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坐马车,但马车坏在路上,两个婆子、三个丫头都跑了,我走了三天才走到,差点饿死在半路。」

呃,真悲惨。苏轻怜与丈夫对视一眼。

「还有,你什么时候才要给我饭吃,你知不知道我饿了多久,再不吃饭我就晕给你看。」还好,她还有个好妹妹。

苏轻怜与丈夫皆无语,瞧她中气这么足,晕得了吗?

「皇商?」是不是颁错人了。这是苏轻怜第一个想法。

但是明黄色圣旨明明白白地写上两夫妻的名字,妻荣夫贵的指明,齐正藤之妻苏氏救民无数,以无私的胸怀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其仁善之举堪为行商典范。

赚了银子还被褒奖,世上还有这么叫人啼笑皆非的事吗?

说实在话,小夫妻俩有点不敢受,不过是圣旨,不受也得跪接了,他们还没有掉脑袋的打算。

只是皇上怎会知道他们呢?他们不过是两个升斗小民而已。

原来苏轻怜的爹苏正通向皇上上了奏折,言明此次的水患受灾最为轻微,是因女儿的建言,以及她广施米粮、安抚百姓,这才度过一场大劫难,一切都要归功于足智多谋的女儿。

而且不只苏正通上奏了,受到恩惠的管大人也上表表扬,指她为慈心女子,当为妇人指模。

两位地方官同声赞扬,身为一国天子也不好不表达一下意思,只是国库空虚、粮食不足,实质的奖励就免了,直接封为皇家专使,以后税收免缴三成。

☆、第三十八章

这……有好处的事就收下吧,生意人是哪里有便宜占就往哪里去的,一年免三成税金可是省下好几千两,当皇商也不吃亏。

于是很勉强的,两人成为皇商。

可是意外地,他俩成为皇家宠儿,因为他们种出反季节水果、反季节蔬菜,还加工各种宫中娘娘喜欢的水果酒、水果醋,以及酸甜适中的蜜饯,每年供给宫里的数量相当可观。

「好,好,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齐府会成为皇商,你们给祖宗长脸了,我很高兴……」说到一半的齐向远似有所感触,老泪纵横的哑了音,他悄悄以手背拭泪。

不是每一个商人都汲汲于名利,他们在追逐财富时,不求万世流芳,至少也要光宗耀祖,百年之后也好向先人交代,没有辜负祖先给的姓氏。

齐向远银子有了,妻妾儿女一个不少,他在商界有名望,是有目共睹的出色商人,该出手时是绝不手软的狠厉,他一生就用在商道经营,以为到交棒时还是士农工商最末微的一流,即使赚足了财富却受人鄙夷。

没想到他养了个争气的儿子,儿子又娶了聪慧能干的妻子,小两口一柔一刚的把持里外,不骄矜、不散漫,有长远的眼光,一次的审时度势就为齐府争来莫大的荣耀。

皇商呀!他作梦都会笑醒,人生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该放权的时候就该放权,不要眷恋,尸位素餐,他老了,上了年纪,年轻一代的子孙已经长成,他不放手,他们如何能长成参天大树呢!磨练是最好的成长。

田氏肚子里那个快生了,若是老二媳妇再怀上,一手抱一个,含贻弄孙,他这辈子就没白活了。

此时的齐向远已有交权的念头,看着皇上御赐的朱漆匾额,他是既欢喜又感慨,人的一生很短暂,很快就走到尽头了。

「爹,这是意外之喜,我们也没想到会获此殊荣,只是觉得粮食多了不拿出来布施,会有多少人盯着咱们手上的粮,若不做些动作就要来抢了。」

有些事是瞒不了的,齐府一车一车的粮食往城里运,大多还是白米,那些缺米的商铺还不瞪红了眼,想从中分点羹。

米贱伤农,可遇到颗粒无收的惨重灾情时,原本一斤十文钱的米价涨到五十文,而且还有市无价,一些存心捞一笔的粮商还故意囤粮,暗中操纵让米价一路攀升,高到一般百姓买不起,只能束紧肚皮望米兴叹。

