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怎么听起来怪怪地。

苏小小没发觉在她耳濡目染的传授下,齐正藤没有初识时的憨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慢慢地有了主见,也会去思考,更不会傻傻的相信别人,有自己的判断力。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说:「全拿去,不用还,我的就是小小的,你不够用我再向祖母拿。」

这就是差异,苏小小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键点。

「我们要开酒楼,你算是二东家,赚的钱分你两成。」她觉得够优厚了,他只出银子不用干活。

「为什么只有两成?我是二东家,起码要有三、四成。」他学了一段时间算术,一算就算出不合理处。

苏小小很火大的以小指头戳他胸口。「你不让我分红吗?虽然我出的银子比较少,可我出菜单,我大哥是大东家分三成,你两成半,我两成半,我爹是幕后金主抽一成,剩下一成分成两份给两位大厨,不下重金是留不住好厨师的。」

「好啦好啦,小小,我不知道你也有份,两成半就两成半,我跟你一样,可是可以让我跟苏大哥学着经营酒楼吗?我想看看我有没有做生意的天分。」毕竟他是商人之子。

齐正藤雏鸟试飞,勇于踏出第一步。

她愣一下,好像眼前站了个不太认识的人,他的转变让她感到陌生。「你行吗?不要逞强。」

「小小比我小都会赚钱了,我不可以比你差。」他想着的是不能比小小差,要跟她一样厉害。

「喔喔,那你试试,不准喊累,不准哭鼻子。」她记忆中藤哥儿很爱哭,动不动就双眼一红。

「嗯。」他重重一点头。

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二名半大不小的孩子,其中两个还不足十岁,他们不假他人之手摆平一切,没让家中长辈出面。

从议价开始,他们直接找上飘香楼的老板,三人三张嘴好不厉害,把五千两高价一路往下压,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飘香楼数落得一无是处,不让老板有开口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我们有一根筋的傻气才肯买下你这个破地方,别看我们年纪小就想抬价,欺负孩子,要不是实在钱不够,你送我养猫都要考虑考虑,你看那漆掉得多严重。」

「就是嘛!我大哥说的一点也没错,掌柜的,你自个摸着心窝想一想,青楼耶!有几个正经客人会上门,我们还得从里到外粉刷一遍,拆掉不堪入目的摆设,墙面起码要拆掉一半,雇工砌墙、上新漆,那楼台咱们也用不上,你要是用得着可以拆回去,不收你拆除费。」

「我爹姓齐,我是齐府嫡子,你若是不卖,我们就不买了,我爹说他那里有几间铺子……」

「等一下,齐少爷,我卖了。」

拍板定案。

苏小小和大哥苏承文费了多少口水说服,最后竟不如齐正藤短短的几句话,以预估的三千两买定。

齐家的富有众所皆知,齐老爷名下的铺子没有上百间,最少也有七、八十间,他大手一挥要送自个儿子几间有何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唯恐卖楼一事生变的掌柜自然赶快应允。

出门看实力,也要靠家世和背景,若非齐正藤有个叫齐向远的爹,谁会买他的帐?

想买楼再等等吧!

不过不管是谁的功劳,飘香楼还是买了,几个孩子也很实在,居然拒绝家里人的帮忙,他们宁可样样自己来,不但一桌一椅皆要亲自过目了才行,还要和人一根木头少十文的斤斤计较。

苏小小负责画图纸和设计菜单,苏承文找工匠,商讨器具的打造和整修,令人意外地,齐正藤不仅是监工,还是出面商讨价钱的人,他一手帐簿做得比谁都清楚,又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他掌钱。

在酒楼开幕前这段时间,田里的粮食都收上来了,三大米仓都装得满满的地主婆也不想空等,她先取出一部分的粮食作酿酒的前置作业,以她参观过酒厂的心得,试着酿了三种粮食酒,还请人打造出蒸馏器具,她一个人慢慢的实验。

☆、第十章

苏正通就任典史一事已定,原本要带儿女举家上任,可是为了小女儿的酒楼大业,他只好先行带妻子和小儿子赴任,把长子和两个女儿暂且留下,另聘两名老嬷嬷照顾女儿的衣食起居。

至于长子嘛……那就是放养,让他吃饱就成了。

只是他只给小女儿三个月时间,等酒楼的布置告一段落就得去与父母会合,苏胧月不走也是放心不下妹妹,等妹妹手边的事一了,她马上带着妹妹启程,绝不多逗留。

毕竟以她俩的年纪,不宜在没有长辈的照料下和爹娘分别太久,虽然嬷嬷很尽责,终究是外人,比不上亲爹亲娘。

当三个月的期限到了时,最不舍的当数眼圈红肿的齐正藤。

「小小,你别走,我家很大,你可以来我家住……」为什么一定要走,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别说傻话了,你家和我家哪里一样,你都是「飘香酒楼」的二东家了,不能哭。」

