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台青与描红在研究粤语发音,一边讲一边笑,和好如初。

    尹白听见她们说:“咪野,即什么东西咪野,多古怪,匪夷所思。”

    “还有亨朋冷,”台青笑,“即统统,全部的意思,亨朋冷交给我,亨朋冷听我说,亨朋冷不是好人。”

    台青眯起眼睛,侧侧身,学一个风骚样,娇声娇气地问:“咪野吖?”

    她们真懂得化腐朽为神奇,化沉闷为乐趣。

    描红与台青两人可乐不离手,尹白怀念黑松沙示,但喝的是黑咖啡。

    从抽屉底尹白找到了几把当年乘凉用的旧扇子,不管式样,孔明扇团扇摺扇一视同仁,三姐妹拿着扇子装模作样一字排开跳起舞来。一边还唱着流行曲:“送上万千温柔,半醉新月,良夜未深透,人生如一梦,难计缘去来,尽贺这晚相逢……”

    电话来了,尹白去接,对方清晰地听到莺声呖呖,乐声悠扬,不由得神往。

    “什么好节目?”

    呵是韩明生君。

    尹白还来不及解释,韩明生已经听到女孩子在唱“真痴假情,亦是一样笑容,醉柳映月娇也羞,今宵愿陪君,醉酒共同饮”,接着是银铃般的笑声。

    韩明生笑说:“看样子你的姐姐妹妹全部来了。”

    尹白笑,“才来两位罢了,若真的都到齐了,可组织歌舞团走埠巡回演出。”

    “叫什么名字?”

    “中华齐格飞。”尹白笑。

    “听说上海最早的歌舞团叫梅花。”

    “不是叫明月吗?”

    “敢不敢叫长城歌舞团?”

    “岂敢岂敢。”

    “团长不会有空出来吧?”

    “对不起,走不开。”

    韩明生不服气,“你们始终要结婚生子,各自成家的。”

    尹白不受激将之法,“十年后或许。”

    韩明生改为恐吓,“嘿,当心你妹妹们不声不响弃你而去,剩下你一人做老姑婆。”

    尹白一点不怕,只是笑。

    韩明生一颗心被她笑得又软又酥。

    “这样吧,”韩明生说:“我请她们喝咖啡,大家一起出来。”

    尹白也学乖了,“我们一向单独行动。”

    “那么你一个人赴约,半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

    “好的。”

    尹白放下电话,又操弄一下舞步,便推说有事,换件衣服外出。

    稍后台青也接了一通电话,亦跟着出门。

    只剩下描红一个人坐在客堂里把玩扇子,哼着适才的曲子。

    沈太太看见,笑着说:“真没良心,丢了你一个人?”

    描红转过头来,“婶婶,请过来。”

    “有没有想家?”

    描红点点头。

    “到了那边接上功课就好了。”

    “真希望早点去。”

    “不一定呵,在香港先受一下西方文化洗礼,自有好处。”

    “婶婶,尹白与台青都有自己的家,独我寄人篱下。”

    沈太太笑道:“你不该这样见外,莫非要我把尹白派到北京去替你。”

    描红笑了。

    “一家人三个女儿并不多,你别多心。”

    “祖母问我还回不回去。”

    “你怎么个打算?”

    “我不知道,说不上来,见一步走一步罢了。”

    沈太太安慰她,“人人上午不知下午的事,上天有安排。”

    “婶婶,到了加拿大,我仍跟你住。”

    “好好好,四个房间,任你挑选,不过你二叔的意思是——”

    “婶婶。”

    沈太太笑,“行,只要你高兴,不过你二叔的房子才大才美呢,地段也高贵。”

    描红摇摇头。

    还是香港家庭比较适合她,一向与内地有接触有了解,再说,香港人的灵活弹性举世闻名,从尹白身上不知可以学到多少。

    “不过,”沈太太叮嘱:“千万不要怀有偏见歧视。”

    描红答:“我明白。”

    “也不要介意偏见歧视。”

    “谢谢婶母忠告。”

    尹白稍后就回来了,手上提着点水果。

    她笑说:“人家问我拿照片看,这才想起,我们三人根本没有好好合照,不如明天就到照相馆去。”

