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那双银鞋代表情欲、肆意、放任、无耻,不正是人类最向往的罪恶吗?

    二十分钟后大文起来,已经看不到那双鞋子,呵,他需好好控制自己。

    他身边的女孩子们却在谈论鞋子品牌。

    有人说:“给我十双MB,我马上跟你。”

    大家讪笑:“不过一万美元你就卖身?”

    “我比较喜欢费勒嘉莫。”

    “你是古典人。”

    “子晴才最逆流,她穿添白兰船鞋。”

    “这女子再也不会有追求者。”

    大家笑成一团。

    有时她们哭,不过,很多时,她们也欢畅大笑。

    年轻女子笑声悦耳,象一串银铃碰撞似,大文无端又享受一番。

    那天下班,他把脏衣裤洗妥干好,慢慢熨平,大文当作是心理疗程,全神贯注,什么也不理,做清洁工作。

    这个习惯,跟大哥学来,大武有时间总是不放松,他从不去乌烟瘴气的酒馆,他会蹲在露台打理盆栽或是洗刷厨房地板。

    接着,大文替自己理发,平顶头,容易处理,有一种电发剪,调校好两公分长度,只要在头上推动即可。

    最后,他去淋浴,热水哗哗,大文轻轻说:“小文,文哥,文叔,文伯,文公。”他哈哈大笑,十足自嘲后,他去淋浴,热水哗哗,。

    过一会,他忍不住又说:“陈大文医生?永不。”语气惭变凄凉。

    他更衣坐在露台上看风景,忽然发觉晚风清凉,原来流年暗渡,春去秋至。

    看样子他自小文成为大文的愿望过些日子就可实现。

    有人按铃,老式门钟,发声暗哑,象是“哗”地一声,没有余音,大文去看门,只见夏红荔站门口,她已披上小小坎肩。

    “张医生叫我送几个菜来,她见你满橱面包即食面。”

    大文微笑,“长贫难顾。”

    “张医生也并非营养专家,时时黑咖啡甜圈饼果腹。”

    大文问:“你呢红荔。”

    有了话题

    红荔感喟:“见习医生在医院里是最低等生物,当更时站岗四十八小时,我吃什么?最高热能,可使我金睛火眼集中精神的粗糙食物。”

    “你给我带来什么?”

    “家母亲手所做一锅斋菜、一锅红烧牛肉,还有干烧伊面。”

    大文立刻站起来,“不敢当,多谢伯母。”

    红荔微笑,“乖,好孩子。”

    他们两家都是医药世家,已经有了共同话题。

    “张医生希望你报读今年课程。”

    “红荔你的家人可享有长寿?”大文顾左右言他。

    “四祖俱在,精神闪烁,一是一,二是二,七八十岁上山落水,毫无问题,曾祖有人活到百岁,叔公近九十岁,最重要他们都是快乐老人。”

    “羡煞旁人。”

    “他们象老顽童,家庭聚会,老叫我收腹挺胸,振作精神,真可爱。”

    大文叹息,“我家长辈,并未得享长寿。”

    红荔惋惜说:“我也听说了,可怜的陈大文。”

    “可以想象,我也会是其中一名。”

    红荔却这样说:“谁知道呢,上主往往取走一名,撇下一名。”

    大文说:“我一个人孤零零活世上一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红荔忽然握住他的手红了双眼,“大文,请你不要那样说。”

    “嘘,嘘,别人看见,会以为我欺侮你。”

    偏偏这时,门铃又响。

    大文大奇,这又会是谁,过去一看,却是王子晴与许硕华。

    子晴笑说:“大文,收到电邮留言没有?硕华一出院就叫我带她来向你道谢。”

    这时,子晴忽然看到客厅里的夏红荔,脸色即时阴暗。

    大文到底是年轻小伙子,一时间那许多漂亮女生找上门,他觉得飘飘然

    他定定神,“呃,让我介绍。”

    女生妒忌

    可是红荔已经站起来,她向那两个女孩点点头,“各位好,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大文,你保重。”

    红荔启开离去,硕华在门后说:“好骄傲,是你的女朋友吗?”

