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工作就有休假,看护也不例外。
郑素伶给丁馥梅的待遇很好,每两个礼拜就排休一天,当晚不必回严家,但必须从看护所里找来一名临时看护代斑,这是丁馥梅开始上班前,双方就谈妥的内容。
早早到严宅帮郑素怜做完例行检查,唐原皓交代代班的看护太太所有该注意的事项后,以顺路送丁馥梅为由,两人一同离开,直接杀到华纳威秀看电影。
“还有点时间,我们先去便利商店买东西吧。”一买好票,丁馥梅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唐原皓离开戏院的售票口。
“买什么?”
唐原皓一脸呆样,搞不懂什么东西非要在电影上映前去买。
“零食跟饮料啊!”
丁馥梅理所当然的轻嚷了句,脚步不曾稍停。
之前禁了好几年,不能带外食进电影院,现在终于开放了,当然要用力给它使用“外食权”一下啊!
“吃的东西到电影院里的贩卖部买就好了啊!”
距离电影开演的时间剩不到二十分钟,冲到便利商店再冲回来,会不会太赶了点?
“不要,贩卖部的东西都好贵!”
她白了他一眼,完全不赞同他的说。“便利商店又不远,才在前面转角处,当散步也不错啊!”
若要在电影院里的贩卖部买,那还争什么“外食权”?就是因为贩卖部里卖的东西太贵、选择又少,所以才会被广大的消费群众批啊,笨!
“不差这几个小钱……”
唐原皓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觑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臂,心头不觉小鹿乱撞。
听说每个人喜欢的异性都有固定类型。
当年要搬家时,他什么人都没有告知,唯有和馥梅一个人说,表示当时她对自己很重要,换句话说,他喜欢她。
物换星移,他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是没遇到会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偏偏对她就有种说不出的好感,这证明了他从小到大都喜欢同一类型的女人——
或者该说,只喜欢同一个女人,就是她丁馥梅。
“差——当然差很大?”
这个男人很会赚钱,但显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丁馥梅决定借此机会教育一下。
“勤俭致富你没听过喔?虽然当医生赚很多,但你爸妈也花了不少钱让你念医学院,你总该回赠回赠他们吧!而且没有人嫌钱多,我们要从小地方省起啊,人家王永庆也说过‘省下的一块钱,才是真正的一块钱’……”她念得极为顺口,更猛的是中间完全没有吃螺丝。
“呃……”
他的男性友人、同事,大多都有对象了,有的甚至已然成家立业,但那些同侪们对女人的评价显然和丁馥梅有段很大的差距。
根据他男性友人的叙述,他们遇到的女人大者予取予求,能拿多少算多少,实在很少为他们的荷包着想,但丁馥梅对钱的概念却跟他们口中的女人南辕北辙,连几块钱都不愿浪费。
这样的女人适合娶来当老婆,为完全没有理财概念的他持家,她根本是上帝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女人……
“快买一买赶回去,不然要开演了。”
丁馥梅完全不晓得唐原皓心里想了那么多,一走进便利商店就拿了瓶饮料,走到零嘴区,思考要买哪个好。
“别急,既然来了就好好选,晚点进场没关系。”他随手拿了几包零食,接过她手上的饮料及零食去柜台结帐。
付了帐后两人匆匆赶回电影院,果然电影已经开始了,他们尽量不影响别人地悄悄入座,安静地观赏影片。
当电影演到一半,丁馥梅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际,突地感觉右手边有个人不断往肩上靠,她不明所以地转头望向右侧,赫然发现唐原皓竟看电影看到睡着,还发出匀称的鼻息。
哇咧!这家伙有这么累吗?明明是他说要看电影的耶,现在竟然睡着?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说时迟那时快,唐原皓的头整个靠到她肩上,害好差点惊跳起来。
扑通、扑通——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摇醒他?
