上计程车,「不过,您别为我担心,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对了,你住哪里?」他突然想起这事。

    「我在美国有位同学也来自台湾,他妈是包租婆,我向他们租了间小套房。」她笑着说。

    「就住在套房?」凌睦东想了想,「这样吧!爸帮你租间大点的房子,套房太小了,多不方便。」「不必了,就一个人而己,住那么大干嘛?」她露齿一笑,「别为我担心。」「需要什么记得跟爸说,知道吗?」凌睦东心疼不能接她回家住。

    「好的,那您去忙吧!」挂了电话后,她看着久违的熟悉土地,真好……回到台湾真的有股归属感,可是却有家不能回。

    亚亚回台湾已经一个月了,依然没机会见姜昱霖一面。

    有时候她会在上下班时间到姜氏门口徘徊,却依然没能如愿,就不知他是不是忙得没空回家,就直接睡在办公室?

    而这段时间,她也找到一份在双语幼儿园教小朋友美语的工作,虽然薪水不是很高,但是和孩子们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今天下课后,她前往超市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当推着推车前往「浓汤便利包」区域时,看见有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拒子前面挑选着。

    虽然距离有点儿远,只能看见背影,但是亚亚依然认出来了,是他……是她朝思暮想整整四年的男人姜昱霖!

    缓缓走到他身后站定,她不语的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泌出了泪。

    姜昱霖拿了几份浓汤包,才转身就差点儿撞上身后的亚亚,下意识说道:「对不起。」才打算绕过她的瞬间,他却顿住脚步,蹙着眉抬起脸,愕然的望着眼前这个令他又恨又爱、魂萦梦系的女人。

    同时,他脑海浮现她当初不顾他的恳求,无情离去的一幕,旋即板起脸,佯装没看到她似的直接往前走。

    「大哥!」她轻声喊住他。

    他定住脚步,头也没回地说:「我不是你大哥。」「昱霖。」亚亚索性改口。

    「呵,叫得这么亲热!很抱歉,我不认识你。」他继续往结帐处走去。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她扬声问道。

    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眸心一紧,随即将冬浓汤包往旁边的架子一扔,「拿错了。」「姜昱霖,你怎么可以这样?会买浓汤包就证明还记得我,你根本没有忘记我,对不对?」他这样的动作让她非常心痛,本来想就让他这么离开,可是她却忍不住跟上去。

    他深吸口气,双手抱胸的转过身,「我说了,我拿错了。」「不是这样的,因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她咬咬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生气的话可以骂我,但千万别不理我。」姜昱霖的嘴角泛出冷笑,「回去你生父身边养尊处优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干嘛还来纠缠我?」「我……我只想回去和你们一起住。」她说出这四年来心中的渴望。

    「你这是做什么?就因为我爸爸曾对不起你们,所以要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吗?」他眯起眸,抿着笑,「扯平了,姜氏与你父亲的一切已经扯平了,我不再欠你们什么。」「金钱可以扯平,那感情呢?」她嘶哑着嗓问。

    「感情?我们之间有感清吗?」他冷笑。

    很多话她想说清楚、很多误会她想解释,可是耳闻他的冷言冷语,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就骂吧!」她闭上眼,泪水就此滑落,「多狠的话都没关系,我知道我当初离开时也是这么的狠。」「当初?」姜昱霖勾唇一笑,「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说说看。」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清,她已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说了。

    沉默了会儿,她才道:「好吧!既然这么讨厌、这么恨我,我就不再说了,但我会等……等你原谅我的那天,再见。」她忍住泪水转身离开,垂丧着小脸徐步走远,这时迎面走来一人,那人一手拿着红酒、一手拿着手机发着简讯,彼此不注意就这么撞在一块儿。

    「啊!」那人手中的红酒落了地,就这么砸碎了!

    「你这女人怎么搞的,知道这瓶酒有多贵吗?」男人指着她的鼻子叫骂。

    「怎么可以怪我?你刚刚不是一直在看手机吗?」当她注意到要闪时己经来不及了。

    「你这女人也太不讲理了吧!看你要赔我钱,还是想尝尝拳头的滋味?」男人凭着自己块头大,想要趁火打劫。

    「多少?」她眯起眸问。

    「五万块。」他想了下要敲诈多少钱。

    虽然亚亚不懂酒,但也不认为在超市卖的酒有这么贵,「等等,我去请店里的人过来确认一下价钱。」「去,你这女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拽住她的手腕。

    「放手!」一道低嗓吼道。

    「大哥!」亚亚回头一看,没想到姜昱霖还留在这里。

    姜昱霖走过来,瞪着男人,「我说放手,再不放,吃拳头的人会是你。」这时有人听见噜杂声纷纷围观,店经理也赶过来劝架,「两位先生,能不能别吵了,我们店还要做生意,能不能到外面说?」男人发了狠,用力的推开姜昱霖,「你滚开!王八蛋,你以为我怕你,我偏不放。」砰!姜昱霖猛挥一拳狠狠击中他的下颚,然后问着店经理,「这瓶酒多少钱?」「呃……一千两百元。」他有点儿吓到了。

    姜昱霖于是拿出两千元塞进那男人手里,「剩下的就当给你的医药费。」又瞪了那人一眼后,随即抓着亚亚的手离开超市。

    直到外面,他忍不住对她吼道:「就算知道他是蓄意敲诈,难道你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如果不是他在场,她极可能被那男人带走而发生危险,这丫头的脾气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硬呢?

