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维送走小陆,骑车回到岳父母家,小冰正在门前等他,看见他就问:“怎么去这么久?聊大天哪?两个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同道中人嘛,怎么会没有什么好聊的呢?”
“同道中人?那你们聊我了?快告诉我!你们聊我什么了?”
“不能告诉你——”
这下小冰就不放过他了,追着他打,追着他拧,一直追到他们的卧室去了。这是他岳父母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间房,供他们周末过来时住的。
他岳父母住的是教委为特级教师修的住宅楼,四室一厅的,很宽敞。听说中学的特级教师相当于大学的副教授,但他这个B大正宗副教授只分到一个两室一厅,完全不能跟他岳父这个“相当于副教授”的特级教师相比。不过他岳父也很羡慕他,这么年轻就破格提成副教授了,岳父的特级教师可是熬了一辈子才熬到手的。
小冰一进去就把门关了,跑上来,把他扑倒在床上,问:“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整死你——”
他压低嗓子说:“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整我?”
“你别指望谁来救你,他们都在睡午觉——”
他怕岳父母听见他们的打闹,小声说:“别闹了,你不闹了,我就告诉你。”
小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坐着,说:“好,我不闹了,快告诉我吧。”
他把小陆的话简要复述了一下,开玩笑说:“我跟你旧情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没想到吧?”
小冰嘻嘻笑着说:“这个姓陆的,太不仗义了,看我们两人恩爱,他不服气,就想来挑拨离间。”
“别人不过是说了一个事实,怎么是挑拨离间呢?明明是你——甩了他,你怎么说是他甩了你?”
“哼,A市这种地方,都是把出国当蛮大一回事的,如果我说是我要分手的,人人都要拿我当怪物,人人都要来问个‘为什么’,因为人人都觉得只有脑子有毛病的女生才会跟出了国的男朋友吹。我懒得跟那些人慢慢解释,解释了他们也不懂,所以我干脆说是他不要我了,这下就简单了,就没一个人问‘为什么’了,人人都觉得很好理解,人人都同情我,人人都骂他那个忘恩负义的陆世美——嘻嘻——反正他在国外又听不见——”
“人人都不问了?我偏要问,为什么你要跟出了国的男朋友分手?你脑子有毛病?”
“我脑子没毛病,正常得很。我跟他分手根本不关出国的事,只不过借他出国之机,行分手之实罢了。”小冰解释说,“两个人不在一起时吹起来比较容易一些,他不能跑来缠我,我们分手也不伤两家父母的和气。”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分手呢?就因为他抽烟?”
“你听他乱说,哪里会为个抽烟的事就吹掉?我也说不出他什么大毛病来,就是觉得——不合适——感觉不到他爱我——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爱情。”
“那你想要的是哪种爱情?”
“就是我跟你这种爱情。”
“你别拣好听的说了,是不是远水不解近渴,所以你脚踏两只船,他不在跟前的时候拿我当替身?”
小冰拧他一把:“瞎说,我可没脚踏两只船,我是跟他吹了之后才跟你接触的。”
“不对吧?你是把我骗到手了才跟他吹的——”
“乱说!他一出国我就跟他吹了,他自己还要在那里坚持认为我们是恋人,我有什么办法?这又不象离婚,还有一张离婚纸做证明。谈恋爱的事,我说吹了,他说没吹,到底谁说了算?”
他其实也不在乎小冰究竟是什么时候跟小陆吹的,即使小冰是脚踏两只船,他也不觉得是错误,或者说即便是错,他也觉得是个很可爱的错,所以他不再追究这事,只好奇地问:“那你是不是因为我不出国才——看上我的?”
“哈哈,哪里有这么奇怪的理由?谁不想出国?你如果那时要出国,我马上就跟你走,哪怕是到非洲去做黑奴,我也跟你去。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出国,看看我跟你吹不吹。”
“哇,说得这么动听?”
“不是说得动听,是真的——”
“有这种事?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另眼相看?”
“呆子,这就叫爱情嘛!”
“那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小冰开始挑逗“县团”:“你是个呆子,怎么会明白?就当是‘呆人有呆福’就行了——”
等他象潜伏在敌人碉堡前的志愿军一样匍匐在小冰身上,小心翼翼地蠕动的时候,小冰附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不爱他?就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爱,而我感觉不到他的爱——”
他开玩笑说:“那是你没给他机会,让他像我这样‘爱’你——”
“根本就没那个冲动——”
“骗我的吧?”
“是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有——那种想亲近的冲动——,你可别乱以此类推——,以为我既然对你那样,肯定对任何人都那样。只有你们男的才是那样的——不问青红皂白——见了女人就冲动——”
“瞎说,男人也不是见了女人就冲动的——我只在见了你这个女人时才冲动——”
“那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那还用说?一个造得凹进去,一个造得凸出来,凸的正好放进凹的里面去,你说是不是天造地设——”
小冰纠正道:“这世界上凸的多了,凹的也多了,只能说你这个凸的刚好想放进我这个凹的里面去,那才叫天造地设——”
这种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打仗的方式似乎很能激发小冰,他感觉小冰今天是春水泛滥,“县团”进进出出好不滑爽!他一阵埋头苦干,轻重缓急,上下左右,小冰很快就顾不得说话,只有喘气的功夫了,再往下,气也踹不匀了,开始哼哼起来,吓得他一口吻住小冰的嘴,心里充满了对邱少云们由衷的佩服。
过了几天,谭维跟小冰一起请小陆和一个叫小刘的女孩来家吃饭,为他们“说媒拉纤”。那天是谭维掌勺,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非常想把这个媒做成,好把小陆这个潜在的情敌“消灭”掉,他那天特别卖力,拿出看家本领,整了一大桌子菜,似乎这个媒做不做得成全看他的菜做得可口不可口一样。
小刘是小冰以前的同事,两人曾经是室友,关系不错。小刘看了小陆的照片,又听说小陆是美国回来的博士,而且已经在美国找到工作了,很感兴趣,精心打扮了一番,很像是志在必得。
但是小陆好像不是很感兴趣,连皮鞋都懒得穿,还迟到了十几分钟,吃饭的时候就只顾吃饭,也不知道跟小刘攀谈攀谈,而且又跟上次在小冰家一样,刚吃过饭,就要告辞。谭维怕他是想抽烟,连忙说:“来,抽支烟,抽支烟——”说着就拿出预先准备的“大中华”请小陆抽。
小陆看了小冰一眼,说:“算了吧,我怕女主人不高兴——”
小冰大无畏地说:“没问题,尽管抽,别把我说得象母老虎一样——”
小陆接了烟,谭维给他点上,小陆自顾享受他的“饭后一支烟”,小冰和谭维只好无话找话地打圆场。后来小刘主动问:“你在——美国那边——找的是什么工作?”