她最怕送别的场面,一堆人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一留再留,想走也走不了的耽误时间。

「飘香楼」和「飘香酒楼」只改一个字,一目了然,这是她的意思,其它两人没意见,想打酒用膳的人一经过,只需抬起头一看便能明了其意,不会错将酒楼当青楼。

其实苏小小根本不想离开,她不是依恋故土或是舍不下认识两年的知交好友,而是不甘心她花一番心血在里面的酒楼却无法亲眼见证它的成长,只能凭着想象去窥探它日后的繁荣。

也只有在这时候,苏小小才真正了解男女身分上的不同。她大哥是男子,即使年龄再小,还是能在外行走,行事皆由他出面,而她才七岁却不得再「抛头露面」,得谨守男女的分际,安于本分的待在家里,学起女红,刺绣。

穿针引线的活她不是做不了,在姊姊的督导下,她也能有模有样的绣出鸳鸯戏水,模样还不错,只比干这一行讨生活的绣女差一点点,哪天落魄了缺银子用,还能绣两幅去卖。

但是她更想做她大哥在做的事,酒楼有她的一份,菜单有她的设计,连其中有几道大菜都是她教给大厨的,这般的付出像养一个孩子,她希望能看他蹒跚学步,一步步茁壮。

「可是我鼻头很酸,两眼热呼呼地,我忍不住……」齐正藤说着说着,两行泪水涌出。

他又哭了,不过这是发自内心的不舍,他也控制不了。

「算了算了,你想哭就哭吧,反正你本来就是个爱哭鬼,哭一哭也舒服些。」抑制着不让他哭,若回头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算在她头上,她都要走了,不要欠下一屁股烂帐。

「我不是爱哭鬼,这叫真情流露。」本来想哭的,被苏小小没好气的取笑,他反而哭不出来了。

「哟,把我的话全学走了,我才说你情感丰富呢,你就来个真情流露,还真是现学现用,没白教你。」

苏小小的体内是成年女子的灵魂,她看齐家小胖子的眼光有如在看邻家小男孩,有亲近有怜惜,但其它错综复杂的情绪就没有了,单单是体态横向发展的壮小子,给些邻居大姊的疼爱,再多就没了。

她没想过自己此时的羸弱外表比胖小子更惹人怜爱,虚不受补,袅袅若柳,不只个子小还一副长不大的模样,谁瞧了都同情她多一点,不会有人怜悯小胖子。

她在可怜别人,别人却觉得她更可怜,身为典史的女儿却养不胖,瘦得像竹片,不知她爹娘是怎么养的。

「小小,你会回来吧?」齐正藤担心她一去不复回,眼中的纠结比万丈深谷还深幽。

「当然会回来呀!你当我爹只能当万年典史吗?等他高中进士申请外调,我就让他回县里当老爷,你可不能学坏了,若让我瞧见你做奸犯科,非逮你入狱蹲苦牢不可。」

哎呀!为何鼻头酸酸地,有点涩然。

果然不论在哪个朝代,离别总令人难受。

苏小小不承认她难过,只是略微感伤而已,表示她这个人重感情。

「你爹什么时候考上进士?」他要等多久。

「很快。」三年一科考,总不会撑过三七二十一年吧。

考试这种事除了靠实力,也要看机运,谁也没法预料,能中是好事,锦上添花,若是真的落第就再努力了,年年有人登科,只要不放弃就有希望。

「很快是多快?」他吸着鼻子。

「我爹十天一休沐,一有空就会回来看看,何况酒楼在这里呢,我能走得远吗?每隔一阵子我可是要查帐的,你们可别动手脚,亏空我的钱,否则我会翻脸。」她丑话说在先。

「小小,你会不会想我?」他一定会很想她,很想她,想到晚上睡不着,饭也吃不香。

「不想。」她会很忙很忙,没空想他。

「……你好无情。」亏他对她那么好,有什么好的都只想给她,她一走,就把过往的交情全抛向脑后。

「我十天半个月来一趟,想什么想,你还没想我,我就站在你面前了,有这么难分难舍吗?」顶多不像以往走小门相会,三、五日碰一次面,她教他如何应对冷漠的亲娘,以及满肚子坏水的小妾间的阴谋诡计。

