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摇头摇得飞快。「怎么会,大爷你是妾身的天,天垮了,地也就崩了,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离。」

  「此话当真?」赵无眠故作认真,打趣的说,心中却微感震荡。记得母亲在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能在这世间找到这样一个人吗?

  「……」我说大少爷,凡事不要太计较,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不成。

  「这是什么?」

  赶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睛快被灯花晃花,她终于完成的「手工艺品」忽然被抽走,措手不及的邵小蓉微怔了一下,继而知羞耻地红了粉颊,很快地从方凳蹦起——

  她手臂伸直想抢回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虽然她十分自毫,认为是独一无二的杰作,可是在像赵无眠这样用惯好东西的贵人眼中,真是拿不出手的劣品,打赏下人的都比这个好上十倍。

  不过当娘的永远不嫌儿丑,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当然是最好的,谁做的也比不上,丑是丑了点但好在实用。

  「还给我,不要看,小心烂眼睛!」可恶,付着身高欺负人,他几时变得这般幼稚。

  「会烂眼睛?怎么,你在这上头下毒?」面色温和的赵无眠微挑眉,高举起手臂让小小个头的她构不着。

  「我干么在荷包上下毒,第一个毒死的是自己。」她还没嫌命太长,自个儿找死。

  「这怪模怪样的四角物是荷包?」是他眼拙还是她手太笨了,一只荷包比她的脸还大。

  「什么怪模怪样!不懂不要装?谨,我这是改良过的披挂式荷包,它能系在腰带上,也能以布条加长绑在腰上,还能斜背当提袋,一物多用。」两掌宽的多功能腰包,它能装很多小物件。

  「你这深浅不一的袋子是做什么的?一块布一块布的隔开,还有覆上布的。」

  解释到清楚天鄱要黑了。邵小蓉往后退了步,手叉腰没好气道:「那是口袋,浅一点的装碎银、铜板,深口放珠钗银镯,有覆布的搁些治腹痛、割伤的药瓶,其他手巾、发带,大爷、大少奶奶赏的金贵物也放得下,方便取用。」

  赵无眠一听,双目微微发亮。「的碓是好东西,就是有点丑,你这猫绣得惨不忍睹,没嘴没表情,眼神呆滞。」

  「是,大爷说得是,贱妾手不巧,心不灵,只能绣个样子自娱。」可怜的凯蒂猫被嫌弃了。

  她之前看细柳、似巧信手拈来就算出花鸟,心想应该不难学,于是跃跃欲试。想说针嘛!有什么难度,她当护士的时候帮病人打的针还算少吗?看医生缝合伤口的时候也偷学不少,不就穿过去,拉过来,一上一下。

  谁知一根针拿在手中比用毛笔写字还困难,完全不听使唤,一下子针就扎到手指,线一拉缠住了线头,针脚有大有小,而且一直低着头低得腰醉背疼。

  最后在郭嬷嬷惊愣的眼神中她只好放弃,也才得知身体原主算功了得,精通琴棋书画,而都不会的她只能改用自己熟知的方式缝个小包,至少不会丢人现眼。

  「好吧!看在你一番心意上,我收下了,日后多练习练习,别让人笑话我赵无眠的小妾是个手拙的。」他顺理成章地往怀里一放,语气却说得好似收了个拙劣的礼有多勉强。

  他……他这是抢吧!她几时说过要送他了!邵小蓉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面色带了点被阴了的凶气。「大爷,那是我的,做得并不好,改天我做个更溧亮的送你。」说谎不用打草稿,先杷东西拿回来再说。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赵无眠居高临下地拍拍她的头。「就是难看才不让你挂着四处招摇,你被嘲笑事小,爷丢了面子事大,我这般为你着想的用心你可知晓?」

  「那大爷收了这东西就不怕自己被嘲笑?」

  「这不一样,爷肯收了你的丑荷包,那叫宽宏大量,别人能体谅的,只是你的手艺还是得长迸长进。」他说得理所当然。

  黑!有够黑,她遇到个腹黑的。她在心里腹诽,没有最黑,只有更黑,他根本是披着羊皮的狼。

  眼角瞥见小厮清河端了药进门,把药搁在桌上又退出去,她马上说:「大爷,请回床上躺着,你该吃药了。」

  苦死他、苦死他,让他苦得说不出话。

  墨黑幽瞳闪了闪。「小蓉儿,为何改口喊我大爷,不随大伙儿一样唤大少爷?」

  小蓉儿……恶!太肉麻了,鸡皮疙瘩掉满地。「因为大爷是贱妾的天、是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唯有『大爷」两字才能表达贱妾的崇敬。」

