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离最后还是婉拒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可见得这一次他有多么认真。
“他不来!”韦宗泽挂了电话,无奈地告诉傅剑玲:“这种时候,我不能逼他。”话毕,两个人一般沉默。傅剑玲在想如果葛离知道许为静前夫对她干的事会怎样。韦宗泽则苦涩地为葛离感到不甘心。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韦宗泽靠着,从面前的车窗看出去,正好看到一轮圆月挂在堤上,堤的那边又是江水。
“许为静为什么不能放葛离一马?”韦宗泽道。
傅剑玲看着他的侧脸,久久不语,任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大家想的都是同一些人,同一些事。
“不管怎样,葛离对她爱到这种地步,是他的命,也是许为静的福气。只凭这一点,许为静就不能放过他吗?放他重新开始,寻找自己的幸福,不好吗?”韦宗泽看着那轮圆月,闭上了眼。脑海里是他从前去警察局把葛离带出来时,葛离二话不说先跑去找许为静,结果却看到她靠在别个男人怀里巧笑靓兮的情景。他还记得当时葛离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用沙哑沉重的声音说:我再也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结果呢。
“谁放谁一马,能自己说了就算吗?”傅剑玲却慨叹道:“你也放我一马,放我重新开始,寻找自己的幸福,不好吗?”
只见一丝笑意在韦宗泽唇边一闪而逝,他或许是打算回答的,但迅速改变了主意,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她。
月光,让他们都很平静。韦宗泽看着她的面容,自离开她以后,午夜梦回,千百次的想念,触手不及的昙花一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韦宗泽忍住心底的冲动,“那现在怎么办?我直接你回家?”
“还能怎么办?”傅剑玲点点头,手里还一直拨打着许为静的电话,几次未接以后,再打就是关机了。
韦宗泽于是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青年路,傅剑玲家的楼下,傅剑玲临下车时,他忽然道:“不要让杜小言住在你家了。”“为什么?”“如果你想帮他,我可以给帮忙,只要你一句话。” 傅剑玲却不领情:“谢谢关心,不用了。”
韦宗泽欲言又止,见傅剑玲已话不投机,兀自下车离去。看她利落孤索的背影,他却真想紧紧拥上去。
傅剑玲一打门,发现客厅灯还开着,薛涩琪蜷缩在沙发上抽烟,以往她从不在她面前抽这个玩意。
“你还不睡。”傅剑玲扔下手包。
“睡不着。”说着薛涩琪又吸了一口,“看你的样子,韦宗泽没能叫住葛离。”
“嗯。”傅剑玲疲倦地靠在她一旁,伸手揉弄着眉宇。
“真没用!”薛涩琪说。
傅剑玲闭上眼,没有回话,薛涩琪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客厅里就听到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动。
“杜小言睡了。”薛涩琪说,“今天他够倒霉的,我看他丢在地上的几张空卷子,硬是压着他把卷子做了。”
“那很好。”
“其实,也许他做那么多事,只是想得到别人的关心。小孩子不懂事,对于关心和不关心,只会用这种方式区分。”
“你最近倒是变了很多。”傅剑玲依然闭着眼,口中却缓缓道:“他是让你有多心痛,你才能一夜之间平静下来。”说着睁开眼来瞧她,她便更是蜷缩起来,目视着前方,回道:“还好,想得山崩地裂的,其实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傅剑玲遂想到今天韦宗泽说的话,便对她道:“放自己一马不是挺好的。”
薛涩琪则往前趋身,伸出修长的手,手指头一摁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回道:“早就放了。”说完笑了笑,顺势以手抱住双膝,团成一团,扭过头来对傅剑玲道:“其实放不开的人是你和许为静,但是我却很能够理解那种感觉,如果我身边的人不是苏兆阳,而是韦宗泽或者葛离,我也会和你们一样的。兜兜转转,没法相忘。倘若是以前,我会嘲笑你们拖泥带水,不够潇洒,可事到如今,我却只想祝福你们了。知道吗?我祝福你,剑玲。”
见傅剑玲没有回应,她索性将头埋进双臂,低语道:“勇敢一点。”
现在这个时候,最勇敢的人大概就是许为静吧,其实她一直是最勇敢的,只不过从前她们不懂事,都当许为静是个笑话。如今她又闹笑话了,已经没人觉得好笑。假如还有谁能和傅剑玲薛涩琪一样了解许为静的话,想必也会和她们一样希望她从此往后过得好。风和日丽,无限春光,她还是从前那般得意。
许为静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也不开灯,她默默等着葛离按响她家的门铃。以为自己已经很镇定了,可是真当那惊心的门铃响起,许为静的心跳都漏掉一拍。打开门,站着足以笼罩她整个人的大个子,走廊的灯光都被他遮住。他用十分不愉快的盛怒的神情看着她开门,门逐渐开,他落在她脸庞的阴影也逐渐大,大过天,大过地,大过许为静强自冷却的心。
“你不进来?”她是多么想装出一副轻佻傲慢的样子说:“你让我在家等,我不就在家等你了嘛!”说不出口,只想他能先踏进来。
葛离真正是恼怒羞愤的,她是藏在棉里的一根针,长在肉里的一根刺,滴在酒里的毒,化在空中的雾。儿时兄弟之间一句玩笑话,搞定许为静,我们一人输一百。然后这许多年,他赢了那帮兄弟,却输给了许为静。
葛离哽咽着说:“你准备耍我到几时?”