    「对,拿不出来。」她并设有拿生父的一毛钱回台湾。

    「什么?你一一」他被堵得不知如何回应。

    「你是担心我,对不对?」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此刻僵凝的表情,还对他绽放那抹深刻在他脑海、却不敢想起的灿烂笑容。

    「你胡说什么?」姜昱霖皱起眉头。

    「那就够了,真的……那就够了。」只要他心底还有她、还会担心她,即便没这么快原谅她,她也满足了。

    「你这是在演哪出戏?还真可笑。」他轻轻一哼,故意忽略她眼中轻闪而过的泪影,「我可不想再见你,走吧!」「大哥!」为什么他硬是要说出这种话,刻意要让她心痛?「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感到轻松,那我没关系。」「你……」姜昱霖往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赫然止住。

    怕自己会在他面前掉下泪来,她又道:「我回去了。」猛然转身,她迅速往马路对面走去,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头昏脑胀,周边的车声一点儿也进不了她耳里。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完全不顾来往车辆拼命往前直奔,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直见她走到对街,坐上计程车离开后,他才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自己方才的确是太过分了。

    恨她、怨她四年了,难道还不够?为何就不能和颜悦色与她谈谈?

    她说得没错,他说出那些狠话根本就感受不到复仇的快感,有的只是心痛。

    亚亚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姜昱霖对她的恶言恶语,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那不是他,他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而已。」红着眼眶,她不停的劝慰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到住处,才进屋里却见杨合庆就坐在里面等着她。

    「爸,您怎么来了?」她很意外,想了想理解的眯起眸,「该不会又派了阿进跟踪我?」这是以前在美国经常发生的事,天!她怎么没想到爸会这么做呢?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独自回来台湾我怎能不多注意。」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您是怎么进来的?」「跟你的房东说一声就成了。」他笑望着她。

    「没错,这的确是您会做的事,只要想做不管对或不对。」她将皮包放下。

    「唉,怎么又用这种口气对爸说话?」他摇摇头,「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别老是抗拒爸爸。」「可是您也不能老是派人跟着我,还不说一声的闯进我的住处,太不尊重我的隐私了。」她现在的心情很糟,根本听不进生父的话。

    「我会亲自过来,自然是有事找你。」他言归正传,「你回来台湾已经一个月了,可和姜昱霖见过面?」他这句问话,让亚亚的心弹了下,「干嘛?难道你还想阻止?」「我不阻止,因为我希望你能重回姜家。」他闭上双眼,说真的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所愿意的。

    无奈庆亚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不解决资金的问题,公司绝对会倒闭的。

    「什么?」亚亚以为自已听错了,「爸,您要我回姜家?」「对,你回去,然后找姜昱霖好好谈谈,请他原谅你,也原谅爸。」现在的他需要姜氏来解围,想想还真是丢脸呀!

    可如果由他开口恳求,姜昱霖肯定会拒绝,如今只能靠亚亚了,在这四年里,他发现亚亚对姜昱霖有着一份浓得化不开也忘不掉的情感,如果他答应让她回姜家,她该会帮他才是。

    所以,就算现在昧着良心、就算心有不甘,他也只能软下身段。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从不曾见爸说出这种话,每每只要一听见姜氏两个字,他总是义愤填膺、愤懑不己。

    「其实爸需要姜家的帮忙。」他叹口气,「爸几次投资失利,公司就快撑不下去了,本来要找金主借钱,可是四年前我和姜氏之间的事被他们知道,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借我。」亚亚难以相信地直摇头,「原来如此,您还真自私日!」「亚亚,算爸求你,爸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您想利用我和姜氏?」亚亚抿紧唇,她哭不出来,但心如刀割,「不,我不答应,我不要。」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爸求你,爸不求他借钱给我,只要他出面帮我说几句话,说我们已尽释前嫌,现在关系良好一一」「关系良好?他不会这么说的,我也不可能这么做。」她阻止他继续说。

    杨合庆作势要朝她跪下,「亚亚,拜托你,一定要答应爸。」亚亚阻止他跪下,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一径摇晃着脑袋,「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杨合庆吐了口气,站起身又说了句:「一切拜托你了。」这才低着头离开亚亚的住处。

    亚亚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真的对生父见死不救,毕竟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可她又不想去求姜昱霖,究竟该怎么办?

    偏偏命运捉弄人,以前怎么巴望都盼不到,可就在当晚,她接到凌爸爸的电话,而他居然告诉她大哥想见她。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她怔怔地问。

    「怎么了?你有心事。」凌睦东原以为她会开心的尖叫,可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没,对了,大哥怎么知道您和我有联络?」「他不知道,但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直接拿给我要我联络你。」凌睦东没得到她的回应,又说:「说不定大少爷一直在留意你,而你又等这一刻等了这么久,不会不想见他吧?」「当然想,什么时候?」不希望凌爸爸为她担心,她带着笑意说:「我真的很期待这一天。」「明天,行吗?」「可以。」「实在是太好了,我会告诉大少爷,等时间确定后我会再通知你。」凌睦东也非常想念她,想好好看看她。

    「好的爸,我等您电话。」挂了电话后,亚亚告诉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困扰的事,他愿意见她表示已不再生她的气,她是该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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