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哥,瞧,这可是杨棪最新织造,是今年呈进皇宫的贡品,皇上特意要臣弟先送来让您挑挑,挑中意就留下,其余再送回宫让其它嫔妃、太子及皇子挑选。”

    十一皇子,朱战楫同父异母的弟弟朱战纵涎着笑脸,命人将一箱又一箱的进贡针织锦绣送王皇兄跟前,供他挑选。

    每年年关将近,杨棪定有珍贵织造上贡,供皇家新年制衣,今年亦不例外,过年前一个月,贡品就以快马送至金陵,以赶赴皇家制新年新装。

    依惯例,织造一到定先往七王爷这儿送,待他挑足了,才轮皇上后宫嫔妃以及其它皇子挑选。

    意思是除了皇上以外,其它皇亲国戚都得捡他剩下的穿。

    “嗯。”原本懒洋洋的以扇子拨选着昂贵精致的织造,突然间他瞧中了块料子。“总管,一两人呢?”

    “回爷,这时间应该在厨房料理爷的午膳。”总管答话。

    “去,工作由别人做去,要她来见我。”

    “是。”总管忙示意手下前去叫人。

    “七哥,您不挑了吗?”见他吩咐手下叫人来后,就径自落坐准备品茶,似乎对眼前名贵绣品毫无兴趣。

    “等等。”朱战楫悠闲地又喝了口茶,接着微变了神色,“总管!”他声音沉了几分。

    “爷?”总管立刻上前。

    “茶味变了。”

    “变了?”总管低呼。该死,今日沏茶的正是他的亲侄女,这下他可救不了她了,他有些心惊着急。

    “杀……算了,不尽心的人,赶她出府吧!”远远看见银一两手持着杓子冲过来,显然才得令,手上工作不及放下就急乎乎的赶来,瞧她汗流浃背卖力奔跑着,他心情蓦地大好,这杀字才出,又改了口。

    “谢谢谢……爷。”总管冷汗直流,为保住了侄女一条命暗呼一口气,心存感激地瞧着刚跑进厅来就爽声大问何事找她的银一两。

    朱战楫失笑,盯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眼光不觉柔上几分。

    “过来。”他朝她招手。

    她原本因急跑而泛红的小脸突然更加红艳起来,猛地想起昨天的事。昨天她莫名其妙地被吻得晕头转向,在她还搞不清怎么回事时,他竟突然身体僵硬,脸色发白地未抛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人,留下她一脸愕然。仔细想想,该气恼离去的人应该是她吧?好歹也知道自己被人轻薄去,她才是受害者啊!

    越想越气,没想到他竟还能当作没事人一般对她召唤,因此她未听话地朝他走去,反而是站在总管身梭,语气不善地问;“爷找我什么事?”

    她的态度着实大不敬,让总管为她捏了把冷汗。

    朱战楫不以为意,也不勉强她到身边,径自吩咐说;“瞧见眼前的织布没有?去,去挑个几件。”

    “要我挑选?!”银一两愣了一会后,苦恼地盯着眼前一匹又一匹的织布。“我又不懂织造的优劣,爷要我挑,有些为难我吧?”她挑眉地瞄向主子。他该不会是又出什么恶点子要整她吧?越想越有可能,尤其经过昨夜后,她更加确定他不怀好心。

    “傻瓜,这上头全是上等织品,哪有劣货,爷要你挑出适合爷穿的花色布料,不是要你分辨其中优劣。”总管好心地在旁提点。这丫头算是他的恩人了,他不照顾她要照顾谁?再说,以爷对她一路的恩典,任谁都知道对这丫头巴结着点有好没有坏。

    “是吗?”她怀疑地看向主子。他明明一脸的无害,为何在她瞧来却是贼兮兮的?

