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文昌微笑,很多太太都愿意丈夫患上这种失忆症。

    真好,杨光身边的女子,终于只余杨太太。

    “那些女子不外想找人付半山房租及到名店买些衣物,男人多的是,何必找一个病汉。”

    这时,孩子们缠着阿姨玩游戏,他们哪是文昌对手,文昌大杀四方。

    “有约会没有?”

    文昌摇头。

    “约会的秘诀是:约了人会面。”

    文昌答:“我知道,还没有见到值得约的人,一般男子不过想与年轻貌美颇合眼缘的女子组成家庭繁殖后代,何必约我。”

    大姐叹口气,“我替你带来一些烤菜,放在冰箱里。”

    文昌站起,拉起姐姐手,与她跳起康嘉舞,外甥看见了,也来接龙,各人搭往前边那人的腰,舞动起来,一边踢腿,一边喊:“嗨!”

    他们走了,文昌把面具撇下,检查颜料可有脱落之处,逐一细心补上。

    那天,她收到一个速递包裹,里面有一只软塑胶鼻子,刘祖光这样写:“五十六岁癌症病人手术切除鼻子,伤口太大,无法支撑软骨移植”,附着病人照片,啊,文昌又有得忙了。

    第二天回到公司,又有事故需要应付。

    年轻新进模特在拍台子发脾气。

    她这样说:“我的门牙并非十全十美,的确有凹凸,可是你们却把照片中的它们修改得一排口香珠似,这根本不是我。”

    文昌连忙走出来,“你先坐下。”

    她查看广告照片,的确有欠自然。

    模特儿说:“你们不需要模特,干脆用电脑绘一个十全十美毫无暇疵的假人,腰围永远二十三吋,胸部永不下垂,不闹情绪,毋须加薪。”

    文昌说:“把她经理人的找来。”

    模特儿说:“我叫姬亚,我没有经理人,我代表自己。”

    年纪轻轻,单人匹马跑江湖,难得。

    “你先回去,留下电话,我与客户商量一下,这是一则首饰广告,倘若客户说牙齿不整齐也可配戴该牌子钻表,那么,我替你恢复原状。”

    “谢谢你,你是一个文明民主的主管。”

    文昌忍不住说:“可是姬亚,你原则虽然正确,可是这动不动拍台子的脾性可得改掉,有话好好说,不必动武。”

    姬亚涨红面孔,“是,你说得对。”

    同事立刻联络客户,客户笑答:“已听说过此刻流行缺憾美:‘我是我,我健康乐观,我即是美’,充满自信个性,请同模特儿说,我方允许她保留自我。”

    大家欢呼击掌。

    姬亚挽起她的背囊,高高兴兴离去。

    傍晚,文昌与小云陪师傅入院。

    元婴微笑,“麻烦你了阿昌。”

    文昌笑嘻嘻,“有事弟子服其劳。”

    “两人好好听着。”

    文昌与小云走到师傅跟前。

    “我做完手术决定还乡退休,开怀台由你们二人承继,你们要友爱合作。”

    两个徒弟怔住。

    “小云,你是师姐,你要在分账上公平对待阿昌,你了解颜料色彩配方调制,而阿昌擅长立体描绘,两人配合,一定可以做到最好。”

    小云忙不迭点头。

    文昌嚅嚅,“师傅,我还在学习阶段。”

    “我们一辈子都在学习,你的态度正确。”

    文昌握住师傅一双巧手。

    “你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小云不愿离去。

    元婴说:“不过是小手术,如此婆妈,怎么办事?”

    临走之前,师傅说:“我带了一壶宁神菜,你们各喝一口试味,然后斟一杯给我。”

    她们终于结伴离去。文昌建议:“小云你不如到我处休息,明天一早去见师傅。”

    “你怕我寂寥。”

    文昌点点头。

    那天晚上,忽然下起大雨,雨点打在小露台上,啪啪作声,这种雨,若落在脸上,一定疼痛。

    小云一个人坐在露台前看雨景,背着光,个子显得特别小,十足一个小女孩。

    她与相依为命的姑姑分开,落了单,说不出的寂寥。

    文昌过去坐在她身边。

    她转过头,“这种大雨,直叫我想起旧欢如梦四字。”

    文昌点头,惆怅地说:“追求之际,把右臂砍下放在银盘奉上,亦并无不可,午夜电话不住响起,不听吗,寒夜跑来你家楼下等待,毫无怨言,瑟缩直至天亮,为求一声你好,把祖母的压岁钱掏来买你喜爱花束……”

    小云轻轻接上,“后来,忽然有一天就不认识你了。”

    “‘那是你的声音?对不起,我忘了。’”

    她们两人一齐无奈地笑出声来。

    两人觉得倦困,打个呵欠,“咦,为什么如此不济?”

