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泪火照天烧

    韩正阳刚见到从出租车里走出来的静雪时几乎认不出她了,她那对长长睫毛下原本迷人的眼睛已经肿得象毛桃一样,但眼里却已经没有了泪水,象干涸的枯井一样毫无光泽。原本晶莹清澈的目光象死人一样呆滞凝固,煞白的脸面上毫无表情,那直眉瞪目的神色,让韩不禁联想到港台片里的僵尸躯壳。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韩试探着上前问静雪。可是静雪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从他的身旁一闪而过,踉踉跄跄地径直走到自家门口,用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门,然后连门都没关就径直闯进屋里去了。

    韩正阳觉得这场面实在有点古怪,可他就要赶飞机回国了,又不能在此地再久留,于是他临时回到屋里,想问问静雪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就和她再次道别,各走各路了。他于是回到屋中,对正呆坐沙发上的静雪说:“你没事吧?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你不是回家过年去了么?”

    没想到不说到好,静雪刚一听到韩正阳问“你不是回家过年么”的话,那双原本呆滞的眼里突然对着韩正阳射出两道愤怒的寒光,她顺手抄起茶几上一个水晶玻璃盘就朝着韩正阳脚前狠狠摔去,同时用沙哑而声嘶力竭的声音对韩大喊:“臭男人给我滚出去—”那玻璃盘在实木地板上立时被摔成碎片,溅打得韩的脚踝和小腿生疼。

    “好,好,我滚,我这就滚。”被搞得不知所措的韩正阳也有点恼火了,心想我又没招惹你,何故挨你的打骂呢?也就有点没好气地对静雪说道:“那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真的要走了,再晚就赶不上回国的班机了,再见。”

    韩看静雪还是坐在那里呆呆的没反应就不耐烦地豁然转身,急匆匆地走出门外,一边走还一边想:“女人那,就常是这个样子,一阵晴、一阵雨,我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韩正阳于是义无反顾地走出静雪的豪宅,那位友好的巴基斯坦司机看见韩正阳终于走出来了就好心好意地问他说:“你太太生你气了?女人不好对付吧?”韩半带解嘲、半带挖苦地对着出租司机低声说:“幸亏她不是我老婆,要不我早被她打死了。”那司机也不明就里地傻笑了两声。

    于是韩正阳在司机的帮助下把自己的两个旅行箱往林肯轿车后备箱里一一装入,结果刚好满满塞下。然后韩和司机一起把后备箱的盖子费力地合上,司机就朝自己的驾驶座走去,而韩正阳则再次检查,看后备箱是否关紧了。这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林肯轿车的后窗玻璃可以隐约反射出韩身后房间里的一缕灯光,可就在他刚要离开车尾上车时,却无意中感觉那后窗反射的‘灯光’有点怪异,怎么灯光会自己跳动呢?而且忽明忽暗的?这点反常让韩正阳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这一回头不要紧,把个毫无准备的韩正阳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令韩正阳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闪烁跳跃的不是什么灯光而是火光,正从屋内的窗户里面一跳一跳地照射出来,在夜幕笼罩下显得十分夺目刺眼。

    “天呐,她正在点窗帘,这是要烧房子!”韩想到此处,“啊”地大叫一声,三蹿两蹦跳上门前的台阶,又一次奔回屋内。

    就见屋里的静雪象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地在窗前正用一只塑料打火机引燃那里厚重而考究的蓝色落地窗帘。

    “住手,你疯啦?”韩赶紧扯下自己敞开的外衣,一件咔叽布面的夹克棉袄,拼命去扑打已经开始燃烧的窗帘,并把静雪往后推。

    韩知道这里的房屋和中国的居民楼有很大不同,既不是砖混结构,也不是水泥结构,不管外观多么典雅古朴,甚至象城堡一样好看,都不过是从外边贴上了一层装饰墙面而已,而里面都是刨花板材和木头框架,再由简单的几根钢梁钢柱支撑起来而已。这种房屋最怕的就是失火,一旦失火就会迅速蔓延,燃起熊熊烈焰,象烧火柴盒一样很快把房屋烧个精光。救火车就是及时赶来灭火,也是杯水车薪无能为力。所以必须先把这明火赶紧扑灭,否则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可正当韩刚刚把窗帘上的明火扑得快要熄灭时,静雪却又发狂似地跑向另一侧的餐桌旁边,去点餐桌上漂亮的桌布。韩只好又赶紧跟过去猛扑桌布上的火苗,并试图去抢夺静雪手中的打火机,可结果却被已经歇斯底里的静雪狠狠地咬了他手背一口,疼得韩大叫一声松了手。于是她又跑回到那刚扑灭或的厚大窗帘旁,象着了魔一样再次按下打火机。

    这时的韩正阳几乎是‘气急败坏’了,要是等窗帘烧穿墙壁,烧进里面连成一体的易燃板材,那么整个房子马上就会化为灰烬不说,他和静雪也都得变成人肉烧烤。不行,不能让发疯的静雪再这么胡折腾了。想到此处,韩正阳的目光四下搜寻,看见窗户旁有一条系窗帘用的编花丝绳,就猛力扯了下来,把正满屋乱转、疯狂纵火的静雪一把揽腰抱住,用那五彩丝绳把她连胳膊带身体一起狠绕了几圈,象捆粽子一样给捆了起来,并迅速抱起,横放在真皮沙发上,让她动弹不得。