    “快挑吧!”他催促。

    “等等,七哥,你当真要叫个丫头为你挑选?这丫头的眼光信得过吗?”朱战纵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阻止。一个低下丫头懂什么?七哥八成是在开玩笑。

    朱战楫脸沉了沉。“你说的也是有道理。”轻轻颔首。

    “是吧,就知道七哥是在开玩笑,堂堂一个王爷多娇贵,衣衫讲究,品味自是独到,若信由一个丫头拿主意,传出去怕七哥有失颜面了。”

    况且那丫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丫头,方才听总管说她不过是个厨娘,刚刚还可笑地持了把杓子就冲进来,说话、举止更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素闻七哥府规严谨,仆役个个训练有素,进退有据,他这会儿瞧这没规矩的丫头,不禁也要怀疑传言是否有误了。

    “一两,听到了吧,你的眼光不成,来吧,跟着我一块挑保险些。”朱战楫突然说。

    “咦?”银一两一脸不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还呆杵着,总管轻轻推她一把。“这不跟上去?爷正等着。”他朝爷的方向暗示地努了努嘴,要她跟到爷身绖去。

    顺着望过去,果然瞧见朱战楫已经踱向那些布匹前,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上。

    回头见她总算跟上,朱战楫满意地点头。“你瞧这匹如何?”他随手用扇子指苦一匹粉绿色带碎花的布匹。

    “这合适吗?”他的品味还真奇怪!这明明是适合姑娘家的花色,他竟问她如何?

    他不置可否,继续又指着另一匹布,布料质地轻盈柔软,作为女子衫裙最为飘逸。“这匹又如何?”

    “嗯……有些怪怪的。”银一两委婉地暗示。还是不妥当,一个大男人若罩上一身轻纱,那画面想来就可笑。

    “这件最适合了。”他眼睛一亮,抚着一匹靛蓝织锦。这织锦质地光滑,具蝴蝶绣面,巧夺天工。

    漂亮,真是漂亮!她敢说这匹布是所有里头花色最漂亮、织工最细致的,绝对适合一位高贵的娘娘来穿,而不是一个雄武的王爷。“王爷,您喜欢就好。”想不到王爷竟是娘娘腔之人!她嫌恶地摇摇头,不敢多嘴。

    “这匹也不错。”这回他以目光询问她,但不等她回答又转身东挑西选,挑的全是一些粉色花草图案,选的净是一些秀气织绢。

    银一两不禁怀疑他找她来做什么,真的需要她的意见吗?

    随意挑了好一会后,他才朝朱战纵道:“方才本王所点过的布匹留下,其余的送回宫去吧!”

    “七哥,我怎么觉得您的品味变了?”朱战纵脸色怪异。

    他可是惊异了好久,七哥什么时候爱上了女儿装,又是从何时开始变了性向?

    可瞧他戾气依旧,也不像啊!

    朱战楫脸色微厉。“我说过这是本王要穿的吗?”

    “嗄?不是七哥要穿,但七哥府上又没女眷,那这些名贵布匹要给谁穿?”朱战纵惊异地问。

    他森然冷笑,指着银一两。“这还用问,当然是她要穿。”

    “嗄?”朱战纵讶异得张大嘴巴。一个厨房丫头要穿进贡皇宫的极品?!

    令他傻眼。

    “咦?”别说十一皇子傻了眼,当事人银一两更是莫名其妙,不知其然。

    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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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您这是在捉弄我吗?”她还没找他算轻薄的帐,他竟然先戏弄起她来。挑完织布后依照往常,王爷用膳时,银一两一定随侍在侧,但平时她不会在用膳时打搅他,可这会儿她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他看了她一眼,没搭话,继续吃着他的饭。

    “爷。”她干脆心急地跑到他跟前盯着他的脸问。今天若没问个明白,她不会罢休的。

    “总管,要人夹那道银心卷让本五尝尝。”朱战楫当做没瞧见她急迫的小脸,径自吩咐。

    总管立刻命人呈上那道银心卷,送菜的人却在半路让她给挡着,自动地绕路至另一侧为爷上菜。

    想来也只有这丫头敢如此大胆,在爷面前放肆也不会受罚,所以其它人最好识相地当她不存在,随她在爷跟前做些什么。

    他尝了一口,愉悦地点头。她的厨艺又精进了!放下银筷,命人取了碗茶水漱漱口,才道:“年关要到了,本王犒赏你,也当是捉弄吗?”他终于理会她了。

    见他肯开金口与她说话,银一两忙说:“可是我听说那是皇宫贡品,是皇亲贵族才有资格穿的,若要我穿上岂不犯了杀头罪?”

