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离接到韦宗泽的电话,迅速回到餐厅。心里却一直嘀咕,那两个人竟然只待了一个多小时?他本来还希望他们见完面会一起过夜来着。
开车的时候,韦宗泽和傅剑玲都坐在后面,葛离的心雀跃不已,时不时便从镜子里看去。可他们都没有说话,有时葛离刻意在转弯的地方猛甩一下,让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事实是他们靠在一起了,却仍然无动于衷。
于是葛离忍不住开口问:“傅剑玲,你看他变了没?”韦宗泽却沉声道:“好好开车,别闹。”葛离才知道韦宗泽不高兴。
那是一定的吧,从现在的样子看过去,似乎傅剑玲的心已经早早不在这里了,韦宗泽看上去是那么不愉快,但是以葛离对他的了解,这种不愉快也一定已令他跃跃欲试。过一会儿,傅剑玲的电话响起,是薛涩琪打来的,她同葛离一样,十分关心他们的见面。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还在一起吗?”薛涩琪问。
傅剑玲好笑地说:“是,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韦宗泽送我。”
“是吗?”薛涩琪似乎很失望,这答案实在无趣,顿了下,她突然想到什么,惊诧地说:“你,你让他送你回家?回青年路?”傅剑玲领悟到她的意思,却不觉得这很重要,“是啊,这有什么关系。”薛涩琪犹疑道,“那他会不会以为你还没忘了他,所以还住在那个地方?”听到这话傅剑玲笑出了声,惹得韦宗泽朝她看过来,傅剑玲忙对韦宗泽说:“不好意思,是涩琪的电话。”韦宗泽笑了下,傅剑玲就对薛涩琪说:“你别胡思乱想。我先挂了,回家再慢慢告诉你。”薛涩琪猜想她现在不好说话,于是不再多问,只说:“那好,你把电话递给韦宗泽。我有话跟他说。”
傅剑玲猜她肯定要说什么逗弄的话,但不好拒绝,便把电话递给韦宗泽,“她要跟你说话。”韦宗泽接了电话,一本正经地说:“你好。”薛涩琪却在那边爆了句粗口说好个鬼,韦宗泽忍不住皱起眉毛,接着听到薛涩琪说:“哎呀,你别介意,我说话是这样的,呐,我前几天给剑玲介绍了个男朋友,人还不错,改天大家一起聚聚吧,免得你老惦记着。”
韦宗泽轻轻一笑:“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担心我破坏你的好事?”薛涩琪怒道:“我什么好事,我只要你别来捣乱就好了,剑玲又不是你的外套,冷的时候知道穿上,热的时候就扔衣柜里。没了你她才高兴呢。”
其实薛涩琪越这样说,越让韦宗泽感觉傅剑玲对他的难忘,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傅剑玲的手,便十分畅快地对电话里的薛涩琪说:“把她带给洪明亮那种花花公子就是你的好意?”薛涩琪一愣,为这件事她跟苏兆阳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她甚至问苏兆阳,是不是觉得她和她的朋友都是可以不结婚光快活的对象。
薛涩琪理亏,便不吭声了,傅剑玲听到洪明亮的名字就转头看着韦宗泽,看到他那种坏笑,分明是在刺激薛涩琪,而且不管他是打哪知道的,总之太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她把电话拿过来,匆匆对薛涩琪说:“别较真,我回来给你打电话。”
挂了线,傅剑玲对韦宗泽愠怒道:“你还是孩子吗?你没长大啊?”
韦宗泽却边笑边往后面靠下,说:“我看薛涩琪也没长大。”
傅剑玲不说话,韦宗泽突然间感到心情好起来了,一种久违的豁然开朗,就像周围每一个朋友所认为的那样,他从不忘记傅剑玲,傅剑玲也无一刻忘记他。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一个开诚布公的时候。
葛离之前曾经送过傅剑玲,这次当然不用多问就直接把车开到青年路。这套房子比起以前刚买的时候旧多了,里面的住户也已经满了,夜晚一来,一眼就能知道那些较少的黑暗的窗台,必定是表示它的主人还未回来。
韦宗泽和傅剑玲一起下车,葛离在外面等着。他看到韦宗泽走在前面,傅剑玲走在后面,谁也不看谁一眼。葛离心想:他们就像方与圆,很难说清究竟是谁克制着谁。
韦宗泽站在傅剑玲的楼下,看她打开大门,坐在里面的管理员朝傅剑玲看了一眼,听到她说:“那就这样了,再见。”管理员直觉站在门那边的男人似乎很想上去坐坐,便听到他说:“不请我上去坐是因为你不相信我?”傅剑玲却说:“不请你上去坐,是因为我累了。”然后他就离开了,“那晚安。”管理员很好奇,看到傅剑玲走去按电梯门,就问:“傅小姐,那是你男朋友?”
