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倍静静回到卧室。

    接着,父母也再没有制造噪音。

    第二天六点,管家唤方倍:”叫你呢。”

    父母都坐在会客室,司徒律师一早已经来到,他们商议妥当大事,正在签名。

    母亲抬起头,”小倍,你小心听着,你的生活学业均不受影响,不用担心,这里没你的事。”

    没你的事。”

    母亲脸上又罩上严密完美的化妆,与昨夜判若二人,她紧小外套钮扣,腰围缩小三吋。

    父亲头顶添了黑色发腊,又显得年轻。

    他们脸上全无欢容。

    司徒轻轻说:”二人公司解散,孙女士承担所有责任,我会与柏尔曼交涉。”

    孙公允说:”他定要咬死我们。”

    律师答:”他也是生意人,总有转圜余地。”

    方倍发呆。

    王正申说:”先把大宅卖掉吧,存入小倍教育基金。”

    司徒说:”我即记得办妥。”

    大家静默下来。

    司徒律师这时轻轻说:”公允,其实这种事……迟早拆穿……客户越来越精明……”

    孙女士脸色煞白。

    司徒叹口气,”我先走一步。”

    方倍颤声问:”尽快赔偿,不行吗?”

    孙公允解脱钮扣,剥下外套,她的胸腹赘肉扑出来顿时下垂。

    她在会客室踱步。

    方倍忽然意味到还有其他问题。

    她浑身寒毛竖起。

    她瞪着父母。

    不止是一盏假水晶灯吧,可能其余一切也都被揭穿了。

    果然,孙公允沙哑着喉咙说:”小倍,我有话要说。”

    王正申吆喝她:”你还想说什么?”

    孙公允也再次提高声音:”你别管我。”

    王正申阻止,”这孩子在我们家不过三餐一宿,你别烦她好不好?”

    方倍越听越奇,她忽然想起,爸妈的姓名都正气凛然,正、申、公、允、但是生意手法却没遵从名字方向。

    “小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孙公允低声说:”我们两人都不是建筑师。”

    王正申骂:”孙公允,我把你这张嘴切下来!”

    “我与他只读过设计科,建筑专业,全是假的。”

    方倍睁开双眼,这是噩梦,她快要醒来,这不是真的。

    “开始创业的时候,有人误会我俩是建筑师,叫一一声则师,这称呼太过悦耳,我竟没有否认,一直沿称了二十年。”

    王正申如泄气皮球般坐下。

    方倍似金鱼般嘴开了又合,只是发不出声音。

    孙公允说:”王正申,人家叫你建筑师你可是没有否认。”

    这时方倍哭起来。

    “对不起,小倍,墙上辉煌的灯画全是假的,五千美元一张,连豪华相架,柏尔曼已查出此事,一定要叫我们身败名裂。”

    把事实说出,孙女士像是松一口气,她剥下名贵钻饰,随意放在桌子上,她说:”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别叫我。”

    她走到酒柜前,挑一瓶拔兰地,打开瓶塞,对着瓶口便喝。

    方倍焦急:”妈妈。”

    孙女士抬起头来,眼光空洞,目无焦点,胸口像是已经掏空。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不再出来。

    方倍转身,看到父亲披上外套离去,一个家用了廿年建立,一夜之间就忽剌剌倾倒。

    方倍站在屋子中央,徬徨地转圈。

    管家缓缓走近,”小倍,一位冯先生电话找你。”

    方倍摇头,”我不听电话。”

    “与朋友出去散散心。”

    “我不想上街。”

    “小倍,你在家也帮不到他们。”

    方倍抬起头,管家抹去她泪痕说:”你已长大,考验你的时刻来临,坚强一点,拿出勇气。”

    方倍握住管家的手,”是。”

    她回应冯乙电话,他有点担心,”方舟,你不舒服?”

    方倍喃喃说:”大雨下了四十个日夜,挪亚与家人以及动物登上方舟……”

    “管家说你们家里发生了一点事。”

    “她真多事,”

    “我可以分忧吗?”

    方倍挑轻的说:”父母决定离婚。”

    “啊,我马上来。”

    冯乙没到,地产仲介带着客人已经上门,方倍这才想想,父母已决定把房子出售。

    只见两个中年太太穿着香奈儿套装,拎着配对手袋,全身装备足够为宣明会助养第三世界十个贫童十年。

    她们肆无忌惮地批评着房屋间隔及装修。

    ——”太高调了,不懂欣赏。”

    “所以说装修不能卖钱。”

    “主卧室今日不能进去?”