    “皇宫贡品又如何?是本王要你穿的,谁敢要你脑袋。”

    “可是,我是个厨娘,天天干些粗活,穿着这么娇贵,岂不要糟蹋了一匹匹珍贵好布?”

    朱战楫一脸无所谓。“不就几匹料子,随你穿着干活,糟蹋了就糟蹋了,还是我将这些布匹制成你的厨巾,每日围在你身上好方便你干活?”他恶意地大笑。

    就猜想他不怀好意,果真没错。

    她忍不住翻白眼。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非要对她又是占便宜又是欺侮的,真是气死人!

    结果那些锦织珍品,真成了一块块的厨巾。

    和宫王府果真是当今世上最为奢侈的地方,一布一巾皆是珍贵无比啊!

    银一两恨恨地瞪着手中的厨巾,靛蓝织锦,蝴蝶面绣,巧夺天工。

    可恶,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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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将至,和宫王府宴客可是件大事,来的人全是穿金戴银的大人物,马虎不得,银一两身为厨房总厨,自当天一早起就开炉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顺利呈上佳肴,打算好好喘口气地与容嬷嬷以及锦儿偷些小点心至齐心湖赏月喝酒,快活一番。只是才与锦儿嘻嘻笑笑地偷了御赐梅糕,正打算走人,就传来主子有令,要她至前厅等候。

    银一两飙着热汗赶到前厅,先到总管跟前报到后,在等着总管向王爷通报的空档,趁机瞧瞧这豪华夜宴。

    瞧花雕厅上摆了个大圆桌,座上贵客共有七、八名,其中几名常来府里,她也见过,有太子、十一皇子、尚书人人、相爷,还有一个远远望过一次的九爷,至于其它几位她就没印象了,不过席中倒有一名丰姿绰约的贵妇,不知道是谁?

    总管微倾身子,轻声禀告正端坐主位与人对饮的主子。

    闻言,朱战楫放下杯子,转头句她微微招手。

    知道今天的场面不同,不容她摆脸色,于是银一两乖顺有礼地抹抹汗,快步来到他的身边。“爷。”只是她依然抬头挺胸,不若一般奴才见了主子般躬身低首。

    “嗯,一旁候着伺——”

    “哟,王爷,你这奴才当真没规矩,竟敢抬头挺胸直视主子,该罚。来人啊,把这丫头拖出去打耳刮子。”说话的是当今圣上最宠幸的摇妃娘娘。她年约三十,风情艳丽,今日代表日前狩猎坠马受伤,不克前来的皇上。

    “咦?”银一两低首一看,发现自己已叫两个护卫一人一手给架了起来。

    “慢着。”朱战楫才轻轻一瞪,摇妃带来的那两个护卫即刻松了手,他们一松手,李少立即机伶地轻拉银一两躲至主子身后。他与她私交不错,赶紧为她解围。

    这场面只有主子救得了这丫头了,而且瞧主子的表情想来也是会救。

    “王爷,本宫为你教训家奴,你不高兴吗?”摇妃仗势自己得宠,不悦地说。

    朱战楫冷睇向她。“儿臣不敢,只是掌嘴似乎不够严惩,这丫头可是丢了本王的颜面啊!”

    “嗄?”以为他要救她,原来是要整她!银一两呆呆杵在他身后,与李少愕然对望。

    她死定了吗?