傅剑玲说:“是以前的男朋友,今天碰到一起吃个饭。”管理员笑:“我模模糊糊看到他样子蛮好,干嘛不请他上去坐呢?”傅剑玲知道管理员是个老单身汉,此时纯粹为调侃,于是笑了笑,不想回答。
在她的钱包里,还放着韦宗泽的便签,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急着想看,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看。回到家里,打开灯,她清理了一下包包里的东西,顺便也把纸条取出来,放在床头的抽屉里。直到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洗澡,清理垃圾,看一下邮件,给薛涩琪回电话,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准备睡觉,睡前她才打开抽屉看那张便签,一行潦草但是有力的字,却是韦宗泽性格的最大体现——
回来我身边。
不是请你回来我身边,也不是反过来说让我回来你身边,而是一句势在必得的话,表示他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傅剑玲既不觉得生气,又不觉得好笑,她把它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韦宗泽的年纪和她们一样,是的,他们是一同成长的,这是否也表示像他们这般并不是真正成熟的人群。也许因为韦宗泽现在的财富并非傅剑玲薛涩琪甚至葛离可比的,也许就连苏兆阳也得在韦宗泽面前亲亲热热称兄道弟,所以她们都忘了,韦宗泽还是以前的韦宗泽,财富和斗争不表示他已将所有的遗憾和不满沉淀。
他想跟她和好,傅剑玲想,是的,这不因为他的爱,而是因为他曾经的爱没有圆满。
傅剑玲自嘲地笑了笑,想起薛涩琪说的话,全世界都变了,只有你没有变。
这显然是再落寞再可悲不过的事。
这夜薛涩琪也无法入睡,她和傅剑玲聊完电话,就一直在吸烟,坐在房间的飘窗上。很晚了,苏兆阳还在次卧里跟他的儿子通电话,薛涩琪半点也不想听到他们在聊什么。奇怪了,一个儿子,他的,关她什么事?他是她的谁?
她越这么想,心情越烦躁,竟把苏兆阳的半包烟全抽光了,许久苏兆阳说完电话回到主卧房,就看到月色下,这个令人无法亲近的姑娘。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你把我的烟都抽光了,傻瓜。”他说着亲密的话,用厚实的大手抚摸她的头,她的头发很细,摸起来十分柔软惹人怜爱,苏兆阳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沉迷于这种感觉。
薛涩琪却甩开他的手:“老洪明明是个流氓败类,你干嘛要我介绍给剑玲,我被你害死了。”苏兆阳一愣,遂略微生气地说:“老洪怎么是个败类了,别瞎说!”薛涩琪说:“怎么你还生气?我都恨不得掐死你。老洪不就想找个小情人吗?干嘛不去找那些十七八岁的大胆妹?够刺激,够活力了吧。亏你还跟我保证说他是个好男人。”
苏兆阳闻言,嗤之以鼻,“能赚钱的不都是好男人吗?再说你怎么知道傅剑玲不愿意?就算不愿意吧,多认识些朋友没坏处嘛,人家又没逼你们,何必急着表示清高?”
“你!”薛涩琪气得抓起烟灰缸朝他丢,苏兆阳一侧身,烟灰缸被丢到床上,月色里,一床污秽,薛涩琪突然捂着脸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为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把自己搞得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敢坦然面对。”
苏兆阳原本也气不过,觉得她太歇斯底里了,可是听到这句话,又十分心软,于是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宽慰,“你想多了,其实老洪那个人分得很清楚的,以后又不会怎样?傅剑玲那么聪明,心中应该有数,怎么会怪你呢?”