丁馥梅侧脸望着他沉睡的俊颜,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人长得帅已经很过分了,竟然连睡着都那么好看,真是太没天理了。
不过,他是因为工作太累才看到睡着吧?她好心为他没想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么累还要约她看电影,笨蛋……
丁馥梅调整了一下姿势,没有把他推开,耳边倾听着他极细微的鼻息声,静静地享受电影的剧情,觉得心里有种踏实感——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眼睛跟嘴巴张得大大的,丁馥梅这辈子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惊讶过。“你怎么可能是原哥哥?”
电影散场后,丁馥梅唤起早已睡到不知第几殿的唐原皓。
唐原皓尴尬极了,一张俊颜胀得火红,懊恼第一次约会就让她见到自己这么愚蠢的表现,忙不迭连声道歉。
都怪他昨晚为了今天的约会太兴奋而辗转反侧,直到快天明才睡着,接着七早八早又惊醒赶到严宅,现在才会出糗……
还好丁馥梅并不以为意,还要他别放在心上。
两人走出电影院后决定到附近的Starbuks坐下歇脚,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小绿伞下的氛围惬意轻松,唐原皓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两人之间共同拥有的童年回忆。
“你看清楚,真的是我没错。”
暗叹一口,唐原皓指着自己的脸,并不怪她认不出来——毕竟他一开始也没认出她来。
瞪着他好半响,丁馥梅还是没办法消化这个过于“耸动”的讯息。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随便说说我就相信呢?”不行,至少拿点证据出来吧!
“好,那你说,如果我不是你的原哥哥,怎么会知道你小时候和那个原哥哥发生过什么事?”
他揽起眉心,突地为她心里的“原哥哥”感到些许不是滋味。
事过境迁那么多年,那个男孩在她心里的地位还是难以取代,即使那男孩长大后活脱脱地出现在她眼前她仍不相信;即便他就是那男孩,他还是感到莫名的吃味。
“这么说好像也对……”
她愣怔了下,想想他的说法也算合理,眨眨眼,认真地盯着唐原皓。“所以你真的是原哥哥?”那个给她糖的男孩?
唐原皓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你直接打电话问我妈好了。”
“我干么打电话给你妈?”她傻眼,两颗眼差点没瞪凸出来。
“我想她的话可信度比较高,所以你干脆直接问她,她会告诉你所有细节。”
见她一脸惊吓的模样,唐原皓忍不住笑了出来,霎时有种恶作剧的快感。
“别闹了吧你,我跟你妈又不认识。”她搓了搓手臂,对打电话给他母亲一事全然没有兴趣。
“通过电话就熟了啊!真的不要试试看?”他乐得逗弄她。
“不要啦!讨厌鬼!”
她胀红了脸,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不要是怎样?相信我是你的原哥哥了?”她的原哥哥,喔,这称谓听起来感觉挺不错的。
“好啦好啦,我相信就是了。”
别怪她相信太快,因为他说得太正经,而且推论也极为合理,加上她又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他没道理编派个儿时的记忆来眶骗她,思来想去也只有相信一途。“那,我能不能从你的原哥哥,升格为男朋友?”
现下气氛如此和谐,况且她愿意同他出来看电影,或许对自己也有些好感,虽然还无法确认她的真实心意,但已能带给他无穷力量,便壮大胆子打蛇随棍上,提出交往的要求。
“嘎?”
丁馥梅又傻了,好不容易才接受不怎么熟悉的朋友变成童年玩伴,现在童年玩伴竟要求交往?这身份变化太快,即使自己对他存有好感,仍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答应,她牙一咬,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唐原皓大受打击,她的反应显然与他预想的有段差距,但既然事情已经起了头,断没有做一半就退缩的道理,他硬着头皮继续追问。
“为什么喔……”对啊,为什么?她反问自己一句,理智地摇摇头。“因为我们一点都不熟。”
对,扣徐掉童年那一段,他们根本才刚认识,一点都不熟,而且她也不是很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他是个医生,但连他有哪些兴趣、嗜好,同什么人来往都一概不知,怎敢贸然跟他淡恋爱?
