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梁永希张开眼,瞬间像颗弹跳球般由床上跃起,不由分说的冲进厨房,把前一晚买来的吐司放进烤面包机里,然后打开瓦斯炉热锅,再由冰箱里拿出鸡蛋煎好,不到十分钟,营养的早餐就上桌了。

    之后她回房间,匆忙的边换衣服边叫唤夏皇皓,叫他赶快起床好吃早餐。

    「嗯……」夏皇皓呻吟了声,挣扎的在床上翻滚了下。「天亮啦?」

    「快八点了,你赶快起床,不然要来不及了。」她很快的换上外出服,并七手八脚的将换下的睡衣折好,摆在枕头上,然后上前拉夏皇皓。「别赖床了,我早餐都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这老公什么都好,不喝酒也不抽烟,只是爱赖床,每天她都要喊好久,老公才愿意起床,实在有点伤脑筋。

    「知道了。」夏皇皓应了声,动作迟缓的爬起,动作间突然想起今晚的约会。「对了,妈叫我们晚上回家吃饭。」

    「嗄?」一听婆婆要他们回去吃饭,梁永希的汗毛就全数站起来,她一脸惊惶的瞪着老公。「妈干么又叫我们回去吃饭了?」

    「妳那什么口气?好像妈会下毒害我们似的。」夏皇皓瞥看妻子一眼,没好气的笑道。

    他知道永希为何一提到回家吃饭就头疼,都怪妈唠叨,他们结婚才将近一年,老人家却动不动就催促他们生小孩,难怪让永希的压力大到不行。

    他也跟老妈提过,孩子不是说生就能生的,得阴阳相合、天地恩赐才能得到子嗣,要老妈耐心等待,孩子总有天会来报到,但老妈就是听不进去,也难怪会造成永希那么大的压力。

    他心疼老婆,也很努力的做「功课」,但积极做人都五个多月了,还是一直没有好消息,偏偏他又拿老妈没皮条,也只能放任这情况持续下去。

    除非,老天爷愿意让永希的肚子快点传出喜讯,那么老妈应该就不会再这样碎碎念了。

    「没有啦……」永希嗫嚅的低着头,不想因为自己的压力而造成老公和婆婆之间的冲突。「妈怎么可能下毒害我们,你不要乱讲!」

    夏皇皓当然是开玩笑的,他长臂一捞,轻易将她捞进怀里。

    「哎哟~~干么啦?」她惊叫一声,懊恼的拍打他的手臂。

    「妳也知道,妈只是想抱孙而已。」他让永希坐在他的大腿上,像摇篮般轻轻摇晃。

    「我知道。」梁永希轻点下头,心里催眠自己别把婆婆的唠叨放在心上,但那殷切的期待就像一只无形的魔手,无时无刻的掐紧她的心脏,教她无力喘息,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知道就不要再自寻烦恼了,不是嘴巴说知道就没事。」他暗自浅叹,心里清楚永希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才会这样敷衍他。

    「就跟你说知道了咩!」她没好气的顶回去。

    「这么凶?原来我娶到一只虎姑婆喔。」他赖皮的笑了笑,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现在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轻哼,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说,我们是夫妻,要相亲相爱一辈子,有什么话别闷在心里,万一闷出病来,我会舍不得。」他就爱看她笑着的样子,这样他才感觉得到,自己有好好的照顾她。

    「知道了。」浅浅一笑,心里的乌云散去了些,她不再那么挂意着婆婆的催促,现在只想叫他快些起床上班去。「走吧,我们去吃早餐。」

    「好~~今天妳准备了什么好料的喂我啊?」他打趣地说道,让她站稳后才起身着装。

    「当然是超级好料的……烤吐司夹蛋喽!」

    「蛤?又是烤吐司夹蛋喔?老公我都快变吐司脸了。」夏皇皓的嘴角垮了下来。

    永希心虚的吐了吐舌头。「那比较快嘛,不然明天我熬粥好了。」都怪自己懒,贪睡那几分钟,才会连着几天都做吐司夹蛋。

    「好啊好啊,就煮粥,要是咸粥会更好。」夏皇皓立刻开心的笑了。

    「没问题,就咸粥。」要拴紧男人的心,要先顾好他的胃,只要是老公提出的要求,她都照单全收的啦!

