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贵妃有三个月身孕了?”陈芝贞浑身狂颤,怒火冲天。
“这消息可正确?”陈敬同样怒问这前来通报的小太监。
“有孕这件事,皇上与贵妃虽都没有公布,但太医频繁出入龙延殿,奴才私下向太医打探过,贵妃怀孕的事千真万确。”小太监连忙说出打探来的消息,等着向皇后领赏。
“那女人怀孕了,真是如此幸运?难怪皇上在她回宫后就急于除掉咱父女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恨意更加深层。
陈敬怒击桌面。“要老子告老还乡,皇上休想!哼,你爹手上还有雄兵数万,既然皇上对咱们无情,就不要怪爹无义!女儿,为免皇上势力坐大到不可抗衡,爹决定反了!”
“可是爹,皇上不是等闲之辈,平衡三方势力的申璟失势后,其势力转为皇上所有,咱们只有数万兵马,还不足以对抗皇上!”
“怕什么?你忘了咱们还有北国的军马,当初爹能连连战胜北国,那是因为在北国有内应,如今北国己教爹所支持的人统治,只要爹开口,北国大军必会兵临城下,助咱们一臂之力。”
陈芝贞大喜,紧握了拳。“好,皇上既然不能成为我的男人,那女儿也不愿留恋,这回咱们也别再推谁上位,就由爹自立称帝,女儿这个皇后也不要了,要做储君!”她起了野心。
陈敬同样露出贪婪目光。“嗯,有何不可?爹就立你为天朝第一个女储君!”
“但在这之前,我还要一个人的命,而且是一尸两命!你,过来!”她指着那名来报讯的小太监唤道。
小太监被这对父女的言词吓得四肢发凉,一时走不过去,陈芝贞见了嗤笑。
“没用的东西,这东西赏你!”她丢了下只玉镯子给他。
“去,再去打听,我要知道那女人什么时候……”她眼中进射出狠毒的光。
*
今天是高月亲娘的忌日,天子特准她出宫祭母。
她跪于亲娘的坟前,眼眶泛泪的道:“娘,爹今年不能来了,因为他又被贬官了……这次皇上将他贬到边疆去了,这都是受女儿的连累,女儿越受宠,爹的官位就贬得越快……今年他首次在娘的坟前缺席了,但他有捎信交代,要女儿为他送上一束白牡丹给娘,娘你看这花漂亮吗?这是爹的心意喔……”
一大束白牡丹就躺在娘的坟前。娘生前喜爱牡丹,爹每年都会送上一束的,今年由她代送,希望娘不要失望才好。
“贵妃娘娘,时候不早,该回宫了,迟了,皇上又要挂念。”
丰钰得上早朝议事,无法陪她来,却指派打石来盯她,让她想多待点时间也不成,就怕她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出什么乱子,这家伙明明日理万机却还有精神对她紧张兮兮。
高月白了打石一眼。“我就不能回娘家转一圈,见见家中可安好吗?”她不满的问。
打石为难得脸都皱成一团了。“贵妃娘娘饶了奴才吧,主子交代,要您一定得在他下朝前回到宫里,如果再去高府恐怕不妥,皇上他……”
“行了,行了,说白了他就是要我快快回去就是了。”高月一脸无奈。好不容易才能出宫一趟,却连家也不能回,早知道当初就该坚持在宫外待产,不该被他挟持回宫,待在宫里的豪华大殿还比不上宫外那小宅子自在。
她嘟囔着上了凤銮,打石在旁小心伺候着,见她总算安稳坐上凤銮,才露出一抹安心的神色。
“起驾!”打石高喊。
銮驾上坐的是皇上的宠妃,矜贵无比,加上怀有龙种,众人皆知大意不得,个个谨慎平稳的往前走,生怕凤銮上的贵人有一丁点的不适。
凤銮原本是皇后才能乘坐的,但皇上一声令下便成了贵妃的座车。凤銮行至郊道时,两旁的草丛中忽然窜出大批人马将其团团围住。
打石大惊失色。“有刺客,来人,快决保护贵妃——”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散,一把刀己砍进他身子里。
凤銮上的高月心惊,连惊喊都来不及,数十人己冲向她!
