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一种承诺。”

    “对不起,我不打算仓促发表任何诺言。”

    “你有其他男友?”

    “不,我并无任何男友,我只是不想守戒。”

    雅量挣扎着起来,“你该回家了。”

    “我要做练习,跟我一起来。”

    “太夜了,我要休息。”

    他用他的大手捧起他的脸,“明天见。”他响亮地吻她。

    “喂,我明天有事。”

    他已经跳出窗台离去。

    第二早,雅量起床梳洗,头发扎成马尾,坐在书桌前仔细批阅学生功课。

    中午,她一边喝冰冻啤酒,一边听靡靡情歌,有人在低声要求:“把你头搁在我肩上,轻轻呢喃:我亦爱你……”

    这时有人敲门:“雅量,雅量。”

    雅放下笔,“谁?”

    “自新,品藻要我找你,大学泳池有比赛,叫你参观。”

    雅量开门:“品藻为何如此热心?”

    周自新看到杨雅量,不禁一呆,她穿着小小白衬衫,蓝色三个骨裤子,轻松潇洒,以前,他老觉得她放肆散漫,不愿穿裙子丝袜高跟鞋,今日看来,却时髦好看,由此可知,雅量一直走在时尚尖端,到现在他的目光才追得上。

    雅量说:“那样大太阳,怎么去露天泳池?”

    “她孩子有份比赛,她很紧张。”

    雅量递一罐啤酒给自新。

    “对,叫你带热狗及冻饮。”

    雅量笑,“原来如此。”

    她与自新合作,很快做了热狗,并且带了一大盒冰淇淋,统统放进隔热箱提着往泳池走。

    自新称赞:“什么都难不倒你。”

    雅量自嘲:“因为我懂得逃避。”

    “你指你一直未婚?”

    雅量不答。

    走近泳池,只见人山人海,一组组啦啦队正为泳将打气,热闹得不得了。

    他们在观众台找到品藻与贤媛,但他们身边已无空位,雅量与自新只得坐在后边。

    品藻给她一把伞,“替我遮住阳光,我最怕晒起黑斑。“

    雅量笑着打开伞替品藻做丫环。

    品藻一边喝矿泉水一边喊:“出来了出来了,毛孩,加油,毛孩,加油,”

    雅量既好气又好笑,妈妈即是妈妈,一见孩子,立刻忘我。

    “为什么叫他毛孩?”周自新问。

    “他自小浑身毛毛的,十分可爱。”

    只听得贤媛说:“公众场所,不要叫乳名,方正,我们在这里,方正!”她挥手。

    雅量愣住,整张面孔冒汗,“谁叫方正,又叫毛孩?”

    “品藻的孩子呀,他代表法律系出赛。”

    这时口哨一响,站池边众泳手一齐跃入水中,水花四溅,煞是好看。

    “第三线是毛孩!”

    雅量看到那少年潜泳十来尺,忽然跃起,原来他游蝶泳,正是雅量最喜欢的泳式,只见他强健胸肩在水中犹如飞鱼,比其他赛手快捷一半以上。

    贤媛笑说:“别人都穿鲨鱼衣,只有他,长发长须浑身汗毛,也不怕阻水,只穿小泳裤。”

    雅量看到呆住,手上的伞落在一边,周自新连忙捡起替她撑着。

    她一语不发,双耳烧红。

    只见方正已经赢了这项比赛攀上泳池,众妙龄女同学一拥而上,嬉笑鼓掌欢呼,她们把彩色丝线织成的带子往方正手腕上套,有几支手有意无意抚摸他胸膛及私人部位。

    方正象是吃不消这种热情,又不好意思打开她们的手,只得重新跃进池内躲避。

    品藻说:“还有一场接力赛。”

    雅量已经坐不住,她站起离开看台。

    不料周自新一直跟在她身后,替她打着伞,他以为她满脸通红是因为晒过了头。

    雅量呆半响才说:“我口渴。”

    “我陪你到合作社喝冰茶。”

    自新亲自吩咐柠檬切厚片,并且加薄荷叶。

    雅量怔怔喝了一大杯茶,仿佛好过一点。

    这时她的白衬衫已贴在背上,自新可隐约看到她内衣上的花边,他也觉得口渴。

    雅量轻轻说:“你回去吧。”

    “不,我陪你。”

    “品藻的孩子叫方正?”