薛涩琪说:“她不会怪我,她知道肯定是你教唆的,她知道我不敢把我们的事告诉她,她还知道我根本就没办法告诉她,因为你不跟我结婚,因为你有孩子,你有老婆,我怎么告诉她,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涩琪,正在当别人的情人?小三?还是二奶?”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苏兆阳总是要反驳,“那怎么一样呢,我对你的感情,老天爷看得清,要是我辜负你,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说着落下无数个爱恋的吻,“千万别说什么贬低自己的话,涩琪。”薛涩琪在他怀里委屈地哭起来,还能说什么,只有哭,苏兆阳像哄小孩一样搂着她温柔摇摆,一会儿又无奈地笑:“你这个小傻瓜,怎么就那么在乎傅剑玲呢?你干脆嫁给她好了。”
薛涩琪抽泣地说,“她要是个男人,我早就嫁给她了。”苏兆阳好笑地拍着她的背:“她有什么好?”薛涩琪说:“她很理解我。”苏兆阳说:“我也很理解你,我知道你的虚荣心多么强,难道她也能像我一样满足你吗?”薛涩琪说:“你给我物质的满足,是以损失我的名誉作为代价的。”苏兆阳一顿,不想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想了想便说:“要不是因为傅剑玲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怎么会力排众议让她当创意总监?这个部门可是元禾时代跟其他的同行最不一样的地方。”薛涩琪却一哼:“是副总监。”苏兆阳说:“副总监也是总监。”
薛涩琪忍不住笑起来,对苏兆阳来说,这就算雨过天晴,就着月色,他看着这孩子气的姑娘,“涩琪,我的公主,我们今天晚上去那边房睡觉。”
薛涩琪不好意思地推开他,苏兆阳你便冷不丁使蛮力把她抱了起来,“我得给你讲个故事……”苏兆阳说:“关于男人是如何为女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薛涩琪无奈一笑。
清晨时薛涩琪被噩梦惊醒,尖叫一声坐起来。回头看床畔,苏兆阳已经去晨练了,他是一个十分注重保养身体的人。
薛涩琪喘着气抚摸胸口,依稀回想起梦中她和傅剑玲一起玩,不知道是在玩什么,但是应该很开心,后来画面切换成河边,还是她们俩,也许是在玩水,忽然间从河里走出一个人,是以前的杜雅。傅剑玲很高兴地冲过去拥抱她,然后她们就一起坐在河边看书。什么书?她们在看什么书?薛涩琪也想走过去,却被一只手狠狠拉住了,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苏兆阳。苏兆阳冷漠地说:“你要到哪去?你哪也不准去。我给你买了房子,从今以后你就住在那里。”薛涩琪使劲挣扎,苏兆阳接着说:“我已经睡过你了,你是我的。”薛涩琪害怕地打了他一巴掌,苏兆阳就把她摁在地上,然后说:“你再反抗,我就让你的朋友知道,她们会看不起你。”
薛涩琪放弃挣扎,梦里苏兆阳开始狂妄地亵渎她,还捧着她的脸,口口声声说爱她。薛涩琪什么也不想听,她几乎不关心自己的贞洁了。她努力仰起身子去看傅剑玲,却看见她们身后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趁她们不注意,她就把杜雅推到河里去了。傅剑玲吓不轻,想跳到河里去救她,可是那个凶手乘机对她拳打脚踢,把她打得全身是伤,她一直捂着脸,然后那个恶毒的凶手转过头,看着薛涩琪,露出得意的笑。
许为静!
接着画面又嗖忽切换了,在一个到处是杏树的地方,也许是个公园,那里静悄悄,地面上落满了金黄的杏叶。薛涩琪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她裸着身体,金秋的和风环绕在她身旁,她看到傅剑玲和韦宗泽坐在一条长凳上。
韦宗泽时不时用手摸她的头发,时不时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好像很惬意。然后他们吵架了,分开了,只剩傅剑玲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很久很久,也许一年又一年,她一直坐在那个地方。终于有一天,韦宗泽回来了,他带着很多人,把她团团围住,然后对她说:“我还是想跟你睡。”她不知道傅剑玲回答了什么,但是她一定不会开心,于是她想上去帮忙,这时候许为静却又凭空出现了。
许为静牢牢抓住她,一字一字地说:“他想了她很久了,男人就是这样的。你过去了又能怎样?”