    等把静雪控制住了,韩正阳马上飞奔到厨房的一侧,打开水龙头,让湍急的水流冲湿自己的夹克棉袄,并再次奔回燃烧的窗帘、桌布、画像等物品旁拼命拍打着,然后再次跑回水龙头旁去冲淋衣服,再回去扑火,这样反复多次。终于把多数明火都扑灭了,剩下了一缕缕浓浓的烟气,把门庭里的报警器引得发出尖响声,外面的出租司机赶紧跑来询问。韩正阳怕他去报警惹来麻烦,就连忙跑到门口解释,说是房东不小心失火,但已经被扑灭了。

    司机在搞清情况后就问韩正阳还走不走了,韩正要回答就听见里边的静雪突然大喊大叫“放开我、快放开我、、、”

    顾此失彼的韩正阳顾不上答话,又跑回去查看。见在真皮沙发上玉体横陈,被丝绳紧缚的静雪正一弓一弓地要挣扎地坐起来,试图挣脱绳索去捡那地上掉落的打火机。早已怒发冲冠的韩正阳一把抢过打火机扔进了厕所的马桶并冲了走,再回头指着正勉强坐起的静雪用一种命令的语气一字一板地大声说道:“你给我别动,给我老实呆着!”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回中国的班机就要关门起飞了,而他还没到机场办手续,他能不着急么?

    “到底出什么事了让你疯成这样?”韩火烧火燎地问她。

    “你管不着,跟你没关系。”静雪突然又恢复了点平静,冷冷地又说:“你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又要放火烧房子么?”韩正阳急急地问到。

    “我说了,你管不着,和你没一点关系,走你路吧。”静雪继续冷冷地重复着。

    韩都快急红眼了,冲着静雪大嚷:“你让我敢走吗?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谢-谢,快-走-吧。”静雪也一字一句地大声向韩正阳嚷道。

    韩正阳这时候真想扑上去,狠打这个突然魔怔了的她两记耳光,好让她清醒清醒。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毕竟自己是个外人,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本来素昧平生的房东,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可又不能看着她要烧房自杀而自己却一走了之,于是他急中生智想了个激将法。

    他指着已经扭过头去的静雪怪里怪气地说道:“你要烧房自杀对吧?好哇,那你就烧吧,可你知不知道女人不管多漂亮,可一旦被活活烧死会是什么样子?”韩欲言又止、故作玄虚地用眼角瞥着静雪。

    当他眼见静雪的目光微微往自己这边一转,知道她被此话吸引了,于是就继续吓唬到:“你就是再漂亮,再动人,象西施貂蝉那样的美丽容貌,一旦被烧焦都会变得面目狰狞、扭曲恐怖,而整个身体会缩得只有枕头那么大,象焦炭一样黑,比鬼还像鬼,比妖怪还像妖怪,谁也认不出你了,而你要是侥幸没被烧死,只烧了一半,那就更惨、、、”

    “啊―――,别说啦―――”静雪拼命地扭动自己那被紧缚的身体,想要挣脱了,好用手去封堵耳朵,而身体明显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韩知道要赶紧趁热打铁,于是就装模作样地俯下身去,把那紧缚静雪身体的五彩丝绳温柔解开,再假装柔情地附到静雪耳边哄小孩样子地小声劝道:“你这么勇敢,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勇敢地活下去呢?对么?”而他心里却默念:“姑奶奶,赶紧消停了吧,班机都要开了,我北京家里还盼着我回去过年呢,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哇―――”静雪那压抑多时的委屈和悲苦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一把搂住韩正阳宽阔的肩膀开始痛哭起来,只是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不知哭过多少回了。

    她这样沙哑地哭了很久,韩正阳焦急地等待脱身的机会,就一边用手轻拍静雪因抽泣而不停抖动的后背,一边想慢慢从她合拢的臂膀中伏身退下。

    “求求你别走,陪陪我,不要走。”她轻声但恳切地说道。

    “可、可是、、”韩正要解释几句,想说自己马上要误机了,要无法回家过年了。

    “你要走我就还死,马上死”静雪又要开始疯癫了,不要听他的解释。

    “这、这、唉―――”韩正阳长叹一声。他哪怕当时早十分钟出门该多好,也不会发生此事。将来就是真听说这个美丽的房东出了什么事也跟他无关了,可要是明明看见她寻死觅活而不去相救,不说作为目击者他跑不了干系,就是真能摆脱法律纠缠他也会一辈子自责的。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办法只有暂时留来了。实在无可奈何的韩正阳只能对静雪说:“好,好,好,我不走了行不?但让我先把出租司机打发了,他一直在外面等我呢。”

    “你可不许骗人呀”静雪半警惕半恳求地说着。

    “我不骗人,发誓不骗你好不好?”韩无奈地说道。

    于是静雪才松开紧搂韩的臂膀,让韩抽身出来,与外面的司机结清了候车的欠款以及外加的一点额外小费,再把已经装箱的行李拎了出来,拉回屋里,并眼看着出租车被悻悻的司机缓缓开走,消失在无边夜幕之中,韩正阳望着那消失的‘林肯’轿车,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挨着静雪坐回到沙发上。

    “说吧,我尊贵的女士,这到底是谁惹着您了,让您这春节也不过了,倒回来寻死觅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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