    “是呀,你忘记了?真是好名,还有,贤媛的女儿叫捷悟,是否更加别致?”

    “你呢?听说你有两名。”

    “老大叫国泰,老二叫民安,都入大学了。”

    雅量想:只有她一人是孤鬼。

    她轻轻说:“我累了,想回家小息。”

    “我送你回去,你午睡片刻,我来接你吃饭。”

    雅量只觉得金星乱冒,到家,她沐一个浴,倒在床上闭着眼。

    自小她逃避严重问题的方法便是好好睡一觉,希望醒来时烦恼已自动离去。

    她惊醒是因为做梦看到方正在她床边脱衣服,露出健美的泳手身段。

    有人敲门,雅量叹口气,“谁?”

    “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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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量揉揉水肿脸,太阳已经下山,天空一半橘红,一半淡紫,叫她凝视。

    雅量开门出去,站在草坡边,“她们呢?”

    自新回答:“就我与你一起吃饭,我等你更衣,你可以换件跳舞衣裳吗?”

    雅量忽然明白,他的殷勤并非基于友谊,她退后一步。

    “自新,我们是想撮合你与品藻。”

    “品藻?”

    “正是,本来你俩就是一对。”

    “不,不,我喜欢的是你,杨雅量。”

    “别开玩笑,你最不喜欢的女同学是我。”

    “雅量,我到今日才懂得欣赏你。”

    雅量惊说:“你与品藻可以发展——”

    “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自新,我吧是任何人的对象,我生活散漫,无永久地址,我每天自下午三点就开始喝酒。”

    “雅量,为何这样用力拒绝我。”

    雅量又退后一步。

    周自新赌气,“我听说你喜欢欧陆男人。”

    雅量终于沉下脸,“自新,我们是老同学,不要讲你明日会后悔的话,”

    “外国男人有什么好处?”

    雅量的声音转为冰冷:“再见,周先生。”

    “雅量,你听我说。”

    “够了,周先生,再见。”

    周自新自知失态,且惹恼了老朋友,他羞恼地上车驶离。

    雅量这才松出一口气,她站在门口发憷。

    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呼一声笑。

    雅量再度吃惊,她转过头,看到一个高大身形站在树后。

    她立即知道这是谁。

    她气恼地用食指朝他勾一勾,“毛孩,你给我出来,你站在那里多久了,你偷窥什么,又听到什么?”

    他只是笑。

    雅量生气,“你跟踪我?你喜欢做观众?”

    “呵,要惩罚我了。”

    “你看什么?”

    “看你如何打发不喜欢的男人。”

    “你为何鬼祟?”

    “冤枉,是母亲叫我给你送些清淡食物过来,她怕你中暑,我见你未返,便在树下等一会。”

    他缓缓走近,身上有一股泳池水的氯气味道。

    他说:“我很高兴你拒绝了他,他说什么?你喜欢欧洲人?”

    雅量实在忍不住,悻悻在他肩膀上大力捶了一拳,他雪雪呼痛。

    他乘势握住她的手,“我很高兴你没让他占便宜。”

    雅量看着他,“你一直知道我是谁。”

    “你是杨雅量博士。”

    “我与你母亲的关系。”

    “你是家母朋友,So?”

    雅量说:“我与你有话要讲。“

    他却说:“好,你家还是我家?“

    雅量简直拿他没办法。

    “让我进来喝咖啡。”

    他到车厢取出一篮子食物交给雅量。

    雅量只得开门让他进去。

    他说:“你应当到我家看看,我置了家具,现在有女朋友了,不得不从俗,家具式样你会喜欢,”

    雅量啼笑皆非。

    他手里还捧着一只考究的柚木盒子,象是人家藏雪茄烟防潮盒。

    雅量扬起眉脚,作询问状,他笑嘻嘻打开盒子,只见里边密密麻麻放着各式各样锡纸小包,看仔细了,是数百枚安全套。

    雅量怔一会,只能假正经地说:“十分整齐,一丝不苟。”

    她开始后悔酒后轻狂,这小子不好应付。

    他完全知道雅量想说什么。

    “我从不与家母提及我的感情生活。”

    雅量不出声。

    “我还有两年毕业,你会愿意等我?”