    两夫妻说说笑笑的离开房间,吃早餐喽~~

    *

    下班后,夏皇皓在永希上班的婚纱公司门口接她,两人一同驱车前往夏皇皓的老家。

    一路上,梁永希一直很忐忑不安,但她努力的不让夏皇皓看出端倪,沿途跟老公分享着公司里的大小事,小心的不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安。

    夏皇皓佯装没发现她的紧张,也和她聊着自己游戏程序设计公司里发生的趣事,直到下了车,他才用力握紧她的手,借着牵手的动作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让她安心。

    有了老公的「加持」,她的心情平复许多——这就是夫妻吧?有他的陪伴和支持,感觉好像什么困难都能一起携手度过。

    她不能让自己的恐惧击毁她和老公共同建立的家庭和幸福,不过是生孩子而已嘛,总有一天能够如愿的。

    「来来来,饭都煮好了,先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两人一进门,夏母陈美珠便迎了上来,热络的招呼道。

    「谢谢妈。」

    夫妻俩点了下头,转往厨房洗手,之后便回到饭厅与长辈共同用餐。

    「你们工作都还顺利吧?」夏家大家长夏长峰边吃饭边关心问道。

    「最近公司新接了一个在线游戏的案子,全公司上下都忙得要命呢!」夏皇皓笑着报告自己公司的情况,虽然只是间规模不大的游戏程序设计公司,不过他可是老板喔。

    「那很不错,继续加油。」夏长峰放心的点点头,转而问永希。「那永希呢?还顺利吗?」

    「就跟平常差不多,一切都很顺利,请爸不必担心。」永希对这个公公倒是一点惧意都没有,毕竟他不像婆婆,动不动就提生小孩的事,害她剉得要命。

    「既然都很顺利,那是不是该好好考虑怀孕的事了?」陈美珠打蛇随棍上,直接绕到她最关心的话题。

    「呃……」梁永希闻言差点没被嘴里的饭给噎到,可口的饭菜似乎也因此变得没滋味了。

    「不是叫妳别在吃饭的时候讲这个吗?妳怎么又犯了?」夏长峰攒起眉头,不留情面的责怪起妻子来。

    「别这样爸,妈也是关心才问的。」夏皇皓暗叹一口,歉然的睐了老婆一眼,出声为老妈缓颊。「不过妈,我也跟妳说过,这事勉强不来,妳就别一见面就提,提得人都烦了。」

    「我是为你们好。」陈美珠睐了永希一眼,心里认为一定是永希跟儿子嚼舌根,儿子才会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心中更加气闷了。「趁现在年轻不赶快生一生,难不成等到七老八十才要生吗?那你们准备到几岁才退休?」

    陈美珠一开口,就像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永希的脸垂得好低,彷佛自己做了什么杀人放火般令人难以饶恕的罪愆。

    「妈,我们又不是不生,妳这样一直念有什么用?小孩又不会念一念就自动蹦出来!」见老婆难过得都快抬不起头了,夏皇皓闭了闭眼,忍不住开口帮老婆说话。

    「你现在长大了,有了老婆就不要娘了是不?这样跟我顶嘴?」陈美珠板起脸,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坏巫婆。

    他这么一帮腔,无疑让陈美珠更加埋怨永希,心下认定这个媳妇会扯她后腿,一定常常瞒着她,对着儿子乱嚼舌根!

