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有安稳入睡,翌日傅剑玲还是早早起床,下楼买早餐。等她买好了回来,打开门,薛涩琪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自己还在厨房打蛋花。傅剑玲非常惊讶,放下手中的热干面和油条,走过去笑道:“你以前有事没事都睡懒觉的,现在这么自觉。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完作个揖,帮她端出蛋花。
薛涩琪坐到沙发上,两手一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是有人伺候,我才不干这些呢。”说着乐滋滋端起桌上的面,“哇塞,我好想念这味道。”傅剑玲瞧着她大吃特吃,笑道:“的确,你以前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连内衣都是别人帮你洗的。”薛涩琪便不好意思起来,支吾道:“现在不会啦,在外面讨生活多不容易啊。”
傅剑玲没说话,其实薛涩琪的家庭条件虽不至于华贵上流,但也远远好过一般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母亲早年创业,也有一家服装厂。虽然后来双亲离异,但由于对她怀有的愧疚,两个人都十分宠惯她,少年时候,薛涩琪可以说没有想要而要不到的东西,当然更别指望她十指沾上阳春水了。
吃完早餐,薛涩琪又给谁发了条短信,大概没得到回复,她干脆走到阳台上打了过去。也许这次所说的话题并不打紧,薛涩琪不仅没有回避傅剑玲,还轻声细气地问候对方:“你还没起床啊?”
傅剑玲差点没起一身鸡皮疙瘩,于是静静回到自己房中,换上上班穿的衣服,画点合宜的淡妆。
她一不在,薛涩琪便肆无忌惮在阳台上说些甜言蜜语了,诸如“活该,谁让你昨晚讲那么多,你做梦没?”忸怩几句过后又咯咯地笑,“胡说八道,我才不会拿着菜刀到你梦里追去!臭美。”讲得不亦乐乎。
傅剑玲收拾好自己,还在房里等到差不多时间了才出来。见她皱着眉,薛涩琪才施施然挂了线,也回到房中梳妆打理一番,而她的手机就那么顺手搁了在茶桌上。
有一瞬间,傅剑玲很想拿起它,确认一眼和薛涩琪如此缠绵的人是谁,但是理智又提醒她,这没什么可好奇的,追问下去并不是最好的方式。
她们锁好门,一起走到楼下,薛涩琪到了门口就没再走,傅剑玲问:“你还等什么?”薛涩琪才恍然领悟,“噢……我以为你开车上班,原来不是,那我们走吧。”
傅剑玲没好气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买车了?而且,你看我像有车一族么?”
薛涩琪说:“你有钱也不会买车,你懒死啦。”说完就去拦计程车,傅剑玲连忙拉住她,“小姐,我们坐车去,公交车,OK?”薛涩琪怏怏收回手,咕噜着说:“我还不是怕迟到!”傅剑玲没好气,“你在北京每天都打的上班?”薛涩琪忙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
傅剑玲懒得再说她,一路带着她去搭公汽,由于出门尚早,车里还有位置,两人就坐在后面,薛涩琪才总算找回些感觉,笑咪咪地看着外面,一个一个地叫出站名,十分孩子气。
快到公司的时候,薛涩琪又特意提醒她道:“可别忘了,下午下班,我们先去画个新妆。”傅剑玲好笑:“不就是见个人么,用得着这样吗?”薛涩琪忙说:“用的,用的,他见过的美女太多了,你不打扮一下,会有些尴尬。”傅剑玲对此毫无兴趣,“牛不喝水强摁头有什么意思呢?而且你昨天还告诉我,他离过婚,有孩子,我也明确说了不能接受。”薛涩琪听了,置于一笑:“只要他没老婆,你管他有没有孩子呢?而且,他真的不错,很沉稳,我想一般男人是降服不了你的,必须是强势的,你说对吗?软弱的男人你又不爱。”