    文昌想起,“哎呀,师傅的宁神茶,分明是叫我们早睡。”

    一看,小云已在沙发上盹着。

    文昌替她盖上毯子,她回到床上,也咚一声睡熟。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红日炎炎。

    惊醒时太阳已经照到床头,应该是十点钟以后,电话铃响个不停,文昌跳起接听,原来是医院打来:“元女士眼部手术已经成功完成,你们随时可来探访。”

    文昌喊声惭愧,她连忙梳洗,推醒小云,趁这空档做了简单早餐:把鲜果牛奶放进搅拌器打成奶昔,一人一杯。

    她俩赶车往医院。

    小云犹自不解,“我从来不曾睡得那么沉,呵,”她忽然觉悟,“我明白了。”

    师姐妹二人,相视而笑。

    元师傅精神良好,叫文昌与小云放心。

    她一双眼睛用纱布遮住,文昌发觉师傅面色焦黄,特别是唇嘴干瘪,与平日判若两人。

    还有,她的一双手青筋毕露,细纹密布,元师傅像在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年。

    她轻轻说:“被你们看到真面目了。”

    小云似比文昌更吃惊,“姑姑,我还以为你从不化妆。”

    元师傅微笑,“世上哪有不化妆的女子,那还不吓坏人。”

    她们都笑了。

    “师傅何必退休。”

    “做腻了,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昨晚医院有一位魔术师来访,替病人解闷,他把弄一只小小水晶球,那只球晶莹剔透,像是粘在他身上,浑为一体,无论如何把玩,都不会落在地上,简直出神入化,神乎其技,大家觉得赏心悦目,赞赏不已,有好几次他那十只手指宛如有刹那间离开了水晶球,它似有生命般独自悬挂在空气中,啊,无比奇妙,那肯定是他毕身绝技,但是,那是艺术吗,当然不,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江湖跑码头的特技,唉,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小云听罢,一言不发。

    文昌不以为然,“可是那是他的营生,他敬业乐业,有何不可。”她大胆反驳师傅:“不是每个人要做脑科医生或是原子分离专家,任何一个在社会站得住的待业,都有功用,师傅不可妄自菲薄。”

    小云说:“阿昌有理。”

    元师傅缓缓点头,“阿昌你说得对,我们应当壮敬自强,你与小云去做好开怀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师傅出院后,休养了几天,工作由小云及文昌代替。

    客人来到,颇为失望,“元师傅呢,她不舒服?我可否另约时间?”

    那天下午,文昌一转头,发现师傅在准备化妆原料。

    “咦,师傅,你怎么下来了?”

    只听得师傅嗤的一声笑。

    文昌恍然大悟,她点头,“小云,你毕业试完全及格,有九分相似。”

    那可不就是小云。

    她轻轻说:“客人要见元师傅,就让他们见元师傅。”

    “他们其实也从未见过元师傅。”

    那一天的客人是一名彪形大汉。

    文昌还是头一次见到男客,不胜讶异。

    他一坐下,文昌便猜到他来意,他耳根下已可见七彩纹身,只见一个凶猛凸眼龙头,盘踞在他脖子上,栩栩如生。

    他毫不见外,豪爽脱下衬衫,原来龙身随肩膀手臂而下,像一匹青色锦缎似铺满满,煞是好看。

    文昌忍不住“啊”了一声,“我们可以为你做什么?”

    年轻大汉说:“我明日要去女友处见家长。”

    文昌轻声说:“激光可除纹身。”

    “我无意除脱这个纹身。”

    “你想用化妆遮住它。”

    “对,见过家长,我又可恢复自我。”

    小云低声问:“这不是欺骗吗?”