薛涩琪看着许为静,许为静狞笑着又说:“我们的心里都有一个黑色的洞,你和我,我们是一样的,有一天,我们都要看傅剑玲的好戏,看她是怎么变成一张撕碎的纸片。”
然后她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和许为静都已经变成漫天飞舞的纸片,而傅剑玲还坐在那里,韦宗泽在和她说话。
然后薛涩琪就醒了,或许梦的描述远远不及梦本身那样令人惊奇和害怕,她几乎被抽光了全身的力。
薛涩琪准点到公司上班,一直闷闷不乐,就连面对徐莹时态度也变了,倒让刺猬般的徐莹不明所以。徐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竟然跑到傅剑玲的办公室说:“你那个朋友疯了吗?早上突然请我一杯奶茶?”
傅剑玲正埋首整理酒店项目的资料,见到徐莹进来就忙调换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傅剑玲一早就在忙,没太注意薛涩琪,听到徐莹这么一说,她也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对着徐莹却只笑了笑:“你想多了,涩琪孩子气,平时有些好强,心地其实是好的。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肯主动的。”
徐莹狐疑地喔了一声,心想:难道是薛涩琪想通了,想拉拢我?没这么神经吧。
傅剑玲又说:“你就别老是草木皆兵了,跟她亲近点对你又没坏处。”
徐莹纳闷地点点头:“又不是我针对她,是她针对我。”话毕,大概觉得自己无聊,“我也是疯了,跑来跟你说这,我出去了,你忙吧。”便捧着她喝茶的杯子出去了。
傅剑玲想了想,觉得薛涩琪会不会是跟苏兆阳怎么了,中午一定得问问她。
倒是薛涩琪性子急,一到中午,就溜进她的办公室,傅剑玲正在画些草图,打印资料,见到薛涩琪进来,她一边收资料一边说:“怎么了?你今天。”
薛涩琪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傅剑玲一笑:“就这?”
薛涩琪垂头说:“我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
傅剑玲摇摇头:“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薛涩琪说:“我梦见,我梦见,我……”
“说啊,你什么?”傅剑玲极少见她如此不痛快。
“我被人□了。”薛涩琪说。
傅剑玲闻言,把文件收好放进抽屉,然后坐到位子上,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薛涩琪不敢多说,傅剑玲说:“那就是了,你还梦见什么了?”
薛涩琪说:“我还梦见许为静打你,还梦见韦宗泽跟你分手,后来他又回来了,说要跟你那个。”
傅剑玲听了,噗嗤笑起来。
薛涩琪说:“你笑什么?”
傅剑玲摸摸她的头,说:“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达成。”
薛涩琪一愣:“胡说,难道我希望被人□?我希望许为静打你?我希望韦宗泽强迫你?”
傅剑玲笑起来:“小傻瓜,你别激动,我这么说吧,你梦见被认识的人□,表示你和这个人之间有性方面的信息,在你的内心里,这个人不是你喜欢的,就是喜欢你的,或者你们互相喜欢,但也许是由于你们关系的不健全,你的某种欲望因此受到了压抑,所以你梦见他□了你,这表示他和你关系非同一般。你梦见许为静打我,是因为你一直认为她的所作所为深深伤害到我,你认为她是一个不顾一切要剥夺别人幸福的人,而且你认为她在剥夺的过程中也影响到了你,但是你没有确切证据,或者说,你认为的那个受害人,也就是我,并不因此而憎恨她,所以你在梦里梦见她真的动手打了我,这对你来说就是一种很直观的证明。”
薛涩琪听得很认真,于是又问:“那韦宗泽是怎么回事?”
傅剑玲说:“这个嘛,也许你想知道我和他的结局。虽然你嘴巴上不承认,但是你心里认为我和他都摆脱不了过去,迟早又会在一起的。”
薛涩琪看着她:“也许你说对了。你会和他在一起吗?”傅剑玲说:“人是会变的。”薛涩琪苦笑了笑,说:“也许吧,我不知道,梦是愿望的达成吗?天哪,我讨厌弗洛伊德。”
薛涩琪没有告诉傅剑玲,梦里,她和许为静都变成纸片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漫天飞舞的杏叶,纸片在风中飘远。她不存在了,可她还看见他们在一起。
不知道结局。
薛涩琪问:“剑玲,你也会做梦吗?”
傅剑玲说:“会的。谁都会做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