“博士后。”
“哇,那你太了不起了——”
“有什么了不起?博士后是给人打工的,工资又低,干活又累——”
小刘格格笑着说:“你太幽默了。博士后怎么会是给人打工的?博士后都是头面人物啊——”
“你说的是中国,我说的是美国。”
“美国中国不是一样的吗?”
“我说博士后是给人打工的,你信不信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小刘吃了这么硬绑绑的一个回答,有点下不来台,但还是挣扎着问了一句:“如果真是工资又低,干活又累,那你怎么会愿意干博士后?”
“哪里是我愿意干?我是没办法,学我们这个专业的,说起来好找工作,但所谓好找,也就是指的博士后好找,因为美国人不愿干这种又累又没钱的活,才会轮到我们外国人。我的工资打了税之后——只够满足我一个人的基本生存需要——”
“那抽烟呢?”
“抽烟也是我的基本生存需要——”
小冰对小刘说:“你别听他瞎说,他开玩笑的,哄我们这些没出过国的人——”
小陆较起真来:“谁说我是开玩笑的?我的工资只有X万X——”
小刘一听就欢呼起来:“X万X?那你还嫌低了?我一个月才X千X呢!”
小陆象看乡巴佬一样看了小刘一眼,不屑地解释说:“我说的是年薪,美国那边谈工资哪里兴说月薪?都是说年薪。”
小刘不好意思地收了口,小冰打圆场说:“其实收入多少还要看消费水平,不能光看绝对数字。像你说的,你们那边万宝路香烟只要二十多块钱一条,那国内怎么能跟你们比?最少也要几百块——”
小陆认真地算起账来,说他年薪是多少,税要打掉多少,房租要多少,保险要多少,供车要多少,伙食要多少,抽烟要多少,等等,等等。听小陆那个算法,他的工资养活他一个人都困难,更别说养老婆孩子了。
小刘问:“那——过段时间是不是会——涨点呢?”
“涨什么?现在美国经济不景气,学校已经决定五年内不涨工资了——”
后面的对话,都是向着“道路是平坦的,前途是黑暗”的发展,不管谈什么,小陆都有办法说得天崩地裂,前途无亮。小刘明显地失去了兴趣,告辞要走,小冰叫小陆去送送,小陆说他不顺路,小刘也说不顺路,最后是小冰送小刘下去坐车。
等小刘和小冰出去了,谭维问小陆:“你怎么把博士后说得这么穷?想把她吓跑?”
“博士后穷是事实,想把她吓跑也是事实。”
“那你还——不如回国来——如果你到B大来,肯定会很受重用——”
小陆懒洋洋地说:“出去几年,好像已经更不适应国内的生活了,在美国那边我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博士后’,在这边——肯定不行,光是这么成天比来比去的,就要我的命——”
“那小刘的事,你看——”
“我看还是算了吧,像她这样的,我在那边还是能找到的——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从国内办过去——”
送走小陆之后,小冰问谭维:“小陆怎么说?他喜欢不喜欢小刘?”
“小陆好像不感兴趣——说小刘这样的他在美国那边也能找到——“
“咦?他口气还蛮大呢,我倒要看看他能找个什么样的人——”
他担心地问:“小刘——同意了?”
“没有——”
“是不是觉得小陆——穷?”
“也不是。你别学小陆,把国内的女孩子说得那么爱钱,人家一眼就看得出小陆的心思,她说他是在叫穷,肯定是不喜欢她,哪里有博士后这么穷的道理呢?”
谭维松了口气,既然男女双方都不满意对方,那这个媒也就做得不算失败,只能算没成功,因为只白费了力,但没惹出麻烦来。
小冰又开始寻思有没有别的候选人可以介绍给小陆,甚至连谢怡红都算进去了,说可以把谢怡红跟常胜搞散了,再把谢怡红介绍给小陆。他劝道:“算了吧,小陆根本没心思找女朋友——你何必淘神费力?我看他的关键问题是还没忘掉你——”
“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是他没忘记你,你又没惦记着他——”
“算你聪明!我生怕你想不开,所以总想把他跟谁撮合在一起——那样你就放心了——”
他开玩笑说:“你怕我想不开?那你干脆别再理他就行了——”
“我不理他了,让他见鬼去吧——”
他忙解释说:“我开玩笑的,小谦的事还要他帮忙的,你怎么能不理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别后悔——”
“如果你需要理他,想要理他,我叫你别理他也没用,还不如我大大方方地支持你理他,说不定你看在我通情达理的份上,就自动不理他了呢——”
“你好狡猾啊!不过——”小冰用上了一句样板戏的台词,“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