*
朝堂之上,天子高坐,百官禀事,蓦然兵器撞击声传进大殿之内,接着,几名持刀禁军仓惶而狼狈的退进大殿,群臣脸色顿时一变。
“发生何事?”龙椅上的丰钰面色沉稳的问。
“启禀皇上,陈将军以上朝为由,携械带兵、强闯宫门,现在人已杀进朝堂来了,因事出突然,未能及时阻挡,臣等该死!”其中一名禁军道。
“陈敬这是想谋逆吗?”朝上大臣惊呼。
“哈哈哈,正是,我陈敬就是要逆谋叛变!”他威风凛凛的跨进大殿。
丰钰冷然的望着举止嚣张放肆的他,仍是一脸的处变不惊。“陈将军这番话是要朕诛你九族吗?”
闻言,陈敬笑得更狂妄。“诛我九族?等我拿下天下,我陈敬就要诛你天家十族,铲根灭种!”
此话一出众臣惊呼,抽气声连连。
好个张猖的逆贼!
面对眼前骤变的情势,众人见丰钰面上仍是波澜不兴,心下无不钦佩天子的非凡气度和定力。
丰钰黑眸中有几簇暗火跳动。“好个雄心壮志的陈将军,莫非要连自个儿的女儿、朕的皇后也一起诛了?”他笑问。
陈敬见自己都杀进大殿了,皇上还能面不改色,不禁恼怒。他预期看到的是皇上惊慌失措的德行,而不是这般将他当成跳梁小丑的眼神——
“我怎会伤了自个儿的女儿,她可是我陈家的独苗、将来的女储君,今日我能顺利攻进宫闹就是她开的宫门,不过,现下你该问的不是这个……”话没完,他忽然阴险的笑开来。
“丰钰,你想不到也有今天吧?这就是你弃我的下场!”陈芝贞不可一世的踏进大殿。
众人惊见连皇上的女人都叛变,天子这下四面楚歌,有可能大势己去!纷纷盘算着这殿堂上该往哪边倒才好?
丰钰见群臣神色变换不定,心中有数但不惊也不恼,瞧着陈敬父女,目光,仍是如同看戏般自在,全不当是危机。
这让陈芝贞更是恼怒不已,她吩咐身边的太监呈上一件沾满血渍的衣裳,丢掷在殿前。“你可认得这是谁的衣物?”
始终维持淡定的脸庞瞬间变得铁青,冷静的表情一点一点崩落。
“朕的贵妃呢?”丰钰首度由龙椅上站起来,声音抽紧。
“瞧过这血迹了,还需多问什么?”她得意扬扬,总算见到他慌乱的模样了。
他的瞳孔霎时急速缩放,投射出如烈焰般灼人的视线。“你好大的胆子!”
陈芝贞仿佛再次见到那晚狠戾的丰钰,心神猝然一颤,“这是你逼我的!”
震怒过后,他神色反倒有些恍惚。“不可能……”他摇着头拒绝相信,他心爱的小月儿怎可能遇难……她怎可能离开他?不能够的……不能够的!
“那衣物是铁证,她无法再伴你身边,你要见她只有下地底去才成!”她狠声说。
俊容顿时刷白,风雅的身姿轻晃了晃,在惨然的氛围中徐徐垂下脸孔来,几束微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竟成一片让山水失色的阗黑。
天子向来高洁怡人,身形温润如玉,此时竟是这样阴沉的神色,周身散发犹如寒风卷残雪般冻人的氛围,眼底寒芒闪动,锐气这人。这是朝堂上所有人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天子。
“朕说过,谁让朕失去身旁的人,那这人不是递补而是陪葬!”他的声音幽幽殇殇,却透着无比骇人的冷调。
这不是一个能让人随意触怒的男人,陈芝贞心头狂震仍立持镇定。“陪葬的不会是我,而是你,你忘了我爹的人马己围锁京城,这大殿之上的人命都捏在我爹手中!”
黑睫眨了两下,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冷凝的双眸染上教人恐惧的笑意。“朕原是想留你们父女全尸的,不过,在看见这件血裳后,朕改变主意了,全尸是不可能了,就——五马分尸吧!”
“什么?”他太过肯定的语气让她心惊。
“丰钰,你在说什么大话,是请求我给你五马分尸吗?”陈敬大怒,直呼皇上名讳。
他敛起笑容,目光一点点的变浮;“你们以为凭那几万兵马就能拿得下朕的天下?”他口气缓慢,却透着威严。
闻言,陈芝贞更觉得寒意逼人,拼命地稳住自的气势道:“当然不只这些,我爹还有北国的军队支持,要不了多久,那数十万大军就会攻城。”
众人闻言皆惊得张大了嘴,想不到陈敬还通敌卖国。
丰钰仰头大笑,“朕的江山岂是北国人可以觊觎的,你那些外族援军恐怕是到不了了!”