    大文连忙摇头,“不不不,她是我大哥好友的得意门生”

    硕华睁大眼,“呵,关系复杂。”

    她刚大病初愈已经这般活泼。

    子晴在一边不出声。

    “两位请坐,喝杯清茶,吃过饭没有?硕华,你脸色好得多。”

    硕华黯然,“经过这次,我再也不敢大意,我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远在北美的父母,这时才明白,一个人不必名成利就才能光宗耀祖,身体健康已算孝顺父母。”

    大文唯唯诺诺。

    子晴仍不出声,明显不高兴。

    硕华问:“锅里是什么,好香。”

    “不如留下吃饭。”

    子晴这时开口:“这是人家诚意送上的私房菜,我们不可沾光,硕华,你谢完没有,我们这两名不速之客好走了。”

    硕华只得哦哦连声,她被子晴拉走。

    大文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只得随她们离去,硕华百忙中还向大文装一个鬼脸。

    谁会相信一个邮递室服务员能有那么多女生主动来找?

    大文觉得心里很舒服。

    要待半夜惊醒,他才知道顾忌。

    女生天性冲动妒忌,但凡是一件东西,无论是衣服鞋子或异性,都喜与人争,其实不是十分喜欢,但好胜的她们非得争赢不可。

    子晴与红荔都不是他的女朋友,陈大文没有资格结交女友,他必须表明立场。

    第二天,硕华请邮递部诸人吃蛋糕。

    刘伯说:“大文来了之后,这里相应热闹。”

    同事说:“大文,你看上去是一名老实户头,但人不可貌相,暗地里似乎花样甚多,据说各层楼女生都对你好感。”

    “当然,人家不剔指甲边,不挖鼻孔,不随地吐痰,不讲粗口,不讨女生便宜,开口请闭口谢,你八辈子也学不到。”

    有人怀疑,“女生真吃这套?不是说都会女性只贪钱?”

    刘伯说:“她们家境渐佳,读好书升级快,不愁衣食,渐渐追求真爱。”

    “哈哈哈哈,真爱,多恐怖,什么叫真爱?”

    大文微微笑,不作答。

    他如往日,推邮车到各层楼派信。

    总裁秘书叫住他:“阿文,到资料库去找这两本档案,立刻送来”

    她慎重地把号码交给他。

    大文到了资料库,职员把档案交到他手中,大文顺手放进邮车,刚想离去,忽然看见两名穿黑西装年轻男子进来,步伐整齐,充满煞气。

    大文立刻认出他们。

    商业罪案调查科人员,他们又来了。

    他们对女职员说:“请把二三二四年这两本档案资料交给我们。”

    大文一听怔住,这两本出纳资料正在他邮车里,他一声不响把车推走,他预备到总裁室交给秘书。

    到了总裁室外头,女秘书朝他使眼色,大文也随即看到有更多的黑衣人正进行搜索,他立刻回到电梯大堂。

    升降门打开,大文进去,门还未合上,一名黑衣汉闪进,大文顿时紧张,他低下头。

    黑衣人问他:“小哥,请问你们公司电脑终端机在何处?”

    大文发呆,“呃……”

    黑衣人知道问错人,这傻小子,生活全部只有那部小推车,不用在他身上找线索了。

    升降机门一打开,黑衣人矫若游龙般钻出。

    大文吁一声松口气,那两本文件就在车子上格,任何人都可以看得见。

    大文如常收发邮件,但是他心里知道,英龙按揭公司出了很大的纰漏。

    可是公司里除了最高层的主席,以及最低层的陈大文,并无警惕之心,人人照常吃喝嫁娶。

    大文蓦然忽然想到挪亚方舟,挪亚用十年时间建造方舟,亲友邻居都耻笑他,当他疯子,直到有一日,天降大雨,七日七夜,大洪水淹至。

    下午,秘书找到邮递室内,轻轻问大文:“仍在你那里?”

    大文点点头。

    “别告诉任何人,暂时就耽在你处好了。”

    大文又点头。

    当天晚上,他在互联网上细读英龙资料:“主席弗雷泽本是华英证券的仲介,后来创立英龙,扮演按揭经纪角色,目的是拉拢借贷双方,经过积极市场推广,该公司发展迅速,扬言可为小投资者在地产及其他发展项目中获取暴利,不过,很多计划的价值被高估,不合经济逻辑……”

    这些资料大文已经读过,并无新意,所有小型按揭投资以及钱庄的风险都比较高,但是顾客仍趋之若鹜。

    英龙估计有三千至四千名这样的大胆顾客,投资金额达到二十亿。

    撤走资金

    大文想一想,打电话给张医生,她难得在家,听到大文声音,十分高兴。

    大文开门见山问:“张医生你可有投资英龙公司?”

    张医生莫名其妙:“英龙是一种股票吗?”