踏进去,他紧紧抱住她,手伸到衣服里去,不容她反抗。愤怒而暴力的吻表示他只想发泄自己。葛离觉得已经不能再听她说任何话了,只要她今晚让他彻底发泄一次,他就能平静下来,这是最好的方式。原是这么想着,葛离简直要把许为静生吞活剥。可是手伸到裙子下,内里的事物还没碰到,许为静那冰凉纤细的手指便缠上来,制住了他。
葛离就着那姿势却一动不动,埋首于她颈项间,颤声道:“只要你松手,我发泄完了,就会原谅你。难道你不想要我的原谅了吗?”
“脱了衣服你就会原谅我吗?”许为静紧紧抓着葛离粗糙的大手,死心一般回道:“脱了衣服你会对我负责吗?会不计较我的过去吗?你会爱我吗?会娶我吗?会和我生一两个孩子,然后白头到老吗?”
当然了,你不会的。
葛离悉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但那只被她牢牢按住的贴在她大腿上的手却滑了下来,垂在一边。很久,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真不明白,以前我跟你求婚,是你要拒绝我的,你说不想太早结婚,可是没多久就嫁人了。后来你过得不开心,就想办法找到我,甚至一个人跑到北京去了,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只是想发泄一下,如果我不愿意,你大可以找别人。许为静,是你让我说愿意的,我愿意了,我说我愿意陪你偷情陪你胡闹,我愿意当个满足你性[欲]的工具。现在你却跟我说什么?你要我对你负责?请问你要我负什么责?对你的身体负责?还是你又在耍我,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新花样?你准备耍我到几时?”他再一次说出这句话。
许为静拉起他的手,并缓缓拉了过来,以她的个子来对比葛离,却有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把他的手覆于胸上,一刹间皮肤上传来他的亢奋,每次都这样,许为静睡过了几个男人,没多久还是心心念念他的味道。谁叫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谁叫我们偏偏相遇得太早。
“如果……”许为静攒尽了全部自尊和勇气,“我是说如果,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一个,你能不能不在乎以前的事情,也不在乎我们今晚不能上床,我可以向你发誓,从这一秒钟开始,到我死,都只有你一个。不结婚也可以。”
葛离向来单纯,即使跟着韦宗泽去北京走过一遭,看过些许世故,但面对许为静的时候,思维依然还是一根直线。手掌上传递着许为静的体温,蓦然间,他发现自己心目中那个女魔头许为静,变成了站在他怀里犹如站在悬崖上的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
“我不懂,我真的搞不懂你。”葛离狠狠把她抱住,不再看她面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你只说,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不要逼我。”
“我数十声,一、二、三……”
葛离简直要疯了,真得要疯了,可到了第十声,许为静果然使劲要挣脱他,却被他牢牢扣住,“同意。”他还是不看她的脸,“我说我同意。我同意可以了吗?”
