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谱上说是少许盐,所以放得比米少一点……”
“这个咸度可以把我贮存起来,两百年尸身不腐。小晏那么笨的人,都知道怎么熬粥……”脱口而出的名字让田净植一下顿住,她狼狈地笑了笑,笨拙又仓促的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你洗碗……”
田净植逃回了自己房间。薛灵乔淡淡看向餐桌,真意外啊,他的手艺竟然被嫌弃了。而此刻,这只孤零零摆在餐桌上的碗,就是他被打脸的铁证。失败的试验品吗,那就下次改进……他把碗里的粥干脆利落的喂给了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田净植刚走下楼,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走到门口一看,薛妖怪又变家庭煮夫啦,大清早的就在厨房里忙活。再仔细一看,勤劳的薛小学徒面前还放着一本美食书,他正按照书上的教程鼓捣什么东西,那一板一眼、郑重其事的模样,好像在做什么科学实验一样。
田净植不觉好笑,“薛妖怪,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特别失败,活了五百年连个粥都熬不好。”
薛灵乔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厨子。倒是你,一个演员竟然不会演戏。”
田净植顿时炸毛,“谁说我不会演戏的,我现在就要出门演戏去了。你呢,准备在这熬一天粥吗?小心别把我家厨房烧了,不然我会要你妖命的。”她抬起手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薛灵乔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田净植,“我联系上那个藏画的人了,晚点会去见见她。”
田净植乐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啧啧……失忆男主角,祝你好运。”
04
如果黄历很准的话,薛灵乔和田净植那天的黄历上一定都是写着诸事不宜。
下午的戏拍到一半,田净植突然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她又听到了薛灵乔的心跳声。田净植很纳闷,薛妖怪不是去见人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入感应范围,该不会是准备偷偷来探班吧?他俩的关系好像没好到这个地步。难不成想当面嘲笑她的演技?想起早上两人的对话,田净植觉得只有这个理由看起来最合理。
聪明的女人向来懂得把握机会。
她决定好好表现,让薛灵乔的嘲笑烂在肚子里。
因为有薛灵乔这个潜在刺激,这一场戏田净植表演得十分投入,抓起男搭档手里的刀割向自己掌心时,果断又霸气。然后,她悲剧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同时有血迅速从她掌心涌出来,滴滴答答往下流。
男搭档看到手上沾到的血,吓得立刻扔下刀子,一脸的惊慌失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真匕首?!”
有胆小的女助理被意外变故吓得尖叫起来。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导演冷静地迅速安排:“大学有医务室,快送人先过去包扎一下!”
田净植痛得人都在出冷汗,隔着医务室的门都能听到导演的大嗓门。
“你是怎么回事?!你是道具师!准备好的没有开锋的匕首怎么会变成真的!”
被骂的女道具师吓得一直在哭,抽抽噎噎地解释,“这根本不是我准备的那一把匕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导演的火气更大了:“你管道具,你不知道谁知道?!灯光师知道啊?收音师知道啊?啊?!”
道具师不服,“也有可能是变态粉丝或者其他跟田小姐不合的女演员做的啊!”
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啊。导演气急败坏地指着女道具师,恨不得在她额头上戳出个洞。片场的道具出现问题,自然是道具师的责任,出了错不知道检讨,还找各种理由推卸责任,幼稚得让人反感。
田净植走出门,“导演,你不要骂她了,应该真的不关她的事。”
她虽然看起来有点疲惫,但麻药使上作用,倒也没那么严重。导演也稍稍放心了一些,“小植,你的手怎么样?”
田净植担心工作的事,“不是很深,别沾到水,忌口,很快就好了……可是我的戏……”
导演赶紧安慰她,“没关系,先拍其他人的,你先养好伤……你放心,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查到是谁做的。”
“谢谢导演。”剧组的人员相继离开,她看看自己的伤口,又摸了摸胸口,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噗通、噗通、噗通……心跳怎么那么乱,一会儿强一会儿弱的,薛妖怪到底在搞什么鬼?
从F大出来,田净植便一直看着车窗外。心跳声消失时,她立刻让冯冻冻把车停在路边,看来薛妖怪应该就在这附近一百米之内。四周都是一目了然的街道,只有转角处是一幢刚刚完工的办公楼。
冯冻冻好奇地问:“田小姐,要下车吗?”