    描红的学生上门来,有她忙的,尹白不去打扰。

    三人当中,台青无疑最享福,她父亲财雄势厚,人未到,已经买好房子汽车在那边,相形之下,连尹白都几乎患起自怜症来,不要说是描红了。

    这次台青转校,看样子她父母要一直陪到入学才肯走,届时偌大房子,想必要找家务助理,尹白看过台青的一双手,水葱似,柔若无骨,摸不到关节,但愿她懂得烧开水。

    问尹白疼哪一个多些,当然是描红,台青拥有太多太多,堪称是个幸运儿。

    台青回来的时候天已黑透,描红还在书房与学生纠缠,尹白捧冰茶进去给描红,台青看见,嚷着要。

    尹白问:“你去撒哈拉来?”

    台青把姐姐拉到一旁,“我去见纪敦木了。”

    这根本在尹白意料之中。

    看到台青如此为难,尹白索性问:“你喜欢他?”

    台青十分烦恼,“我不知道。”

    尹白倒相信她,少女往往不懂得自己的心,不然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异性乘虚而入。

    本来尹白可以给台青几句忠告,只是此刻身份尴尬,不便置评。

    纪君的手段当然胜过台青学校里那些小男生多多,那干小青年懂什么,大不了一辆机车跑天下,顶多冰室里喝杯木瓜牛乳,西门町抢张黄牛票而且。

    纪君条件学识大大不同,尹白当然比谁都清楚。

    台青对尹白说:“姐姐,我很抱歉。”

    “台青,他跟我是很普通的朋友,只不过我认识他在先,你别放在心上。”况且,尹白微微一笑,真的要抢,不见得立即可分胜负。

    台青坐下来,轻轻叹口气。

    尹白笑了,妹妹好似六十年代文艺小说里那冰清玉洁的女主角,一旦遇到她生命中的混世魔王,一点办法都没有,只盼望到后花园去烧香祝祷上天保佑。

    描红这时恰把小学生送出来,无意听见台青幽幽地说:“我该不该接受纪君的追求呢。”

    她关上门,忍不住说:“你怎么可以问姐姐你该不该接受姐姐男朋友的追求?你为什么不问姐姐你该不该剥姐姐的皮来做大衣?”

    台青跳起来,“描红,你再歪曲事实,我必不放过你。”

    不爱红装爱武装?

    尹白叹口气,“何物纪敦木,我们三姐妹意为他阋墙。”

    台青走到描红面前,“你向姐姐道歉。”

    尹白:“我不需要任何人向我道歉。”

    描红伸手推开台青,“你咄咄逼人。”

    尹白见她动手,连忙挡在中央,她快,台青也快,一手刚好推在尹白肩上。

    描红冷笑,“还打姐姐呢。”

    到这个时候,尹白也明白了,描红实在多多少少是妒忌台青生活丰足矜贵一如暖房中的花蕾,故意借题发挥来挫她的锐气。

    台青哭起来,去扭打描红,描红一甩手,把尹白推后三步,尹白绊倒茶几,摔在沙发上,描红来扶她,被台青一掀,二人一齐倒在尹白身上,尹白痛得流下泪来,只怕肋骨不保,

    描红见打老鼠反而伤了玉瓶儿,一时情急,亦哭起来,这一场眼泪已经压抑长久,一发不可收拾。

    沈太太当然听见这一场大闹,她一贯不闻不问,一视同仁,无谓偏帮哪一个,坐在房中不动。

    尹白见比上一次闹得更凶,不知如何收拾。

    幸亏沈先生应酬完毕返来,看见三个女孩子滚在一堆,还以为是玩,笑问。“捧角?”