齐府是商贾,当然也想赚钱,但他们多了一样东西叫良心。在合理的价格下,齐府商铺愿意让每一个上门的客人都能满意,欢欢喜喜的离开。

做生意要长长久久,讲求诚信,若是一次、两次的高价把客人吓跑了,那下次还有谁肯来交易。

利民也是利己,少点利润,多点稳定的客源,这才是真正懂得做生意的商人,他们要的是源源不断的回头客。

正好他们手上有粮,妻子和妹妹又提出以府中的粮食赈灾,夫妻俩便趁机推出水灾前的米价多加一成的价格售粮,一次以五斤为限,不做大批贩卖,让每个人都能吃饱。

看起来齐府铺子吃亏了,其实是赚大发了,因为没钱的百姓只会来他们铺子买粮,或是以赊欠的方式,用来年偿还的办法来借粮,齐正藤与苏轻怜赚到的反而比想象还要多。

虽说市价一成表面上看来不多,可是积少成多,十几万石白米换算下来是稳赚不赔,他们还赚到人心。

反倒是那些囤粮想赚高利的商家惨赔一番,有了便宜一半有余的粮食可买,谁还上门去买他们的?他们谁也没有苏轻怜雄厚的本钱,想要联合起来垄断粮市是不可能的事。

「是呀,幸好你们做对了,没有为齐府招来灭门之祸。这次我们大伙儿都能避过这场灾祸,都该感谢你的媳妇,老二媳妇,你是我们齐府福星。」有她在,相信齐府会更好。

听到赞许,苏轻怜谦虚的摇头,「爹这话可叫媳妇承受不起,一家人哪说两家话,谁好不是大家好,我只是尽了齐府媳妇的本分,让府里不生乱,下人们各安其分的做好自己的事。」

她利用了水患立威,彻底地让一府的奴仆知晓谁才是府里的主子,同时也施展震慑之术,让人不敢有二心。

不管他们之前是谁的人,一旦她掌家了,只能为她所用,否则她不管底下的人根扎得有多深,照样连根拔起。

「说的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处事态度爹很满意,把咱们齐府交给你,藤哥儿便无后顾之忧了。」妻贤夫祸少,两夫妻同心协力打拚,他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苏轻怜足何等慧黠,听出他话中之意,「可是爹,娘那里可不好摆平,她对昔日的风光还念念不忘。」

她所谓的「风光」指的是掌权,明面上,苏轻怜已是新一代的当家主母,但是执拗的方氏迟迟不肯交出各库房的钥匙,让人一催再催才勉为其难的给了几把不重要的钥匙。

若不是看在方氏是婆婆的分上,又给丈夫留几分薄面,苏轻怜才不在乎那几把钥匙,她会使出强硬的手段将所有的锁头弄断,那就用不到方氏手中的钥匙了,攥得再紧也是废铁一堆,她再自行重配,掌控实权。

不是不为,而是不屑,和个心生病的母亲计较没意思。

一提到妻子的不知进退,齐向远的脸色微微一沉,「做你该做的,不用理会她,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

「有爹这句话,我就安心整顿了,不敢说做得更好,但绝不会让爹失望。」那几根扎手的钉子该拔了。

倚老卖老的白嬷嬷、陆嬷嬷、孙婆子、李大娘……当她是没脾气的小媳妇搓圆捏扁吗?该是收拾你们的时候了。

「嗯,有心就好。」这个媳妇他越看越中意,不禁得意的笑出声,「还有,老二,爹把齐府交给你了,从今天起,你便是齐府的家主,我手上的那些会移转给你。」

齐老爷说得漫不经心,像是在交代晚上要烧鱼还是炖只鸡,可他口中的「那些」是齐府全部的生意,他毫不栈恋地交出经营权,让他所看重的儿子承担起他背了一辈子的责任。

他和齐正藤所在意的不是家产的多寡,而是家族的传承,齐府要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有能力的继承人不可少。

「爹要把齐府交给我?」他讶然。

「也该是时候了,不是吗?」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齐正藤顿了一下,「儿子还年轻,只怕不能服众。」

「你是怕有人不服?」齐向远目光一凛,他想到另一个心大的儿子,再一次轻叹自己老了。

齐正藤笑不达眼的扬唇,「米仓里总有几只吃大米的老鼠。」

齐向远笑了,却笑得悲凉,「这段期间我会放手,你能学到多少就学多少,我会在你祖母百日过后召族中耆老开祠堂,昭告一干族人,你为新任家主,你要做好准备。」

「是,爹。」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第十六章 分家保安宁】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父子私底下的交谈不知被谁透露出去,传到某些有心人耳中。

三日后,齐正英找上齐向远,刚好齐正藤也在场。

父子三个人很尴尬的碰面,却也有一股压抑的沉闷,彼此间都不太自在,想从窒闷中逃出。

「你想分家?」

「是的,爹。孩儿已经成家了,不久后长子也会呱呱落地,身为男子该有一番作为,不能依存家族的庇护,所以孩儿想分出去闯一闻。」他语气恭敬,彷佛分家是为求上进。

孩子还没生,谁知道是男是女,他故意说是「长子」,有要挟之意,若他爹想抱孙子,就善待他一点,不要心偏得太厉害,否则长孙一落地,他给不给看还另说,长孙可只有一个。

另一层含意是请他爹不要忘了他才是长子,即便是庶子,仍占了长位,他爹要把家业往下传,他才是不二人选,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家主之位非他莫属。