“下车干吗?”田净植扬了扬受伤的手,“我要赶紧回家养伤。开车。”
他只是突然冒出来的房客,他约他的会,她养她的伤,互不干涉是和平相处的基本原则。
田净植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
虽然受伤的手还敷着冰袋,但一想到又可以心安理得的休息几天,不由心情大好,就连普通的水果都变得格外美味起来。
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受累。她已经学会了,工作的时候像个钢铁超人一样去战斗,休息的时候则把自己藏起来,完全不理会外面的世界,安静地看看电视和小说,给花花草草浇水,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忙里偷闲也是一项重要的生活技能。
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女主持说到田净植时,幸灾乐祸地嘲讽:“田净植在片场受伤是因为有人把道具的刀换成了真的刀,幸亏只是割手的戏,如果是捅心脏的戏,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男主持不客气地接着调侃:“今年真的是田净植的倒霉年,灾祸不断,田小姐记得去找个大师点化一下哦。不过听说警察下午就抓了嫌疑人,嫌疑人是田净植小姐的超级粉丝……”
这年头娱乐节目就知道哗众取宠,没有一点同情心和人道主义的温情。
田净植把吃了一半的水果扔在盘子里,心情郁闷地关上电视机,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直吸气。
“什么倒霉年,本小姐活了二十八年,年年倒霉……你以为我没去找大师吗?我井都挖了三口了!三口!知道什么概念吗?小学课本里说的,吃水不忘挖井人!不亲自挖就不算了吗?”想到主持说到的嫌疑人,她气鼓鼓地站到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电视剧,语重心长地跟它说起话来,“你说现在的粉丝是怎么回事啊?家里很穷吗?脑袋有问题没钱治吗?无论如何脑残片和变态含片,要一天三次,饭后温水送服好吗?”
对着电视机发完脾气后,田净植才稍稍解气回房间睡觉,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客厅里静悄悄的,薛灵乔还没有回来。总不会是看到那幅画之后想起了仇人,然后报完仇走人了吧?……她要去开香槟!
“妖怪滚蛋了!本小姐自由了!不过,薛妖怪也太没有礼貌了吧,走了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啊,害我在这里一个人白担心……等等,我担心他?哈哈,真是国际级别的冷笑话,我巴不得他分分钟消失好吗……再说他飞檐走壁那么强,谁能对他怎样?”
田净植重新躺回沙发上,看了两分钟电视,又忍不住坐起来。
不对,薛妖怪不会是上当受骗了吧?毕竟是个五百多岁的老人家,没上过几天网,搞不好真的遇到了网络诈骗团伙。
那……诈骗团伙岂不是危险?!
田净植一下子蹦起来,随便拿了件外套冲出家门。
05
自从在论坛上看到回帖,说他长得像自家曾祖父一幅画里的人后,薛灵乔就一直在尝试着联系发帖人。昨天,他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一封邮件,附件里的图片正是他在旧居凉亭里的画像。画像的纸质看起来陈旧泛黄,的确像是一百多年前传下来的东西。
也许从这个人身上可以找到故人的消息。
经过协商,薛灵乔和对方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根据路标指示到了F大附近的一个刚施工完成的办公楼。刚进电梯,心脏突然狂跳,薛灵乔捂住胸口,他不知道那一刻田净植正在片场被匕首割伤,一下子慌了神。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好像整个胸腔要裂开一般,电梯门在此刻关上后猛烈地震动下沉,楼层显示灯随即熄灭。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不察,他已经被关进了狭窄的电梯里,随后轿厢顶部突然往下喷着冷气。
薛灵乔心里暗叫声,坏了,这怎么可能……
电梯依旧停滞不动,轿厢顶部源源不断地往下喷着冷气。薛灵乔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想要掰开轿厢门,却找不到着力点。手机没有信号。墙壁上的呼叫电话也没有反应。
电梯内的铁壁上开始慢慢凝结出一层白色的冰霜。
薛灵乔的力气在慢慢流失,寒冷使他全身像裹在棉花里,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人既然能放干他的血,自然知道他的弱点。他小看了自己的仇人。
这只缩头乌龟正躲在某个角落窥视自己吗?
薛灵乔抬头看向电梯里的摄像头,拼尽最后的力气跃起,把它捏碎。
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他可能这次连在博物馆躺一百年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田净植站在路边观望了一下,此处在大学附近比较僻静,几乎没什么行人和车辆经过,还没交房的楼盘,怎么会有人约在这呢?
田净植不解地摸了摸胸口,一路过来薛妖怪的心跳频率很弱,连带她都有些呼吸变缓,头脑昏沉。
电话里依旧是冰冷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说不出理由,田净植清晰地感受到薛灵乔就在这幢大楼里。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她手心里都是冷汗,她感觉到了危险。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呵斥她:停住!不要去!
“薛妖怪……你知道的,我这么倒霉,如果连你都遇到了危险,那我肯定是在劫难逃的,所以……你可以理解的吧……”
田净植应该掉头就走,可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黝黑的大楼像沉默的怪兽那样,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会管的。田净植心中持续默念,我绝对不会管的。
……
几分钟之后,田净植抱着手臂站在墙壁的另一边。
虽然入口处被锁住了,可是一堵墙可困不住她这只飞天小蝙蝠。好吧,她小学思想品德全优,马路上摔倒的老太太都敢扶,非洲大陆上的井都有挖,还怕它一个小小的办公楼?