    大汉笑答:“不不,这只是尊重,我愿把最好一面给长辈看到,免得引起他们不安。”

    说得也是,他设想周到。

    “化妆得耐水。”

    文昌答:“明白,可是你知道,所有化妆,只有二十四小时功能,皮肤不停进行新陈代谢,细胞剥落,化妆褪却。”

    他点点头。

    小云忍不住问:“纹身在颈上,人人可以看到……”

    他苦笑,“年轻时就是喜欢这点威武,出入酒吧,必定有美貌惹火女子前来搭讪,她们的手,忍不住抚摸纹身,接着,就好办了。”

    文昌与小云从未见过那样坦白的人,不禁肃然起敬。

    文昌研究他的肤色,请小云挑选颜料,她替他剥净汗毛,抹干,逐层颜料添上。

    纹身精美细致,实在是艺术,大家都在人类皮肤上绘画,文昌不禁惺惺相惜。

    “是在日本做的吗?”

    大汉答:“不,在美国迈阿密。”

    文昌更觉意外,“先生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我主理一间健身室,”他笑着放下名片,“你们若是光临,七折招待。”

    文昌更加好奇,“女友又从事什么职业?”

    “她在中学教英文。”看得出大汉以她为荣。

    文昌不再说话,她聚精会神替大汉遮尽纹身,做得与他太阳棕肤色一模一样,加些亮晶晶油光,逐笔画上毛孔。

    大汉一边照镜子一边不相信整片纹身在他眼前消失。

    他喃喃说:“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然后,打回原形。”

    他极之满意,付出酬劳离去。

    文昌问:“他怎么会找到我们?”

    “也许朋友介绍,姑姑从来不刊登广告。”

    “你猜,他与女友会得到幸福吗?”

    小云一想:“他那样肯为她着想,会有前途。”

    “但两人背景个性全然不同。”

    小云答:“说真了,夫妻不外是一男一女,相爱足够。”

    她讲得那样实在,叫文昌恻然。

    小云说:“你回公司吧,还有六小时以上工作等着你。”

    文昌点点头。

    她坐在设计桌上,做到十点多,脖子饿了,只吃两块高能量饼干,喏,就是那种爬山人士迷途时救急食品。

    只有一个女同事陪她。

    她闲闲说:“传言我们绝少聘请男同事。”

    文昌答:“不是谣言,是事实。”

    “为什么?”

    “同女校一样,大家好专注做事。”

    女同事大笑,“真的,统统脂粉不施T恤牛仔裤就可以上班,无人呆在茶水间打情骂俏争风吃醋。”

    “工作时工作,嬉戏时嬉戏。”

    “明天佳子服装公司来拍摄年报。”

    “我很喜欢佳子设计。”

    “记得去年吗,他们慷慨把拍摄后衣服送给我们,可惜只有季康与亮丽合穿,二号!”

    今年他们想法不同,听说有八号十号模特儿,比较接近现实尺寸。

    “那多好,我一定抢下几件。”

    文昌不出声。

    “阿昌,你呢。”

    文昌嗒然,“我穿什么都一样。”

    “阿昌,你不用妄自菲薄,你虽然不爱打扮,但是白衬衫卡其裤就很潇洒。”

    文昌笑,“你下班去吧。”

    同事走了,文昌收拾桌面,也相继离去。

    那天晚上,她做梦回到十分年轻时候,无忧无虑,满心欢喜地约会男友,快乐地扑到他怀里,他穿着的白衬衫卡其裤像是在太阳下晒干,有股清香味道,叫文昌陶醉。

    真是一个好梦,醒来时天还未亮,文昌一边梳洗一边想:“这就是生活了,还有什么奢望呢,丰衣足食,有住所有工作,还要怎么样。”

    她叹一口气,戴上面具上班去。

    噫,又不止她一个人戴面具,其他人面具比他精致百倍,且换上换下,款式众多。

    回到公司,她用锁匙开门。

    她一边喝黑咖啡一边看当日工作程序。

    这时同事陆续返回,诧异地说:“阿昌你没有回家?啊不,换过衣服了。”

    文昌只得苦笑,人虽沉闷,工作却热闹,不久工作室站满模特儿摄影师等人。

    这时看一般化妆师工作,只觉他们诚实可嘉:模特儿仍然维持基本面目,有时连胎痣、眼袋尚靠电脑清除。

    当然,文昌不去理会他人水准。

    正忙着,同事见有人送货上来,一指手,“那边,叫文小姐签收。”

    年轻男子走进文昌,文昌问:“是什么?上回叫你们送影印纸,三天不见影踪。”

    那年轻人只是笑,递上一只纸盒子。

    文昌接过,觉得深棕颜色有点熟悉,忽然看到盒子上回邮地址写着刘祖光三字。

    她啊哎一生,“刘先生叫你送来?”