“怎么样叫不熟?”
他蹙眉,有点不太舒坦,但至少比说讨厌他或完全不可能等负面评价好多了。
“拿牛排来比喻好了,现在的你大约是三分熟。”还带血呢。呵——
“……交往以后就熟了啊!”人总要经过相处才会增加情感,这是不变的道理。
“当朋友也是交往,暂时就这样吧。”
不是她不喜欢他或不给机会,但欲速则不达,至少要有火花才有所进展嘛,这是她对爱情的基本认知。
“好。”
他收到她的讯息了,她说的是暂时,暂时表示短时间,OK,暂时。“那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朋友了?”
“看在那场电影的分上,算是朋友。”她扬起甜的笑,友善地对他伸出小手。
唐原皓伸手和她交握了下,收回手掌时顺势推了推眼镜。
很好,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现在他从工作上的“同事”变成朋友,接下来他会让自己从她“三分熟”的朋友,一路飙到“十分熟”,让她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晚饭后,丁馥梅回房趴在床上写日记。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发生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都会写下来,她将今天和唐原皓出游的事全记录在日记本里,边写边发笑。
怎么会有人那么有趣,约她看电影,自己却在电影院里睡着,连半场都没看到,是花钱去睡觉的吗?
他还说想当她的男朋友——谁叫他当年曾对自己爽约一次,说要回来看她都没有,所以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
再观察看看他有什么表现好了。
像这次他在电影完里睡着,看在别人眼里可能觉得很没礼貌,但依她看来,却觉得他很真很可爱,相处起来没有压力,很舒服。
很真很可爱……
丁馥梅突发奇想,写下这个优点,决定他若集满十个优点,她就点头SayYes!呵!
就在她傻笑的同时,突地响起的敲门声将她拉回现实,她跳下床,拉开门后发现丁馥兰站在门前。
“我吵到你了吗?”
丁馥兰注意到她房里的灯还没关,礼貌地问了句。
“没啊!我还没睡,怎么了吗?”
她杵在门旁,疑惑地看着姐姐。
“想跟你聊聊……可以吗?”丁馥兰脸上露出疲态。
“OK啊!”
她让出走道,让馥兰走进房间,关好门后走到床边,拉了化妆台的椅子坐下,觑着姐姐的疲态,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嗯?”
丁馥兰恍了下神,缓缓地摸摸后颈。“还好。”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丁馥梅将椅子往她的方向拉去一点,关心地审视着她的容颜。“你别把所有工作都往自己身上揽,把责任分担出去嘛,不然会累垮的。”
丁馥兰盯着她半响,终于幽幽的低喃道:“不是工作,是你姐夫。”
“姐夫?”
喔喔,老姐该不是说姐夫的精力旺盛,让她没时间休息才会这么累?这……跟她这未出嫁的大姑娘谈这个,会不会太禁忌了点?“呃,你知道,听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需求也比较大……你就多配合一下咩,反正都嫁给他了,不然还能怎样……”
没经验归没经验,多少也有听一点,她故作很有经验地晓以大义。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丁馥兰愣了下,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事实上,是我怀疑你姐夫……有外遇……”她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道。
啥?外遇?
姐夫?
丁馥梅的眼差点没滚出眼眶,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
“姐,今天不是愚人节,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可能?姐夫在她心里是最标准的老公,不但对老姐超好超体贴,而且一下班就回家,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外遇啦?
“馥梅,从小到大我跟你开过玩笑吗?”
馥兰翻翻白眼,她从来都不是个幽默的人,每天都过得极其认真,跟馥梅轻松过日子的性格相差甚远。
“姐,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至少要有证据啊。”见馥兰说得认真,她开始感到不妙,脑袋隐隐泛疼。
“我看到他的手机简讯。”
馥兰的表情好镇定,镇定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对方传很暧昧的简讯给他。”
“你偷看他简讯喔?”