  事实上对现在的她而言,大少爷跟夫君她都叫不出口,唤「大少爷」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奴婢,唤「夫君」会让她起鸡皮疙瘩,直接叫「大爷」反而顺口,反正这家伙暂时是她的饭票,有钱便是大爷,她这么叫也没有错。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不太乐意,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贱妾」两字喊得顺口,但比较像在骂人。

  赵无眠猜得没错,她正是抱持着有贱妾自然有贱夫、贱妻、贱奴才的心态,连别人一起骂进去。

  邵小蓉顾左右而言他,「喝药、喝药,大爷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夜里也少咳了。」能一觉到天明的感觉多好呀!没被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吵醒。

  为了照顾病重的丈夫,最近她从茱萸院搬到秋锦院的偏房,细柳和似巧白日跟过来伺候她,夜里落锁前回茱萸院,郭嬷嬷则留守院子看守她的嫁妆和处理琐事。

  而她则睡在正房外间的榻上,离内室黑檀虽花大床并不远,里头有任何异动都可听得一清二楚,方便看护病人。

  刚搬进来的头几天她是忙得连眯一下都不行,刚一躺下就听见重咳声,她一下子要喂药,一下子要擦汗,被褥湿了要换,咳出一身汗也要去烧水让他净身。

  后来,大概是怕有负神医之名吧,柳公谨开的药开始有显着的疗效,原本病得快死的赵无眠能坐起身了,饭量多了半碗,不再动不动就吐,晚上睡得沉。

  病情稳定了,少了反复,她这照顾者也比较轻松,因此她对柳神医的态度也由怀疑转为肯定,偶尔夸奖两句他医术盖世无双,他便得意得尾巴都翘了起来。

  他低喊,「邵小蓉。」

  她又想用一招装傻。你喊你的,我说我的。「大爷,趁热喝,有两碗耶!包你一下肚就什么病都好了。」

  「有一碗是你的。」

  「什么,我的?!」她后退好几步,一脸「杀了我吧」的错愣表情,死命盯着黑不见底的汤药——

  「快喝,凉了会很苦。」赵无眠眼底含笑,莹白长指端起姿碗一饮而尽。

  邵小蓉玉手虚掩丹唇。「我没病,不用喝药。」刚来的那段日子喝太多苦药,她现在闻药色变。

  「你失忆。」他指出她的病症。

  「失忆不是病,只是脑子遗忘了些东西,慢慢想总会想起来。」她抵死不从,药是三分毒,没事不可乱喝。

  更别提她失忆是编出来的,自己无痛无病,偶尔装头痛是为瞒过所有人的眼,她总不能高喊真正的邵小蓉已经死了,她是穿过来的异世魂魄。

  她不说还能多活几年,要是没守住口全盘托出,还不被当妖魔附体看待才怪。

  所以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她的来历,就算再亲近的人也不行,她要把秘密带到坟墓里。

  「那你想起了多少?」他问得极轻,像是随意带过,但神情却很专注。

  「呃!这个嘛!不急、不急,反正我是大爷的妾室,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我是依着大爷而生,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才好全心全意侍奉大爷「说到这,你又忘了规矩,还是以我自称。」但还是这样说话顺耳。

  「计较多不长命……」她小声的咕哝。

  「你说谁不长命?」没让她罚写《女诫》,「夫为妻纲」四个字就丢了,看来他对她纵容得有点过头了。

  「没有,没有,我咬到舌头了,说起话来结巴……啊!是贱妾,我……贱妾没忘,大爷还抢了贱妾的荷包没还。」你要被骂贱就顺着你。

  「荷包的事就别再提了,这样吧,就拿这荷包换恩泽,爷准你自称「我」,不用在爷面前自贬为贱籍。」他确定了,她根本是乐在其中,其它人偷偷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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