傅剑玲说不过她,便不搭理,很快到了公司写字楼,她们走到电梯门口,瞧见苏兆阳正走过来。以他魁梧的身材,穿上西装是十分显魄力的,他手上还提着公事包,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似乎还处于通话状态,见到她们便只一笑,不多一言。
薛涩琪不由嘀咕道:“真忙呀。”
傅剑玲赶紧推了推她,叫她别作声。于是苏兆阳打完电话,便笑着说:“我很高兴一来就看到你们,看到美女的心情总是很好的。”薛涩琪也笑了笑:“剑玲是比去年漂亮了,对吧。”苏兆阳说:“对,几年前你们俩都是黄毛丫头呢,可现在都不是啦,咱们公司真有福气。”
一会儿有别的同事过来,见到苏兆阳,紧张地点头致意:“苏总,您真早。”来的人是首席设计师谭飘,是个瘦瘦的少年,因才华出众而得到华中地区原来的总经理李裕破格提拔。但是现在谭飘有些心慌了,苏兆阳的到任,使得李裕离开自己打拼了几年的地方,而被调往重庆。至于苏兆阳还会不会像之前李裕那样提拔谭飘,还是一个问号。
苏兆阳同他们一起上楼,之后就直接到办公室没出来,格子间里职员都有些紧张,时不时观望一下苏兆阳的大门。好容易他开门出来,却朝薛涩琪做了个手势,薛涩琪便进去了。
其实在李裕离开到重庆准备工作之前,已经叮嘱人事经理徐莹配合工作,没想到苏兆阳第一天来上班,招去协助安排的人却是薛涩琪。徐莹在大厅里冷哼一声,回头对手下的行政说:“小心这个女的,她不简单。”
谭飘正好在茶水间倒水,忍不住问:“今天开会,不等李总回来吗?”
徐莹没好气:“你搞清楚了,李总是中盛的聘用经理,苏总是聘用他的人。”
谭飘一惊:“那只要苏总在这儿,李总就不回来了?”
徐莹当然也知道谭飘在担什么心,于是笑道:“傻小子,你怕什么,只要能力强,你的工作只会随着领导的升级而升级。这是机会来啦,懂不懂?”
她话音一落,苏兆阳的门就打开了,听到刚才那句话,苏兆阳的心情似乎不错,权当赞赏,薛涩琪倒显得不太高兴,匆匆打量徐莹一眼,便到会议室去了。
苏兆阳说:“好了,徐莹,你通知大家,上班时间一到,准时开会。”
徐莹点点头。
这个会开了整整一个早上,苏兆阳阐述并解释了公司在华中地区建立高端品牌“元禾时代”的决定,并且重新任命和提拔了一部分人进入元禾。在这些被提拔的人中,包括首席设计师曹品,谭飘,裴一俊,高级设计师木飞飞,蔡澜;工程经理杜英超,赵顺祥和刘昭;任命徐莹为元禾时代客户经理兼人事经理,由薛涩琪接任其原来职位,即凯亚中盛华中总部人事经理;任命傅剑玲为元禾时代创意副总监,其原职凯雅中盛形象经理由苏兆阳从北京带来的同事接任。其他不一一叙述,总之有些人是在会议中当场垮下一张脸的,有些人则窃窃偷笑。
在这些垮下来的脸中,就包括徐莹。
会后,徐莹对傅剑玲说,“你这个朋友了不起,一来就干我干了好几年的事。你看,连你也跟着沾光了。”傅剑玲知道论资历她们的确没有竞争力,但是就职位来说,其实薛涩琪是退让了。这其中三两原因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薛涩琪有意要将她跟苏兆阳绑在一起。
要从这天算起起来的话,元禾项目的完全成立预计要经过两个月准备。公司资历最老的两个顶级设计师中,苏兆阳选择了曹品,这也让薛涩琪非常意外,薛涩琪悄悄发MSN给傅剑玲,和她交换看法,傅剑玲本想说她有些微妙的预感,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一下班,薛涩琪就带着傅剑玲赴约,她们事先在外面的化妆店补了个妆,并且专门换套典雅些的衣饰。据说见面的地点,是对方表姐自己开的美食俱乐部,十分有异国情调。
傅剑玲到了门口,郑重对薛涩琪说:“待会儿我会尽力不丢你的脸,但我还要重点说一下,不管对方看不看得上我,我的答案都是NO。OK?”薛涩琪有点泄气地说:“算了算了,你就死脑筋,NO就NO吧,反正人都来了,就当做是交个朋友。”傅剑玲纳闷:“什么朋友?江湖朋友?”薛涩琪不理她。