“到、到不了?你怎知?”陈敬惊愕急问。
他神情冷肃,目光如电,扫视众人的眼带出一抹深沉的锐利。“因为,朕的大将军已将北国军锁在边界,他们越不了雷池一步!”
“大将军?天朝除了我陈敬,谁还堪称大将军?”
丰钰黑玉般的眼睛闪烁着王者深不可解的内敛光芒,瞬间,陈敬感到有股寒气从背脊窜上。
“高琼松,高大将军!”
陈敬不敢置信。“高月的父亲?那莽撞的老匹夫?他不是教你贬到边境去了,就算他没被贬官,也不过是个副将,算什么将军!”他嗤之以鼻。
“朕贬他官是做给你看的,这叫明贬暗升,朕让他前去边疆,所持的是将军令符,边关大将全数听命于他,他正与北国交锋!”
陈敬大为吃惊。“你……你竟起用那莽夫,他哪有什么能耐,要不怎会若干年升不了官,得不到重用?你找来一个蠢将,分明是自掘坟墓,自个儿找死!”他惊讶过后,反而大笑起来。
丰钰目光清冷。“高将军带兵神准,只是不善交际,此次他前去边关,不到十天就让北国边境的围墙倒塌,逼城十里!”
陈敬父女一听,双双变脸,再也笑不出来。“高琼松当真攻城十里?”
他冷笑;“边关捷报,岂会有假,如今北国自顾不暇,你以为的兵临城下,恐怕是不可能。”
“胡说,我昨晚才接到飞鸽传书,说北国大军会如期抵达京城……”
“那只飞鸽应该是朕要高将军放的吧,上头是不是还说,派兵十万,今晨抵达,事成共享江山?”
陈敬面色发青。“你……”
“飞鸽真是你放的?”陈芝贞也大骇。
丰钰眼神平和但寒冷,眼底一片幽不可测。
陈敬与陈芝贞四目交错,错愕不己。
“没了北国大军,我手中的兵马也够包围京城了,这座宫在你措手不及不已成了我的囊中物,我只要挟持了你,一样可以取得天下!”陈敬力图振作。
“想挟持皇上,那还得看我同不同意!”申璟顶着一副藐视人的神态步入朝堂道。
丰钰一见他,目光紧缩,满是急切、期待的追问眼神。
申璟瞥他一眼,表情阴霾,并没有多言一个字。
他瞬间气息凌乱,双目由极度震惊逐渐变得迷离旁徨,一双狭长凤目灼灼发烫着,泪水迅速沾湿了眼眶。他轻颤着步下高台,众目睽睽下,身形不稳的晃倒在那件血裳上,抱着血裳,万念俱灰,心神俱丧!
众人惊愕,天子为何在见了靖王后,突然间像失了魂般,当众抱衣落泪?莫非……贵妃当真罹难了?
见状,申璟依然沉着脸,什么也没多说。
丰钰长睫下拖出,片长长阴影,思绪千丝万缕,却一句也说不出,心碎无比。
“皇上……”没见过这般恍惚的天子,众人大惊。这皇上是不是江山被夺,又痛失美人,双重打击太大,疯了?
“皇上这是被我吓破胆了吗?好,很好,大伙也都瞧见了,这天子多没用,这就崩溃了,往后这天下归我陈敬所有,你们若想活命,最好拥我为帝!”陈敬张狂的说。
“放肆!这江山还轮不到你来做主,—你以为本王来这做什么的?你那些围城的乌合之众早教本王扫尽,这会儿是来捉拿你和陈芝贞问罪的!”申璟道。
“什么?我的人马全数被你擒拿了?”他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你怎可能帮皇上,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陈芝贞惊问。
“那是对内,对外,我与他是兄弟,只有我们相争天下,哪有你们陈家妄想的份!”
“难道你也想要篡位?”
“我与皇上的胜负早定,这天下是我皇兄的,谁也不能抢!”申璟瞧向抱着血裳悲伤失魂的皇上,紧眯住眼睛,顿生报复后的快感。
“你放弃帝位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他……”她不解,他明明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何突然反过来帮敌人?
“因为服气,我服了这只大我几个月的家伙!”
“服气?”