    摇妃眉开眼笑。“这还不容易,再要人打她板子,包准她三天下不了床。”

    银一两当场绿了脸。

    只见那该死的主子还嫌不够惨似地摇头。

    “那就再赐这丫头钉板伺候,跪她三个时辰,恐怕今后再也不良于行。”够狠毒严厉了吧!一旁的九皇子朱战基帮忙出主意。

    “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老夫瞧还是算了”,还是丞相仁慈心软,为她说上一句。

    “不成,在我看来,杀了这丫头还不更干脆?”最后居然连太子都参上一脚。

    银一两听到这儿,不用钉板就已经站不住了。她在厨房待得好好的,主子居然找她来寻开心受死,这算是今晚的余兴节目吗?

    “是吗?这丫头目无法纪,就这么处死太便宜了。”朱战楫却嫌娱乐性不够,还要加料。

    “那七哥你打算怎么罚?”十一皇子朱战纵探问。别人可能不知,可是上回他送杨棪织造到府时,得知这丫头深得七哥欢心,他不相信七哥真忍心杀她。

    他有些怀疑,但话又说回来,七哥行事多变,喜好无常,今日疼若至宝,明日可能弃若敝屣,说不准真拿她开刀也不一定。

    朱战楫森冷低笑。“她双眼不驯,先挖了她的眼,见了本王挺身不屈,斩了她的腿,挫了她的骨,其性莽撞,割了她的舌,剥了她的皮。”他恶狠狠地站起身。

    天啊!这么残暴,还不如一刀让她死了干脆!

    众人听闻全都噤若寒蝉。果真其心毒辣!

    银一两听得脸色发黑。不会吧,自己当真要莫名其妙的死得这么惨?

    “……另外,本王最恨丑事外扬,今日当众被一个奴才所辱,颜面尽失,就算杀人灭口也应该在所不惜,你们说是吧?”肃杀之气立时弥漫。

    言下之意是他们都该死,而且死不足惜!众人皆是毛骨悚然,个个登时惊惶失措,面面相觑。

    “呃……照我说……方才什么事也没有,这丫头才来伺候能闯出什么祸?方才的不敬是摇妃娘娘看错了,娘娘,您说是不是?”七哥明显要保这丫头,却又不明说,偏要吓破众人的和胆。

    朱战纵只得忙补救地眨眼暗示。若想活命,摇妃可要识相配合,否则七哥真会杀人的。

    摇妃也不是傻子,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是本宫眼花,这丫头好得很,好得很。”她干笑。

    朱战楫轻笑了一阵,才轻蔑道;“既是如此,本王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一两,来,为本王斟酒。”他果真当无事一般坐下,继续饮酒作乐。

    只是经此一闹,众人险些魂飞魄散,个个脸色古怪,哪还有饮酒之气氛?

    见状,朱战楫也不以为意,径自让银一两心不甘情不愿地斟了两杯酒。谁要他方才吓得她脚软,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呢!

    喝尽两杯“带怨”的酒,他才缓缓道;“今日宴请各位,宾主无欢,不如谈些正事。外围边疆民族不断内逼,且暴虐无常,太子,你认为如何?”他骤然提及边关乱事。

    太子心惊。七弟为何于今突然提及此事?

    “呃,这事有些棘手,外族入侵,多少图谋向外扩展,以逐鹿金陵……我想咱们不可不防。”太子小心谨慎地应对,就怕让他听出个什么端倪。

    “嗯。”朱战楫没有再多着墨于此事,状似无心,又转口问向落坐于正前方的皇叔燕亲王。“叔父,西周末造,以幽王无道,废嫡立庶,破坏宗法传统,以致朝政腐败,是以天灾地变,民怨沸腾,你说若在今朝,父皇也来个废嫡立庶,你说天不是否会再乱一次?”

    太子听闻大惊失色。“七弟,你!”

    “我怎着?不过当合家团圆地闲聊,我想叔父不会多想,叔父,你说是吧?”

    “是是是。”燕亲王虽素来与太子交好,这时也只能笑得尴尬,岂敢说不。

    “哼。”这些软骨头!他不屑的脸转朝尚书季秋意开口:“尚书!”