    「妳这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妳这是何苦咧?」夏长峰跟着摇头叹气,也拿自己的妻子没办法。

    「我会这样说,全是为了他们好。」陈美珠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她会这么坚持,当然有她的理由。「毕竟夏家三代单传,我们就皇皓这么一个儿子,人丁实在太单薄了点,要是永希早点生,我还能趁有体力时帮他们带孩子,这样就能多生几个,不是顶好吗?」

    「好是好,但妳这样念,永希会有压力……」夏长峰也有着老一辈的观念,当然也希望家里人丁兴旺,但又不想给媳妇太大的压力,顿时陷入两难。

    「爸,谢谢你。」永希见公公如此爱护她,心里感动得不得了,忙出声谢过公公。「也请妈别担心,我跟皇皓会努力加油,不会让妳失望的。」

    陈美珠听她好言好语的给予保证,脸上严肃的线条这才缓和了些,随口应道:「嗯,那吃饭吧,多吃一点。」

    永希僵笑着,无奈的睐了老公一眼,低头吃将了起来。

    她明白在自己怀孕之前,相同的对话会不断出现在夏家,因此她势必得做些什么,让自己早点受孕才行……

    *

    「我想到妇产科检查。」在回程的路上,梁永希毫无预警的提议道。

    「检查什么?」夏皇皓愣了下,侧脸看了她一眼。

    「不孕症。」梁永希闭了闭眼,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患了不孕症,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毕竟他们该做的努力都做了,夫妻俩也都没避孕,若非不孕,为何迟迟都没有怀孕的迹象?

    「妳会不会想太多了啊?」夏皇皓握住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张大的嘴险些合不起来。

    「不是我想太多,我是真的有查过数据,听说夫妻如果有正常的性生活,而且又没有避孕,要是一年后还是没有怀孕,就会被称为不孕症。所以我不能排除自己得到不孕症的可能性!」她就事论事道。

    夏皇皓沉默了下,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别胡思乱想,不会那么倒霉的。」

    「这不是机率问题,而是身体的状态问题。」永希没他那么乐观,毕竟中国数千年下来,生育一直被认为是女方的责任,即便现代人的观念思想已经开明许多,但在老一辈的观念里,女方还是得担负大部分的责任及压力。

    她无法责怪婆婆对自己施加的压力,毕竟臭头的儿子总是自己的好,错的永远是媳妇,这是人类较为自私的地方,或许永远都没有改变的一天。

    再说,人的心脏都长在左边咩,偏心也是正常的,连她都不能保证自己处事能做到完全公正,更遑论是思想较古板的婆婆了。

    检查只是个程序,不论结果好与坏,至少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倘若检查结果是正常的,自然是最好,但万一……万一她真的不孕,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好!」见老婆郁郁寡欢的模样,夏皇皓咬了咬牙,深吸口气提振精神。「既然决定了,我们就一起去吧!」

    「啊?」这回换永希愣住了,她讶然的眨了眨眼。「你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他扬唇一笑,空出一只手握住她摆在大腿上的柔荑。「孩子一个人可生不出来,要两个人都正常才有办法受孕对吧?所以既然要检查,我们当然要一起去啊!」

    见老公如此体贴,永希一扫心上的阴霾,感动得红了眼眶。

    傻瓜梁永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老公陪在身边不是吗?那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只要夫妻同心,不管遇上什么难题,都一定能解决的!

    「嗯,我们就一起去检查吧!」

    *

    梁永希事先预约了医院妇产科的不孕门诊,到了检查当天,她与夏皇皓各自将工作挪开,一同到医院的妇产科进行检验。

    男生的部分较为简易,女生的部分就麻烦许多,又要抽血又要内诊的,先行完成检查程序的夏皇皓,便坐在诊疗室外等待。

    这家妇产科的生意相当好,在等待的过程里,他发现院里的杂志区放有不少医学杂志,便顺手拿起来翻阅,打发时间。

    杂志的内容相当丰富,有孕妇及婴儿相关注意事项,当然也有提及关于不孕症及试管婴儿的部分,里面提到的人工受孕过程,是极耗精神及金钱的,而且女方必须非常注意身体的调养。

    他聚精会神的看着,不知不觉翻完一本杂志。

    永希怎么还没好?时间未免也拖太久了吧?

    他将杂志放回架上,心里才这么想着,便看见永希由诊间里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永希,还好吗?」

    他迎了上去,小心牵着她到座位区坐下。

    「还好,我只是有点紧张。」果然心理层面影响一切,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宽心。

    「没什么好紧张的,医生会处理不是吗?」夏皇皓天生的乐天派,总觉得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要她不要凡事挂在心上。

    「嗯。」就怕也有医生无法解决的事啊!