傻瓜。
如果葛离十年前是傻瓜,十年后,依然是个大傻瓜。
许为静恨不得打自己十几二十耳光,为自己以前轻视他的感情赎罪。
她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口,死死咬着嘴唇,咬破了也不出声,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葛离既然答应了不问前尘,却真的说到做到。抱着许为静安抚好一会儿,仿佛也是在安抚自己,坦然中,却认真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许为静其人,岂是谁随便可以欺负的吗。
韦宗泽第二天上班,没有想到葛离已经到楼下备车等着他了。韦宗泽真的吓一跳,昨晚听傅剑玲讲了许为静遭遇的事,他还真有点担心葛离,就算葛离没有冲动行事,暴怒一场也是在所难免。如今艳阳高挂,葛离却一脸清爽,神色自如地出现,韦宗泽不禁问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一准要请假。”
“为什么?”葛离待他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子开动了,他才又补充道:“是不是你也知道许为静出事了。傅剑玲告诉你的。”
韦宗泽没作声,葛离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韦宗泽道。
“不知道。”葛离面无表情,“问了她一整晚,她就是不说。”
“她不说的事,你何必追问?”韦宗泽却不欲说出来。
葛离看了他一眼,“如果是傅剑玲被人欺负了,你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吗?”
韦宗泽想了下,脑海里一闪而逝李云桥的脸,便回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这种事有点不好说。”
“你说!”葛离义无反顾道:“事到如今,什么事我都听得。”
“唔。”韦宗泽自觉一个大男人,讲女人的八卦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但作兄弟看,他自然以葛离为先,“听说许为静昨天做了人流手术。”
话音一落,韦宗泽顿觉车速高涨,他随惯性往后一靠,“冷静一点。”
但终究怕葛离失控,韦宗泽接着道:“你也不要太生气,剑玲说她这次是真心想跟你好,并没有同时跟她前夫或是其他男人搞不清。这个事……其实是个意外,不是她自愿的。”
一句不是自愿的,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并且对葛离来说,不是她自愿的,就够了。
“是谁干的。”
韦宗泽不做声,葛离忽尔一阵笑,“不说我也猜到了。”
韦宗泽转过头,看葛离神色平静,波澜不惊,却忍不住奉劝道:“你可别做傻事。”
“怎么会。”葛离回看了他一眼,知道韦宗泽是真正关心他,便保证似的回道:“都多大人了啊,我还干那打打杀杀的事么!”
听到这句话,韦宗泽显是放心多了,可见这次的事情和以往究是不同的。
说起来,就拿葛离本身来说,也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韦宗泽不由一笑,看到葛离也笑了,车飞快地从马路这端疾驰而过。
韦宗泽道:“听说许为静的前夫欠了不少钱,现在就靠他在江边开的那家餐厅过日子。”
葛离嗯了一声。
韦宗泽笑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葛离说,也兀自笑起来。
一路说些纠结的事,没想到韦宗泽跟葛离一到公司大楼就看到父亲韦少卿和二哥韦宗镇从车上下来,武汉公司的几个高管都侯在一边恭迎。他们一下便收拾好红尘之心,满脸严肃地走了过去。
韦宗泽心里看不起他们,更为广场上肃然的气氛感到可笑,回头对葛离调侃道:“说着说着,皇帝陛下驾到了。”
葛离边跟着他走,边小声回道:“是是是,你这个三皇子还不快去迎驾。”
“鬼皇子。”韦宗泽道。
韦宗泽和葛离及时赶过去,正好迎接到他的父亲和二哥。韦少卿倒像个慈父,伸手拍了拍韦宗泽的肩膀,“辛苦了。”韦宗泽垂首道:“不辛苦。”韦宗镇则朝他笑了笑,倾身低语:“几个月没见着你,听说你在这边如鱼得水。等今天开完会,带我到处玩玩,我对这破地方一点儿都不熟。”韦宗镇走到哪里,势必先光顾风月场所。这是他的歪理,想了解一个地方,就先了解它醉生梦死的样子。
韦宗泽应了声好,韦宗镇便笑起来,旋即父子三人走进韦氏大楼。
其实这次韦少卿亲自过来,是来参加三个星期后,也就是八月十八号,韦开娴的婚礼。
如今这个女儿又要出嫁了,不知他心情如何。