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契纸上的印痕是渊哥儿的脚趾印,几可乱真,反正是买卖契书嘛!自个写还不成吗?要不是得等墨干,我哪会让他们在我铺子前闹上一场?」姓白的不要脸她还要做生意呢!没泼他黑狗血算是客气了。

  「你这是险中出奇招,不是上策,若是他没被你气着了,仔细一瞧,你就有逃不掉的牢狱之灾。」仿照契纸和伪造铜币一样是重罪,要进大牢的,她做事太胡涂鲁莽了。

  「我这叫急中生智,没办法中的办法,若非我巧施此计,渊哥儿就得和他娘分开,而且进入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这辈子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你对高门的看法?」拧着眉,战铁衣做出令旁人想用针扎眼珠子的动作——他长指轻拂过她的发丝。

  「难道不是?」梁寒玉觉得他的举动太亲昵,不着痕迹的一退,同时反问。

  「你是住在富贵窝里的人,当知权势迷人眼,务农的平民都会因几亩水田、旱地的分配而兄弟大打出手,那些坐拥权力、财富的人怎可能不会想一人独占,人心是不知足的。」

  她看得透,不会去搅和,小富便知足。

  「如果我想带你进京呢?」他话透玄机。

  四周一片静默,其它人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不该听的,有些不知所措,梁寒玉则是一脸诧异。

  须臾,她开口——

  「我不作妾,多谢少将军厚爱,将军府的门坎太高,我跨不过去。」她不信这人是真看中她。虽说除了他的霸道高傲,她对他印象还不错,情谊却也不到可以为他多做些什么的地步。

  「我抱你跨槛,许你为正妻。」

  梁寒玉用判断木料值不值钱似的眼神评估他,面带深思。「我还没活够本,你不要害我。」黄金有价,保命为上。

  「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得罪了小人,难保他日不会行小人行径,若他想从中动些手脚,你是防不胜防。」他提出带她回京,一是欣赏她,认为她的胆气可为他一用,二是为她的安危忧心,无耻小人的行为难免走偏锋。

  战铁衣后悔方才没废了白天成,那人一看就是不择手段的下等人,受不得气,时时惦记着旧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怕了还敢开铺子吗?当初我也是从三间破草屋发家,大不了打回原形,再回山上拾柴、采蘑菇、养鸡生蛋,再由鸡生蛋,蛋生鸡中浴火重生,我的棺材铺是独一无二的……」她浅笑,「我不需委屈自己,只求有靠山遮风挡雨。」

  梁寒玉每每说起她的棺材铺,神情总是特别明亮,丰润双唇、如玉瑶鼻、会说话似的灵动点漆双瞳、豆腐般的水嫩娇颜……她明艳得彷佛一朵烈火中盛放的红莲,火光熊熊烧不尽娇嫩的莲瓣,反而更映照出它的艳色,冰清玉洁又高贵华美。

  战铁衣知道她是美丽的,如花朵儿般娇艳。

  可是在这一瞬间她更美了,美得令人惊叹、美得叫人不敢逼视,美得……很孤傲,有如独自生长在雪山峰顶,想要摘取,得千辛万苦的越过高山峻岭,寻一个机缘。

  战铁衣冷漠似霜的黑瞳闪过微亮光采,他不带笑意的面庞让人看不清喜恶,只有淡淡的、誓在必得的霸气。

  铁战衣在那一天对梁寒玉求亲遭拒后,他并未再提起。

  一方面是知道梁寒玉的想法一时半刻改变不了,另一方面是要以退为进。

  日子如常的过着,梁寒玉今日依然为他送膳换药。

  「这几日外头似乎很热闹。」他喝尽碗中苦药,淡淡问道。

  「五月初五赛龙舟,少将军若有空闲要一块去吗?」她的意思是:有伤在身就别凑热闹了,留在屋子里孵蛋。

  「有何不可,瞧瞧热闹也不错。」她开口邀了,他不去过意不去,勉为其难给她面子。

  很不快的梁寒玉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休养了月余的战铁衣行动如常人,他胸口上的箭伤大致痊愈了,有道指长的肉疤,比原本的肉色浅,突出一小块,指头摸过能感受到。