    那年轻人笑答:“我就是刘祖光。”

    文昌忽然只觉得四周围的人统统在刹那间消失,他们谈话声变成嗡嗡声,她从未

    见过那样好看的笑脸,还有,他身上的白衬衫卡其裤像是有阳光的清香气息。

    文昌定定神,听见自己问:“你怎么来了?”

    “我开会路过,顺道看你。”

    “对,你提及过”

    “好吗,文昌,终于看到你了。”

    他伸出手与她大力相握。

    文昌连忙招呼他到比较清静角落坐下。

    “没想到你那么年轻。”

    文昌冲口而出,“你也是。”

    他们一起笑,她用咖啡松饼招待他。

    文昌轻轻问:“盒子里是什么?”

    “打开看看。”

    文昌满以为是人类头部不知哪一部分的模型,打开,却是一盒巧克力,她忍不住

    取过一颗放进口中,啊,那香蜜甜味随着舌头滚动沁人心脾。

    这真是天下最好吃的巧克力糖。

    这时有同事不放心,“阿昌在什么地方”,一路寻了过来。

    隔着玻璃门,看到文昌在小房间内与一年轻男子亲热说话。

    这里像是女儿国,怎么会有男生?

    同事招手,“阿昌的男朋友”,

    “阿昌有男友?”,

    “自己来看呀”,一下子聚了三四个同事,都往玻璃窗内张望。

    文昌一抬头,看到同事们不怀好意的嬉皮笑脸,面孔刷一声涨个通红,手足无措。

    刘祖光却是高手,他举起手摆动,像是游行向群众招呼,同事们反而不好意思,立刻散开。

    他打开门,自我介绍:“我是文昌朋友刘祖光。”

    如此落落大方,甚为难得。

    “阿昌,这里有我们,你去招呼朋友吧。”

    文昌邀请刘祖光:“不如到舍下小坐。”

    刘祖光笑:“求之不得。”

    真没想到他那样豪爽热诚,文昌把先前的的戒心全盘放下,开心见诚招待远方来的朋友。

    她请他坐下,敬一杯热茶。

    刘祖光要求参观她的绘画工具,她打开小小工具箱。

    她微笑,“跑这么远,就是看这个?”

    祖光答:“不怕你见笑,同事们叫我来偷师,他们对你钦佩。”

    文昌涨红面孔,“哪里哪里。”

    祖光指着她双手,“这里这里,工具都很普通,我们的颜料,更为精致,可见与

    工具无关。”

    文昌有点兴奋,好话人人爱听。

    “文昌请问你是无师自通,抑或随高人学习。”

    文昌想一想,“说来话长,我的确跟随民间一位师父学艺已有年余。”

    “不知你可允许,我想看你实际工作。”

    “不过是一层一层加颜色,好比写生。”

    刘祖光取出一只小小盒子,打开,里边是一副假牙。

    他说:“近年假牙技巧已经进步十倍,可是仍然一眼看出‘这是假牙’。”

    文昌取过假牙细看。

    “这是做给什么人的?”

    “六十岁时髦祖母寻求像真度高假牙。”

    文昌说:“所有牙齿之间其实都有罅隙,与牙肉接缝处亦每颗不同,这排牙齿做

    得太整齐太洁白,换句话说:太过完美。”

    刘祖光点头。

    她打开颜料,“六十岁了!牙齿保养得在好,表面珐琅质也一定有裂纹,真牙的

    珐琅质呈半透明,有斑点,假牙不是做不到,而是工匠认为不够完美。”

    刘祖光笑,“没想到太过完美变成呆板。”

    他也明白其中原因。

    “我得看到该位女士其余牙齿才能开始。”

    没想到刘祖光立刻取出放大照片,“家母。”

    文昌笑出来。

    她取出极细鎚子,轻轻敲向假牙表面,瓷质顺着纹路裂开,刘祖光“噫”地一声。

    文昌取出颜料,把牙齿逐颗加色,每颗深浅有极之细微分别,且同一双牙,上半

    与下半也不同深浅。

    刘祖光蓦然抬起头,“我得到了。”