    经纪笑说:”纪太太,周太太,出售牌子一挂出来,就失之交臂了,如今地产朝天火热,真有意思,照开价加三万必定成交。”

    “我大把房产,我不急。”

    那周太太说:”那你是看不上眼了,哈哈,我要吧,同业主说,意思意思,加一万,我喜欢这个海景。”

    经纪说:”我去同律师说。”

    “主人就在房里,你同她说呀。”

    经纪回说:”一切交由律师处理。”

    方倍发愣,她一生只住过一间屋子,就是这间高原路八三八号,卖了大屋,搬往何处?

    这些年她见坤容一年搬好几次,欠了租,遭房东赶出,便急急带着行李走,似丧家之犬,东家踢,西家蹂,因为穷,人家把她们当皮球耍玩,坤太太却还要把陌生男人带回家。

    方倍一向以这间大屋为荣,家是她的定海神针,如今这个家快要不存在了。

    她的耳畔嗡嗡响。

    忽然有人问她:”你是王小姐?你父母均是建筑师,你也读过建筑?”

    方倍抬起头,不发一言,看到周太太浓装面孔。

    “我儿子也想考建筑系,平均分要多少才能入学?”

    方倍,勇气呢,你的力气呢。

    忽然方倍笑笑,温和地同富泰相的周太太说:”那看你考哪间大学了,哈佛大学亦有建筑系,倘若科学数学美术都有一百分,又有三名老师推荐,令郎又曾往第三世界救灾,那么,欢迎入学。”

    那周太太知道遭人挪揄,呵一声,不悦退下。

    方倍心中苦恼到极点,她想跑到丛林,大力搥胸大声呼喊。

    幸亏这时冯乙来按铃,方倍拉起他的手,”带我走,走得越远远好。”

    “你想去何处,海滨亦或市中心?”

    方倍回答:”从这里开车,一直往北部驶去,我们经过育空到阿拉斯加到阿留申群岛,去到西伯利亚。”

    冯乙知道方倍受了刺激,微笑回答:”让我先租一辆悍马军车。”

    方倍叹口气,”男生口中说喜欢,是吃顿饭聊聊天看场戏散散步。可是,真要你们挑起责任,女生变成负担,可划不来,可是这样?”

    冯乙看着她,”你怕不怕吃苦?”

    方倍忙不迭回答:”怕,怕得不得了。”

    “所以,我哪敢叫你跟我上车。”

    “据说如今二三十岁的老青年都住在家里靠父母。”

    冯乙说:”我十二岁往中学寄宿就离开家里,父母都有工作,我学习独立。”

    “你确实是好青年。”

    冯乙感喟:”可是女孩子恋爱对象与品格无关,你有听过一首歌吗,叫《换你的微笑》,那少女说,愿将一整个天空来换他的微笑,不计后果,多叫人气馁,尊重呢,责任呢,都不愿?”

    管家说得对,出来散散心,心情果然好过一些。

    “小倍,父母离异是父母的事,不要揽上身。”

    “倘若他们分手之后我三餐不继呢?”

    “那是因为你要节食减肥吧,这么大一个人,有手有脚,无不良嗜好,怎么捱饿,天无绝人之路。”

    “冯乙,你真乐观。”

    “我刚初抵埠,睡在一个牧师家的书房,找工作,进修,说好英语,周末在茶餐厅做侍应,晚上到球场打扫卫生间,什么都做,终于进报馆做打杂,出任校对,一年后当上助编,我不信饿饭这回事。”

    方倍露出敬服神色。

    “我的秘决是‘做好它’,在快餐厅洗厕所,也是一项劳动服务,不怕做,做得干净,领班眼睛雪亮,便推荐我做厨房,千万不要高不成低不就,嘴巴无敌,手脚无力。”

    方倍怔怔地看着冯乙,患难见真情。

    “我们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更不应惧怕艰辛,试想想,一个个字写出来,平面,黑白,要与七彩活动声响变化无穷的电子娱乐争知音,多么艰巨!”

    方倍一直点头。

    “方倍,你不怕,你做得到,搁下大小姐架子,更是一条好汉。”

    方倍沉着下来,她握着拳头,”多谢激励。”

    “随时效劳。”

    “送我回家吧,我担心家母。”

    回到家,看见母亲已经在签署文件。

    方倍问司徒律师:”我们搬往何处?”

    “我替你俩租了一间公寓,两房两厅,待风波过后,另作打算。”

    “我俩?我父亲呢?”

    “他回亚洲,暂时不会回来。”

    方倍不置信,”他丢下妻子?”

    律师说:”把他拖下水一点好处也无。”

    “不是说有难同当吗?”