    雅量伸手轻轻抚摸他立体浓眉,真是孩子话,两年,过两个月她要到北京,两年后不知在津巴布韦还是卡德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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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正把雅量抱紧,胸肌压着她揉动,雅量忍不住嗯一声。

    他在她耳边说:“我开始明白,你越是喜欢一个人,越不做声,如不,说得他自杀为止,象刚才那个人。”

    雅量笑得呛住。

    他又用更低的声音说:“不喜欢多话的爱人,多么难得。”

    “我们不能老是这样见面。”

    方正答:“那好,你搬到我家来。”

    他那个岁数最占便宜,人们把他当孩子,其实他已是经验丰富的大人。

    “腕上的丝线代表什么?”

    “异性对你有意,把它缠在你腕上,如果你接受,可以嫁给他,如不,就此算数。”

    “什么时候流行起来?”

    “这几年。”

    “那些少女都很漂亮。”

    “我却觉得她们装扮可怕,最不能接受的是毛虫似假睫毛,攻击武器般镶铁丝内衣,以及长指甲上描花,还有,头发浆住风吹不动,提高声线直至刺耳程度。”

    “她们以为你们会喜欢。”

    “谁?我们?”

    雅量尽量忍住笑:“不要再批评女性。”

    “你统统没有那些毛病。”

    “我有一份繁忙工作,还有,我是大人。”

    她用额角轻轻碰到他的脸。

    第二天一早,方正坐课室里与同学研究一个案子,邻座忽然有人说:“英语系杨教授在泳池早泳。”

    有好事之徒传短讯给他通报。

    他这样回应:“立即传照片过来,即使是一件头泳衣,也有瞄头。”

    方正不由得转过头去。

    “看!”

    大家挤到电话旁观看。

    “呜呜”所有人失望:“太过吝啬。”

    原来杨教授穿着潜水衣游泳:樽领、短袖、连及膝裤。

    方正低头笑。

    “杨教授就是如此,校内好不容易来一个漂亮老实,偏偏钮子扣到领口,对男同事男同学从不做眼神接触,连裙子都不穿,天天白衬衫黑套装长裤,绝少脱去外套,什么意思。”

    “不假辞色。”

    “谁可以拍到杨教授性感照片?”

    “做个比赛可好?”

    方正忽然动气:“你们真无聊!”

    “咦,阿正,你是我们中最淘气的一个,今天怎么了?”

    方正离开课室。

    “什么得罪他?”同学叫苦:“我们还有功课要做。”

    那日稍后,雅量接到电话。

    对方是贤媛,“雅,品藻说替你做生日。”

    雅量连忙求饶:“对不起,我没有空。”

    “你略为从俗一次可否。”

    “恭敬不如从命,我不庆祝任何一日,但我享受每一日。”

    “别扫兴,品藻要我找个机会与自新跳舞,她约好他做当天舞伴,我也要介绍我的男伴给你认识。”

    这倒叫雅量高兴,她们都有舞伴了。

    “我呢?”

    “我们给你安排神秘嘉宾,雅,你务必打扮得漂亮些。”

    贤媛把地址告诉她。

    雅量忽然问:“我们都几岁了?”

    贤媛叹口气:“一百岁。”

    雅量哈哈大笑。

    “亏你笑得出。”

    接着几天,雅量要做文件工作,每天忙得很晚,留在办公室,伏案苦干。

    邻桌有同事一样要开夜车,偶尔也发几句牢骚。

    有人诉苦:“我妻子要求离婚,并且请我不要抗议她提出的内容,那就不用聘请律师,省下一笔费用。”

    “她要什么?”

    “孩子,房子,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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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

    “你已比布朗幸运,他带着新婚妻到剑桥蜜月,那女子就在那段日子爱上别人,跟那人逃走。

    “有这种事,不可思议,难得那第三者愿意陪她疯。”

    雅量想:男人年纪大了,体内睾丸素渐渐衰减,男性特征消失,姿势口角都开始似老太婆般啰嗦,抱怨益多,这时,只有少女学生娇俏地走近,他们才会吸气收腹挺胸展露剩余男子气概。

    可怜。

    这时有人走近问她:“杨博士,可有兴趣到酒馆喝一杯?”