    她刚才在诊疗室里做过超音波,医生说是多囊性卵巢什么的,好像是她卵巢里所排出来的卵,不像寻常女性每个月只有一颗,而是很多颗却大多不完整,听起来就不是个好征兆。

    而抽血检查的结果也还没出来,她此刻心里的忐忑,不是老公能理解的。

    「接下来呢?要等报告吗?」夏皇皓不懂检验程序如何安排,只能向老婆询问。

    「医生说改天再来看报告,下次可能还得做些其它的检查。」她刚才已经问过医生,医生决定再帮她安排更进一步的检查。

    「那先预约吧,到时候我再陪妳一起来。」看出她郁郁寡欢,夏皇皓体贴的说道。

    「医生已经帮我预约好了。」她知道自己的老公很贴心,却也不愿他为了她而放着工作不管。「不过女生的部分检查比较麻烦,你不用丢下公事陪我来,到时候我再自己来就可以了。」

    「再说啦。把帐付一付,我们回去了。」夏皇皓不跟她争辩,向她要了健保卡到柜台结帐。

    *

    夏皇皓没有食言,接下来数次的检验,他都排除万难陪永希到医院复诊,夫妻俩身心俱疲,可得到的结果却教他们的心情跌落谷底——

    「夏小姐,妳的甲状腺值偏高,卵巢部分则确认患有多囊性卵巢症;我应该跟妳解释过了,就是卵巢排卵数较多,却大部分都不完整,增加受孕的困难。」医生看着计算机里的数据,神情严肃的解说道。「你们若在药物治疗后能够受孕自然是最好,否则受孕机率将会随时间拉长而递减。」

    梁永希闭了闭眼,医生的话无疑宣判了她的死刑。

    既然她成了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那么婆婆那边势必无法交代了,而夏家三代单传也会中止在她的手上,这是何等沉重的重担压在她肩上啊!

    「医生,这些症状能够治好吗?」夏皇皓的眼皮跳了下,用力地握紧了永希的手。

    「我们先用药物治疗看看,必须先让甲状腺分泌恢复正常,再搭配排卵药的治疗,好增加受孕机会。」医生飞快的在计算机键入处方。

    永希忧心的再问:「那……要治疗多久才可能受孕?」

    「这不一定,要看妳身体恢复的情况,我们先吃药半年试试看,记得要准时回诊,看看指数是否有恢复正常。不要太灰心,你们还是有机会受孕的。」医生笑了笑,看诊结束。

    一走出诊间,夏皇皓就绽开放松的浅笑。

    「太好了,医生说只要治疗就会有机会,妳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可是……真的有用吗?」梁永希可没他那么乐观,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喃道:「连医生都没办法保证,只说要先吃药试试看,说不定那机会根本微乎其微……」

    「永希,妳要有信心。」夏皇皓用力搂了搂永希的肩,藉此给她信心及力量。「我不会放弃的,妳也不能放弃,懂吗?」

    不能放弃?梁永希猛然抬起头,怔忡的盯着满脸自信的丈夫。

    「干么这样看我?」夏皇皓挑眉回视。

    「你……你不怪我可能无法生育吗?」

    永希好惊讶,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加上婆婆不断灌输他要生个孩子传宗接代的观念,他心里难道一点疙瘩都没有?

    「怎么会?」夏皇皓错愕的张大嘴,没想到老婆对他的信任感这么低。「我们是夫妻耶!就算真的没孩子,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我怎么会怪妳呢?」

    「老公……」永希感动得两眼泛红。

    「欸欸~~妳不是这么脆弱的吧?这样就哭了喔?」夏皇皓的嘴角微抽,不意老婆会突然感伤起来,害他心里不舍极了。

    她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用手肘轻顶老公一记。「我才没有哭呢。」

    「没哭最好啦,爱哭鬼。」还有人比他了解永希善感的性格吗?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这就是他的老婆梁永希啊!

    梁永希轻咬下唇,勇敢的抬头挺胸。

    对,不能放弃,连医生都说了,只要治疗就有机会,她绝不能还没努力过就放弃!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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