不是吧,那是很不道德的事耶!
馥兰闭了闭眼,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她宁可在当时多注意一点,也不要拿错他的手机。“我一到公司那简讯就传了过来,我看了觉得莫名其妙,仔细看才发现是自己拿错手机。”
“谁叫你们要拿一样的手机!”
丁馥梅轻啐了声,多少相信馥兰的话,她难过地握住姐姐的手。“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要跟姐夫谈,还是打手机找爸妈谈?”
“都不要,我心情还没整理好,更不想让爸妈担心。”馥兰想也不想便否决,态度坚定。
“不然呢?找征信社?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拆穿他?”她现在无法猜臆馥兰的想法,馥兰打小就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除非自己想说,不然她问到死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馥兰沉默好久,她也急了。
“姐?”
吼——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馥兰到底是想怎样啊!
“再看看吧。”
丁馥兰轻悸了下,最后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我再观察看看好了……”
丁馥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是当事人,没立场说什么,只能顺着老姐的意思走了。
“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完全支持你。”用力握住馥兰的手,她也只能在精神上给予支持。
“谢谢你。”
馥兰感激地盯着她,眼眶微红。
“还有,不论你需要任何帮忙,我都会是你的最佳首选,要翻要合都挺你到低。”
她终于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一向坚强的姐姐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真是难过极了。
“嗯。”
馥兰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缓慢起身走向门边,在打开门时突然回过身来问道:“你在严家还OK吗?”
“奶奶对我很好,不用担心啦!”
她推着馥兰,催促她早点去休息,“你快回去休息,脸色差得像鬼一样,丑死了!”
馥兰顿了顿,哀愁地扬起一抹凄楚的浅笑。“所以他才会往外发展……”
“吼,既然还不打算拆穿,就别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然你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馥梅受不了姐姐的自艾自怜,忍不住说:“如果你忘不了就摊牌,顶多离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馥兰没再说话了,她安静地走出房间,轻轻将房门关上。
丁馥梅贴靠着馥兰才刚关上的门板,无力地滑坐到地板。
姐夫是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外,跟她最亲近的人,虽然他和姐是经由别人介绍才结婚的,但一直以来感情都不错,她真以为他们俩会这么相互扶持到老,没想到……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没有经过恋爱的婚姻就如此脆弱吗?
她将脸埋在弓起的双膝间,不知过了多久,被她丢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响起,她动也不动地蜷在原地,任由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讨厌,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她感伤的时候打电话来?
丁馥梅蹙眉低咒,但就在铃声停止的瞬间,她突地想起郑素伶那犹如不定时炸弹的心脏,惊惶的弹跳而起,冲到梳妆台前拿起手机,还来不及观看未接来电的电话号码,电话倏地又响起。
“喂——”
她的心跳以百米的速度狂奔,心里担心的是郑素伶。
“馥梅,你在忙吗?”是唐原皓的声音。
“原皓?奶奶出了什么事吗?”一听是唐原皓,她的心脏狠狠揪紧了下,情绪更为紧绷。
“不,夫人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敏感地察觉她的紧张,他试探性地问:“刚才你没接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感觉自己几近崩溃。
原本她还很开心地写着日记,但馥兰和她说姐夫外遇的事情后,情绪落差太大,让她颓丧到了极点,若不是他打电话来,她恐怕会在地板上呆坐一整晚。
唐原皓说对了一件事,她的生命里如果没有馥兰绝对不会更好,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馥兰的存在对她来说是这么重要。不论遇上什么困难,馥兰都一直站在她前面挡掉大部分的麻烦,因为馥兰的存在和保护,她的伤害被减到最小,可当馥兰有困难时,自己竟然半点忙都帮不上,这种无力感真的很差……
“馥梅?”
感觉她的呼吸变得沉重,唐原皓的眉皱得更深,不安感迅速蔓延。
“我心情不好,想出去走一走,你可以来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