    文昌继续细心上色。

    他反客为主,替文昌添上热茶。

    “这完全是观察入微的问题,齐白石画虾鲜蹦活跳,而别人画虾却像整盘蒸熟,为

    什么,因为只有齐氏深识活虾的形态。

    文昌心花怒放,把她比作大画家呢。

    刘祖光说下去:”你看这副假牙此刻已不像刚才那么漂亮,可是我敢说装在家母

    嘴里,一定惟妙惟肖。”

    文昌肩膀有点酸,一抬头,原来她已经伏案个多小时。

    她说:“牙齿留下,我还要在阳光下加工。”

    他忽然请求:“请带我去吃碗地道的云吞面。”

    文昌笑:“我并非美食专家呢。”

    刚好这时小云电话追到,“你今日没有空?”

    “有朋友自远方来,请问有什么好吃面家?”

    “三通路的品香,姑姑赞好。”

    文昌说声明天见便挂断电话。

    找到品香才发现是家毫不起眼并无装潢的小店,他们各叫了面,祖光吃得香甜。

    他同文昌说:“在美国读了十几年书,最惨还是吃不好,同学们都不会烹饪,靠我

    做伙头将军。

    “你读什么?”

    “化工与生化,尚未毕业,已为都邦录取,一直工作至今。”

    这时,忽然听见邻座几个客人议论纷纷。

    ——“令人不安”,“太可怕”,“像真的一样”,“这种照片怎可登得这么大”,

    “要去投诉,孩子们看了吓坏”,“我都打冷颤”

    他们拿着报纸,不住批评。

    刘祖光好奇,他探头问:“什么事?”

    邻座客人索性把报纸交在他手上。

    他一看,打个突,原来刊登全版的是一个电影广告,戏名标题之处,是一个女子

    打横躺在一片草地上,那女子表情祥和,可是一看便知道已无生命迹象,不知怎地,

    明知是假,观众却觉遍体生寒。

    刘祖光说:“是可怕。”

    文昌一看,不禁微笑,电影广告中女子正是容芝,那惊人像真的化妆,正出于她

    们三师徒之手,员师傅真是高手中高手。

    原来电影叫《永远爱你》,女主角另有其人,但制片与导演却决定用容芝做海报。

    刘祖光惊叹,“又一名高手!”

    他随即看到文昌的笑意。

    “是你?”

    文昌点点头,”“是师傅。”

    “啊,我也愿拜师,文昌,君子成人之美。”

    “她已经退休回乡,不会再收徒弟了。”

    刘祖光顿足,徒呼荷荷,“这是华人做法,一代只传一代,倘若是洋人,一定开

    办学校,设帐授徒,或是著书立论,将秘方公诸天下,美国几间长春藤大学将所有研

    究所得在互联网上公布。”

    “师傅觉得这是雕虫小技。”

    刘祖光长嗟短叹。

    “这样吧,我与师姐商量一下,看她可愿指点你一二。”

    祖光大喜过望,“你还有师姐?”

    文昌点点头,“她可比我能干多了。”

    刘祖光手舞足蹈,像是遇上人生一大乐事。

    文昌问他:“你住在什么地方?”

    “爸妈家。”

    “他们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对,开心得很,一张口便是‘没带女朋友回来?’妈,真的没有,‘几时才可以抱孙?’”

    文昌笑得弯腰,她亦有差不多遭遇。

    “许多友人三十余岁仍然单身,这一代越来越迟婚,可能在实验室耽太久,异性变

    成手足,我试过约会最最投契女同事。到了娱乐场所,二人呆若木鸡,手足无措。”

    文昌一边听一边点头。

    “我们几时去探访师姐?”

    “我现在就帮你约时间。”

    小云很爽快答允:“明天下午三时恭候,你的朋友即我朋友。”

    她也没有问对方是男是女,完全信任文昌。

    刘祖光送文昌到门口,约好第二天再见。

    文昌回公司忙未完成工作。

    她发觉同事们都对她眯眯笑,过不多久,文昌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反映,啊,她

    也在微笑。

    文昌定定神。

    为何这样高兴?有什么理由那么高兴?别无端高兴过头,她静下来。

    同事将拍摄好的时装照片给文昌过目:“做黑白可好?”“已经多人做过”“照片

    这样精彩,如何更加突出?”“在模特儿脸上做工夫”

    文昌提醒她们:“任何决定,都要与客人商量。”

    不得自说自话,置人客不顾,只管自我胡乱发挥。

    “明白。”她们分头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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