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海守茗大胆假设,而是海尘安不断提醒他这一点。

    他整晚无法入眠,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

    她的性格内敛,太过大胆的话她未必敢说出口,骨子里难免有老旧的八股思想。

    他相信她帮忙叶氏母女一事,若不是他正巧遇上她并送她一程,她势必不会张扬;如此内敛的女人以这种内敛的方式表达情意,实在是--深得他心!

    很多人也说他内敛,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内敛,是闷骚。

    明明对她有点心动,却不表明自己的心态,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举动;在察觉她可能的心意时是狂喜的,却又表现得那么高姿态,让她心虚、让她无措,其实这种个性讲难听一点,很贱。

    幸好蒯韵竹并没有发现他如此恶劣的本质,还默默地欣赏着他,这种女人千万不能放过--尘安这么说,他自己也如此认为。

    就因为想通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今天才会刻意起个太早到学校找她;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他,让萧丽华那八婆找她的麻烦,自己才能争取到与她独处的机会,感谢老天。

    现在他有机会登堂入室,而且现场就只有他们俩,没有不相干的人在此打扰、他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次弄清她的心意,既不用一束束花在那边送来送去,也不必各自猜隐着对方的心思。

    「韵竹,我说得对吗?」见她迟迟没有回答,他不禁催促地再问。

    「嗄?」蒯韵竹惊跳了下,这才察觉两人贴靠得如此接近。「我、我……」

    「妳不好意思说,我帮妳说。」嘴角泛起性感的笑意,海守茗感觉这样抱着她很不错,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跟酷热的暑气不同,很贴心。「妳喜欢我对不对?从妳开始送花之前,妳就喜欢我。」

    蒯韵竹两颊胀得火红,是被拆穿心思的窘迫。

    更难堪的是,拆穿者是自己暗恋许久的对象,这场面真令人尴尬且无所适从。

    「妳以为不讲话就没事了喔?」海守茗觉得好笑,瞧着她发愣的样子着实是种另类的享受。「说话啊!」他催促着。

    蒯韵竹双眼瞠得老大,火红的俏脸像憋住呼吸许久的样子,海守茗还真怕她不小心就断气了呢!

    「不说话我就当妳默认了喔。」「默认」一辞在这种时候最好用,他自认用得贴切,有点自得。

    蒯韵竹的心思好生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该承认还是否认,此刻说什么好象都有点越描越黑的错觉,她还是保持缄默……可是他又这样说,教她进退两难。

    喜欢他是事实啊,可是明着说又显得太不害臊了点,难啊!

    或许是瞧出她的为难,海守茗大方地网开一面。「好了,妳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妳喜欢我,就这样。」

    蒯韵竹咬着唇瓣,垂着眼没敢看他,娇俏的红潮泛至耳根。

    「别憋着气啊,万一断了气可麻烦了。」她委屈的模样教他好生心疼,忍不住搂住她的腰肢。「哪,不然我帮妳做人工呼吸好了。」

    蒯韵竹怔愣了下,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见他的脸压了下来,一方柔软压在她的唇上,令她惊讶地微启小嘴,恍若在邀他采撷。

    海守茗也不客气,滑舌大方地探入她的檀口,轻触她柔软的舌尖,几乎令她停止呼吸;太过震惊的状态之下,她紧张地连忙闭紧牙关--

    「嗯!」海守茗闷哼了声,头往后仰了仰。「妳咬我?」

    无辜地眨眨眼,蒯韵竹显得手足无措。「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她欲言口又止。

    「吻妳?」海守茗的黑眸泛起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妳觉得很『第十一本书』?」

    「嗯?什么是……第十一本书?」他说的是教科书吗?不对啊,高中才三年,上下学期加一加也才六个学期,一学期1本教科书,哪来第十一本?!