    三人这才一个个挣扎起来。

    第二天,三个不瞅不睬,电视节目中恰巧播放女子泥将摔角,描红觉得新鲜奇突,看了一会儿,才记得昨夜三姐妹才上演过同类型的好戏,不觉尴尬起来,只听得尹白冷笑一声,台青亦低下头。

    稍后尹白要出去,台青追上说:“姐姐,我想你陪我去买一部打字机。”

    尹白淡淡地答:“我有约,不如让描红同你去,正好练习广东话。”

    台青顿时无言。

    描红在一边咕哝:“一个电话,自然有人送了来。”

    尹白不再做保姆,自顾自出门。

    她与韩明生在一个古玩拍卖场所碰头。

    她轻轻到他身边坐下,他看见她,向她笑一笑。

    拍卖员正在介绍手中一件玉器:“这件玉觥作犀角形状,口缘琢的雷纹一圈,器身遍布浮动的流云纹,三只浮雕的金螭,生动活泼地攀沿在酒觥上,整件作品十分精细,色泽温润亮丽。”

    尹白轻轻叹口气,“玩物丧志。”

    韩明生轻轻答:“你放心,我无物可玩,我无志可丧。”

    “那很好,很适合我。”

    他们转到另一个地方去喝茶。

    尹白看餐牌选食物,一边读出来:“格雷伯爵茶,玫瑰花瓣果酱……韩明生,我们前生莫非做过什么好事,今生有这般享受?”

    韩君聪慧地答:“尹白,并非你做过什么,或是没有做这什么,一切纯属运气。”

    真的,运气。

    “你仍欠我半品脱啤酒。”

    “此刻就还你。”

    “欢迎欠到来生。”

    尹白竖起一角眉毛,这不像韩明生,这像纪敦木。

    “你倒想。”

    韩明生按住她的手,恳切地说:“再让我欠一会儿。”

    尹白垂下双目,长睫似蝴蝶翅膀般震动,像是考虑良久,然后说:“好吧,再欠一刻,然后非还你不可。”

    一整个下午尹白都维持那种愉快的感觉。

    家里没有人,她取出一大叠信纸壳,疑了一封简短明了的英文信,逐封用打字机写:“沈小姐,假如有一位沈小姐的话,请尽快与香港沈尹白沈描红沈台青联络,附上族谱一份,阁下芳名已用红笔圈出,我们三人用蓝笔代表,盼望姐妹通个消息,维系亲情。”

    她附上详细电话地址。

    一边做一边吐吐舌头,哄她们的,什么亲情,见面不到三天就争男孩子打架哭闹,十分不堪。

    但,打死不离亲兄弟,自己人没事在家无聊鬼打鬼是一回事,一遇外侮,立刻手拉手团结起来。

    这是真的。

    尹白正把寻访得来的海外地址打在信封上,描红与台青双双返来。

    两人四手合捧一盒东西,尹白一看,就知道是一具两重电动打字机。

    两人一起出去办过事了,瞧,到底是自己人。

    “姐姐在打什么字,”台青搭讪地过来,“要不要帮忙。”

    尹白睨着她俩。

    描红却道:“尹白,本市有那么出名的一条街,你都没说过。”

    尹白纳罕,“什么街?”

    “我们去逛上环一带,经过货仓,见工人操作,便停下观看只听见他们嚷嚷‘去仆街,去仆街’这是哪里的一条大街,叫人争着去逛?”

    尹白先是吓一跳,随即睁大双眼,看着她俩。

    台青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咪野仆街?亨朋冷都仆街?”

    尹白憋得涨红面孔,终于忍不住,笑得打跌,笑得弯腰,笑得流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唉呀呀,这的的确确是香港街知巷闻的一条街。”

    这下子可报了仇了,强龙不斗地头蛇,尹白得意洋洋,任凭两个妹妹调皮,还是给她讨到便宜。

    但是尹白随即想到她快要离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了,内心不禁一阵黯然,世上还有哪一个角落可以穿着香奈儿的时装走进中药铺买一剂清热茶叫伙计代煎了喝下?

    有一封信要寄到马达加斯加,台青拆开纸盒取出打字机,插上插头就替尹白打好信壳。

    描红发觉她起码多一样技能待学。

    原来不是秘书才会打字的。

    姐姐妹妹懂的都那么多,她非得拼命学习不可。

    尹白把联络表姐妹的计划说了一遍。

    台青问:“打算与她们做笔友?”