    这回轮到他倒霉了!季秋意吓得只差没由椅子上直接跳起。“是。七爷。”无处可逃,他只得硬着头皮应声。

    “你与九弟治水也有一阵子了,怎么国库也教你们挖空,却一点成绩也没有?这白花花的银两都用到哪去了?”

    季秋意吞了口口水,看向九皇子朱战基,要他相救,只见他苦着脸以手遮面,来个相应不理。

    敢情宴无好宴,今日怕是一场清算大宴了,这会儿七哥问的是尚书,他没必要自寻死路地跳进去找死。

    “这个……”季秋意无奈,只好支吾以对。

    “丞相,你说说,当初这只河治水,是九弟自己请命要和尚书一起完成这工程的,有这回事吧?”朱战楫无意让人置身事外。

    “当初确实是九爷自己请命治水的没错。”丞相为人老实,实话实说,没瞧见有人对他吹胡子瞪眼。

    一旁的银一两瞧得好笑,差点没又闯祸地笑出声来。

    知道她憋笑,朱战楫瞥了她一眼才道:“可如今九弟的妻妾是一个一个地娶,宅子是一栋一栋地盖,只河堤防却是一截一截地崩塌,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言下之意就是指他九皇子贪财好色,贪污了工程银两成了娶妻本。

    “没的事,七哥,你要相信我,我绝无贪一毛钱,绝无!”朱战基慌了手脚,忙指天立誓地喊冤。

    朱战楫挑眉,俊邪的脸庞带着冷笑。“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喝着酒。

    “当当……当然是。”明白七哥智若孔明,什么事能逃过他的耳目?当下心虚胆怯,否认也理不直气不壮了。

    瞧这气势,大伙心知肚明。看来九爷是贪了,而且还贪得不少,这回就屏息以待,瞧七爷怎么发落了。

    一片死寂下,朱战楫居然说:“难得今日聚首,不该谈些让人扫兴的事,素闻娘娘平日写得一手好书法,不如今晚露一手让大伙瞧瞧,来助助兴。”

    原以为他会大开杀戒,谁知他话题一转不再追究,其它人立刻松一口气,朱战基更是九死一生,重重吁出一口气。

    “是啊,七哥提议得好,摇妃娘娘的书法师承名师,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连父皇见了娘娘的墨宝都爱不释手,这会儿有幸让大伙瞧瞧,也好开开眼界。”朱战纵借机打圆场敲边鼓,难得七哥肯结束大伙的酷刑,他得赶紧把握机会将气氛炒热。

    “当然好。”说到书法,摇妃可骄傲了。她自小便习字,这套书法功力少说练有二十年以上,每每有展现的机会,她素来不会放过,更何况还是在王爷跟前,更要把握机会好好表现。

    于是总管立刻命人备来文房四宝,供摇妃大展身手。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此倚阑干。

    一首诗文写下来确实阴柔有致,一瞧就知出自女子纤柔手笔。

    银一两对书法学习也有一段时间,自然看得出这确实是一幅好字,她如痴如醉地希望娘娘再露上一手多写几个字,也好让她观摩观摩。

    “啊!妙啊,瞧这笔触柔中带劲,正好突显娘娘柔美纤细的特质。”季秋意首先讨好地击掌赞叹。

    “一点都没错,娘娘真不愧是父皇的爱妃,光凭这手字就足以迷倒父皇,再加上国色天香的娇颜,果真才貌双全,天下无双。”太子也忍不住赞叹附和。

    “才女,娘娘真是天下少见的才女啊!”燕亲王赞美不落人后,也大大美言上一句,谁教她是当今皇上最得宠的妃子。

    摇妃娇笑,会大受赞赏本在她意料中。“承蒙各位爷看得起,没有讥笑本宫手笔不登大雅之堂,也就不枉我苦练这么多时。”

    “娘娘谦虚了,想世间女子再无书法可与娘娘相比了。”季秋意再拍上一记马屁。

    见她傲然骄气,也不推托,当是欣然接受,受之无愧。

    “不巧,本王府里正好也有一女子的墨宝,也许可与娘娘比较比较。”朱战楫终于开口。

    语才落,就见总管像是早备好似的,命人小心捧出一件作品来。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咦?”这字好眼熟……啊!不就是她昨日所写的名词?