    「不可思议啊!」或许是察觉她太过紧绷的情绪,海守茗故意打趣。「书的英文不是BOOK吗?第十一本书就是不可思议--『BOOK十一』啊!」

    蒯韵竹愣了好半晌,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这才笑了出来。「什么嘛!脑筋急转弯喔?」

    她从来没想过严谨如他,也会有如此顽皮的一面,是她错估了吗?其实顽皮才是他的本性?

    「从学生那里学来的。」见她笑了,他也跟着开心起来。「他们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为了赶上时代的潮流,我们多少得学一点,才不会被他们唬弄。」

    「嗯,对啊,我真的常被他们弄得啼笑皆非。」她绽开美丽的笑靥,倏地察觉两人之间几乎零距离,霎时又别扭起来。「呃……我们、一定要贴这么近吗?」

    海守茗挑了挑眉,语带轻佻。「不喜欢啊?那我放开了喔。」

    他作势要放开她,蒯韵竹陡地觉得有些失望,小手不由自主地扯紧他的手臂。

    「不是要我放开?」他的黑眸发亮,佯装无谓地反问。

    「呣~~」她努努嘴,脸上漾起可爱的红晕。「我们这样……好奇怪嘛!」

    「哪里奇怪?」明知她心里别扭,海守茗就是故意逗她。「我觉得很不错啊,挺舒服的。」

    她微愣。「哪里舒服?」

    「通体舒畅。」他低下头,将额抵住她的。「欸,我缺一个伴,妳愿意填补那个缺额吗?」

    蒯韵竹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喉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天籁般的佳音。「你……是在追求我吗?」

    「嗯,这么说也行。」如果她需要一个较白话的说法,约莫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就是我想成为妳的男朋友。」而且是唯一的一个。

    蒯韵竹的眼微微发烫。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没想到他对自己也有好感,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喂,又不说话?妳是闷葫芦喔?」真是的,生张嘴来不知道干么--呃,还有个更好的用途,可以接吻,嘿嘿!

    蒯韵竹微微低下头。「嗯,跟我在一起很闷的。」

    她很清楚这种个性不讨喜,也不喜欢自己这种个性啊,可偏偏就是这个性情,她也无能为力。

    「会吗?」他轻笑,一点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配我这闷骚刚好。」

    蒯韵竹忍不住笑了。「你?你闷骚?」

    「是啊。」他坦然承认,完全不会不好意思,但仅止在她面前。「从小就这样了,现在已经三十岁,看样子是戒不掉了。」

    「我也是捏!」陡地有种找到知音的错觉,蒯韵竹兀自傻笑起来。「我这闷闷的个性从小到大都这样,想变都变不了。」

    「嗯。」轻触她的发丝,他的瞳底浮起疼惜。「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蒯韵竹闻言,害羞地红了脸颊。「谁跟你天生一对啊。」

    「妳啊!」也不怕她逃避,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她皱皱小鼻子,心里可甜蜜了。「厚脸皮。」

    「对啊,我就是厚脸皮,不然妳会注意到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皮皮地响应道。

    「什么嘛!说得好象我眼光很高似的……」她娇瞋地睐他一眼。

    「妳是啊!不然怎会看上我?」意思是他的条件好,就因为她的眼光够高,他才能入了她的眼,雀屏中选。

    「臭美!」她又被逗笑了,这是她这阵子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就这么说定了喔。」他忍不住再次确认。

    「什么?」她傻呼呼地反问。

    「妳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妳的男朋友。」

    「讨厌!」她娇瞋着拍了他一记,算是默许了他的认定。

    「那等下我们回学校上课去,下了课一起去吃饭,然后看夜景。」

    之后两人回到学校上完自己的课程,在教师休息室里批改完学生的作业,正准备收拾一下进行晚上甜蜜的约会,突然出现了突发状况--

    教家政的林老师快生了,预产期在下个星期,她原本预计上课到这个周末再开始请产假,结果没想到在快结束今天的工作之际,子宫突然开始收缩,疼皱了她因怀孕末期微微浮肿的脸蛋。