  外伤看起来并无大碍,可仍是隐隐作痛,看得出他的气色尚未补足,还得喝普惠大师开的汤药。

  「玉姊姊,我们不等战哥哥他们吗?」被梁寒玉牵着的白玉渊问,他们被丢在后头好可怜,孤伶伶的好像失去家人的孤儿。

  「他们有脚自己会走,不会走丢的。」她是故意不等人的,那家伙把她惹毛了,她不痛快。

  哪有人求亲求一半就没下文了,一点诚意也没有,让人以为他存心拿她寻开心,害她没了面子。

  虽然她不想嫁,可有人提是好事,表示她行情看俏。

  偏那根木头是没嘴的葫芦一只,事后没半丝反应,倒是她老记挂在心,自作多情似的,见谁都生厌。

  「可是战哥哥不认得到河边的路,万一走岔了就看不到龙舟了。」一年才一回,不看很可惜。

  梁寒玉细白葱指往渊哥儿脑门一戳。「战哥哥、战哥哥,叫得可真亲热,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个小叛徒整个偏心地,人家可是连鬼都怕的大将军,你一个小娃娃哪能和他当兄弟,人要有自知之明。」

  连鬼都怕还真说对了,从战铁衣入住你来棺材铺后,除了头两天在铺里见到一只老鬼外,之后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没鬼等于没有意外之财,梁寒玉憋屈得很,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有多糟,爱财如命的她若抱不着银子比割她的肉还痛苦,她的渴银症又犯了,找着人出气。

  「玉姊姊,人家不是小叛徒,我跟你是一国的,世上除了我娘,我最喜欢玉姊姊了。」白玉渊只有和梁寒玉在一起才稍稍放得开,恢复小孩子的开朗和朝气。

  「去去去,巧言令色,你分明是说好听话讨好我,要是你的战哥哥也在,你又要倒向他了。」

  「玉姊姊,你是不是在生战哥哥的气?」他问得很小声,唯恐踩到她的痛脚。

  「我有什么气好生,不过看他整天躺着不顺眼罢了,连你都要充当小道士赚银子,而他像残了似的要人伺候,你玉姊姊我嫉妒了。」出身摆在那里,就算不上战场拚生死也能好吃好喝的过日子,不愁吃穿。

  「可是你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别人看了会怕。」他指了指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撇开脸的围观群众,他们几人四周少有人靠近,都避得远远地。

  人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远远来个巨大的火球,不避开成吗?若被烧着了可不是开玩笑,轻者皮开肉绽,重者焦炭一枚。

  「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呀!你玉姊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人缘代表,谁看到我会害怕,他们是爱慕我的美貌,忍不住一再回头顾盼。」她努力挤出一抹笑。

  「是吗……」噢!好痛。

  「是,没错,玉姊姊我说的是至理名言,绝对不会有错,渊哥儿要多学学我的气度,不要纠结在一点点小事,日后才能成大器,当大奸商。」这手感真好,软乎乎。

  「姑娘,你别下重手了,渊哥儿的小脸快被你捏肿了,你松松手,让他娘瞧见了可要心疼死了。」看不下去的丫头香草拉开她家姑娘的手,解救小肉包饱受蹂躏的小脸。

  为了多赚点银子好养儿子,莫绿绮难得的端午佳节也舍不得休息,连赶着两场哭场,没法陪儿子看龙舟赛,所以她将渊哥儿托给东家,有人作伴她便安心了。

  梁寒玉一行人从棺材铺出来时,婆子、丫头、随从浩浩荡荡十来人,走着走着各自走散了,此时她身边除了白玉渊外也只剩下紧跟在后的丫头香草和春满。

  「我捏得正起劲呢!偏来扫兴,你也是个没良心的,不让你家姑娘过过手瘾。」赤血丹心的忠婢没养成倒养出偷米吃的耗子。

  「渊哿儿还小……」香草轻柔的帮小男孩揉脸,小有怨言,一旁的春满呵呵直笑。

  「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养活自己了,那时还没他高……唉!罢了,罢了,说这些过往旧事干什么,那是老人家的趣味……」她抿抿唇,皱眉瞧了瞧四周,「人真多,挤了点……」城里的人都不干活了吗?全往河边去。

  「是呀!姑娘,人真的很多,往年也是挤成一团,还有人靠得太近被挤下河呢。」春满提醒。

  「那你们自个小心点,别被人挤散了,香草、春满,看着渊哥儿,人多容易出事,咱几个靠近点,走慢点,不用急。」梁寒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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