    雅量连忙答:“我还有事。”

    她看都不敢看他,怕瞥到他们来不及染的白色发根,鼻子边肮脏毛孔,以及松弛下巴。

    她连忙离开办公室。

    回到家,捧住头深深叹息,人过了三十岁会魂离肉身,身躯的年龄日长,但精魂永远不甘心衰老,形成一种滑稽现象。

    她杨雅量最是显著的一个受害者。

    深夜她继续对牢电脑工作,忽觉劳累,站起躺到床上,却又不能成寐,胸脯似揪住似难过,想到往事,她忍不住轻轻说:是那些微的温柔,照亮了我的回忆。

    她终于睡着,转瞬天亮,又不愿起床。

    电话铃声大响:“雅,今天晚上七点半,京城酒店明珠厅,记得准时。“

    雅量想一想,决定同她们开玩笑。

    她下午出去,选购晚礼服,约化妆师及做头发,经过那鞋店,买了双四寸高深紫面血红色底镂空鞋。

    化妆师把她的脸妆得雪白,红唇,还贴上镶亮片的假睫毛,然后帮她做一个刚睡醒的蓬松发。

    雅量笑嘻嘻穿上低胸黑色网纱晚服及高鞋,自觉活脱象去参加万圣节淘糖晚会,可是化妆师却称赞:“你好看极了。“

    雅量心存嬉戏,摇摇晃晃到达现场,迟到二十分钟,她走进去,发觉许多男性用尊敬目光注视她。

    呵,可悲,她明明打扮如欢场女子,但虚荣浅薄的异性反而觉得吸引。

    自新站起来走近迎她,“雅量,我们在这里,生日快乐。“

    她走过去,有人替她拉开椅子,雅量抬头一看,那年轻人却是方正。

    他剪理过头发,胡须刮净,一脸俊秀,像个牛乳儿般,穿着整套西服。

    雅量呵一声,只听到品藻笑,“看,我带了什么人给你作舞伴,这是小正,没想到他长这么高了可是,小正,留心,别人都是阿姨,这位却是杨小姐,杨小姐在你幼时十分照顾你,今晚你要招呼周到。“

    雅量啼笑皆非,只得喝香槟。

    唯一的安慰是自新终于转向品藻,而贤媛也带来她的端正男友。

    自新坚持与雅量跳第一支舞。

    他说:“雅量,从未见过你这样打扮。“

    “好玩嘛,难得大家一起吃饭。”

    她每眨一下眼,睫毛上亮片都似一颗掉落眼泪。

    “今晚看到你,实实在在叫我明白,不愿接受我的人是多么美丽。”

    “自新你竟如此会说话。”

    “可是上次却得罪了你。“

    雅量轻轻与他在舞池转了几个圈,低声答:“你没错,是我反应过度,我确是喜欢欧洲人,因为我从不打算结婚,旧欢如梦,我十九岁那年,在联合国当义工,他们的难民专员,是一个叫菲利普的巴西籍中年男子,他高大英俊,有理想有抱负,懂七国语言,少年的我爱慕他到极点,我钦佩身为富家子的他,放弃祖辈为难民争取权益。”

    自新说:“嗯,我知道这个人,他为越南船民曾经痛斥本市关闭营不人道,你与他可有发展?”

    “我在远处仰望他,他是我的暗恋对象,握住网络,报章,电视寻找他的消息,结果,”雅量声音低下去:“我得悉联合国在伊拉克的总部遭恐怖分子炸弹袭击,他不幸丧生。”

    “我也记得这段新闻,当时联合国大为震惊,如丧考妣。”

    “自新,得到与得不到,最终十分虚幻,象一场梦般,叫人想起汤显祖的故事牡丹亭里杜丽娘惊梦。”

    自新“啊”一声。

    这时方正走近拍拍他肩膀,“自新叔叔该我了。”

    周自新只得把舞伴让给他。

    方正轻轻问:“你们说些什么?”

    “牡丹亭的惊梦。”

    “无论你讲什么,自新叔的视线,从未离开你的胸脯,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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