    蒯韵竹吓坏了,连忙扶着她慢慢走出休息室,要她放缓呼吸并央请海守茗快步前去取车,紧急送林老师到医院待产。

    「别紧张啊,林老师,深呼吸~~深、呼、吸--」提出建议的同时,蒯韵竹忍不住也跟着深呼吸起来,跟自己的指令配合得天衣无缝。

    「别担心,蒯老师,我这是第二胎了,有经验的。」林老师扯开虚弱的微笑,在阵痛舒缓的间隔里,还可以跟蒯韵竹开玩笑。「倒是妳,多练习才是真的,等以后要生了才不会手忙脚乱。」

    「我……我八字都没一撇咧,林老师想太多了。」蒯韵竹僵笑着,她的精神很紧绷,比当事人还紧张千百倍。

    「我看妳和海老师挺相配的啊,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姜是老的辣,林老师算「老姜」,看他们平日的互动还不错,老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

    「啊?」蒯韵竹心口一提,小脸藏不住秘密地微红起来。「没、没啦,我们才刚开始而已。」可是听林老师这么说,人家心里好甜蜜喔~~

    「海老师虽然话不多,可是他人很好……唔!」

    陡地,林老师的脸又皱了起来,令蒯韵竹更加紧张,扶住她的手臂更为掐紧。「哎哟!又痛了喔?天哪!海老师怎么还没到?」

    「别急,学校车道比较窄……」林老师努力调整呼吸,反而转过来安抚她,抬头一看,便见海守茗的车已经在回转了,就在离她们不远处。「喏,这不就来了吗?」

    蒯韵竹待海守茗将车在她们身边停好,马上打开后座让林老师坐了进去,自己也跟进坐在她身边。

    海守茗不由分说地专心开车,沿路就安静地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

    好不容易将林老师送进待产室,蒯韵竹陪着进去,海守茗先帮林老师办好相关手续,接着打电话给林老师的丈夫,无聊地在医院外头闲晃。

    约莫半个小时后,一个男人在医院门口急呼呼地下了车,一下车就忙着拨打手机。

    海守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掉开关,直接走到男人身边。「林老师的先生吗?你好,我是海守茗,刚才有打电话给你。」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海老师。」男人讲话很快,完全没有标点符号。「我太太她……」

    「她很好,在待产室里,我女朋友在里面陪她,你不用担心。」我女朋友?呵,感觉挺好。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男人脸上堆满歉意,忙不迭地道谢。「真感谢你们帮忙,谢谢谢谢!」