    孙女士忽然插嘴:”不不不,有难独当。”

    她笑了,笑声比哭声还难听,不过,见过大场面的她始终没有流泪,她这样说:”是我错,这是果,这不是因。”

    非常快,像一块大石落到井里,急坠,轰地一声,水花四溅,已经到底,抢救再也不及。

    搬家那天,方倍到图书馆,回程一时不察,竟回到老家,只见人去楼空,大门紧紧锁着,这才如梦初醒,她垂头回到公寓。

    家具刚刚放妥,管家一身汗,正在替她整理床铺,只见客厅只有老房子玄关那般大小,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管家抹了抹汗,坐到她身边,”小倍——”她忽然哽咽,这叫做家道中落,四个字解释一切。

    方倍问:”我妈妈呢?”

    “她往日本办事。”

    方倍茫然问:”你睡在什么地方?”

    管家再也忍不住,她哭诉:”“我已被辞退,小倍,以后,你得照顾自己。”

    方倍要过片刻才听懂,”你们都不与我住?”

    管家抹干眼泪,”你母亲说你不再需要保母。”

    方倍低头,”她说得对,我应当照顾自己生活起居。”

    “我教你用洗衣干衣机,吸尘器在柜里,厨房有炖锅,做难汤其实很容易,我不舍得走……”

    方倍问:”你有地方可去吗?”

    “太太一向对我周到,五年前地方最低潮之际她助我买入一间平房。”

    “啊,那我放心了。”

    “她也付我丰裕的遣散费。”

    方倍点点头,她忽然跳起来,”我的生活费呢?”

    “你放心,司徒律师管理你的教育基金,事情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坏,这一切不过是防对方抄家。”

    方倍不住摇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希望过一阵子风平浪静,太太又再叫我回来。”

    方倍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每个星期会来看你,给你处理家务。”

    “不,亲爱的瓜达露比,你的责任已经完成,你不必为我担心,许多十七八岁少年留学寄宿,比我更加能干。”

    “这是司徒给你的本月零用,他留下一辆小小房车给你应用。”

    方倍我:”看,我这环境已经比许多人她。”

    她取出笔记开始写专栏,全神贯注,做到一半口渴,抬头,才发觉置身陌生环境,她愣住半晌,突然醒悟这狭小公寓往后就是她的家,不由得悲从中来。

    管家对她说:”我走了,明天再来。”

    “不用再来,我不会给你开门。”

    “我已配多一条门匙。”

    方倍急说:”喂,我约会男伴,你闯进来,可大大不便。”

    “那我事先说声不好意思。”

    老好管家走了。

    像那些绣像小说里的落难书生,至少她还有一个忠仆,厨房有意大利菠菜面及香浓咖啡,还有一大盘羊腿,她都替小倍想好了。

    傍晚,冯乙咚咚敲门,他擒着白汁龙虾及素蛟,满脸笑容说:”赶快趁热吃,吃饱了比较不那么愁苦。”

    方倍啼笑皆非。

    冯乙打量好的新居,作出吃惊的样子,”啊,方舟,你现在同我们一样了。”

    方倍摇摇头,”不,”她一点也不生气,亦不怨怼,”你们比我能干。”

    冯乙说:”我仍然爱你,不会更多,不会更少。”

    方倍默默点头,像那些落难书生,她还有一个患难之交,夫复何求。

    冯乙告诉她:”华文报获财团收购,我们换了老板。”

    方倍的心一动:”是谁?”

    “极之神秘,可是对我们动作情况十分了解,一上来便把两个爱在社团吃喝吹的老人家开除掉,平日我最讨厌他们剔着牙签的模样,此刻又觉恻然,往后,他们日子怎么过?”

    方倍喜问:”你升上去了?”

    “是,我心惊胆颤。”

    “恭喜你死我活,你见过老板没有?”

    “我只见过公司律师。”

    方倍站想来,”真奇怪,难怪律师们业务越来越兴旺,什么都借他们嘴巴说出来,普通人讲话已不算数。”

    “会计部人事部广告部全体新人,平均年龄艰险似只得十八岁,气象一新。”

    “老板最终会出现吧。”

    “下星期一上午八时召见我们。”

    方倍忽然抓紧冯乙的手,”这是你帮我大忙的时候了,放我进去见他一面。”

    冯乙愕然,”你并非我们职员。”

    “通融一次。”

    冯乙想一想,”你在接待处等,一到适当机会,我打电话叫你进来。”

    方倍松一口气,”谢谢你。”

    “你想做我们同事,同我讲已经足够。”

    方倍说:”龙虾都摊冻了,快动口。”

    晚上,方倍躺在小床上看牢天花板一会,忽觉眼涩,年轻的她觉得命运如脱疆之马,已不在她控制范围,她只得无奈地鼻酸入睡。

    第二天她的收音机闹钟把她叫醒:”今日阳光充沛,气温高达摄氏二十六度……”