不一刻她们见到了那个人。那的确是一位英俊得体的男士,虽然他并不显得年轻,但是多年的创业使他目光锐利,气质非凡,坐在里面等待她们时候,他还翻阅着财经杂志。然而一见到傅剑玲,他便敛住了期待的感觉,很显然,他对傅剑玲有一些失望。
傅剑玲也没有仔细打量他,大多时候她只垂眼看桌上的菜单。原本薛涩琪打算早点走,以便创造他们独处的空间,可惜就连她也觉得这两个互相看不上眼。很奇怪的,女方漂亮,男方得体,却双双不把人放在眼里。
男的名字叫洪明亮,四十二岁,有一个儿子,在国外念书。洪明亮为她们点了餐,然后直言告诉薛涩琪,“她不行。”薛涩琪很惊讶,“洪先生,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不必当面这么说吧。”洪明亮听了莞然一笑,“小琪,我见过的女人很多,你这个朋友属于聪明固执的那一类。如果我不打算结婚的话,我想我不能也无法得到她。”
薛涩琪被他的话作弄得十分混乱:“什么意思啊?你不打算结婚,那你干嘛要我给你介绍对象?就只想玩玩而已?”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简直气得要掀桌子了。
洪明亮却坦率回道:“可以说是这样的,也可以说不是这样的,这要得看傅小姐想要什么?”
傅剑玲倒不意外,由于他的坦白直言,她反而不太讨厌他,“很显然,我并不适合你,洪先生。”说完想了想,“而且这一类的见面大都是一场闹剧。”
洪明亮仔细端详了一下傅剑玲,直觉得她姿色尚可,个性敏锐,若是做个红颜知己,不涉及金钱暧昧倒也是不错的,便递出一张名片,“我没有恶意,也不是看轻的意思,纯粹想交个朋友。”傅剑玲觉得这类事情辩驳无益,接过名片就顺手放在包里。
吃完饭,洪明亮决定带两位女士去参加朋友的聚会。薛涩琪有夜奔天性,自然乐意,便拽着傅剑玲一路去了。傅剑玲在车上问洪明亮:“有舞会吗?”洪明亮说有,随即又笑:“小琪是苏总的,今天只能托你作伴了。”傅剑玲闻言,回头看了薛涩琪一眼,薛涩琪忙解释,“苏总的助理。”
洪明亮莞尔不言。一会儿到了地方,门口停着很多轿车,一排排地像在做车展,几个保安在附近来回走动。
傅剑玲一下车,就看到了葛离。
葛离站在不远处,正好背对着她,偶尔他转过头来向旁人指挥着什么,说话的声音很响亮,但是周围嘈杂,她什么也没听清。他面前还停着上次送她回家的那辆黑色轿车,葛离正一只手扶着车身,一面弯下身和坐在车里的人讲话,兴许那就是他的老板。傅剑玲不大能看清,又难得如此好奇,便傻傻地往那附近移动过去,可是突然间葛离就回头了。
“啊!”他实在太意外,显得有些慌张,甚至没说出话来。傅剑玲心想,也许这并不是个适合打招呼的时机。
薛涩琪一时没认出葛离,走了几步,回头见傅剑玲正在发愣,便喊她道:“剑玲,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走啊。”
傅剑玲只好打住,转身过来,恰巧洪明亮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其实这举动并不无礼,只是他自以为是的绅士的表现,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葛离一直看着他们走进去,直到紧张的空气随着傅剑玲的身影一起遁入俱乐部的门扉里,他才转身看向坐在车里的人,那人虽未开口,胸口却起伏激烈,昭示了他极为亢奋的情绪,不一刻他缓声道:“也许过几天……安排我们见一下。”
葛离点点头,却说:“无论再过多少年,我相信她也不会忘记你的。”
仿佛是句真话,又仿佛是句宽慰的话。那人撑起一只手,整个人惺忪倚在座位上,却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不,你所知道的并不是她的全部。她是荒野的羚羊,虽然并不凶猛,却和你不一样地——能够面对空旷和荒芜。”
葛离答道:“可你不是说过,从现在开始,失去的都要一一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