    “我想知道她们的生活情况,她们父母开始组织家庭的时候经过些什么困难,还有,当初是什么促使表叔们迁徙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描红说:“只余我父亲留在原地。”

    尹白说:“那是他伟大之处。”

    台青说:“华侨也很勇敢乐观,去到哪里都开枝散叶,石头里都种出花来。”

    真的,尹白数数手中的信,一封寄到文莱,另一封到墨尔钵,一封是三藩市,最后是马达加斯加。

    尹白小时候还见过表叔伯的贺年片,奈何渐远渐无书,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琐事,成年人很难滔滔不绝互诉衷情,越不说越没话说,冷下来就变成这样,终有一日,姐妹街上相逢而不识。

    不,一定把这些信寄出去。

    尹白说:“我们去拍张合照,附在信上。”

    “对,一张图片胜过千句文字。”

    描红问:“这几个地方,哪一个最好住?”

    尹白答:“文莱的苏丹是全世界最有钱的人……”

    沈太太听到她们聊天,站在一旁,三个女孩子有一个角度象得不得了,沈太太一时间胡涂了,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她亲生的女儿,一个,抑或三个都是,她定一定神,尹白象有微褐色皮肤,沈太太又似看到自身,时光倒流,去到少年十五二十时。

    一晃眼已是中年人。

    人生如梦。

    这时候尹白转过头来问:“妈妈,描红问你有无姐妹。”

    沈太太摇摇头,“十分遗憾。”

    “台青有两位阿姨,描红有一个姨妈。”

    忽然之间,尹白把中国人所有亲戚的称呼研究得一清二楚。

    台青笑,“他们的子女也是你的远房表兄弟姐妹。”

    尹白侧着头,“爸爸的哥哥的太太的妹妹的孩子,一句话说得完,不算太远。”

    沈太太笑道:“你们先把姓沈的姐妹找齐了再说吧。”

    她们到照相馆拍照片,全体白衬衫,头发尽量留一个样子,在长登上一坐,摄影师先看呆了。

    描红与台青叽叽叭叭说着普通话,尹白指挥她们双手叠在膝上,双目往前看。

    摄影师便知道尹白最大。

    宝丽莱样照出来,三个人争着看,深觉满意。

    摄影师说:“加些胭脂。”

    尹白便取出一管口红,大家抹一点,拍了好几个款式,约好三天后拿。

    归途上台青一直说父母来了之后怎样怎样,描红觉得不是滋味,脚步渐渐堕后。

    尹白转头找她,轻轻说:“我说过照顾你,一定照顾你。”

    照片效果奇佳,尹由连忙多印一打,方便描红寄几张回家,尹白在照片后逐张注明:右起尹白描红台青,附在寻人信内,丢进邮筒。

    这个时候,尹白己经习惯与妹妹们同住,听着匀净细微的呼吸此上被下,当作催眠曲,睡前又可以胡说八道,就算看杂志小说也能交换意见。

    孤独多难受。

    这段期间计划有变,台北的沈锦武忽然有要事缠身,不克来港,在电话中同兄弟交待了大半个小时,着他带着台青上路。

    尹白第一次看见台青的脸色转白。

    她接过电话说下去,双眼中泪花打转。

    尹白很关心,问母亲:“台北有事?”

    沈太太无奈:“你二伯伯有外遇,事情拆穿了,在纠缠中。”

    “嗄!”

    描红也听到了,怔在那里,没想到无忧无虑的台青会突遭家变,可见人的幸福永远不能完全,不禁心平气和起来,跟着又同情台青。

    “二伯伯竟是那样的人!”

    沈太太当然不便直评、附和、或是反对。

    “是不是因为多赚了一点钱?”

    沈太太更不能回答。

    尹白看见台青拿着电话边说边落泪,泪珠儿一串串滴下来,且用手捂着脸,尹白去拿一盒纸手帕放在台青膝上。

    终于讲完之后,台青嚎陶大哭,描红绞了热毛巾替她擦脸。

    尹白问:“愿意倾诉出来松弛一下吗?”

    台青抽噎说:“母亲离家出走口宜兰娘家去了,舅舅们要叫父亲吃官司,要不拿武士刀砍他。”

    描红吓一跳,退后一步。

    尹白忙说:“这些都是气头上的话。”

    “原来父亲一早有个情人养在外边,我早已添了两名弟弟。”

    尹白像听天方夜谭一般,半晌才问:“多大?”

    “大的五岁,小的两岁。”

    也是尹白与描红的弟弟呀。

    描红说:“我的天。”都是接吻跟旧情绵绵这种风气惹的祸。

    “父亲要同母亲离婚娶另外一位太太。”

    描红轻轻说:“那你落了单了,同我一样。”

    尹白看描红一眼。

    “二伯伯不陪你去加拿大?”