    方倍睁开眼,希望她仍然置身大宅,但是不,这不是噩梦,这是事实……她已搬到小公寓。

    住所大小没有关系,她只希望爸妈仍与她在一起。

    可是,母亲的衣帽间比她此刻的寝室还要大,父亲的运动室也足足占地三四百平方尺,他们不得不另外找地方居住。

    过一阵子吧,一定会习惯的。届时,又存活下来,人类适应环境一向有一手,能缩能伸。

    星期一,方倍天未亮就起床梳洗请冯乙接她到报馆。

    冯乙是个聪敏人,再也没有问任何问题。

    ???他这样说:”方舟,原来新老板是位华裔女士,助手称她邓小姐,本来可以去打探一下,她是何方神圣,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一件不礼貌的事。”

    方倍小心聆听。

    “内部会议从八点到九点,招待茶点,可见气氛轻松,近散会时你悄悄不经意闯入,大家扮作不知情,你可以访问几句。”

    方倍说:”我终身感激你。”

    “方舟,你瘦了许多,脸都尖了。”

    方倍苦笑问:”是吗?”

    这几天,她起码瘦十多磅,以前圆圆纯稚双颊现在已经消失,眼睛却增大近倍,五方倍换了样子,今日的她看上去精练,沉着,成熟。

    患难使人成长,信焉。

    方倍在接待处等。

    第一个钟头还算易过,第二个小时叫她坐立不安。

    会议室里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如坐针毡,一杯咖啡早已凉干,她的胃液惊惶窜动,唉,开口求人难。

    坐在门口的她一如乞丐。

    方倍清晨起来,煤无胃口吃早餐,到了中午,胃里呕酸,她忽然想吐,连忙从口袋掏出口香糖放进嘴里嚼动。

    这一等等得腰酸背痛,终于叫王方倍知道什么叫做冷板凳,什么叫做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

    她强自忍着凄酸,泪水几次在眼眶打转。

    坚强,方倍,坚强。

    正在关口,会议室忽然大门打开,报馆同事陆续走出来,人人表情舒畅,显然会议气氛及效果良好,劳资双方洽商过程愉快。

    但是,冯乙忘记通知她。

    冯乙见利忘义,兴奋得忘记朋友在会议室门外头苦等。

    这就是朋友了,方倍的心冷了一截。

    这时冯乙也看到了她,顿时一愣,像是不认得她的样子。

    方倍知道机不可失,连忙把私人恩怨撇在一旁,她急步抢进会议室,看到邓融正预备离去,两名助手一左一右帮她整理桌子上文件。

    方倍过去称呼:”柏太太,可以让我说几句话吗?”

    她们抬起头来,看住这名不速之客。冯乙本来把住门口,此刻又回转来。

    邓融轻轻问:”方倍,你有话说?”

    方倍连忙回答:”你记得我就好,柏太太。”她忽然哽咽,”大家进中国人……”话甫出口,马上觉得肉麻,亏她讲得出口。

    邓融对助手说:”你们先出去,我与方倍说几句。”

    助手与冯乙退出。

    方倍鼓起勇气,清心直说:”请原谅我父母。”

    邓融摊开手:”怎样原谅?”

    “请容许他们赔偿,叫他们重头开始,给他们一次机会,不要告发他们。”

    邓融好气又好笑:”他们叫你来?”

    “我自动央求。”

    “难为你了,方倍,我对你好感,才与你坦白,王氏夫妇联手下欺诈客户,已经超十年,他们停工后,我以十分之一价钱,叫人完工,新年工程人员对我说,王氏提供的一切所谓名贵古董材料,全属赝品,统统伪造,你想想,客户应当生气吗?”

    “是,柏太太。”

    “再追究下去,更加稀奇,原来王氏夫妇根本不是持有执照的建筑师,从未一日读过建筑系,这是多么可笑的事。”

    方倍低头,”柏太太,我代他们致歉,请你网开一面。”

    邓融看着方倍,狭长双眼露出迷惘的神色”“你还不知道吧。”

    方倍缓缓抬起头,不知道什么?

    邓融轻轻说:”他们二人并未正式注册,他俩只是普通法即同居夫妇。”

    方倍脸色惨败,这件事要由外方告诉她,实在不妙,看情况柏氏已把他们调查得一清二楚。

    不料邓融接着说:”方倍,你也根本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方倍耳聪目明畔嗡嗡作响。

    “你还不明白?他们两人一生都是假,没有一件真,他们生活在幻象中,四周围的人都是骗局的受害人。”

    方倍全身冒出汗来。

    这时助手进来说:”邓小姐,我们赶时间。”

    邓融取起她手提包,”“我要走了。”

    方倍不知哪能里来的力气,她拉住邓融,”请给他们一次机会。”

    邓融看着她,忽然叹一口气,”方倍,我没看错你,你几时来担任我的主笔?”

    “我——”

    “你回去考虑,我也回去考虑,这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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