    大文放心,张医生没事。

    她接着说:“我不懂那些,也毫无兴趣,想像中,只有异常聪明又有充分时间人士,才适宜买卖股票。”

    “对,张医生说得对。”

    “还有其他事吗?”

    忽然听到红荔声音:“我同大文说几句。”

    大文躲也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问好。

    红荔问:“你说英龙,有问题吗?你如何得来消息?家父的退休金都在英龙。”

    “请他把资金撤走。”

    “我会同他研究一下,你有什么根据?”

    大文老实答,“只是预感,请勿见笑。”

    红荔笑,“反正整个都会的投资市场讲的都是些少灵感,你也自然不会例外。”

    大文陪笑。

    红荔忽然问:“那天上你家来的是女朋友吗?”

    “女朋友哪儿会一对一对上门来,她们是我的同事,”大文加强语气,“我哪有资格结交女朋友。”

    红荔却充耳不闻,“两个都很漂亮,也很会打扮,都已经在工作了,多好。”

    那边张医生唤红荔。

    她依依不舍,“师父找我,有一份报告需要我誊清。”

    “你去吧,我们再联络。”

    第二天一早,大秘书在邮递室内门口等大文,她仿佛通宵工作,一脸油光倦容。

    她凝重地问:“大文,那些……还在你处吧?”

    大文带她进邮递室,她百忙中诧异,“没有一扇窗户,怎么工作?”

    大文开亮了日光灯,这种青蓝色光线使人五官看上去狰狞,整个环境同顶楼当然不能比。

    秘书说:“把它们还给我吧。”

    册子安然无恙在邮车上。

    秘书立刻拾起,紧紧抱在胸口,感激地说:“大文,我不会忘记你,我欠你人情。”

    她立刻奔出去,这是个好伙计,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各司其主。

    告老回乡

    中午,子晴告诉大文:“昨日下午,听说他们把电脑终端机内资料全部拆走。”

    “可以那样做吗,看上去权力比廉政公署还大。”

    “是,因关系到经济体系公众利益,最终会整个城市蒙上污点。”

    大文问:“你怎么看英龙?”

    “我不过是芸芸伙计中一名。”

    她说得好,打工而已,东家不打打西家。

    “是你女朋友吧。”

    这次,大文知道子晴指什么人,他答,“我没有女朋友。”

    子晴轻轻说:“公司气氛有点不妥。”

    大文答:“正如你说,我们只是职员。”

    “刘伯即将退休,尽快争取退休金,可望全身而退。”

    退休金对老人来说,最重要不过,可见子晴也意味英龙不妥。

    “他推荐你坐他的位置。”

    大文推搪,“我还年轻,不能胜任。”

    “到时再说吧。”

    刘伯约大文下班去小馆子喝啤酒吃鲜美的鸡蛋煎鱼肠。

    他说:“我还喜欢吃梅子排骨与虾酱通菜,再来一味老火青红萝卜猪骨汤,真是吃到死也不厌。”

    他是粤人,吃的都是道地粤菜。

    他感喟:“先是外国人来了,开始吃蛋糕三文治,接着,沪人也到了,到来烧饼油条粢饭……”声音低下去。

    大文陪他喝啤酒。

    “女孩子最好看是什么打扮?梳大油辫子菜单,穿黑洋纱唐装纱裤,配描花木屐,还有,脖子上一条足金项链,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刘伯所说的风情,已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大文,你真是好孩子,唯一瑕疵是没有野心。”

    大文微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你心比较静,你看公司怎么样?最近好似有许多生面人进出。”

    大文轻轻说:“可否先领了退休金再继续工作。”

    刘伯笑:“怎会有那样好事,大文,你倒想一双手如意另一手算盘。”

    “那么,早点领退休金是好事。”

    “我也那样想,我告老回乡去,不知故乡的荔枝树与甘蔗田还在否。”

    大文笑,“都变成电子与制成厂了。”

    刘伯惆怅,“我想也是。”

    停一停,他忽然轻轻唱起一首歌来:“春天的花,是多么的香,秋天的月,是多么的亮,少年的我,是多么的快乐,美丽的她,不知怎么样。”

    大文怔住,刘伯的灵魂仍然年轻,美丽的她一定是那个梳大油辫子穿黑色香云纱唐装衫裤花屐的女孩,她胸脯上有一条足金项链,心形坠子上也许刻着花好月圆四个字。

    刘伯长长吁出一口气。

    是,半个世纪就那样溜走。

    但是他耳畔仿佛听到那描着玫瑰花的木屐嗒嗒响起,向他走来,有人叫他:“刘哥——”

    他低下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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