    台青摇摇头,“他说我已经二十一岁,有福自享,有祸自当。”随即又哭泣起来。

    尹白没想到这两句成语可以这样改造,倒是开了耳界。

    沈太太来叫,“台青,出来喝一杯宁神茶。”

    尹白跟描红说:“人有旦夕祸福。”

    描红大惑不解,“那么幸福的生活竟不好好珍惜,我父母在牛棚里吃尽苦头尚誓死相依为命。”

    尹白叹口气。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为什么要两个太太,表示什么?”

    “描红,不要紧张,不过是很普通的事,台北香港上海都天天发生,不必多提了。”

    勾起尹白的回忆,她记得很清楚,小学六年级那一年,父亲时常夜归,母亲变得烦躁不安,没有人再理会她的功课,跟着,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沈家来,莺声呖呖的找沈国武先生,父亲一听,立刻换衣服出去……

    那时候小,只觉得害怕,隐隐约约知道父亲或许会离开家庭。

    一个深夜,尹白睡醒,看见客厅的灯火还亮着,她蹑足偷听大人说话,只闻得母亲说:“尹白归我,你走好了。”

    小小尹白立即扑出去抱着父亲的腿痛哭,仰起脸蛋,拼死命哀求:“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离开我。”

    她父亲哭了,母亲亦哭,一家哭到天亮。

    父亲还是出去了,但稍后旋即返家,之后,电话与那女子都销声匿迹。

    尹白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今日,才提出来温习一遍。

    尹白落下泪来。

    描红不知就里,只为尹白同情心丰富,这方面,她不能同姐姐比,姐姐真是个热情的好人。

    尹白佩服母亲,她一直像患失忆症,绝口不提此事。

    故事还有条尾巴。

    过了差不多一整年,尹白有次因事上父亲办公厅,在传达室等,父亲没出来,一位穿白衣的女子却走过来细细打量她。

    尹白本能地展开笑容。

    那女子相当年轻,容貌秀丽,气质也很雍容,问道:“你是沈尹白吗?”

    尹白连忙站起来,“请问您是哪一位?”

    那位女士牵牵嘴角,声音落寞,“我是谁,并不重要。”

    她摸一摸尹白的前额,转身离去。

    孩子们心灵空明,第六感特强,尹白一刹那明白她是谁,怔怔地坐下。

    跟着,父亲出来了,尹白并没有提起那位女士,尹白同什么人都没有说过,转眼十多年。

    到了今天,她忽然忍不住,把秘密告诉描红。

    描红低着头无限唏嘘。

    尹白去找母亲,沈太太坐在露台的藤椅子上,看到尹白,转过头来笑。

    尹白拥抱母亲,她俩总算险胜,只留下一个不为人知的伤疤,台青母女却没有这么幸运。

    不过不幸中之大幸便是台青已经成年。

    台青独自犹坐书房饮泣。

    尹白考虑一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朝,一个电话拔到纪敦木那里,叫他好生哄撮台青。

    尹白同父亲:“细节如何?”

    “那边那幢洋房仍属台青所有。”

    尹白松口气。

    “学费与生活费也早已汇到银行。”

    沈先生叹口气,“你同台青说,父亲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亦渴望得到快乐,叫她原谅他。”

    这番话,分明是对尹白而说。

    尹白忽然间:“你快乐吗?”

    沈先生微笑,“我极爱你,尹白。”

    尹白感激地说:“我知道,父亲。”他爱女儿多过爱自己,且以行动证明这点。

    稍后纪敦木应召而来,沈先生开门,见是他,相当讽刺的问:你找谁?”

    “沈小姐。”小纪含糊的答。

    “哪一位沈小姐。”

    尹白不得不挺身而出,“我。”

    纪君才能进来。

    尹白示意小纪到书房去。

    沈先生同妻子说:“香港人永远要吃亏点。”

    借题发挥得也有点道理。

    过一刻纪君出来说:“我与台青出去兜兜风。”

    尹白象家长似点点头批准。

    描红在他们身后说:“温室娇娃,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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