“我原先以为他是个软弱没胆识的人,所以不甘心父皇将江山交给他,但现在我己然清楚,他不是,他是比我更知皇家谋略的人,他知道以退为进,更知道韬光养晦,该心慈的时候仁心,该狠绝的时候绝不犹豫,这江山非由他来掌控不可,他才是最适合当皇上的人!”他虽心有苦涩,但心悦诚服。
“你在说什么笑话,你所说有谋略、最适合当皇上的人,是现下垂坐在地上的这人吗?”陈敬指着丰钰,讥诮鄙视的问。
“那是因为他心爱的人死了,人总有弱点,他的弱点是一个女人,只要那个女人死而复生,他又是一个光华灵动的睿智天子了。”申璟幽笑说。
“死而复生谈何容易?这血衣已说明一切,高月不可能活着回来!”陈芝贞狂笑道。
“尽管我与爹大势已去,争不了天下,但我能杀了那女人,而且还是一尸两命,能让这男人伤心欲绝成这副德行,便泄了我心头之恨,我甘愿了,甘愿了!”
知道情势已变,她状似疯狂。
“你甘愿得未免太早了。”申璟阴笑,伸起双手击掌,啪啪两声。
这时,被箝制在殿外的人儿,当箝制她的人得到命令将她放开后,随即拔下塞在口里的丝绢,顶着隆起的小腹,狂奔入殿,直直冲向那悲伤垂泪人的身前,将人狠狠抱住。
丰钰的眼神倏然聚焦,因极度震惊而僵愣当场,无法动弹。
“丰钰,你别伤心,我没死,我在这儿,你回神啊!”高月抱着他哭喊。
他全身一颤。“你……”才开口,泪水迅速模糊了他的眼。
“是我,是我,我就在你眼前,就在你眼前!”她跟着他泪眼汪汪。
他在一片朦胧泪水中,儍傻相望,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朱,像是不敢确认眼前景象是否为真,她见他这模样,更觉得他傻得可怜。
“你摸摸我,是温热的,没死,舍不得死的!”她抓过他的手,碰着自个儿的脸庞。
他一顿,身子震了下,像是确认了什么,猛地伸臂狠抱住她。“小月儿,我的小月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舍我而去的,不会的!”他激动不已。
“不会的,我不会的……我怎舍得!”她热泪盈眶。
陈芝贞瞧见她完好的出现,简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件血裳……”抓过那沾满血渍的衣裳,逼视高月身后的太监。这是他交给她的,难道是假的?
那太监惊恐的直摇头。“这真的是贵妃脱下的……不过怎会这样,奴才也不知道。”
“那上头不是我的血,是打石的,他受伤了,幸亏伤势不重。”高月说。
回复心神的丰钰,面色无比严峻,搂着她起身。“二弟,这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要你护贵妃安全,而你却骗朕她已死?”他满脸暴风将至的神情。
他早知陈敬父女会在今日叛变,原不肯让小月儿涉险出宫祭母,但二弟说,此举能让陈敬父女认为他对他们的部署毫不知情,在得意忘形之下更好一举擒拿,而小月儿也坚持要走这一趟,他百般犹豫,最终在二弟拍胸脯保证,将以性命护人之下,才首肯让她出宫涉险。
乍知心爱人罹难时,他几乎崩溃,痛心得差点失了魂+哪知这竟是一场骗局?
他不懂二弟为什么要这样骗他,忍不住怒火攻心了。
对比丰钰的怒火,申璟笑得很不知死活。“我是故意将染有血的衣裳交给陈芝贞在宫外接应的太监,让她将这件衣裳带给你,让你以为心爱的人己死,而你,正如我想的,听闻这个‘喜讯’后,要死不活了!”他现在的笑容,对丰钰而言竟是该死的欢快。
“臣弟积怨已久,要我帮你除害总得有点甜头给我,而这甜头就是见你心碎一次,这是你欠我的,经过这回,你我兄弟的恩怨算是扯平,互不相欠!”
丰钰由震怒到苦笑,拿对方没辙。“你——唉!”当初用钝箭射他,自己虽心痛,但也得痛下决定,事后虽不说悔恨,可实际上,手足相残,他心在淌血。
如今若能让二弟出气,化解了兄弟情仇,这番惊吓,他又能责怪什么?
“我不信,怎么该死的人没一个死,我与爹该得到的,却什么也没有,怎会这样,怎可能是这样的结局,我不信,我不甘心!”陈芝贞愤恨的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想杀人,真要动手掐上高月的脖子,立即被冲进大殿的禁军揪住,拉扯间,她的衣饰凌乱,披头散发,狼狈至极,一朝皇后,再无一丝尊严,教众人彻底看了笑话。
一旁的陈敬也垮下身子,瘫坐在地上。
他们父女已完了,五马分尸,皇上说过要将他五马分尸,思及此,一代将军竟吓得尿湿了裤子。
群臣瞧了,无人笑得出来。这分明是国耻,这种人怎会有资格位列公卿,称为天朝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