齐正英提出分家不是真的想分家,而是一种试探,想看看他爹的反应,他再顺势而为,以求后利。

只是他弄巧成拙了,此举正好中了齐向远之意,他早就想把不安分的长子分出去了,让他少在府里挑事。

☆、第三十九章

「嗯,你说的也没错,快是一个孩子的爹了,也该有自己清清静静的小家,我就把柳巷那间三进的宅子给你,还有几间铺子和田庄,让你免于为生计奔波,你好生经营,也是生财之道。」总之日子富裕,他不胡乱挥霍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几间铺子和田庄……

「爹,你要把我分出去?」他不再自称孩儿,目訾尽裂。

「这不是你的要求吗?爹不会小气的不给你,你能自个儿争气,爹也是很欣慰的。」

齐向远装作没发现儿子眼中的愤怒。

「可是……我们齐府的产业何其大,不可能只有几间铺子,光是绸缎庄和胭脂铺子就有上百家!」他的意思是给少了。他是他的儿子不是乞丐,不该得这份施舍。

齐向远冷哼,「那是你的吗?那是齐府的家产,没你的份,不是你的就不该有奢念,省得魔怔。」

「你要将它们留给老二?」他话中有怒意。

齐向远不加掩饰的直言,「因为他是我的嫡子。」

又是嫡子……齐正英被噎得脸色很难看,「同样是你的儿子,你不能厚此薄彼。」

「银子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何况自古以来嫡庶有别,你让我越过嫡子抬举庶子,这才是天大的笑话,有谁家正妻有所出还让庶子当家做主的,你脑子被驴踢了呀!」

那就成了宠妾灭妻了,他齐向远将为世人所不齿。

「我不服,我不应该只分到这一点点,起码要给我一半的家产。」齐正英又不想分了,故意狮子大开口好反悔。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齐向远有四子三女,给了他一半,其它儿女分什么,难道把他一把老骨头给分了?

闻言,齐向远指着他鼻头大骂,「你作梦,祖训有云,嫡长子即家主,分三分之二,余下三分之一由其它嫡子分走一半,剩下的才由庶子平分,你拿的就是你该得的那一份。」

「爹……」齐正英不接受,怎么会跟他想的差距这么多。

「滚,给我滚出去,十日内就搬走,我顶多再补贴你五千两,再多就没了,你好自为之。」他能给的都给了,再贪心就是贪得无厌,他不会再纵容。

齐正英是怀着志在必得的心思而来,他认为虎毒不食子,略施压力必能得到想要的,谁知却是垂头丧气的离开,最后不但没能成功反而把自己折进去。

他很后悔思虑不周,错判了父亲的想法,把沉睡的老虎当成无牙的猫,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前逗弄,这才被反咬了一口,鲜血淋漓,伤口深得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痊愈。

沮丧、懊恼、不甘、悔恨,他知道自己已再没有机会了,悲愤的垂下头,以垂落的眼皮遮住眼底泪光,他缓缓往外前行。

「大哥。」

耳中听见二弟的呼唤,齐正英面色冷然地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大哥,请留步。」齐正藤扬高声音。

「你赢了,还想来打落水狗吗?我的笑话你也看得差不多了吧!」他咬牙切齿地说。

「这给你。」齐正藤没理会他的话,从怀中取出一迭契纸。

「什么东西……」齐正英正想说不要,打算一把推开,眼角余光略微瞄了一眼,拨开的手忽地停顿,僵在半空。

「祖母留下的田庄和铺子,我分成四份,你、我、三弟、四弟各一份,至于三个妹妹,我会另外置三副头面给她们当陪嫁,我不会独占祖母的私房。」他有能力赚比这些多几十倍。

「你……你为什么肯……拿出来?」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喉头抽疼,一股酸涩塞在胸口。

「因为祖母是大家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我们还是兄弟。」打断手脚还连着皮呢,对内再怎么斗狠逞凶,也永远改变不了他们是齐府子孙的事实。

这一番话让齐正英顿感羞愧,「二弟……」

「什么都不用说了,大哥,我都明白,你是害过我没错,但哪家的孩子不是打打闹闹的吵到大,要不是你,我还没法认识隔壁的小姑娘,进而把她娶进门成为我的妻子。」

光是为了这一点,他就十分感激大哥。

齐正英看着他面颊上那道淡疤,「那个伤,我很抱歉。」

「都过去了,何必再提。」他不放在心上,因为这道伤,他有了梦寐以求的好姻缘,得其所爱。

齐正藤的大方放下,让齐正英苦笑,「是过去了,只有我还想不透,胡里胡涂地做傻事,以为没有了你,齐府就是我的天下。」

他太不把嫡庶之别当一回事,脑子不清楚的认为有能力居之,若是他真把老二弄残、弄死了,也还有老四。护犊子的嫡母绝不可能容忍他动老四一根寒毛,只要他敢生出恶毒心思,在他还未动手前,嫡母会先灭了他。

「大哥,我送你。」话不必多,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正英挥挥手,释然的扬眉,「不用了,有了这些馈赠,我会走得很稳,日后在生意上对上了,别把大哥宰得太凶。」

「亲兄弟明算帐。」公归公,私归私,在商言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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