况且她倒霉到阎王爷都不想收她。田净植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用手机照明摸进了楼道里。
“这要去哪里找?”田净植跺脚发现感应灯是坏了,按了按电梯,电梯纹丝不动,数字很奇怪的出现乱码,好像卡住了。
田净植莫名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荒唐,“难道只是卡住了吗?我还以为被绑架了嘞!”
不过新闻上也出现过放暑假后,学生困在电梯里,几个月后开学才被发现的事。田净植左右看,在墙边没来得及收拾的施工废料堆里找出半米长的一根废钢筋,往上层跑,每走一层就敲敲门板,看里面有没有回应。爬楼是个力气活,五层之后,田净植开始双腿发软,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散了,干脆随便地往头顶一扎,袖子和裤腿都挽起来,手上的钢筋如果换成锄头,就可以直接去插秧了。
“姓薛的妖怪,你到底在哪?”
田净植走到第七层时,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嚯,怎么这么冷?”她把手贴到电梯门上,吓得立刻缩回来,电梯门上都是水珠,地上都湿了一大片。
田净植小心地凑近电梯门口,压低声音喊道,“薛妖怪,薛妖怪……”
里面,薛灵乔坐在电梯一角,像是昏迷了一般,脸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薛妖怪,薛妖怪你在不在里面?“田净植拼命地拍门,“有没有人?”
薛灵乔缓缓睁开眼睛,“我在……”意识到对方听不到,才凝聚力气抬手敲了敲门板。
田净植听到回应声,连忙拿钢筋用力地使出吃奶的劲儿别电梯门,好不容易别开10公分的缝隙,一股子寒气迎面扑来。
田净植透过缝隙看到轿厢内部惊呆了,这是在演什么恐怖电影吗?整个轿厢被冻成了一个冰坨,薛灵乔全身都像是结了一层霜,虚弱地坐在角落里,轿厢顶部还在不停地喷出冷气。田净植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田净植立刻慌了神,“报警……你等着,我马上报警!”田净植拿出手机准备报警,突然又停住,“不,不能报警,你是妖怪。那怎么办?…你自己不能出来吗?”
薛灵乔摇了摇头,“太冷……”
田净植皱眉,“你怕冷?”
薛灵乔微微点头。
“那怎么办?”田净植六神无主,这时她感觉到手心里钻心的疼,她刚刚只顾着撬电梯,用力过猛导致绷带脱落,伤口也再次裂开了,血渗了出来。
薛灵乔看着她的手:“血……”
“你说什么?”田净植看向薛灵乔,又看了看受伤的手掌,想起自己的血救了薛灵乔的事,喃喃自语,“除了温度,还需要能量吗?”田净植咬了咬牙,奋力地把胳膊伸进轿厢,把手心递过去,“反正流掉也是浪费,你快喝……不过不要喝太多,失血过多我会死的懂吗?”
虽然缝隙只有十公分,可外部暖热的空气涌进来,他身体内部的能量在一点点复苏。薛灵乔看着面前的那只手,他从没想过,在别人知道自己是怪物以后,还能这样毫无防备地伸出一只手给他,就像把自己的生命都交给他那样。
“不要犹豫了,赶快!”田净植心里正骂他磨磨蹭蹭,手心徒然触及了软腻的唇舌,她差点跳起来。
一瞬间,田净植的脸华丽丽地红透了。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虽然说是在喂血,感觉却像在被亲吻手心。薛灵乔只喝了几口就放开她的手,田净植立刻收回,有点心虚地躲到门后,心脏砰砰地跳。
“你不舒服?”薛灵乔感受得到她的情绪,“是不是疼?”
“是,疼死了。”田净植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点,“那……你还需要我干什么?”
“不需要了,只要过一会儿就好了。”
“哦。”
田净植像舌头被咬掉的猫一样,一声不吭乖乖坐在外面等着。她不说话,薛灵乔也不说话,一时间只剩下冰冻融化时滴水的声音。
“……应该是你的仇人做的吧?”
“嗯。”
“看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怪物。”
“……”
“我不是在骂你怪物,我是说活得很久的人,没想到还有其他的。”
“我知道。”
二人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手怎么受伤的?”
“今天拍戏时道具刀被换掉了。”
“是吗?”
“嗯。”
田净植快要抓狂了,这种莫名的相亲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她需要跑出去冷静一下。就在此时,身后“砰”的一声,电梯门被薛灵乔强行拉开。
田净植吓一跳,抬头一看,薛灵乔双手撑着电梯门,虽然全身湿漉漉的很是狼狈,但妖怪就是妖怪,恢复得快,样子还很帅。
“嗨。”田净植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
薛灵乔眼睛一闭,断了电般朝田净植压下来,田净植接住昏迷的薛妖怪,半天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