    银一两愕然地盯着眼前的字。不会吧?

    再瞧瞧一旁的摇妃娘娘,脸色明显不佳,似乎不喜有他人争锋。

    七王爷不会又拿她当余兴节目出来丢人吧?她一脸奇怪难解地以眼神询问跟前慵懒就坐的主子。

    他没理会她的询问,径自邀请地说:“丞相,你先来评评。”

    “哦,原来七爷府里也有高手。”丞相瞧着字,赞赏得一再点头。“这书法较之娘娘的阴柔,苍劲有力多了,但刚中带柔,若出自女子之手,此女必带英气。”

    “嗯。”朱战楫难得地含笑点头。这丞相眼光倒准。

    “来,让我也瞧瞧……七哥,这字体勾勒顿挫有据,写字之人功力不浅啊,应与娘娘一般习字多年吧?。”朱战纵仔细瞧过后评道。

    摇妃一听,这才要人搀扶着,心高气傲地勉强上前,轻视地瞄上一瞄。

    就不信有女子比得上她的一手好书法!

    可这一瞄,她有些讶异,只见字体清秀,干净有力,确实是上等之作,甚至比她的作品多了几分伶俐之气。

    莫非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娘娘,如何?”朱战楫含笑地问。

    “呃……确实不错,有几分实力。”无法睁眼说瞎话,只得勉强应声。

    “才几分啊……”他显然不太满意。

    “不只几分而已,娘娘说得有些保留了,能让皇侄取出献宝之人,定是有十成功力,否则岂下丢了皇侄的脸。”燕亲王忙讨好地说。

    见旁人赞誉有加,银一两的脸色自是由古怪转为窃喜,没想到却又听见主子开口:

    “那可不一定,这书法人人会写,不是本王一人说好就算数,也得众口铄金都说好,才是真价值,否则狗屁不通,全成了趋炎附势、逢迎谄媚的工具了,娘娘,你说是不?”

    朱战楫言下之意,讥得众人面红耳赤,道尽他们的丑态,末了也要挫挫摇妃的自以为是。

    一时之间,大厅又是一片死寂。

    唉,今日这场宴会可真难挨啊——人人皆在心中叫苦。

    “就不知这书法出自何人之手?”摇妃不甘锋头被抢,又无故遭受讥讽,非打破沉默问个明白。

    “娘娘想知道?”朱战楫笑得颇富兴味。

    “请王爷告知,本宫也想会一会这名大师,说不定是哪家名媛闺秀之作,若有机会可召她进宫切磋切磋。”她咬牙。

    “那好吧,总管你告诉娘娘,这手书法是谁写的。”

    “是,回娘娘,这书法为府里厨娘所写。”总管刻意压低声音,因为也怕不小心露出笑意。

    “什么,厨娘?!”乍闻,她登时忘记身分地尖叫出声。“荒唐!你这该死的奴才竟胡言乱语,敢拿本宫之作与一个奴才相比,戏弄本宫,你不要脑袋了吗?”摇妃怒不可遏。

    “娘娘饶命,这确实是府里厨娘之作,奴才不敢胡言。”总管不安地看向主子。

    “大胆——”她还要发作。

    “娘娘,总管说的没错,这手字确实出自本府厨娘之手。”朱战楫终于开口解释。

    “真真……真是厨娘之作!”摇妃这才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厨娘。

    “厨娘……莫非?”朱战纵猛然看向一直呆立七哥身旁的丫头。就他所知,她就是王府里的厨娘!“总管,这厨娘莫非指的正是她?!”他心惊地指着银一两怪叫着。

    “是她?”大伙也不住惊叫起来。

    所有的注意力霎时全瞪向银一两,害她顿时感到全身发凉。糟了,又该她倒霉了吗?

