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们看得再久,鱼也不会从水里跳出来,自找死路地游进竹篓里。」他看了一眼放在一边那只篓口缺了一角的鱼篓。

「秀轩哥哥……」一个打盹滑了手,朱小蝉上门牙嗑碰到下嘴唇,咬到舌头,痛得眼泪都要飙出眼眶了。

「秀轩哥哥。」柱子也想睡,含糊地喊了一声。

王秀轩先拍拍柱子的头,再揉揉朱小蝉变得柔细的头发。「你们两个是不是又不听话了,跑到河边玩耍。」

「二姊捉鱼。」怕挨骂的柱子二话不说的出卖二姊。

「捉鱼?」

看他狐疑的眼神,朱小蝉指指飘浮在河面上的芦草。「摘野菜兼捉鱼虾,一举两得。」

看了半箩筐青绿色的苦菜,他点了点头,不嫌脏的撩高白色锦袍席地而坐,肩膀离朱小蝉的身子很近。「怎么捉?」

「再等一下。」

王秀轩真等了,丝毫不见厌色。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朱小蝉大叫,然后他手上多了一根一尺多的绿竹竿,他有些不解。

「把那几捆芦草挑上岸。」

王秀轩照办。

「你看哦!拍拍芦苇,用力摇一摇,小鱼小虾就会跑出来……」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柱子已兴奋的大叫打断她。

「二姊,二姊,有鱼耶!还有拇指长的虾子,好多只喔!我们有鱼虾吃了!」

一只巴掌大的鲫鱼跳到王秀轩的鞋面上,留下微腥的水渍,他愕然的一怔,随即笑开怀,忙着蹲下身帮忙捉鱼捡虾,「真聪明的作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居然利用鱼虾有草就钻的天性,不费力的捞起渔获。

「我天资聪颖呗!」她一脸「快夸奖我」的神情,好不神气的抬高略圆的下颚,好似她是神童般。

「是有几分小机智,不过……」王秀轩平和的笑脸上多了些严肃。「你忘了你曾在河边落水过吗?你有没有记取教训,朱大叔一再要你远离有水的地方,你听进去了没?」

被训了一顿,她脖子一缩装无辜。「总不能因噎废食吧!我知道怕了,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而且上回是大伯家的二牛推她,她只要离「祸源」远一点便万无一失。

说起来原主朱小蝉的记忆,她记得的几乎没有,但许是溺毙前的惊恐太深,深植体内,因此她倒有点印象。

「教你识字倒教出你一番大道理了,拿来顶嘴说项。」王秀轩忽然有种错觉,她的聪慧不像一般同龄孩子。

看他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摆摆架子,她的胆子就横了。「名师出高徒嘛!有秀轩哥哥的教导,我的进步一日千里,你该自豪有我这般好学的学生,当夫子的你颜面有光。」

「……」憋着气,再憋,他忍不住破功,笑出声。「你呀!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吗?让人少担点心。」

「秀轩哥哥,你今日不用去私塾吗?」还不到他十日一休沐的日子呢,怎么今儿个有空闲晃了?

「夫子家里有事,休课三日。」他多了三日假。

王秀轩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了竹篓。

「秀轩哥哥要帮我提竹篓吗?会弄脏你的衣服。」要是让他娘瞧见了,准又是一顿无烟硝的冷言冷语。

王夫人不让儿子和野孩子玩在一起,尤其是朱小蝉,她觉得朱小蝉不知礼,不懂规矩会带坏王秀轩。

已经提起鱼篓的王秀轩,一手牵起柱子,一手扶着她身后背的箩筐,「脏了就脏了,洗洗就干净了。」

「你娘会骂人。」那女人更年期提早到来,看谁都觉得刺眼,认定没人配得上王家金镶的门第。

他笑了笑,面容平和的说:「习惯了,总要给她找些事做做。」

言下之意王夫人太闲了,闲得惹是生非。

「咯咯……秀轩哥哥也挺坏心的……咦!我踩到什么了。」脚下传来喀啦声,朱小蝉感觉脚底一阵黏湿。

「二姊,鸭……鸭蛋……」柱子好不惊讶的喊着。

「鸭蛋?!」抬起脚一瞧,杂草覆盖下真是一窝花白的蛋,一颗挨着一颗,足足有十来颗。

朱小蝉心想,赚到了,有蛋吃了。

「还不赶紧捡起来,待会被人瞧见了就没得拿了。」王秀轩笑着提醒她,放下竹篓子,一手一颗拾起放进她的箩筐里。

「喔!」腰一低,她连忙吆喝柱子一块拾蛋。

这些蛋比一般土鸭生的蛋小了些,应该是野鸭才下不久的蛋,拾得欢快的朱小蝉满脸笑,一张弯弯的小嘴儿笑得阖不拢。

「秀轩哥哥,我一会儿请你吃野葱炒蛋。」见者有分,要不是他今天的帮忙,她也不会幸运的捡到鸭蛋。

「留着给你阿爹阿娘,你不是赶着回家作饭,晚了朱大叔朱大娘就得饿着肚子干活了。」庄稼人的辛劳他晓得。

「可是……」这样她过意不去。

「要是吃了蛋,回去吃不下饭,我娘又要起疑心了,到时你可就不好过了。」

王秀轩知晓朱家的情形,故意这么说,不愿与之抢食。

「那我烙个饼给你尝尝,很快的。」她学了好久才学会了最简单的烙饼,几乎不需要什么技巧,往锅边一贴即可。

「好。」他笑得很好看,玉润清雅。

朱小蝉一回到家便放下箩筐,拾柴生火,她个子还没灶台高,搬了张凳子垫脚,野菜先洗净再剁碎,放入滚水烫了一遍后去涩,取出白面和着野菜末一揉,洒点细盐揉成团,再拉起一诧一诧的,用小手压扁成扁平状……

「阿爹,阿娘,阿姊,快来吃饼喝汤,是野菜烙饼和野菜蛋花汤,趁热快吃……」

朱小蝉站在田头一喊,稻子割一半的朱家人抬起头一瞧,笑呵呵地揉揉发酸的腰。

「怎么有蛋,我们家不是没有……咦!那不是……」那个提着汤锅的人影好眼熟,不就是秀才家的公子吗?

朱大壮吓了一跳,他身边的李顺娘也同样吓得不轻,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他们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几遍才走过去,脸上的表情是忐忑不安,带着一丝敬畏。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能让秀才老爷的公子做这种事。」简直是不敬,对斯文人不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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