    「别客气了,我带你进去找她们。」

    于是海守茗领着男人到待产室,终于释放紧绷情绪的蒯韵竹出来,她看起来快虚脱了。

    「还好吧妳?」海守茗见她脸色微白的样子好生心疼。

    「不太好。」蒯韵竹老实的承认。「林老师破水了,你知道,我头一次见到女人破水的样子,好可怕。」

    女人的痛楚、大量的水液和着血液,场面很是震撼,差点没吓掉她的胆子。

    海守茗耸耸肩。「我也没见过,或许以后妳生产时,我有机会亲身体验一下。」

    「厚!你还开玩笑!」极有效的,蒯韵竹苍白的脸色很快被红润取代,霎时害羞了起来。「别闹啦!」

    「欸,不是开玩笑喔,我是认真的!」牵起她的手往医院外头走,准备进行他们之前约好的行程。

    「讨厌啦!再乱讲不理你了。」蒯韵竹的心情像在坐云霄飞车,之前的紧绷和恐惧,接着是现在的放松和害羞,真教她有点适应不过来。

    「好啦好啦,那我们现在去吃饭?」海守茗终于好心地放过她,将她塞进车子之后问道。

    「呃……我……」她支吾着。

    「别说妳没胃口,瘦巴巴的,我要把妳养胖一点。」发动车子,海守茗全然不给拒绝。

    「哪有?我还觉得自己有点胖呢!你的眼光有问题。」她抗议。

    女人嘛,哪个不爱美?即使标准了,还是感觉自己的腿粗了点、腰围宽了点、胸部小了点,要是腿可以细一些、腰围再小个一、两吋,胸部再大一点点,那才叫做完美。

    「妳们女人的眼光才有问题。」海守茗可是很有自己的主张,拒绝接受她的抗议。「女人要有点肉,抱起来才舒服;试问,谁想抱着一堆骨头?痛死了!」

    欸欸欸,他是怎么回事嘛!怎么她老觉得他的话里有某些层面的「暗示」?而且是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暗示……

    真是,她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呢!

    「谁、谁要让你抱啊?」调了调车内的冷气出风口,她怀疑是车子里的冷气不够强,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好热?

    「妳啊!」他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嘻皮笑脸且理所当然地响应道。「妳是我女朋友,我不抱妳抱谁啊?」

    轰~~蒯韵竹的小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完全没有看他的勇气,小脸始终低垂。

    海守茗好心地不打扰她,就这么握住她的小手,直直驶向餐厅--

    阳明山的夜景依旧迷人,即使空气是这么的糟,但在点点霓虹的闪烁下,仍教人炫目感叹。

    一对对情侣零零落落地经过他们身边,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让蒯韵竹忍不住好奇起来。

    「奇怪了,明明那么多人走过去,怎么一下子全不见了?」他们在练隐身术吗?坐在大石上她的忍不住发问。

    「小傻瓜,人家谈恋爱还供大家参观喔?」她的思考很有趣,一点都不像现代人。「他们都嘛躲起来偷偷进行一些『游戏』,哪像我们这么光明正大?」

    两人所处的位置空旷,除了附近有些密实的草丛之外,简直可以用广场来形容。

    「这里可以进行什么游戏?」她傻呼呼地问道。

    说时迟那时快,倏地有某些不知名的寒搴声由附近的草丛里传过来,间杂着听起来好生吊诡的交谈声,让蒯韵竹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惊愕地瞪着海守茗。

    「嘘~~」他嘘了声,用下巴指了指草丛。「有免费的音乐会喔!」

    蒯韵竹竖起全身的汗毛,不安地揪紧上衣,瞪大双眼凝着草丛,并拉长耳朵倾听下--

    原本还算平静的草丛有了骚动,伴杂着那些不知名的声响,草丛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也让蒯韵竹的脸越来越红,呼吸变得急促。

    海守茗晃到她身后,贴着她轻轻地搂住她的肩,几乎令她惊跳起来。

    「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游戏了吗?」他低语,在她耳边呼气。

    蒯韵竹全身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微微悸颤。「不、不是很清楚……」

    海守茗忍不住轻笑。「妳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她沉默半晌,耳里充斥着他的呼息及草丛里不断传来的「怪声」。

    「我没经验……」终于,她提起勇气轻语。

    本来嘛!她又没玩过那种「游戏」。但或许出于人类本能,她可以猜测到那绝对是禁忌的、粉色的,让人很脸红心跳的游戏。

    海守茗微垂眼睑,低头轻啄一下她的粉颈。「没关系,我可以教妳。」

    蒯韵竹闭上眼,不敢想象那种画面,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呢!

    天哪!跟打雷一样大声,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

    「好吗?」他问。

    这种事要你情我愿,倘若一方急呼呼,另一方根本没半点意愿,那么进行起来就没意思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微微睁开双眼,草丛还在剧烈晃动,她感到一阵腿软,放松自己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妳不用勉强。」或许他的要求太过躁进,毕竟两人才刚开始交往,以她「闭速」的个性,恐怕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不想吓坏她,爱情里是不需要掺杂恐惧的成分,那只会让爱情变质、腐蚀,完全没有助益。

    蒯韵竹的心里一暖,转身抱住他的腰,害羞的小脸贴靠在他胸膛,不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羞赧的神色。

    「韵梅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今晚家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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