    “这是你写的?”摇妃沉着脸,力持镇定。

    “嗯。”银一两干笑以对。

    “本宫不信,凭你一个奴才怎么写得出这一手字?”她拒绝相信。

    “不信可以要她当场挥毫啊!”朱战楫又凉凉地开金口。

    “对,要她当场写,这就骗不了人了。”朱战纵也附和。

    “好,就叫她写,但话说在前头,若这丫头写不出方才那帖字的实力,本宫绝不轻饶,定要她的脑袋以消本宫平白受辱的怒气,届时,希望王爷可不要护短再保她。”摇妃下了恐吓。

    “当然。”朱战楫笑得自在,旁人却瞧得犹如芒刺在背。

    银一两不禁心想。她这是招谁惹谁?怎么祸事一件接一件,最可恶的是王爷,老拿她的脑袋寻开心,难道很好玩吗?有朝一日若真是被砍脑袋也会被吓死。

    她心底低咒不已,在众人虎视眈眈、摇妃咬牙切齿之下胆战心惊地提起笔,握着笔的手竟有些微微的发颤。

    此时朱战楫竟移动尊驾地握住她发颤的小手。“好好写,否则你又要见识到人命如蝼蚁,只不过这回的蝼蚁可是由你充当。”

    可恶!她气炸了,他又来挑衅,好!他要她做蝼蚁,但她偏死不了,偏不!

    见她眼里的怒气,他笑得更是畅快恶意,悄悄放开他握住的手,又坐回他的主位。

    他在激她吗?她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正命人呈上暖茶的主子。

    他真是奇怪得很,有时似在戏要她,有时又别有用意地帮她。

    到底要她生还是要她死?

    目前为止他似乎乐在其中,让她一头雾水!

    唉,暂时不管了,先过眼前这一关才是,不然真要成了蝼蚁了。

    努力定下心神,银一两大笔轻挥,字体依然秀气,却工整有力。

    这帖字一出,马上赢得一阵赞叹,唯独摇妃脸色翻青。

    她输了,而且是输给一个小丫头,一个低下的奴才……眯着眼。她好恨啊!

    “姑娘习字多久?”丞相爱才,不理摇妃怒火地询问。

    “数月左右。”银一两答。

    众人吃惊。数月就有此等功力,这丫头不简单啊!

    摇妃听闻更是将翻青的脸再深一色,黑成一片。

    “师承何处?”丞相大呼神奇地再追问。

    她不答,只是瞄了一眼主子。

    “嗄?”众人登时恍然大悟。

    这也就难怪了。

    “七哥,这不公平,谁不知道您文采天下无双,书法更是当今一绝,您若要有心收个徒弟,只要稍加指点,哪个不成材?难怪她短时间能写出这等字来,我们可不服。”朱战纵抗议道。

    人人点头称是。

    “话可不是这么说,天才蠢人也要看资质,若本王有心教导,遇上蠢才也是枉然,这手字的好坏全凭你们评断,与本王无关。”他撇清功劳,短短几句肯定银一两的实力,更暗喻她有天才之质。

    银一两听得晕陶陶。不会吧!这小气鬼在称赞她吗?随他习字数月,知道自己已有精进,但他从未证过一句,只是径自将她的作品命人收起,自她习字的第一张作品到目前为止,不管优劣,一律不许损坏丢弃,她当他是收集她所有作品,打算日后来个总检讨,这让她忐忑不安,认为自己的书法依旧不值一提,今天他当众称赞,怎能不教她喜上眉梢,也不枉她日夜努力认真练习。

    想想今晚的惊险万分,几次差点掉脑袋,这会儿又备受肯定,活像洗三温暖似的,忽冷忽热。她心甫定,露出她欣喜的笑容。

    朱战楫语才落,众人岂会不明白他有意藉由书法当众力捧这丫头。于是众人再无置喙,满是深意地瞟向朝着七王爷眉开眼笑的女人。

    而状似悠闲的朱战揖,眼中竟露出难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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