齐正藤一听为之一怔。「咦,真的吗?你十天来一次,最多十五天?」

「我跟我爹说好了,起码酒楼开业的头一年我定要常来常往,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五十道菜色也要随时调整,加入新菜色,等我投入的银子回来了,再视情况做安排。」她就怕赔本,要时时盯着。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凡事掌握在手心才不会遗漏,这年头人心难测,靠自己比较妥当。

苏小小还是改不掉现代人防备的心态,她受文明社会的荼毒太深了,即使这辈子有宠爱她的爹娘兄姊,但仍摆脱不掉根深柢固的防备心。

闻言齐正藤笑开了。「那我等你来。」

她瞪大琉璃似的大眼,佯怒。「不仅是等我,还要帮我赚银子,不许中饱私囊,我的钱只能多,不能少,你要牢牢记在脑子里。」

「嗯,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我们分钱。」他傻乐傻乐的,笑呵呵地立志赚大钱。

「你怎么不说全给我?」他以前乖多了,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对她的话无一句不信服。

他睁圆被肥肉挤扁的眼,「是小小说的,亲兄弟明算帐,自家兄弟都会算计自家人,外人更不用说了,你要我留三分心眼对自己好,不可以把手中有的全交给别人,自己要保留一点,做人什么东西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啊!原来我是搬石头砸脚,早知道就不教了。」他学得太好了,简直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实例。

「小小,你……」

「够了没,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再聊下去天就黑了,今儿也不用走了。」轻软的女声微带责意。

「好呀,别走了,明天再走,我帮你们把行李拿进去。」他乐意得很,又可以和小小多相处一天。

看胖乎乎的身躯飞快的移动,掀开马车后的遮布,取下捆绑好的行囊,苏胧月没好气的一使眼神,车厢内的杜嬷嬷出声喝斥小胖子的胡闹,挥手赶蚊子似地将他赶走。

「小小,天色不早,该启程了。」到平阳约半日车程,平稳的行驶,约到黄昏时分才能抵达。

「喔,再等我一会儿。」听到姊姊的催促,苏小小回头应声,旋即又道:「要乖,要听话,除了赚钱什么也不要想。」

除了赚钱什么也不要想……他听进去了,「小小,我比你大,你不要用拍弟弟的方式拍我的头。」

「啊,我忘了。」对哦,他身体的年龄比她大。

「以后不要再忘了。」他一脸「我原谅你」的神情。

她一哂,「我尽量……」

倏地,齐正藤的身后探出一颗黑色头颅,猛地让没提防的苏小小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

「大……大哥,你干么吓人。」又不是多好玩的事儿,她吁了一口气。

「小小,你真狠心,我一直站着等你来招呼一声,你始终没发现。」苏承文觉得他被忽略了。

「大哥,爹留你下来是要磨练你的处事能力,你是我们苏家的长子,要更有担当,更有魄力,我们底下几个弟弟妹妹就全靠你了。」她赋予他责无旁贷的信任。

☆、第十一章

苏承文苦着脸,顿感责任重大。「小小,别吓大哥,大哥只有一个人,双肩难承重担。」

「过几年,等二哥大了些再叫他来帮你。」家里的男子是劳力,要做牛做马,供养她和姊姊两朵鲜花。

「这才像句人话。」他假抹虚汗,大大松了口气。

「二条,索子,要好好照顾你家少爷,顺带关照我家大哥,别让他们相偕做坏事。」

得找人盯着他们。

齐正藤左后方并立两个十一、二岁大的男孩,他们中气十足的应了句,「是的,小小小姐。」

二条和索子是苏小小替齐正藤在人牙子那挑来的小厮,实在、肯干,有点小机伶,有别于家生子,这两人的性子较灵活,不刻板,不会死惦着老主子的恩惠,对新主子绝对尽忠。

没办法,齐正藤的娘不喜这个儿子,下面的婢仆势利眼,见他不受待见便有些怠慢,即使有老夫人护着,可老人家上了年纪,还能护多久呢,等人一死了,他就真的失去依靠了。

所以他必须趁老夫人尚且健壮时培养自己的势力,掌控住齐府一半的实权,他要做到不受人约束,能掌握自己的人生,这样才不致受制于人。

「小小,走了。」苏胧月在马车内再喊。

「好,就来了。」一只手勾着门框,苏小小像只轻盈的小鸟攀向马车,她笑着朝马车外挥挥小手。

这一别,路迢迢,然而千山万水总会再相逢。

【第五章 再聚首】

六年后。

「到了哪里了?」

「青江。」

「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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